这次她没有拒绝吃东西，相反她吃得很专注。
她确实饿了。他问她要不要喝点啤酒，她照样没有反对。他用牙齿喀嚓一下撬开瓶盖，那种汹涌的白色泡沫涌了上来，落在桌面上，他自己也开了一瓶，一仰脖灌下几大口，他不停地让她，你也喝快喝呀。她想都不想，抓起瓶子也学他那样喝，可她毕竟没有这样喝过酒。以前她过生日的时候也喝过一两次啤酒，可每次都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儿，此时她被呛得咳嗽不止。
他坏坏地笑了笑，用手掌帮她轻轻地拍着后背。她同样懒得躲闪。
吃过东西，她的那瓶啤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她的脸蛋微微红起来，有种妩媚的生动和可爱。
他一边傻傻地看着她，一边开始喝第二瓶酒。她好像听见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她想了想，也抬起头矜持地打量着他。她忽然有种想跟他说话的冲动，她连着打了两个难闻的酒嗝儿。
我都想好了，反正我要去告你的，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已略微有些醉意，其实他的酒量并不大，三瓶啤酒准能将他灌晕。
这次他没有像先前那样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好像知道她迟早会这么说的，于是若无其事地盯着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又对着瓶嘴喝下一口酒。
他能看出来她的表情相当痛苦，她根本不会喝酒。可他又分明觉察出她脸上的痛苦大概跟酒无关。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犹豫着说我把你的床单和被子都弄脏了，不信你看！说着，她掀开被子让他看。她的样子或多或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快乐。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些斑驳狰狞的血迹，它们像一片不规则的黑色漩涡在他的视线里荡漾开来。
他立刻怔住了。
你……你流血啦！
他的口气有些大惊小怪的。
她已经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到床的另一个角落，好像故意让那些鲜艳而深沉的颜色更狰狞地裸露在他眼前。
你……你……不要紧吧？
他慌忙扔下酒瓶走过来，不无紧张和关切的表情以及瞪大眼睛查看床单时的样子让她觉得有点滑稽可笑。不过，她没有笑，她只是不屑地冲他抿了抿嘴唇。她想他一定是世上最愚蠢的家伙，他竟然连这种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她由衷地为他的愚蠢感到好笑，因此，她对他的鄙视程度也超过了这之前的任何时候。
这里有卫生纸吗？我要用。
他的表情中顿时流露出无法掩盖的狼狈和诧异。
显然，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无知和失态。
房子里的确没有她想要的那种东西，即便最普通的卫生纸也找不到，他平时多半都是在车行里把问题解决掉才回家的，偶尔他也会用一些旧杂志什么代替。他的枕头下面就压着两本皱巴巴的地摊文学杂志，上面尽是些色情凶杀故事，纯粹是瞎编滥造出来的。他虽然不信那些东西，不过他每天睡觉前都会胡乱翻翻，有时挺管用的，翻着翻着就睡着了。除此以外，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可供娱乐和消遣的玩意，以前他也曾从家里带来过一台随身听，后来听坏了，他一直懒得去修。他从13岁起就有手淫的习惯，他通常借助那些肉麻低俗的文字达到某种幻想的目的。当然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他的幻想中，毫无疑问眼前的她都会如期出现。他也经常到街边的录像厅里花几块钱看通宵，枪战片功夫片色情片，他渴望看到那些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镜头。有时看着看着竟睡着了，天亮后他被清场的人唤醒，然后揉着惺忪的睡眼去车行干活。
他似乎终于醒悟了。
我还是出去给你买吧，附近就有家小卖店。
他的神态既卑微又不容她拒绝。
不知怎的，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感觉，连自己也觉得吃惊。
就在他低头默然出门的一瞬间，她竟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并不那么可怕了。
相反的却是，她开始为自己感到担忧和困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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