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商场

    上海的商场也喜欢迟睡迟起。9点半，徐家汇街头仍是冷冷清清的，大商场都没有开门。因为人少，徐家汇看起来更像是国外城市的某一地段。而商场在没开门的时候，就像是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堡垒。很多人是因为没有事做，才去商场避暑的，比如我，又比如我旁边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大嫂。

    一直到10点，商场才将门打开。售货员都排在那里恭敬地迎候你，并且认认真真地看着顾客。这真有点难得。只要再过几分钟，这些每日工作在穿梭不息的人群中的售货员，就会像她们旁边的塑料模特一样，恐怕是对谁也懒得正经瞧上一眼的。

    徐家汇的商场真是漂亮，人也多，像一锅很稠的放着红米、黄米和蓝米的彩色的粥。港汇商场很有点北安、东安广场的味道，又大，又洋气。我在里面转悠了一个多小时，看得眼花缭乱，什么东西也没买成，倒是不自觉地又挪到卖书的柜台上，碰到几本好书，便情不自禁地拿下。

    在商场门口遇到两个卖望远镜的，听口音像是安徽的。他们缠着几个西亚来的阿拉伯人用英文讨价还价，年纪大的用手势比比画画，而一个年纪轻的竟然说着简单的英文。当然，结果是年轻的轻而易举地推销出去了好几个望远镜，而年纪大的只好用一种很嫉妒的目光看着他的小老乡。知识就是金钱，在哪儿都是如此。

    太阳又毒又辣，我拎着一大捆书从徐家汇走向八万人体育场，书死沉死沉的。如果从旁边的高楼大厦上看下来，我就像是一个背着米粒的下等蚂蚁。当然，我的旁边还有其他种类的蚂蚁。

    晚上看书，睡得极迟，早晨起来睁开眼睛，眼睑竟有一种裂帛的声音。好像眼睑打开，全身的关节都啪啪作响似的。

    在外滩

    外滩的夜景真是漂亮，灯火透亮，一派俗世的繁华。最光华的地方当属浦东，东方明珠、金贸大厦的灯光在半空中闪烁，灿若银河。浦东是现代无比的，就像一个个新新人类，拼命地展示着自己的青春和骚动。而浦西这边庄重的石头房则不声不响地躲在一片光华和璀璨之中，像一个个有着历史的贵族，无奈而漫不经心地面对着这一切喧哗和骚动。对于外滩来说，光华灿烂只是强行披上的一件艳丽的外衣，而它的眼神、动作和表情都是孤寂落寞的。也像老人，非得让他们披红挂绿参加某一个盛装舞会，虽然面子上的东西是华彩的，但面容和内心却依然如旧。城市的外观就像一个人的穿着，如果想深入了解，那是非得跟他说话，观察他的言行，才可以揣测他的思想真正了解他的。

    夜景一般都比白日好。因为欠佳的东西往往被夜色遮掩住了，露出来的都是好看的。这一点跟国画中的留白有点相似。夜色就像女人，是很懂得省略和隐藏的。同理，晚上的女人也比白天的好看。

    我在外滩看得心花怒放，后来索性花10元钱在黄浦江边租一个座位，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喝可口可乐。外滩的神韵就像满世界的灯光，没有谁能捕捉得住。此时此地的主角是华彩的灯光，城市和河流算什么呢？只是灯光下面的背景。

    建筑和河流对灯光无可奈何，历史对现实同样也是无可奈何。

    晚上9点半时突然一阵暴雨，将外滩上的人海撵得烟消云散，我在太阳篷下目睹这一场“哗变”，心里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惬意。然后黄浦江在雨中渐渐地升起一片白雾，城市的氛围在雨中悄然静谧。打电话给西区的一个朋友，她诧异地问：“你那里下暴雨吗？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想想也怪，巴掌大的地方竟然“东边日出西边雨”，也算是这个不太幽默的城市搞笑的一面吧。

    上海人

    我从来不认为上海这座城市富有小资情调。从本质上来说，上海人应该是最平民化的。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得非常实在，不懂幽默，也很少超脱，有的只是让人肉麻的滑稽剧。以公交车为例，街上2元标价的空调车空空荡荡，而普通公交却人满为患，黄花鱼一样挤着许多衣着时髦的妙龄少女。上海人面子上的小资，其实只是一部分人的故作姿态。有人就揶揄上海人，跟外国人接触久了，感觉自己也沾了洋气，全中国的人都变成了“乡下人”。比如上海的出租车司机在知道你是安徽人后，会不自觉地来一句：“你们乡下的生活还好吗？”

    上海最有情调的当属淮海路一带，现在的衡山路即是代表。衡山路两旁有高耸的梧桐树，不仅仅是挡住了阳光，似乎连声音都挡住了，显得格外宁静安谧。两旁装饰精美的酒吧和茶吧，都是由原先的老洋楼改造的。街灯亮起来的时候，如果街上偶尔空旷得连一辆象征着年代的小汽车都暂时没有的话，便会感到时间在那一刹那突然倒退，三四十年代幽暗地降临。这时候会看到什么呢？当然是一个背景，一个仿佛从月份牌上走下来的乱世佳人身着旗袍款款行走，而后回过头来，莞尔一笑，时间便变得虚幻了。

    这当然是幻觉。不过我真的听到鞋跟叩击街道的声音。这当然是我的鞋跟。我的鞋跟在街道上敲击时有一点像勃朗宁手枪的声音，清脆好听。一条能让人听见自己鞋跟声音的街道，给人的感觉就比较温馨亲切。我一路欣赏着街道两旁的各式酒吧、茶坊、咖啡屋，看奇装异服的红绿男女进进出出，一走就从南走到北。足足有好几公里的路程。

    “情调”是什么？就是到达不拘泥生活的层次，可以虚幻地美化生活。而小资更多的只是一种富足程度。人类毕竟不是动物，光是为吃喝而生存着，应该自己哄自己玩，自己逗自己乐；也会自己哄自己玩，会自己逗自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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