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靴下的残红-首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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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丽看到朱老太太运走了自己的一些私人东西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大起来,方才还兴致勃勃地帮助朱老太太规整东西,现在那张办公桌真的腾空了之后,自己真的坐在那张椅子上时,才感到阵阵失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渺茫,老太太人家是功德圆满地走了,可是自己才初出茅庐,一切都刚刚开始,她应该怎么办?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物她都一无所知。吉丽想了半晌,决心要鼓起勇气从头来过,她还真的就是这种人越是迷茫越是振作。想到这里,于是觉得满身都是力量待用。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一圈步,幸好别的同事们都不在场。

    “先到东头车间里转一圈再说吧。”吉丽自言自语道,接着就似满怀壮志豪情的往车间里走来,路上经过老夏的钳工间,不禁侧耳听听,见里面隐约有说话声,刚刚一迟疑,就听见一声闷响,那扇破旧的木门已经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吉利觉得有些尴尬,定睛观看,前面一个是东头的班长赵二,一身览部工作服,后面是趿拉着一双破鞋的老夏。

    “快点过去啊,我那还等着称料呢。快着啊。”赵二只抬头看了一眼吉丽十分冷漠,也不搭话,径自向车间的方向走了,只有一声声沉闷的大头靴敲在地上的声音。

    “什么事儿啊?”吉丽看着站在门里头发稀疏的老夏问道。

    “东头天车溜车,让我过去看看。”老夏看着吉丽一脸笑盈盈地说道。

    “那你还不快过去啊,他不是等着称料呢吗?”吉丽心头着急半含着点嗔怪地问道。

    “待会儿过去,着什么急啊。”老夏打了个哈欠说道,又走进门里。

    “那我先过去看看。”吉丽冷冷地说了一句就走开了,没走几步,远远看见赵二快步又走过来。

    “老夏呢?怎么还不过来?我这儿还等着他呢,外边料场的那架小天车也坏了。”赵二又雪上加霜道。

    “什么毛病?”吉丽心头一紧问道。

    “大车行走没有了。”赵二说,又接着往前走。

    “找电工啊。”吉丽心头愤慨,皱紧眉头,但是又不敢发作。

    “我已经打电话了。”赵二解释说,接着就大声地叫着老夏,老夏又开了那扇破门,手里拿着一个扳手缓慢地往东头来。

    “叫你半天,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回事儿啊?”赵二带笑训斥老夏。

    “这不是来了么?找家伙来的,总不能空手去吧。”老夏说,一摇一摆地走过来,赵二还不停地催着他。

    老远的吉丽看见老夏通过一架铁梯爬上了天车,赵二在下面仰头看着。

    “你们这儿谁是设备员啊?!这有没有人管啊?”一个非常令人厌恶的娘娘腔传来,吉丽回头看时,另一个着蓝布服大头靴的高个子男子正站在车间的大门口上。

    “什么事儿啊?裘山?”赵二拉着算是浑厚的男声叫道。

    “你们这个天车的线都老化了,该大修不大修,老找我们算怎么回事儿?让我们天天给你们接线头,我们还干不干别的了?”裘山提高嗓门叫道。

    “你们还干什么?你们就是伺候我们的。”赵二半开玩笑说。

    “你要这么说我就走了,你们爱干不干。”裘山说着瞪眼要走,一脸的小坑都装满了不乐意。

    “真要走了。小吉,快过来,这是我们的设备员小吉。”赵二一边招呼吉丽一边想裘山介绍道,吉丽十分纳闷原来赵二知道她是谁。

    “你好。”裘山点一点头,目光略平和,“你们这车电线老化了啊,该大修了。”

    “那你们就修吧。”吉丽不解笑道。

    “我们?我们可不管。”裘山摇头,一副令人讨厌的嘴脸。

    “那谁管?”吉丽茫然无知地问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谁管这事。

    “不知道,咱可不知道。”裘山夸张地摇着头说,没有半分怜悯。“这次给你们对付上了,下次如果再有这事儿我可就不管了啊。”

    “……”吉丽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心中恼火。老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车上面爬下来,在一边无声地笑着。

    “真的,我们弄完了,我们走了啊,赵二。”接着裘山就带着另一个电工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笑什么?”吉丽有点瘟怒,看着老夏说。

    “他们就这样,你不知道。朱明在这里的时候就惹不起这些人,大爷似的。”

    老夏笑着说。

    “这都是惯出来的,我就不信这邪。什么东西啊?大修谁管啊?你知道么?”吉丽又低声下气地问老夏。

    “电装的那拨人管,朱明没和你说过?”老夏回答吉丽。

    “啊,是说过,我忘记了。”吉丽忽然想起来了,但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气氛里走出,一幅吃吃的样子。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小子可矫情了。”老夏说。

    “就没人敢管他。”吉丽问道。

    “看你的了。吉姑娘。”老夏笑意盎然地说。

    “调你的报闸去吧。”吉丽对老夏假装斥道。赵二在一边笑。

    “嘿,吉姑娘,你和我说这个啊。”老夏觉得有些难堪对吉丽说。

    “行了,夏师傅,干活去吧。”吉丽又软语道,老夏这才缓慢的爬回天车上面。合着刚才他是特意来看热闹的,真无聊。吉丽想,怪不得尤平骂他,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天车们都恢复了正常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吉丽和老夏结伴到食堂里吃饭,老夏不住地向吉丽抱怨。

    “咱们这些天车都已经该淘汰了,电器老化,抱闸也都不灵了,该换新的,料场的那台大车齿轮都磨尖了,也该规制了。”老夏一瘸一拐,样子十分滑稽,一缕额发不知道为什么跑到了前面,盖住了凸脑门,老夏因为正经讲话,吉丽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老夏也因为吉丽和他攀谈变得很可爱正经。

    “老家伙,勾搭上了?”路边的一个穿着肮脏工作服的干瘦小伙子说道。老夏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阿狗,干什么?跑食堂干什么找泔水?”又走过来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对干瘦小伙子说。

    “找灭呢?”被叫做阿狗的颜色激烈地对另一个说。两个人打打闹闹跑远了,弄得饭盒里面的勺子和盒饭碰撞发出一串响声。

    “这是什么人啊?”吉丽看了老夏一眼问道。

    “都是机修的,钳工。”老夏解释,“瘦子人叫他阿狗,另一个是王宝来。”老夏介绍说。

    “这儿的人说话真难听。”吉丽自言自语道,老夏没吱声。

    吃罢了午饭,又看郭建和王师傅下了会儿象棋,又开始上班,下午上班最难过,困得不行,老夏早回自己的房间里的破椅子上面迷瞪去了。吉丽看了会儿书,心中盼望着设备不要再出毛病。

    果然下午半日设备运行还好,也没有人来找他们,眼看就要到四点钟,老夏找地方洗澡去了。吉丽坐在办公桌边和已经干完活的郭建聊天。这时尤平走进来大声叫道:“老夏呢?妹妹。”

    “洗澡去了,怎么了?”吉丽问道。

    “东头滚筒又坏了,加工班正赶料呢。”尤调着急说。

    “我过去看看。”吉丽站起身来说。尤调和吉丽一前一后向车间走来。

    滚筒像只大怪兽张大着嘴巴静止在那里,一个工人歪戴着安全帽正站在旁边,一堆散碎的铁块摊在筒里待滚。

    “不是说别用这个滚碎铁么?”吉丽不无责怪地叹道,“肯定卡住了,这回什么也别滚了。弄不好抛头还坏了。为什么不用一号?”吉丽问道。

    “一号滚到半截门子自动打开,不符合安全规程,不能用。”那个工人慢吞吞地说,一幅痴呆相,尽管如此,吉丽觉得最可怜的还是她自己。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吉丽小声嘟囔道,回忆起来朱老太太在时确和她说过这事儿。

    “真倒霉,什么破几巴设备呀?”工人叫苦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行了,等老夏来了再说吧,估计他一个人也修不了。我干脆打电话找机修车间吧,不知道人家是不是下班了。”吉丽给自己圆场道,快步走向工人休息室,推门刚要进去,一个洗过了澡正在换衣服的工人高喊了一声,吉丽也觉得自己冒失,又缩了回来。

    “进来吧,没事儿。”那个工人又叫道。吉丽才推门进去,在一张十分肮脏的桌子上面拿起听筒,拨了个号码。铃声响了半晌,终于有人来接。说是机修车间调度叫做李特的。吉丽和他说了,他说这就通知钳工。吉丽放下电话,心中方才安定了不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和那工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走出休息室。

    “怎么样?”尤平大瞪着眼睛问道。

    “等着吧,一会儿来人。”吉丽无奈自做轻松地说。

    “今天就得修好,要不生产用料赶不上了。”尤平说道。

    “我知道。”吉丽回答道,心中十分烦恼,和尤平两人径自向办公室走来。科长黄志腾正坐在办公室里。

    “怎么样?今天能修好么?”科长看着尤平问道。

    “一会儿机修的来。”尤平说。

    黄志腾看看表已经快五点钟了。

    “您走吧,这里交给我。”尤平说道。

    “好。”黄志腾说道。回身走了。

    “……”吉丽看着黄志腾走远,无言,到底着不着急啊。心中想道,这时门外有人叫她。

    “小吉,怎么啦?”吉丽听出正是机修主任李碧刚的声音。

    “来,李师傅。”尤平又复热情洋溢地说。李碧刚像一个将军似的站在他们面前。

    “这里的2号抛丸机坏了,老夏一个人修不了,叫你们支援支援。”尤平抢先说。

    “我们到现场看看。”李碧刚说着,看见老夏正出现在门前,老夏已经洗了澡。看见李碧刚来了,又要躲闪。

    “老夏,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快跟李师傅到现场。”尤平说道。

    “怎么了?”老夏问吉丽,一副不中用的样子。

    “抛丸机坏了。”吉丽没耐心地和老夏说。看见尤平和李碧刚已经走远就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来了,我也就不用了。”老夏和吉丽说道。

    “先看看再说吧。”吉丽道,感觉出自己的无能,软弱地走在后面。

    李碧刚和尤平早到了现场,看了设备,李碧刚还很痛快,决定加班修抛丸机。准备召集人马。

    “那就谢谢您了,李师傅。”尤平说道。

    “为生产车间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李碧刚冠冕堂皇地说道。但是吉丽觉得并不刺耳,因为这人有资格这样说。

    “那我先走了,李师傅,妹妹。”尤平说道。

    “走吧。”李碧刚说。吉丽无言。

    “这小子竟这样,自己先走了,当完好人。”老夏在一边咕哝。吉丽看了他一眼,李碧刚已经打电话召集人马去了。

    “吉姑娘,这儿也没有我的事儿了,我先回去了。”老夏说。

    “怎么没有你的事儿,一会儿要用什么备件怎么办?”吉丽说道。

    “我把钥匙给你,你用什么就开门来找。”老夏说,“我都洗完澡了,回去晚了,我老婆该怀疑我泡发廊去了。”老夏笑道。吉丽无奈,想想这里确实没有他的事儿。

    “等李碧刚的人来了问清楚备件在哪里再走。”吉丽命令道。老夏没说话。

    李碧刚带来了三个钳工,一个就是上文说的那个叫做王宝来的,另一个瘦小的个子。还有一个是半大的老头子个子挺高,满脸黑斑。

    “阿狗。”吉丽看见身材瘦小的一个禁不住叫道。

    “你看,人家都管你叫阿狗。”王宝来笑道。

    “你叫什么呢?”阿狗板着脸问吉丽,十分不快。

    “抱歉,对不住。您叫什么名字?”吉丽脸一红笑道。

    “他就叫阿狗。”一脸黑斑的老头子说。

    “木头你干什么?!挤兑人怎么着?”阿狗叫道。

    “他叫林宝,大家都管他叫小狗子。”一边李碧刚笑道。吉丽点一点头。觉得这些人虽粗鲁些,但是还有些趣味。并不是十分讨人嫌那种。

    大家开始干活,把抛头拆下来看见里面的护板已经尽数打碎了。

    “看来,这活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老夏,你们有护板么?”李碧刚问道。

    “有啊。”老夏回答。

    “快拿去。”一脸黑斑的人说。

    “吉姑娘跟我走一趟。”老夏说。

    “人家小吉身怀有孕还让人家干活。”林宝虽然说的话难听些倒是正理。

    “阿狗,你和老夏去。”李碧刚吩咐道。林宝跟着老夏去了。

    “小吉啊?你也回家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干嘛陪绑呢。”一脸黑斑的老头子说。

    “是啊,去吧。”李碧刚说,“我们今天肯定弄完了再收工。”

    “好吧,谢谢你们了。”吉丽心头感激,觉得这世上还有些好人。

    吉丽一路骑车回了家,心头还在想着设备的事儿,这才是个开始,就这样疲倦,肚子里面的生命蠕动了几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还算李碧刚他们通情达理,如果人家就是不肯修设备,自己又能够怎么样?想起老夏的嘴脸来,一个无赖形象。自己已经这样了还拉着自己搬护板,又想起黄志腾并不以自己的为重,凡是都问的是尤平,且自己在这里受罪反倒让尤平捞个好走了,这毕竟是男人的社会啊,想到了这里心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再一转念觉得不可,自己的身子要紧,还有腹中的宝贝,只好挺住。强忍眼泪,做个坚强的人。

    回到家里少不了和韩孝谈及此事,韩孝也是无法,只好温言相劝了几句,让好忍耐着等房子有了着落再说吧。吉丽只好如是。

    第二天早晨硬了头皮来上班,院子里并没有人聊天,在办公室里碰到了尤平说设备已经修好了正在赶着滚料,心头方安。等来到科长办公室里签到的时候黄志腾正擦抹桌椅,沉着脸打声招呼,也没有说起设备的事情,吉丽心中很是不满,自己等于白做了不少工了。

    心头想了想昨日光景,又来到东头车间里,一行戴着安全帽工人正在干活,噪音大振,吉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这噪音对孩子不利,但是又想知道滚筒的情况,于是来到1号滚筒左近,看到附近满地狼藉,许多直径极小的铁弹丸散落满地。一个工人正在旁边拉着一辆装满了铁块儿的两轮车。看见吉丽过来停住了车和她招呼。

    “您跑这里干什么来了?别滑倒了。”这个工人是加工班的班长马柱子,长的黑壮粗大,虽然平日里说话粗俗,但是心肠还是极好的。

    “我想问问,这滚筒到底能不能使?”吉丽大声地喊着为了压住巨大的噪音问道。

    “这门子用到一半就开,重新再关上还能够用,朱工说要修门子来的,可是她又走了还没张罗成这事儿。”马柱子音量极大地说,为了压住周围的噪音。

    “噢,你们用时候要小心,别出危险,尽量别用这个。”吉丽说道。

    “其实没事儿,助理,昨天那小子胆子太小,不然也不至于那么着急修2号。”马柱子大大咧咧地说着。向上推了推安全帽。

    “补课,如果铁砂飞出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一定要注意站的位置,除了事儿就晚了。”吉丽正色道。

    “知道了,助理,我们都明白,即使有人问起来我们也不说是你叫用的。”马柱子笑着说。

    吉丽会意,觉得面前这个工人十分可爱,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车间,正决定修好这门子。心头盘算老夏一个必不能修好,况且老夏是个懒散惯了的哪肯出这力气。还要找李碧刚来商议这事儿,可是李碧刚他们到底能够修成什么光景尚未可知,自己对这设备也不甚了解。想到这里不禁发起愁来,独自叹了口气。

    吉丽心头忧虑,正碰到王梅上身穿着工作服,下身穿着裙子从车间里经过,简直和着车间的景象很不协调,吉丽上前搭话王梅说是去库房里对帐来的,邀请吉丽到她们屋子里面坐坐,吉丽觉得正要排遣忧虑就跟着王梅到她办公室里来。

    “怎么了?这么烦恼?也不爱笑了?”王梅和吉丽都坐定后王梅问道。

    “没事儿,觉得这里真得挺烦的,你看昨天设备坏了,老夏也不出力,咱们头看看就走了,把这事交给了尤平,我找来了李碧刚他们尤平就走了,咳,没劲,干这差事。”吉丽叹道。

    “怎么了?我没听清楚,这不是修好了么?”王梅笑道。

    “修是修好了,可是你看咱们头这态度,早晨我去签到,一句话都没有,加班了合着也是白加,真没劲。”吉丽又叹道。

    “咳,我明白了,小吉,劝你一句,别太认真,你看你,主要是把孩子顺利的生了,然后盯着房子的事儿,剩下的先别管,东头没事儿你就少去,干什么去啊?对身体也不好,噪音有那么大,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听姐姐的没错,别要求太高。我们都是过来人真的,在这个单位,还不是男人的天下,不光是这个单位就算是世界都是男人的世界,别要求自己的太高。干得再好也没人承认你。这些年了我还不知道。”王梅摇头道。

    “你说的是,梅姐,听你的。”吉丽露出微笑。

    “呵呵呵……我这人竟教别人不长进。是么小吉。”王梅问道。

    “不是,你说得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吉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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