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年”丛书-兄弟的步子 蔡运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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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0年3月生于河南漯河,现居郑州,助理工程师职称。热爱写作,在《瞭望东方周刊》《经济日报》《光明日报》《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和FT中文网等平台多次发表文章及摄影作品。从“北漂”到创业,以自己的经历诠释了一个时代青春的激情。

    我家有一大巧事:我大伯比我爸大九岁,大伯属猴;我比我弟也大九岁,我也属猴。大伯他们兄弟俩和我们兄弟俩都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中行走至今,步子不同,所见所闻所感自是不同。

    大伯高中毕业,先在邻村教小学,后经人介绍,去了公社。先在公社党委书记办公室任秘书、宣传干事,后随同各种工作小组、工作队四处下乡磨炼,逐渐成长起来。他虽然仅有高中学历,但很有组织能力和决断魄力,加之为人豪爽,踏实肯干,情商很高,所以历任书记都很赏识他,每逢有事,就把他当作“消防队长”,派去解决问题。乡里有个乡镇企业,主营切砖机、制瓦机,核心技术是厂里的老工程师研发出来的。但由于决策者思想僵化、观念保守,市场迟迟打不开局面,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人心涣散,磨洋工、开小差甚至盗卖企业财产之事,屡屡发生。

    1985年3月,大伯接到调令后,二话没说,就像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中的那位乔光朴赴任一样,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他先从制度入手,规定无论是谁,迟到一分钟就要罚款。有位官员的侄女,人倒也踏实肯干,但有一天因为下大雨,上班迟到了一分钟。大伯立马开出了罚单,理由很简单:下雨虽然是不可抗力,但你为啥不能提前一点儿从家里出发!

    制度的威力立竿见影。紧接着,他又按照“贸工技”的路线开始了暴风骤雨般的改革:市场营销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先吃下小单子、近距离的订单,再用滚雪球的方式聚集资金,最后主攻核心技术。为此,他带着工程师、老工人无数次南征北战,同郑州、武汉、北京、广州等地的机械学院的教授们搞好关系,对方也被他的干劲感染了,倾囊相授。我亲眼看到,他有好几张省级技术奖励证书,证书上他的名字都写在第一位。

    技术的进步、产品的升级,带来的是订单量的飙升,结果产能上不去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在此情况下,大伯依然把好人事关口,面对那些托关系、走后门、递条子的好吃懒做的“少爷小姐”及不学无术之辈,他一概板起脸,统统拒之门外。

    产能上不去怎么办?他就身先士卒,就像铁人王进喜那样,坚持长期奋战在一线。他告诉我,有段时间,一开完会,他就换上车间工人的工作服,编入当天的值日班里去了。那些拿着报纸、端着茶杯想去办公室找他喝茶聊天、到家里塞钱送礼的,压根儿就见不着他人影——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一个厂长,怎么可能会两手油污地下车间,同工人打成一片呢!

    在大伯的铁腕治厂和锐意改革下,机械厂迅速扭亏为盈,市场份额不断增长,还出资买了一块地皮,建立了分厂……

    破旧立新,敢于打破条条框框,发展才是硬道理……无形之中,大伯的步子和时代发生了共振,奏出了充满正能量的最强音。

    “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相比之下,父亲则没敢迈出大伯那么大的步子。他生性老实怕事儿,初中毕业后因为所谓的“成分”问题,就不能继续升学了。他在老家农村待了一段时间后,也先后进入当地的化工厂、皮革厂、面粉厂。遗憾的是,这些草台班子式的乡镇企业就像流星,昙花一现,不久就纷纷倒闭了。最后,父亲在“凡进必考”的要求下,凭借长期的农村生活实践及过硬的农作物知识底子,一举考入了乡农技站。一干就是十八年,最后以镇农技站农技师的身份光荣退休。

    到了我和我弟这一代,社会发展的速度、节奏、内容又不一样了,堪称日新月异、一日千里!我和我弟的步子,自然就迈得更大了。

    我生于1980年3月,差不多和改革开放同岁。但由于乡野偏僻,民风保守,我记得很清楚,一直到我考入镇上的中学,整个村子仅有三台电视机。镇上有个电影院,每逢放映,拥挤不堪,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毫不夸张。

    直到2001年考上大学前,我一直在乡村里坐井观天。小时候的我,并不觉得家乡有多么好,天天两点一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四平八稳,静若死水。到家,除了几本书,以及自己收藏的“火花”(火柴盒)、邮票,再无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了。“雕梁画栋、古意盎然”的老瓦房倒是不错,冬暖夏凉,好似一株大树稳重、坚实的根。青春期的我,开始四处游走,仿佛这棵大树上“野蛮生长”的枝干。

    毕业后,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先是跟师兄合住在学校附近乱糟糟的“城中村”里,随即又成为“北漂”一族,住在朝阳区一个既无手机信号又无阳光的大型防空洞里。防空洞的居室陈设,就是林嗣环《口技》中的情景,一人、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因此几个月后,不堪忍受土拨鼠般生活的我,带着行李,狼狈归乡……后来,我把这段经历写成文章,发表在了《中国青年报》上,题目就叫《那段睡在别人脚板下的日子》。内容特别提及:“一次次地奔波应聘,一次次地大失所望。最远的地方,我跑到了大兴区;最累的一次,在中国农业大学附近,由于找不到公交站牌,我提着行李走了好久,手指都被勒破了。最要命的是,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以至于每次在网吧上网,只要发完电子简历,我就赶紧下线闪人……后来再去北京,我已从脚板之下翻到彩云之上了——透过舷窗,京城依然繁华庄严。‘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只不过,在那里,还有我昔日的那些‘睡伴’吗?”70年代、80年代、90年代、新世纪,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青春,也是民族、国家前行的脚印。

    前两天听说《手机2》要开拍了,我突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件事:大伯所在的宿舍紧挨着乡政府工业办公室。里面经常有人手持摇把,像发动拖拉机那样摇动几下,然后就哇啦哇啦开打了。一次,我趁着没人,悄悄走进去,大模大样地拿起电话,摇了几下,电话那头突然通了,一个女声传来:“喂——”吓得我“啪嗒”一声挂了。前两天我弟回来,送给老爸一个二手手机,并装上了微信。现在我爸也成了低头族,没事儿就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一会儿。不过他也有遗憾,遗憾我大伯不会用微信:“每次只能给他打电话,就不能用微信,既麻烦又看不见人,还费钱!”

    爸爸腿部做过手术,经常走远一点就嫌累。我准备给他买个自行车,没想到刚一说,老爷子就大发脾气:“花那钱干啥?现在街边到处都是共享单车,我随便扫一辆就能走,还买车干啥!”看来,享受到“新四大发明”便利的老爸,步子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时髦了。

    前两年回乡,去镇上买东西。昔日门庭若市的电影院已不见踪影,早被林立的各种商铺、足疗馆、饭馆取而代之了。当年破败不堪的小镇,现在俨然一个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的贵妇人了。

    因为考上了大学,我才平生第一次离开家乡,当然也是第一次乘坐火车,还是那种慢如蜗牛、可以开窗的、只配有电风扇的绿皮车。弟弟也不例外,他也是在考上大学后才有机会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乘坐“蜗牛火车”。毕业后,我南征北战,南到深圳,北到沈阳,主要交通工具就是火车,还是那种很慢的、停靠点很多的普通列车。后来换了工作,出行工具也换成了飞机,但对那些在火车上过的“脏、乱、差、慢、挤”的日子,我记忆犹新。

    兄弟则不同,他一毕业就去了上海某世界500强企业做事。做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自己的本科文凭已经无法适应工作了,于是考取了西安一高校机械设计专业的研究生。毕业后,他在老师的推荐下,跟河南洛阳某军工企业签了约,没想到还没上岗,远在北京的中国铁科院下属的一家科技企业就抛来了绣球。

    “去不去?”小弟一时拿不定主意。

    “为啥不去?北京是中国的心脏,机会多。”

    小弟一听,咬牙交了6000元的违约金,只身一人去了北京。如今,负责高铁车辆试验、检测的他几乎天天全国各地跑。由于天天和高铁打交道,小弟戏称自己是“中国地面速度第一人”:不管是城轨还是高铁,他总是携带各种检测仪器,和同事们一起,不停歇地刷新着中国地面速度的纪录,为乘客安全、舒适指数的提升勤勉工作。

    由于工作关系,我们兄弟俩总是聚少离多。同为理科男的我们,平时在微信里交流的,更多是关于科技进步、中国高铁变化等信息和话题。如他去了法国后,拍了张法国人在巴黎地铁车厢里大看手机的照片,还发了句感叹:都说中国人爱看手机不看书,老外爱学习云云,拜托,那是他们过去的车厢里没有Wi-Fi信号好不好!

    一次我问他:除了快,高铁还有什么特别优秀的表现?高平顺、高稳定是高速铁路建设的两大关键要求。小弟介绍,过去咱们坐的那种绿皮车的轨道都是有砟的枕木,下面铺一层石块,车子跑起来哐当响;而无砟则是将铁轨直接铺在一块高强度的混凝土板上。有砟省钱,但车速越高,车就晃得越厉害,后期的养护费用也就越大;无砟可以保持列车的高平、高稳运行,维修少。无砟成本虽是有砟的1.3-1.5倍,但运营十年左右,这个成本差不多就连本带息收回来了。现在的高铁线路用的都是无砟轨道技术,所以很平稳。小弟还兴奋地说,今年全国铁路实施新的列车运行图后,“复兴号”动车组会让京沪通行时间减少到4小时18分。调图后,“复兴号”动车组日开行可达114.5对,可通达23个直辖市、省会城市和自治区首府……“最近铁总发布消息说,截至2018年6月26日,‘复兴号’动车组上线运营满一周年,累计发送旅客4130万人次,单日最高客座率达到97.6%——‘多快好省’正在实现,以后回家,我也‘复兴’一把,肯定会比以前快许多呢!”小弟自豪地发来消息。

    小弟虽是理科男,但一直对文学创作保持着浓厚的兴趣。他曾发给我一首数字诗:

    三小时,我们跑完武广间曾要十一个小时的旅程;

    四种技术,中国人创造了灿烂夺目的高铁品牌;

    五年时间,龙的传人呼啸飞越了四十年的国际高铁发展之路……

    读了他这首诗味不浓的作品,我也被感染了。从当初我们兄弟俩乘坐的绿皮“蜗牛火车”,到有空调的红皮车,再到时速250公里、350公里的“和谐号”“复兴号”,我不能不感叹——兄弟的步子越来越大了。当然,中国引领世界高铁的步子也是越来越大了。

    喜欢写作、摄影的我,非常注重观察。看到目前不少大型超市排长队结账的情景,我就想,如果把收银员的工作转移给消费者做,人手一个移动式的扫码枪,自扫自结,商品不想要了,就从扫码清单上剔除,然后自己在超市四处可见的终端机上付款,是不是就不用排队结账了?是不是相当于在超市里开设了一条高速公路?而自己手中的扫码枪,是不是相当于开了一辆带有 ETC(不停车电子收费系统)的快车?跟兄弟一说,我们一拍即合。去年4月份,我们搞出了一项基于新零售设备的实用新型专利——商超终端支付系统。

    看着深绿色的专利证书,我想不能就此止步啊,“双创”时代,猪在风口都能飞起来,何况我们的这项专利还不是猪呢!

    说干就干。“兵马未动,宣传先行。”长于文字工作的我,先后就此项专利写了一系列介绍文章,发表在零售网、《销售与市场》杂志微信公众号、《中华工商时报》官网等媒体上,宛若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那只蝴蝶,在业界掀起了一股小旋风。北上广深等地的投资机构、风投代表、中介闻风而动,把我的手机几乎打爆了。

    路演、推介了一年多,如今总算快修成正果了——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有家孵化器接纳了我们的创业项目。从工商局办理公司注册到对公账户申请,再到税务局登记,孵化器的工作人员对一穷二白起家、创业一窍不通的我们,进行了保姆式的指导和全程跟踪服务。该孵化器的领导甚至感叹:“想当初,我们创业打天下时,哪儿有人指导啊!跟现在的你们一比,我们简直是野孩子!”

    除了孵化器,郑州市政府也很给力——从递交注册材料、股东签名直到营业执照批复,全程电子化。创业者再也无须现场排长队,只要动动手指头,在触摸屏上分分钟就可以把材料提交——哪点不行,审批员还会点明原因,创业者重新修改、补充完整即可。“让数据多跑腿,群众少跑路”,多证合一,费用减免,等等,就冲这些,跟昔日创业的前辈相比,现在的我们的确是“宝孩子”。

    “举目已觉千山绿,宜趁东风马蹄疾。”如今,我这个80后已年近不惑,梦想已不复轻盈,但幸运的是,遇到了改革开放,在这个“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时代,唯有撸起袖子加油干,大步流星,方可对得起这个“万紫千红总是春”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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