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年”丛书-忆中非往事,感今昔巨变 霍晓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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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出生于陕西西安,1994—1998年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学院法西语系,2001—2003年就读于法国里昂天主教大学商学院和吕米艾大学文学院,定居法国里昂十七年。职业翻译,任教于里昂政治学院。爱好美食美酒、绘画雕塑、户外运动和旅游。

    前段时间偶然看到国内媒体对法国前总理拉法兰的一篇专访,拉法兰从1976年起多次访问了中国,记者问到中国改革开放给他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时,他说:“中国人民在四十年里所展现出的勇气令人印象深刻,改革开放并没有魔力,但中国人民做到了,让中国重回世界一流国家行列。”我十分赞同拉法兰老先生的看法,2001年到法国学习工作以来,近二十年时光,我时刻关注祖国的发展变化,看到改革开放以来祖国取得的辉煌成就,一份身为中国人的自豪感萦绕在心。

    一、一盒珍贵的降压药

    我是70后农家子弟,家中排行老小,1994年考上了外语类院校,所学专业是小语种——法语。身边亲友关心我,问道:“学这个呜里哇啦冷门话,以后跟谁讲啊?”老爸在一旁半开玩笑地说:“他一个碎娃,非要学一个外国话,难道往后还能住到人家外国,整天说人家的话?”没想到一语成真。

    进了大学,在法语课堂上,才知道法语国家还有欧洲的比利时和瑞士,北美的加拿大,非洲中部和西部许多国家。

    大学毕业后,第一次真正“用”法语的机会来了:2000年初夏,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商务部前身)为非洲司局级公务员做中国国情培训,招聘陪同翻译,服务对象是来自非洲十四个法语国家的二十八名高级干部。

    我想补充的一点是,改革开放的四十年里,中国和非洲始终是携手同行的好伙伴。中国从最初为非洲伙伴援建医院、学校,到修建铁路,再到投资开办企业、工厂,为非洲的发展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当然,在2000年时,我们还正为加入WTO做最后的冲刺谈判,中非的经贸合作远不如现在这样开放,非洲人来中国经商考察的很少。

    我首先要做的是培训开课前的接待筹备工作:机场接机,安顿入住。十四个国家的学员分十四个航班抵达,司机和我就在培训中心与机场之间来回穿梭。

    所有学员陆续到齐,开学典礼上,学员国家的驻华使节以及中国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外交部、农业部等领导致辞讲话,然后正式开学培训。周一到周五中心课堂培训,周末实地考察或文化参观。我作为非洲学员的陪同翻译,负责课堂以外的各个方面的信息联络和传达。

    学员法蒂玛是马里商务部亚洲司的一位处长,开课第二天,她就来找我,说她身体不适,头晕无力,希望我陪她去医务室看看。

    培训中心每星期有一位值班医生,由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亚非司安排,专门负责外国学员的医疗健康。

    到了医务室,值班的医生询问情况,量血压测体温。医生望闻问切一番后,法蒂玛从自己华丽宽大的长裙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盒,上面还有中文字。

    “请大夫给我开几盒这个药就好了,很管用,我知道。”

    我一边翻译法蒂玛的话,一边把药盒递给医生。医生一看说:“这非洲人说的没错,这药就是降血压的,刚才给她检查了,她是有点儿高血压。”

    “那,这个药,您这儿有吗?”

    “有,可以给她开。翻译你问问她这空药盒哪儿来的。”

    法蒂玛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问:“医生跟你说什么?这个药有吗?”

    “药可以开,医生想知道你的空药盒怎么回事儿。”

    “这药原来是在我们马里的中国医疗队那里得到的,效果很好,我一直服用。但是现在医疗队也缺药,他们建议我来中国的时候顺便问问。大夫能多给我开几盒吗?”

    我把原话转述给医生,他微微一笑:“哦!原来是这样。她的情况我向部里请示一下,明后两天给你回话,今天就先开一盒吧。”

    法蒂玛拿着一盒降压药,边走边嘱咐我,过两天别忘记给她消息。两天后,值班医生拿着三盒药亲自到公寓前台,当面交给她,告诉她怎么服用,提醒她血压高平常要注意的饮食起居细节。法蒂玛高兴极了,一把拥抱住医生,左右脸颊上各亲两下,表达了她的谢意。

    这看病送药的事儿没两天就在学员中间传开了,一下子有好几名学员到我这儿来排队预约,让我陪着去看医生。其实大多数都属于水土不服、肠胃不适、口干舌燥之类的小痛小病,我们的医生手到病除,他们赞不绝口,宾主皆大欢喜。

    回过头想来,当时的小小一盒降压药,对于非洲的朋友来说是弥足珍贵的。非洲的自然环境和医疗条件恶劣,疟疾、登革热等传染病肆虐,中国几十年来向非洲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派遣了两万多人次的援外医疗人员,在当地培养了数以万计的医疗人员,救治患者数以亿计。今天我在法国生活,经常接触到一些非洲人后裔,他们对中国人的印象很好,我觉得这得益于祖国的大国担当和人本情怀。

    二、一元人民币解决大问题

    吕多维克,刚果共和国总统府的经济顾问,年龄四十五六岁,细高身材,戴一副眼镜,健谈、活跃、幽默,因为个头高大,与人见面握手时,他会尽量弯下腰来,好像在给对方鞠躬,显得特别谦虚。他也的确很谦虚,是二十多名学员里的“三好学员”:课堂上点子多、提问多,笔记认真;课余和各国学员打成一片,是个活跃分子;在各地考察参观时,他细心观察、善于交往,总是适时“推销”他们国家。

    4月下旬的北京,天气开始热了。一个周末,学员集体去北京市里参观,在西单商业街,大家有两小时自由活动时间。我和另一位中国同事就守在一个咖啡厅里,谁有事就来找我们。吕多维克是第一个回来找我的。

    “晚上,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跟我来看一下。”

    我心想:“这老兄估计是看中什么物美价廉的东西了,让我给掌掌眼,砍砍价吧。”

    街道窄小,商铺林立,人挤人,好不容易挤到了摊位前,原来是一家专卖灭鼠灭蚊蝇产品的店铺。店门口挂着好几条像塑料胶带一样的灭蝇纸,上面黑压压粘满了死苍蝇!

    吕多维克抬起大手一指:“这个太神奇了!我要买这个!”

    “吕多维克,咱们培训中心卫生条件很好啊,没见着什么苍蝇。这种东西农村人用得多。”

    “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国家那边苍蝇多得成灾,农村人和城里人都需要这个。”

    “啊!原来是拿回你们国家用。那你买几包才够啊?!”

    “你帮我问问店老板,最多能买多少。”

    店老板是一位中年大哥,他看着我和非洲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也急着想知道怎么回事儿。

    “老板,您这个灭蝇纸什么价?”

    “这个呀,你要的话给你友情价,一块钱一包,老外的话两块钱一包。”

    “不是我买,是他买。”我朝着吕多维克摆了摆头。

    “没问题,他买就是两块钱一包。拿几包?”

    “店里的灭蝇纸一共有多少,他要全买了。”

    “啊?!什么意思?我这儿总共也就十几包货,这玩意儿一礼拜也卖不了几包。”

    我又转过头给吕多维克解释。

    “就十几包灭蝇纸,全买了也灭不了你们国家那么多苍蝇啊!”

    “的确的确。那怎么办?”他一边用手揪着下巴,一边琢磨。“你看这个包装上印刷的中国字和数字,这些数字是不是生产厂家的电话号码?能找到厂家最好了,我可以让我们国家的商务部门联系厂家进口。”

    我仔细一看,还真让他说中了。包装上显示灭蝇纸是天津一家公司生产的,离北京还不远。最后他把小铺子十几包货全扫了,老板知道事情原委后,说是给非洲兄弟一个友情价,打了个五折。

    回中心的路上,我问他:“刚果的苍蝇真的多到成灾啦?”

    他无奈地说:“我们是热带国家,一年十二个月都有蚊虫。普通人的生活水平还很低,卫生条件差,苍蝇无处不在,传染很多疾病。很多人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觉得苍蝇那么多很正常。也有人想去改变,可是苦于没有良策。”说着,他眼睛一亮:“你看,原来对付苍蝇的办法在中国!而且只要一元人民币!天哪!我回去给总统府的同事讲,估计都没人会相信!”

    他一边激动地说着,一边两手捋着黝黑的光头。

    我也被他的心情感染了:“我为你今天的重大发现感到骄傲!”

    第二天我成功联系到了天津的生产厂家,正副厂长亲自到北京来跟吕多维克见面,来时还带着其他新产品:灭蝇香、灭蚊紫外线灯、电击灭蝇拍等。两位厂领导了解到具体情况后,当场拍板:免费赠送各类灭蚊蝇产品样品若干,先在刚果(布)使用,同时等吕多维克回国后再联络洽谈产品进口。

    在北京的培训结束后,非洲学员回到各自国家。吕多维克大半年后用电子邮件告诉我:他安排了刚果(布)布拉柴维尔当地的一家公司顺利从天津厂家进口了不少价廉物美的产品。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近距离打过交道的这些非洲学员,他们的国家,凡是政局稳定的,发展都很不错,像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多哥、贝宁。原地踏步不前甚至倒退的国家,都是因为政治与社会动荡,像突尼斯、马里。中非共和国和科特迪瓦甚至爆发了内战。

    同时期的中国抓住了发展机遇期,埋头苦干,心无旁骛,经济发展与社会建设二十年来日新月异,成果累累。就中国与非洲国家的贸易总量来说,2000年仅有106亿美元,2017年已经增加到了1697亿美元!

    如今,偶尔与这些非洲学员邮件联系时,能读出他们字里行间的感慨和怀念,也让“身在异乡为异客”的自己为祖国的发展感到欣慰和骄傲。

    三、从“不可能”到“很平常”

    2001年元旦刚过,我留学法国的行程都准备妥当了。出发前回了老家一趟,全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

    二哥有一架在农村不多见的海鸥照相机,那天他也特意在饭桌上给大家拍照留念。不过,等到照片冲洗好再邮寄到法国,直到我捧在手里那一刻,已经四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

    大哥当时有一辆小排量的摩托车,吃完饭后由他载着我去镇上坐长途汽车。等车的人不少,大家都站在冷风里。大哥时不时地看看公路尽头,略带遗憾地说:“这个摩托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要是咱有一辆汽车,哥肯定要送你到机场!”我说:“我也这么想的!但是有一辆汽车,好像比去外国念书更难呀!”

    长途汽车来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上车,我靠窗坐着,向大哥挥手告别。车动起来了,大哥追着汽车边走边招手,嘴里还在大声说着什么。后来再提起当时那一幕,我问他说的是什么。他笑着说:“大哥叫你要努力在外国把书念好,我在家也努力,争取有一辆汽车。当时这样说,觉得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没想到几年后真的实现了!”

    留学时,头一两年最容易想家,可是跟国内的联络方式很原始,要么靠写信,要么靠每月一次的国际长途电话。直到几年后,手机和互联网在老家农村地区一下子发展起来,终于可以与家人在线视频了!本来写给家人的好几封信,从此就再也没机会寄出去了。

    现在,家人人手一部智能手机,个个有微信,无论在哪里都可以随叫随到。二哥有什么新鲜事想跟我讲,直接用微信视频,或发照片给我:他站在长城上,在天安门广场毛主席像前,在故宫御花园里……

    侄子换了更大的新房,装修好的图片一张张发给我看。侄女的孩子上舞蹈兴趣班,发来一段段现场视频。

    2007年,因为工作需要,我在法国开始考驾照。没想到五十多岁的大哥在国内也决定去驾校学车。我一年后买了自己人生第一辆汽车,二手的。一年后他也买了自己的第一辆汽车,全新的!

    大哥大嫂都是从乡村走出去的人民教师,他们从最早买不起一辆自行车,到每人一辆自行车,到买摩托车,再到开上崭新的汽车,前后跨度也就是三十多年的时间。

    三十多年中国的发展,改变了亿万中国人的生活条件和思维模式。许多曾经的“不可能”,现在被中国人改造成了“很平常”,反而是我自己,被法国一成不变的慢节奏社会同化了。

    今年4月下旬一个周末,我习惯性地用微信和家人打招呼问好。大哥大嫂的回复是“我们在黄鹤楼”。我以为他们打错字了,视频开通后一聊,才知道是真事儿!

    原来大哥把自己的汽车改造成了小型房车:竟然有床铺和厨具!然后夫妻二人从西安出发,开始了河南—湖北—湖南—江西自驾游。一路上他们全部走国道,路过那些小城小镇,好玩就停下来住几天,买菜做饭,游山看水一番,然后再出发去下一站。

    我一开始还有一些小顾虑:“你们在陌生的小地方旅游,多注意人身安全啊。”

    “安全上没问题,一路上遇到了无数的好人!”

    “都有什么样的好人?”

    “有给我们指路的,有送开水的,有请我们喝茶的,还有一位老嫂子在家做好了煎饼送来给我们品尝……”

    “你们一直走国道,都看到了什么好风景啊?”

    “一个地方一个特色,除了大景点,一路上我们还参观人家住的房子、吃的饭菜,这也是好风景嘛。”

    “接下来你们打算去哪里?”

    “没有制订旅游路线,边走边看。江西看完了去安徽黄山,然后是江浙沪一带。”

    在接下来的四个星期里,他们先后游了黄山、杭州、南京、扬州、徐州,后来又到了山东潍坊、曲阜,登泰山观日出。之后经过河南云台山,从潼关进入关中平原,平安到家。

    大哥大嫂对这次活动的评价是:全程6800公里,自己都没想到能顺利走下来。所到之处都是赞美的声音,许多人都很向往他们二人的做法。除了自然景观,沿途民居民风等人文风光更是美不胜收,令人记忆深刻。回家后一切归于平静,整理好见闻记忆,总结好的经验,期待下一次出门会有更多的收获。

    就在他们自驾出行的这两个月,我在法国却亲身体验着接二连三的罢工罢课,有铁路公司员工、航空公司员工、教育系统公务员、高校学生、环保主义者等等。漫长的罢工罢课导致职员上班迟到,大学生考试取消难以毕业,旅客困于机场火车站,媒体新闻里充斥着埋怨、沮丧和不安的声音。法国社会许多人甚至不愿意提及中国,因为一动一静,反差太强烈了!

    历经改革开放四十年的东方中国,正成长为一艘巨型经济航母,坚定地驶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未来:经济总量2005年超越了法国,2006年超越了英国,2007年超越了德国,2010年超越了日本……中国的快速发展深刻改变了自身,也影响并惠及了世界,我作为旅法华人,是改革开放的见证者、参与者和受益者,也将继续用勤劳、勇敢、智慧,与全体同胞共同书写中国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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