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我还没听清徐亚芬说了句什么,就听她哈哈哈哈地大笑,笑得都能把人弹跳起来。
我不明白这么沙哑的嗓子怎么还能发出这么大的音量,很具冲击力和爆破力。就算天大的难题压将下来,这一笑也定向爆破了。
来的路上,想到已经接近中午,我特意和来接我的老师说中午有朋友从北京来,意思是我不会在这里吃午饭。我最怕吃饭——我是说,最怕和别人一起吃饭。吃个不明不白不痛不快。又欠人家的情,又误自己的时间,又耗费不知道是谁的钱。而独自吃饭,可以同时阅读同时用功也可以脑子真空彻底放松。
徐亚芬第一轮哈哈哈哈定向爆破之后,两只眼睛盯着我说:今天我不能陪你吃饭。
她说话快得像狂轰滥炸。不过这几个字说得字字落实,好像弹无虚发的一颗颗子弹。
这回我真高兴得弹跳起来,我说:我最怕吃饭!
她哈哈哈哈地开始了第二轮定向爆破。我和她因为第一次见面的当然的距离一下给轰掉了。
现在我们像两个相知的女友那样坐了下来。她一头男孩那样的短发,只两颊旁各有一络柔发托住了她的苹果脸。她秀秀的眉下是秀秀的眼,圆圆的脸蛋上是圆圆的酒窝。小小办公室刷成了粉红,窗帘也是一样的粉红,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位鼎鼎大名的董事长的办公室,居然会是粉红!
我一下明白了什么叫出众。
如果一个人,有大男孩的做派和小女孩的心态,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徐亚芬。
总有人说她是女强人。我觉得不好听。女强人有的是,徐亚芬只有一个。而且,她实在是非常女孩非常少女心态。
她嫩黄的夹克上,用牛仔布的色块拼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图案。在各种场合,往往数她的服装靓丽。她最喜欢的是红,各种红。她说色彩是有心理暗示的,红色给人信心,让人思维活跃,积极向上。她说色彩也要以人为本,所以万里的十所学校尽管设计得各各不同,但是都用同一种红。
有几位老师进来,说及一个叫21世纪什么什么大学联盟,要来参加4月15日(这天是3月31日)的宁波诺丁汉大学开工典礼。要来多少所学校——我没听清他们的宁波话。徐亚芬垂下脑袋笑着摇头,然后她说00852(香港地区号)又说“莫”来西亚(马来西亚)什么的。
老师们一走,我说:好事情太多了,也吃不消。
她说她只想实实在在多做些事,说万里从来不举行开工典礼,这次也是有人提出的。
徐亚芬说话就像冲锋陷阵,不会有一点拖泥带水。不过我看见她这位万里董事长的裤腿上、皮鞋上都拖着泥带着水。
她说一早她去小学工地了。万里的小学铺的都是那种防滑的、带弹性的红砖。这种砖带毛质感,易脏。她发现没擦干净。有关人士说这就是擦干净了,任何单位擦成这样就很好了。
徐亚芬不满意说必须重擦。
徐亚芬擦砖,和徐亚芬引进英国诺丁汉大学,那劲头,其实是一样的。申办宁波诺丁汉大学,要盖的章之多,要办的事之多,让徐亚芬往省城、往京城跑了14个月,有时一周跑3次。到了和英方说好的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如果这一天还不能把全部章盖完,宁波诺丁汉大学又要缓办一年了。
而这一天,徐亚芬一看还差一个部级的章。
她的腿直打哆嗦。
和英国人都讲到这份儿上了,讲话是要算数的!
终于这个章也盖上了。
她的内心充满了感动。毕竟,引进世界一流大学,这是中国教育体制的一次突破。
“我要做一个跳起来摘苹果的人!”她用沙哑的嗓门急促而大声地说,然后就是哈哈哈哈。
我想,为了这一跳,她用了14个月的助跑。
“我总是讲话一定要算数,可是我又老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结果就苦了自己。哈哈哈哈!”
她这一句话的后面,有多少卓绝,多少艰苦!
不过那紧接而来的定向爆破,让人看不到她的苦,只看到她的酷。
1993年她“稀奇古怪”地想用民营的机制办一所国有的学校,成功了归国家,亏了自己承担。可是,不让国家投钱,自己又哪来钱?当时听说办驾校赚钱。她和同事租下郊区的一个废弃养鸡场。白天忙学校的事,下班后骑车去郊外整治鸡场。饿急了,向附近自带盒饭的民工买点米饭吃。每次累晕过去,又都是民工把她抬到卫生所输液。卫生所的医生看她一次次地被民工抬进来,叹曰:个体户干活真是要钱不要命!
徐亚芬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也实在说不清楚——人家怎么能相信她这个“个体户”“成功了归国家”呢?人家又怎么能相信她这个天天在收拾养鸡场的人,已经慷慨激昂地在会上说要用20年的时间,建成中国第一家设施一流的教育集团呢?
后来,徐亚芬这个关于20年的稀奇古怪的想法,10年就做到了。2002年浙江省万里教育集团已经拥有浙江万里学院、浙江万里国际学校中学、浙江万里国际学校小学、浙江万里国际幼儿园等9所学校,至2004年,加上宁波诺丁汉大学的成立,正好10年建成10所学校。
后来,4月17日,《春天送你一首诗》的活动在万里举行。第一排坐着着名的诗人、演员、朗诵艺术家。万里的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拿着各种本子拥到前边找他们心中的“星”签个名。直到朗诵会结束,大家散去后,有一个人还一直在签名,学生们小鸟般地拍打着翅膀扑向他们心中明星的明星。签名、拥抱,一派“徐老师”的欢叫声中,生长起一派徐亚芬式的春苗。
有一个节目,台上4个少年正表演车技,譬如骑着车从一米高的台上跃到台下。当然,其实,跃下时车即使歪倒人也伤不着。我正巧坐在她的一边。她一看少年人跃下,抓紧我的胳膊,身子向我靠过来小女生般地叫了起来:“吓死我了!”
还有一个节目,是童自荣朗诵余光中的《乡愁》。她那秀美的瓜子脸上挂下了细珠子般的泪水。
徐亚芬,实在是非常女孩,就是有很多“稀奇古怪”。
而她那“稀奇古怪”,她那充满幻想的少女心态让她的嗓子累得好像正在变声的男孩。医生说她声带肥厚,天天充血要“禁言”。
我想起她办公桌上的一盒“金嗓子喉宝”,我说:那怎么办?
她哈哈哈哈地说:我哪一天能不说话?医生的话听了还能活了?我经常晕过去,医生说一定要查原因,说昏厥的原因上千种,让医生查还不得查到死了?
有一次徐亚芬一行在悉尼谈判引进事宜。那天到点了还没见她从屋里出来。同事就去按她的门铃,不见动静,叫服务生打开了门,才看到地上躺着徐亚芬!脸部摔破了,地上全是血……
送去医院急救,救活的徐亚芬当天照例又坐在谈判桌旁。
只是,她哈哈哈哈对我大笑着说:“脸摔那样,形象没有了。”
关于徐亚芬的形象,不妨借用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的一句话:有徐亚芬在,我愿意把诺丁汉引进宁波。
而徐亚芬说,她愿意每一个万里的学生都充满了创业的愿望!
不过,她说以后她再不要生出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说,等诺丁汉上了轨道,你又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她看着我,这回没笑,而且第一次说话不像开炮。她说,她一直很喜欢哈佛,她常常给师生讲哈佛的故事。
我说的是我不想走
走进宁波万里国际学校,就见一名儒雅的男士迎了过来。他很绅士地笑着说: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当然我们并不认识,只是他从网上读到了我刚出的长篇小说的书名:《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就现场发挥地用上了。
开放的空间,培育自由的心灵。万里国际有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万里国际学院的师资,来自二十几个省和十几个国家,人称移民大学。每个外教的办公室门上,很国际化地写着该教师的名字等。万里国际幼儿园的教室里,外教弹弹跳跳地在教歌舞,那身子波纹般地有一种内在的舞韵和一种音乐的律动。尤其是他那透心透肺的快乐,就像波纹那样一圈圈地扩散开去。快乐的水波托起快乐的幼儿,幼儿扑打起快乐的翅膀,童话天地里响起了天使般的歌唱。
自由的心灵,培育创造的热情。万里国际的中学生,1997年至今,已经获得17项专利,授予单位是国家知识产权局。去年又在全国中小学生科技发明的活动中获一块金牌、两块银牌和一块铜牌。发明侧睡保健床垫的是初中生杨延南,他自己去厂家推销产品直至产品投入市场。
走进中学的版画室,我一时不明白学校怎么会有版画课?现在的男孩女孩们哪里静得下心来?教师说一幅版画得刻上万刀,就是要让学生能精雕细刻地完成一件事,就是让学生精雕细刻地去体会创造的快乐。
有一幅版画,刻着一大片绿叶,上面有几只美丽纷呈的虫子。每一只虫背上的图纹各各不同,好像穿着绚丽服装的模特,来参加绿叶的派对。
又一幅版画,刻着一只大玻璃缸。里面装满了切成一片片棱形的西瓜,横竖格条的背景上,呈现着透明容器里的一大堆棱形体,上边还插着几把叉子。本来很现实的西瓜片,竟给人超现实的视觉冲击力。
我感觉着一幅画一万刀的力量,执着的力量。
现在的万里教育集团董事长徐亚芬,1994年创建万里民办学校的时候,不知道要盖多少章跑多少趟。有一位领导她一直没找到,只好到那领导楼下去等。等到深夜12点了,只有蚊子的骚扰,不见那位领导。楼上一个个灯光熄灭了,一扇扇窗户隐进了夜的黑幕。徐亚芬心里的希望,也一点一点黯淡了,黯淡了。只有一盏老路灯,用昏黄混浊的眼睛,无助地望着她。
徐亚芬心头一紧,冲进楼道,揭下居民布告栏上的一张纸,趴在自行车座垫上,写她办学的愿望。泪水伴着文字滴滴嗒嗒,文字伴着泪水哗哗啦啦。
她把这张写个密密麻麻的辛酸纸,从领导家的门缝里,插了进去。
第二天,这一个章盖成了。
这一个个章,如同那一刀刀刻出来的版画。
我走在万里国际学校中学的楼道里,随处可见的牌上写着:“孝敬父母,勤劳质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道德的教育。徐亚芬要求孩子们从幼儿园开始记父母的生日。在万里学院致新生的信中,希望学生“自己办理入学手续,自己提行李及整理房间,不要请父母代劳”“父母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他们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成人后各方面能够自立、自强”。
徐亚芬说:要培育有责任感的人。
万里集团是在精雕细刻所有的万里学子。
万里国际学院的法学院、商学院等等,一幢幢教学楼,都由一幢盘旋而上的空中花园连接起来。万里在空间架构上,交叉培育着复合型人才。万里的学生事务与发展中心,一间大屋里,从考驾照、驾校培训到出国留学、青年志愿者申报等等,提供一揽子服务。至于生活热线,学生投诉电话,都是24小时开通。图书馆里除了电子版光盘,其他都是一卡通。当然,不是没有书被开天窗,不过,万里的老师对我说:学生撕下来也是拿回去读,这至少比偷其他东西好。
图书馆的一角,可以坐在银灰的高椅上,戴上耳机自选CD。我选了张惠妹的《BADBOY》。张惠妹唱“你说的是我不想走”。
徐亚芬说要编一本《万里学生道德故事》。我想,或许还可以编一本《万里老师道德故事》。万里的女教师,很多人都梳着男孩般的短发,发型又各不相同。女教师说也不是仿徐亚芬,是觉得头发短些工作方便。万里的老师们跟着徐亚芬,冲锋陷阵轻装前进,连头发也被轻装掉了,或曰“校发”?
来万里的路上,万里的一位梳着“校发”的女教师不停地接手机:“英国传真?好,我现在在路上。”“哪家电视台采访?收不收钱?收钱可不行。万里的钱全是学生家长的,全部得用在学生身上。”
现在,要离开万里了。
我向老师们挥挥手,我的耳旁又响起张惠妹的歌声:你说的是我不想走。我的心里在歌唱:我说的是我不想走。
又,写下这些文字的大约一周后,4月8日的《宁波晚报》有一醒目标题:《民办教育:撑起宁波教育半壁江山》。报道宁波民办教育有三个突破在国内领先:允许民办教育机构自定收费标准(须报物价部门备案)。允许民办教育投资者可获得略高于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的回报。允许投资者在保证学校正常运转的情况下,逐年收回除注册资金以外的投资等等。到2002年底,全市社会办量办学机构调整到1662所,其中全日制民办教育机构从39所增加到82所。从2003年起,凡民办高中承担公办招生计划者,市财政将给予该校和公办高校一样的经费补助。到2003年底,宁波市全日制民办中小学校在校生总数达到了10万人。
我有一个梦
中国方面讲话的时候,有英文翻译,那主席台就好像是一本汉英词典;英国方面讲话的时候,有中文翻译,那主席台又好像是一本英汉词典。
主席台上,长长一排站着10来位中国人和10来位英国人。好像立起一本宽银幕似的英汉、汉英大词典。
英方有英国驻华大使、英驻沪总领事、中英商会会长、英诺丁汉市市长、英诺丁汉大学校长兼宁波诺丁汉大学校长、英诺丁汉大学执行校长等等。今天,4月15日,宁波诺丁汉大学奠基暨开工典礼开始了。
“Ningbo,justone!”(宁波,只此一家!)诺丁汉大学执行校长ColinCampbell爵士笑着说。
浙江省、宁波市的有关领导和英方人士交错致辞,讲述中英合作的过程,表达对中国第一所中外合作高等学校的祝贺。
我汉英、英汉地来回看这部词典,才发现词典最边上还站着一个小女生。如果她不是穿着长裙,如果她穿上时尚短裙,她完全可以上台唱起校园歌:我是女生!
这位宁波万里教育集团董事长徐亚芬,当初申办宁波诺丁汉,她宁波、杭州、北京地奔跑14个月,一直跑到今天,跑到台上,她的胸部还在起伏着,她的双颊还是喷红着。
她的嘴角抑制着巧笑。
介绍贵宾几乎介绍到最后,当“徐亚芬”的名字从麦克风里播出,一直寂静无声的场地上,突然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站在前排的是万里国际学校的小学生,穿着苏格兰式的格子布裙装,这些“小苏格兰”挥起双臂欢呼蹦跳,好像海浪跃起——但是海水又决不漫到岸上。万里学子欢快而有序。
而我,无序地想起徐亚芬说过,老公对她是最好的。她回到家常常累得哭,在老公跟前想哭就哭,然后吃一碗老公给她熬的浓浓的红枣汤,就什么委屈都没了。“我在家里再当董事长,让老公一脚踢出来!哈哈哈哈!”又是徐亚芬式的爆破式的笑。
现在,我想,“小苏格兰”们欢呼的海啸,抚平了徐亚芬所有的辛劳。
ColinCampbell爵士讲到,他20年前首次访问中国时,甚至在四年前,不敢想象一个外国大学能在中国设立校区。
大家不敢想象的事,总会有一个人超前想到。
我不由望着徐亚芬那笑盈盈、亮闪闪的眼睛。
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说,选择宁波,首先不是因为他是宁波人,而是因为目睹了宁波的发展水平,和“万里”的教育理念。诺丁汉选择宁波,因为宁波有一个很好的办学环境,宁波领导对这所学校的支持,是他在一生中很难见到的。他相信世界上的宁波帮,还包括非宁波人的帮宁波,会团结起来支持宁波的。
杨福家讲追求,就是把不可想象的事,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去实现。追求,再追求,追求卓越。一如马丁183;路德金的着名演说:我有一个梦。
“在中国的土地上办世界一流的大学,这是我的梦想!”
和平鸽飞起来了。向前,向前,向前的曲子响起来了。而我把“向前,向前,向前”,“翻译”成了追求,追求,追求。
杨福家说宁波诺丁汉大学,是代表一种机会。
什么机会?和平与发展的机会。
徐亚芬抬起美丽的眼睛看一天和平鸽。
人什么时候最美丽?充满了理想和激情的时候。
我有一个梦。
梁祝在情人节
有一篇介绍周迅的文章,讲到漂亮女人往往有安定的生活,和一颗非常不安定的心。
中国最浪漫的情人祝英台,其实最是有安定的生活和不安定的心。
于是有了梁祝合穴冢。
于是有了国内独此一家的爱情主题公园——梁祝文化公园。
公园里,一对情人穿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戏装站在流水小桥上,一位摄影师让梁山伯拿起折扇指着前方,让祝英台拿着团扇和梁山伯看着同一个方向。可是此梁山伯祝英台,不是彼梁山伯祝英台,终是不那么契合。摄影师无法把他俩的视线调到一起,只好让他们别看空中了,看河吧。
看河?他们问。
河里有鱼!
这是2月14日情人节。祝英台好容易作十八相送状拍完一张,这才下得桥来,粉色戏装下,亮出了尖尖长长的皮鞋头。
祝英台又掏出数码相机让梁山伯为她拍单人照。不过情人节毕竟应该凡事成双,他俩走到一方写着“缘”字的大石前。想,怎么用自己的相机把他俩都照进去呢?
我对梁山伯说我来给你们照。我心想我从北京到宁波,这是有缘千里来数码,给你们再添一点缘分吧。
情人节这一天,情人们都祈求缘分久久。梁山伯梁圣君庙前,一对对情人买了香,朝庙拜上几拜,再把香插进大香炉里。我听见一个情人在说插两遍。我不知道她是说“插两边”还是“插两遍”。又来一对小情人,男左女右地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又一起握住一柱香,然后东南西北地拜上一圈,然后把香插进香炉。我把刚刚听来的教他们:“插两遍。”两位小情人赶紧把香再插一次,完成了两遍,然后阳光灿烂地对我说谢谢!
我笑,不过我好像不应该和这样一对恋爱中的宝贝开玩笑。事实上情人们也不知道这个插香,这个拜有什么讲究。有一个情人自圆其拜,说:拜了就好。
庙前一碑上有四句诗:
梁山伯庙去烧香
拜拜多情祝九娘
年少夫妻双许愿
不为蝴蝶即鸳鸯
然而如今的多情祝九娘,更多不是用烧香而是用现代的手段来“爱”她们的梁山伯。《东南商报》2月14日报道,宁波联通西门口营业厅,情人节前这两天不少女人来打印语音详单,检查夫婿有没有情人。这两天消耗的打印纸比上月同期增长了大约一倍。
我想起王菲很叫响的一首歌《不留》,随便摘几句——
我把电影票留给你把座位留给他
我把烛光留给你把晚餐留给他
我把情节留给你把结局留给他
我把水晶鞋留给你把12点留给他
我情愿什么也不留下再也没什么牵挂
如果我还有快乐也许吧
王菲每一次的爱都是全身心的投入,都是化蝶式的。她这样的祝英台一定不会去查手机。
“我——爱——你!”有对情人站在公园的同心园中间喊。2月14日,是情人节,是爱情最大化。梁山伯大喊着“我爱你”把祝英台举起来。现代的梁祝不用化蝶,不用在十八相送的时候还绕来绕去,他们会当着全世界喊我爱你,也会在节前去查手机。
宁波人,又爽气又实际。
爱上他危险危险
暗褐的肤色,木雕般地烙下岁月的痕迹;浓密的胡子,竹根般地支起万般思绪。他站在那里,着一袭单色的黑衣,真个的是简炼而充满了内力的竹根雕或木雕。
和他相对无言地站着的,是屈原。屈原自上而下一身一泻千里的线条,飘逸而超然而悲壮而仰天长啸——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们就这样站着,心性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的中间,隔着一条汨罗江。因为这世界上有他这个知音在,屈原就没有投汨罗江。
我不觉走到汨罗江里——走到他俩中间,我望着屈原再走不动。一块天然浑成的木,只刻了一个头部,江风就吹拂起屈原宽大的衣裳,江水就随着屈原吟唱——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下下而求索。
然后才看到屈原脚边有一块小牌:《楚魂》。
当然,他题的。
我叹曰:这是我见过的最震撼的木雕了。
他不说话。
根雕木刻怎么会说话呢?
在满屋的根雕木刻里,不少人最赞叹《楚魂》。而我,觉得最好的一件,是创造《楚魂》的他本人。
他如果站立不动,实在就像他创造的所有这些木雕里的一种。
而且是用千年文化百年苦难刻就。
有一条木雕的船,在大风浪里颠簸。船上的鱼篓,是空的。他指着鱼篓说:艺无止境,我觉得到现在我还是空的。
其实,十几年前他的作品已经在美国、法国、日本、新加坡等30多个国家登堂入室。他获得的国家级和省级金奖有四十多项。2003年的国家级展览上,一共6个金奖,无记名投票,揭晓时评委们一看他一人得了3个。为了平衡,减去他一个金奖。从6个金奖里评精品奖,他又一人独得两项。
宁波象山的张德和,人称金奖专业户。但他觉得,他的鱼篓是空的。
我看到一个竹根雕。那繁茂蓬乱的根须,正好是浑然天成的茅屋,秋风大写意地把茅草刮个东倒西歪。几个小人无助地在躲避风的肆虐。一块标牌上写着:《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他那一块块的标牌,那点晴之笔,那文化含量,常常令人心颤。尽管,他的鱼篓是“空的”。
他1990年起,就不卖他的艺术品了。他说他愈是钻进去,对做生意就愈来愈不懂了,对做生意的兴趣一点都没有了。
他是真钻进去了。他一个人钻进深山老林,和树根面对面。他对着树根这么看,那么看,这么问,那么问。树根们早就修炼成精,摇身一变,变成坐卧祥云的女神,长袖飘拂的圣人,一个个人象叠影那样向他展现着张力、活力、冲击力、想象力。他们向他走过来,向他压迫过来。
是的,是压迫。
他们人多,他们一个个都超凡脱俗超乎想象!而张德和,是一个人,他要和他们每一个人对话,他又来不及听他们一个个说话。他的心,感受着他们的神韵;他的脑,默诵着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根须发。
突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和他们是同类,是知己,是心的互动,是情的交融。他怎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当然,他们每一个形象,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看到,只有他的大脑才能创造。如果是别人,觉得那不过是——树根。
他在少数民族区的村子里,一连几个月地和树根们切磋、吟咏,他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动。尽管他有突发性耳聋,但是树们的语言,他用心都能听懂。
他让树根们住到他象山的家里,他和树们的对谈,就黑夜白天地叫他苦思叫他嗟叹。
他知道精神如果一直兴奋,他的身体很难支撑。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对树们就是朝思暮想有说不完的痴话。
我很不恰当地想起了小女生组合183;183;E的歌《波斯猫》:
爱上他危险危险
不爱他思念思念
张德和说,竹根和树根,是他的两个情人。
张德和的竹木情深,叫我觉得他呼吸的空气里,都一定充满了树根和竹根。
张德和从小和竹子一起长大。他祖上5代以下都没上过学。他读到小学三年级,家里也没钱供他了。他上到600多米高的山上去砍柴,一天半砍一担。第二天凌晨三四点起床,走8里地去卖,卖掉一担柴,可以拿到一角七分钱。
其实大人砍一担柴可以卖到2角7分,可是给他这个10来岁的小孩只有1角7分,有时还就不买你这小孩的。
他再顶不住了,他哭。他怎么才能攒足钱交学费哪?
他终于在600多米的山上一共砍了68担柴,凑足了那一个学期的学费。
小学生张德和,拥有的并不只是苦难。他还拥有一句话,是的,小学老师的一句话:“我要把张德和培养成一个人才。”
从此他知道,他要做的事不仅是砍柴,而且是成才。
后来他知道,他的成才之路离不开那一学期68担柴。
他至今苦读各种书论、画论、诗词、散文。他从一开始的工多艺少,走到后来的工少艺多,甚至让人觉得诺大一个树根,他只在一角寥寥几笔,就使整个树根有了神有了魂。
于是有了《楚魂》。
于是我听说象山领导要在最好的景区拨一块地,让张德和的树根竹根们有个美丽的归宿,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想,或许,多好的陈列馆,馆里有多少的竹雕木雕,于张德和,还是一只空鱼篓。
真正的艺术家,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一个创作或是下一个创作。
这一个或下一个之前的,就没有兴趣去想及了。
所以只有空鱼篓。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站成一本古谱
我一到,他们就奏乐了。
乐声一起,时光就倒流了。
流进民国,流进清代,流进明代。
明代朱元璋每年正月都要在宁波观海卫一带举行祭祀活动,用笙箫管笛、鼋胡弦琴这四竹四弦,再配以铃锣钹板演奏宫廷音乐。到清乾隆年间,再到民国,会古曲的民间艺人都是村里的至尊。
到上个世纪50年代,古曲流失。1952年,一位叫施良坤的老人,找到一个15岁的少年韩新高,说这些古曲若是不传给后人,就要烂在他一人的肚子里了,他死了也闭不上眼呵!
韩新高学了15年,到1957年被招工走了。
40年过去了。
1998年清明。施良坤老人的坟前,十几位老人为施老先生演奏古曲。他们来自7个大村,平均年龄70岁,带头的老者叫韩新高。
韩新高,1997年退休后,师傅施良坤的话就纠缠着他,缠绕着他:不能让这些古曲烂在他一人肚子里!
观海卫这带,毕竟有古曲的因子,韩新高为乐队起名叫承古轩,意在承古。就有一位80多岁的孙大炳老先生托人找到他,说有要事相告。韩新高赶到孙大炳家里,但见孙老先生双目失明,双脚难行,他双手颤抖着摸索着打开床头一个暗格,然后双手更加抖动着,递给韩新高一本旧旧的蓝皮线装书,上有一行字:“民国15年手抄古谱。”
韩新高打开古谱,里边是手抄的近百首古乐:《香罗带》、《松竹梅》……
孙老先生失明的双眼里涌出热热的泪:我家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这本传家宝没有丢失过,我不想带进棺材里,送给你这个有心人吧!
这本古谱,韩新高足足翻译了4个年头。
《古船》、《十番调》……一曲《下山虎》,432拍,108板,每每译到最后,发现多一拍或少一拍,又要重来!
前后2年,才把《下山虎》一拍不差地用简谱译完。
韩新高说,好像雕玉器一点一点磨。
现在,这十多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就在为我演奏《下山虎》中的一段。打板的是一位83岁的老人。大裆裤,黑布鞋,站如松,人如钟——像钟摆那样准确无误地打板。我一来,他们就演奏,他就站中间打板。
我都不记得我和他们,或者说他们和我有没有打招呼。
因为,既然知道我是来听古曲的,他们就奏古曲了。不招呼,不客套,就这么随便散站着演奏了。
好像,他们已经演奏了不知多少年头了,从明清,从民国一直演下来。
好像,他们就是古谱的化身。这些老者一站,就站成一本古谱。
他们面无表情——古谱怎么会有表情呢?
他们的神,他们的情,都化在四竹四弦、铃锣钹板里。他们看着的简谱,都是他们用手一字一字抄写的,那么工工整整,工整得好像一无表情,工整得叫人感觉神圣!
他们每周在这里奏古曲,然后分散到方圆十多华里的7个大村。这本蓝皮线装古谱,就散落到7个大村里了。
他们每周都汇聚到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只要他们站到一起,那本蓝皮线装古谱又装订成册了。
那位83岁的老者,一板一板地打着,《下山虎》一拍一拍地奏着。我的泪水在心头涌涌着。
我深深地、深深地向他们说:谢谢!
精雕细刻的欢乐
在宁海县城关镇吃晚饭的时候,城关人叫我要尽量多吃,晚上去村里看元宵节,需要很好的体力。
我想,闹元宵么,闹两小时还是闹半小时,那是乘兴而行,兴尽而归的事,也无所谓累不累。
我们的车开上一条乡间柏油路,就停下了。怎么了?堵车了。堵车了?我伸出头去看前边的车流,真堵上了。我把脖子像拉杆一样一节一节拉到最长,也还是看不到头。看车牌,浙B的,浙B183;E的,浙B183;D的,宁波市的,宁海县的,奉化县的,小轿车,摩托车,还有三轮车,手推车。摩托车上都是两三人,开车是男人,殿后是女人,中间是他们的小孩。男人是前锋,女人是后卫,小孩是宝贝。感觉中,一个个村的人都搬上了摩托。一个个摩托家庭,今晚都抱成团地去闹元宵。
有个女人,拉着近乎正方的小小的板车。车上坐着4个孩子。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紧紧抱着两个大约二岁的小孩。在这样车顶车、人挤人的路上,连七八岁的小孩也变得这么懂事、这么有责任感。
走去的人流里,不少肩上骑着孩子,怀里抱着孩子。那些怀里的孩子,怕是只有一岁吧?裹着棉抱裙,那也冻吧?这么小的小孩也带出来?当然得带出来,元宵节一家人就得像汤圆那样团团圆圆么。
我从汽车顶窗朝天空看去,一个彩色的礼花正以我这车为中心地覆盖下来。当然这是一种视觉的误读。一个礼花,又一个礼花,从顶窗望天空,倒像在看一个硕大的万花筒。
只是,怎么听不到放礼花的声音?也听不到鞭炮声?哦,是长长一条街的汽车、摩托的马达奏响一部元宵节交响乐的序曲。仔细听去,才能分辨出马达轰鸣中夹杂的鞭炮声声。
有一个走着去的村民,干脆一屁股坐到我前边一辆轿车的后车厢上。反正车也开不动,他是得逍遥时且逍遥。
我觉得好像所有的人、所有的车都不急。
除了马达在忙乎,所有的人都是安宁而有序的。
都在享受这份密集和拥挤。
或许,元宵节不仅仅是看灯,看灯之前是看人。看人们过节的好心情。
只是,这么多的人,拥到一个村里去,如何挤得下?朋友说,这个人流会分到不同的村里去的。各个村子用自己的方式过元宵。
终于到了前童镇。
出奇的安静。
巡游队伍到这头还有一小时呢。有人提着兔子灯,有人啃着甘蔗,有人放鞭炮,有人嚼梨膏糖。黑黑的街上,只有红灯笼是亮的。从街的这头到那头的一只只红灯笼,好像把一条街串了起来。远处一方店牌,被灯笼照亮了:“古镇客栈”。联想到路上看到的一家店,叫“龙门客店”,我就想起《新龙门客栈》那部古装武侠片。
看着那“古镇客栈”。我真觉得好像时光倒转走进一部正月十五看花灯的古装片里了。看花灯的时候往往会走丢,会演绎出各种故事。“你别走丢了呵!”朋友一再叮嘱我。
“古镇客栈”这四个字的出现,把现代,把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隐去了。虽然我刚才还看到消防车、救护车、警车,看到现代社会生存的各种必备,但是此刻,“现代”隐去了。只剩下千年持续的红灯笼,叫人读不懂年代的红灯笼。
不知什么时候,街上就铺满了人。小孩们头上戴着兔子灯笼,双手甩着不会响只会亮的鞭炮。大人小孩胸前挂着各种发光的物件,拿着长长的莹光棒。电视里唱同一首歌的时候,大家齐齐摇着莹光棒。这里没有人唱歌,没有人喧哗,大家摇着莹光棒,可以看到他们的心在歌唱。
我顺着人流向前方走去,走到拐角处占领一土坡。就看见前方,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我真不知道这是魔术,还是梦幻?黑夜的幕布前,变出了顶天立地的灿烂。那是15座绚丽的灯山!一座座灯山像一个个披金戴银的贵人,缓缓前行。灯山挂满了足有六七米高的灯笼,每一座灯山都像一个自动行进的舞台。站着一层层村里最好看的着戏装的小孩。小小孩在最下边,十来岁的大小孩在最上层。有的是杨家将,有的是樊梨花。各有高招的灯山又好像长长的T台上的魅力四射的盛装展。
走到近处,才看见这每一座山,都雕成各各不同的亭阁。都由村民们拉着,推着。有的车前,村民们穿着清一色的APEC——那种大团花的中式袄。自从APEC会上各国首脑穿着这种服装集体亮相后,很多人管这款一夜之间火爆起来的唐装叫APEC。有的本来很一般的会议,也每人发一件APEC,也过过领袖瘾。此刻看着村民们很庄严地穿着规规正正的APEC,拉着金碧辉煌的大亭阁,我看到过去和现在的会合,看到人类对美好的追求从来不拘一格。
有的灯车前,走着一支农民铜管乐队,吹奏着并不跑调的乐曲。走在管乐队最前边的人,身上挂着大鼓,两手敲打着鼓,嘴里还叼着根烟,走路敲鼓不忘吞云吐雾。似这般胸有成曲才大气粗,真想对他夹道欢呼。
一个人,到人间走一遭,走出这份自得和逍遥!我一直反对抽烟,但是这支烟,好像点着了、激活了我的全体细胞。我往人群里挤,往车跟前跑。我本来很怕鞭炮,可这里鞭炮在头上炸开,“弹片”在我周围呼啸。女友冲过来,拍打击中我的“弹片”。感觉中,下一刻她就要扑倒我身上,用她的身体把危险遮挡。
密集的小挂鞭,震响的大鞭炮,我在枪林弹雨中,真想变成一支鞭炮,串上高空,施放我的激动!
只是,有一点我看不懂:每一辆灯车前,为什么都有两个男人,各举着一根好几米高的毛竹。一问,才知道,灯车太高,可能撞上街上空中拉起的彩旗灯笼。毛竹可以挑起所有的阻挡。今日元宵夜,灯车就是至高无上!
很多人挤上去摸一下灯车上的龙头,据说摸一下就可以实现心中的愿望。每一座灯车都是六七层的层层叠叠的精致木雕,如果摆在展览大厅里都叫人仰望、叫人叹为观之!我实在不能想象村民们得用多少的人工才能刻出这样一座座可走动可旋转的木雕。
人们为了追求,可以如此地坚忍不拔,我第一次感到民俗的伟大!
灯车上任何一尺见方的局部,都可以拿到世界上去,来,看看,这是我们宁波一个村的艺术!宁波的农民,精雕细刻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精雕细刻历史延续的筋脉,精雕细刻他们的现在,精雕细刻他们的未来。
再过4天,2月9日,巴西政府就要为狂欢节发放1000万只避孕套。虽然巴西狂欢节从20日开始,但是人们已经开始买很多的面具穿很少的衣服。我不知道避孕套和足球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想足球王国和世界狂欢之都两者之间,一定有巴西文化的一脉相承。
对于前童,正月15是一年一度的狂欢。但是拨开鞭炮声、鼓乐声,我才发现几近没什么人声。无人歌唱,甚至也不说话,甚至小孩们都乖到令人心疼。一座灯车上,几个小孩坐在一个大回环上转上转下地表演。有个4岁小孩表情突然有点怪怪,好像眼泪就要下来,怕是要尿尿,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还是深明大义地继续表演,为祖上传下的节日穿针引线。
夜很冷,有的板车上,敲鼓的农人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毛巾。车上还坐着两个几岁的小孩,多冻也一动不动。这近乎是一种信仰,一种节日崇拜,好像从远古一直坐到现在。这世界充满了张扬,但是恒古是一种不变的力量。
整个灯的队伍,默默地走,慢慢地走。把节日的感觉,慢慢地消受。
他们慢慢地走,默默地走,年年元宵节都这样走。走了五百来年了,走了千年走出两个字,叫——历史。走了千年还走出了两个字,叫——传统。在狂欢的灯饰下,我看到了几千年历史的厚重,我感到了一份神圣的感动。
贝贝龙和他的青蛙帝国
一看见他就想起青蛙,不过不是青蛙王子,是青蛙小子。他一笑,两个大嘴角立刻和两只耳朵链接。他的一对眼睛大到几乎占满了额头,可是那黑眼珠又小得像一对斗鸡绿豆眼。
他的住所是他那夸张又卡通的青蛙帝国。里边有魔术猪,有小百花……楼群入口处的“宁波小百花越剧团”几个字,让我从遐想中一下回到现实。我的车已经到了他家那楼群里了。他那幢楼叫“紫鹃”。我立刻想起越剧《红楼梦》的唱词:“问紫鹃呵,妹妹的鹦鹉今何在呀?”看来他的住所不是非常卡通,而是非常宁波。而且,那实在是太一般的居民楼,进到他那屋,除了一张床,只能放下一只凳和一张电脑桌。他说,就坐床上吧。
我当然不能进屋就坐人家的床,只是原地旋转着不知如何把自己安置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想象的青蛙帝国在那里?
而他,漫画《青蛙帝国》的作者贝贝龙也一点不青蛙一点不漫画。倒是好像哪部花季影片里的中学生。一对帅帅的浓眉下,是一对灵动的流动的眼睛。一个深深的酒窝藏着十分的调皮。一对俊俊的嘴角写着书生意气。只有他那头立起的头发,在把他的个性最大化。
贝贝龙是国内鲜有的独立漫画人,有自己的网站www。bblcomic。com他的网站上慷慨地写着“一切与贝贝龙有关的东东都放这里了!”
如果点击他的“青蛙帝国论坛”,他那“绝对动漫网在线聊天室”,他那“动漫无国界交流”,小心,弄不好,一头扎进这个小男生的帝国就再不想出来。
其实,他不是17岁是27岁。我不能相信他是27岁,而且觉得他再过多少年也是17岁。他从西安通信工程大学毕业后,回宁波又去北京做过电信网管、平面设计、漫画创作、网页设计、还有闪客。他在宁波的公司辞了职,又在北京的公司辞了职。他只想做自由漫画人。
2001年3月,他离开北京前,在网上听到一首歌,叫《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他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做的,只是觉得新鲜有趣,就画了个FlashMTV随手放上了“闪客帝国”网站。好玩而已。
后来他又为《抓贼》做了个Flash。没想到就通知他进京领奖。而且进京后才听说《东北人都是活雷锋》那Flash火了。贝贝龙不觉得这个火爆与他有什么关系。这是作者的歌好。作者也一下红透全国,名字叫:雪村。
中国首届奔腾4处理器电脑Flash动画电影节颁奖会开始了。贝贝龙走上领奖台,为他发奖的正是雪村。雪村见了贝贝龙后,对人说贝贝龙是一极端聪明的小哥们儿,他什么也不吝,看到他我就觉得着自己老啦!
就有公司希望把贝贝龙包装成闪客明星,为他提供工作室,提供经济资助。贝贝龙心想,他两次辞职,只是为了画自己想画的东西,那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表达,是他和这个世界的对话。如果被人包装又会失去部分自己。再说,一个小小Flash成功,昙花一现,已经过去了。
他不想做闪客,他只想做一个漫画人。
掌声过后真正叫他高兴,着实叫他高兴的,是他获得的奖品——一台P4电脑和一支压感笔。
他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美术用品,属于自己的画笔。
他父母是普通的宁波市民,退休在家。他一再地辞职,一再地要独立闯世界,实在一无经济后盾。
但是,他走出校门的年代正是中国走进WTO的年代。
他从事过的行业都是相对国际化的行业,这是一个在开放的年代的开放的城市长大的孩子。
当他一接触到网络,就觉得接触到一个提供无限发展空间的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女的叫恐龙,男的叫青蛙。他是男的,他画一部属于男生的青蛙帝国。
他的作品一部部打响:《西游大学堂》、《网生代》、《魔法猪世纪》……,他给十家报刊开漫画专栏。现在一些公司的白领流行在家上班,成为SOHO一族。京城的楼盘“建外SOHO”,成为时尚的象征。像贝贝龙这样的动漫SOHO,当数升级版时尚了。
但是贝贝龙一无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浑身散发的是童真和纯净。他爸爸给我看他小时候的画,我非常吃惊,看了又看,吃惊了又吃惊。他么,说了又说:现在的小孩子都会画,都画得比这好。
他好像比“现在的小孩子”大了一点了。现在的小孩子有太多的机会接触蜂拥而来的动漫。不过贝贝龙实在也是“现在的小孩子”。他的屋里总有很多他自己买来的玩具和朋友们送他的绒毛青蛙绒毛猪什么的。他的朋友们常常要求他把他们的网名画进他的漫画里,譬如“鞋垫猫”、“阿檬猪”。于是朋友们觉得自己身历其境地进了贝贝龙的漫画世界。
贝贝龙有时也不免觉得能够按月如期拿到固定的工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保障,多好。不过也只是一想而过。“我一定要走出去!”他说。我知道他是一定要走进独立漫画人的世界去。而且,他的追星族们成天进他网站给他当啦啦队。“贝贝龙加油!”“虫虫捧场。”“拍个马屁,画得8错,呵呵。”
曼谷国际会议上的宁波学生
我并没有想象过他是什么样儿,只是一见之下,还是觉得他不是我想象的样儿。
我在北京看到过一篇关于这个宁波学生的报道。就以为他多少有点威猛,结果是十分地书生。他的手指白晰细长,白个剔透,细个灵秀。这么一双手在电脑键盘上敲击起来,那是一个很美的镜头。
他听说我看了一篇报道,就不安起来,问是什么报都讲了什么。我也说不清了,我只是看了报后就想要找到他。他说他最怕那些报道,把他写成什么什么样,其实他根本不是优秀,他只是有一种向世界表达的意识,有一种多做一点事的愿望,这在国外再平常不过。
一年前,他大三的时候曾经给联合国有关部门发E-mail,希望当volunteer(志愿者),当时是派往非洲国家卢旺达服务。对方把志愿者的表格发来了,上边有一项是出生年月日,他老老实实地填上1981年5月。回信来了,说很抱歉,你年龄还不到25岁。
他想,为什么非要到25岁才能当志愿者?国内不是很小年纪也可以当志愿者做大扫除吗?他想,大概,25岁以下应该集中精力学习和掌握各种知识。每一个年龄段都应该把握好这一年龄段应该做的事,包括关注我们居住的城市和人类共同拥有的地球。
他很感兴趣的是绿色和平组织。中国大陆没有。他十多岁的时候找来一只信封,上写:英国伦敦绿色和平组织收,当然是呼吁环保。只不过这封信,充满了少年人热情的信,到底情归何处,就不可知了。
高中时他课外参加了宁波的一个网络知识培训班。考上宁波大学后,就可以去大学的自助机房刷卡上网。他大二时开始和中央台交流百姓关注的十律问题。2001年12月4日,中央一台的《今日说法》法律论坛上,有一位不到20岁的小嘉宾——宁波大学法律协会会长商聪聪。
我和商聪聪谈话时,眼睛几次移向他的手——我觉得光看他的手就知道他是一个聪而又聪的学生。不少大、中学生上网聊天、打游戏,他上网用来阅读世界,用来打开视野,用来提高英语。他上网时总是带一本英语辞典。国外的来信经常单词都认识,但有时合在一起就不能准确地知道什么意思了。
我很同感的,便想教他一词:你知道BeShanghaied是什么意思?Shanghai(上海)的后面为什么加上ed变成动词?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笑:我也是前几天从凤凰台偶然看到,我想大概是意思上海化,好比DoyouYahoo?(你雅虎了吗)把Yahoo变成了动词。
聪聪一点就通又学而致用,叫人愿意和他沟通。去年他在网上向联合国设在意大利都林的“区域间犯罪及司法研究所”发E-mail谈到他对问题的看法和参于操作的意向。对方把他的邮件转发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其中一位是香港大学犯罪学研究中心的教授。现在聪聪已经参与港大教授的这个关于商业犯罪调查的项目。真正投入这种非盈利的事,需要兴趣,需要能力,更需要持之以恒。教授希望他完成一千份调查。我看到了一份调查,那是厚厚的一叠纸。被调查的公司得回答无数的问题,每一个问题下写着:Yes(是),No(不),Don’tknow(不知道),Refusal(拒绝作答)。
我拿着这么重的一叠纸,问:会有那么多公司愿意配合你的调查吗?你能完成一千份调查吗?
他的回答,不是Yes不是No,不是Don’t,不是Refusal,而是第5种:我尽力去做。
聪聪说,他希望能够为预防公司犯罪提出一些建议。他对赚钱没有什么灵感,但他想他可以为这个社会多做一点事。
无论如何,我是做不了这一千份调查的,哪怕给我几个人一起做,我也坚持不下来的。
我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位白晰的文弱书生。他低低的但急促的语言,他纤细但灵动的手指,让我感觉到一种奔突的激情。
今年三月,国际刑事司法犯罪会议要在曼谷召开。这是5年一次的会议,聪聪在网上知道这个信息后,就与联合国属下的国际合作打击跨国犯罪机构联系。他很高兴的是国际方面的回信总是那么客气,总是要对他这个年轻人说“Thankyou”。当然,对方一般也不知道他只是个还没有毕业的宁大学生,不过往往知道他在法律方面的努力。他被邀请作为observer(观察员)参加这个会。
然而他实在还是一个孩子,单纯,良善,甚至心太软。他今年暑假就毕业了,父母是普通的宁波人,希望他这个独生子留在宁波工作。三四月份,各公司的录取或不录取的通知书都会寄到。他希望都不录取他。
我说为什么?
他说一录取就得签约,5年。可是他想去境外继续学法律。他知道法律方面国外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学习,他希望出去面对很多的挑战。但是他有顾虑:不愿意给父母带来不高兴。另外,家中本来没什么钱,他要是用父母仅有的钱去交第一年学费,他实在不忍心。
我说,毫不犹豫地出去攻读,日后才能厚报父母和我们这个国家。是后报,更要厚报!
我多希望更多的少年人,能像商聪聪那样自觉地和国际接轨,勇敢地和世界对话。当然,商聪聪的出现也因为他家在宁波。而且他非常宁波——激情而实际,很有想象力而又富于操作性。
与聪聪谈话,几次听他讲要把握每一阶段。不过他真的太辛苦。打开电脑,在Word写英文邮件写累了,有时就放首歌听听。他喜欢听刘德华、张学友的抒情的歌唱。但是最近他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喜欢上183;183;E的《SupperStar》。我说183;183;E组合3月来宁波,他说他不会去的。他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参加活动不喜欢被同化。如果是他一个人和她们见面,那他愿意。
他说他在宁波走路,也喜欢一个人,那才能品味这个城市。
对于聪聪,连走路这一个时间段,也要把握住。
所以他是商聪聪,所以别人不是商聪聪。
帕瓦罗蒂会有的
银灰色的架构,木质板的装修,一条百米长的宽阔长廊,两行四米高的顶天立柱。老板从长廊那头走来——一望而知的老板。
在这种空间里迈步,不自信也自信,不昂首也昂首,不高瞻也高瞻,不老板也老板。
一个老板走来,一批摄影机跟着拍。
又一个老板走来了,又一批摄影机跟着拍。
因为那是一个部电视剧里的老板,又一部电视剧里的老板,又又一部电视剧,又又一个老板。
常常有剧组利用这个走廊,烘托老板的出场。
经过走廊上的2楼,就见一个音乐厅。录音室里,当仁不让地落座正中的,是美国进口的数字调音台,全部数字传送,可以同时用上48个麦克风。那种环绕立体声的效果,国内排列第三。通往音乐厅的屋子里,一架德国斯坦威牌的三角钢琴,向每一个来访者show她那一百万元的物有所值。音乐厅里每一个座位听到的声音都一样,所以演唱时有音响设备而不用麦克风。
我说,如果我想在这里假唱就惨了。
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个完全附合国际惯例的音乐厅。当然,我这个外行这么感觉,是不足为凭的。
又有人说,这是他见到的国内最好的音乐厅。所以他来这里演唱了。他叫戴玉强。
戴玉强的一个感受,便被很多人挂在口头。
也有的宁波人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不是帕瓦罗蒂。
没错,他不是帕瓦罗蒂,他叫戴玉强。不过中国今天有戴玉强,中国明天或许就会有帕瓦罗蒂。宁波音乐厅今天能吸引来戴玉强,宁波音乐厅明天或许就会吸引来帕瓦罗蒂。
这个2003年建成的宁波音乐厅,在宁波日报报业集团的大楼里。楼群里还有艺术馆。上海中国画院的老画家邵洛羊把大约价值五百万元的自己的画和自己收藏的画,捐给了宁波日报报业集团。这里就有一个永久的邵洛羊艺术馆。
有这个艺术馆和没这个艺术馆,是不一样的。
我想起进门百米走廊里那两行30来米高的立柱。音乐厅,是一根立柱;艺术馆,又是一根立柱。还有一根根立柱:新闻文化展览中心、展览大厅、报告厅、健身房等等。二三楼之间的过道,用一个旋转楼梯把那一小方空间,搅得温馨而诱人。又好像一个带罗旋把的金属勺,搅动出一杯味道好极了的咖啡。
我想坐在这里喝杯咖啡。
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整个儿坐进一只大咖啡杯,人生难得一回醉。
报业大楼这么大的建筑,不忽略一个细节的制作。
宁波人不会因为大就哗之。
大楼前是奉化江,我在员工餐厅顺着大玻璃墙一路走,感觉中好像顺着奉化江一路走。就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走到奉化,就一直走到蒋介石的老家了。
宁波人好像与生俱来地总能找到文化与经济的结合点。如同把音乐厅交给报业集团,宁波大剧院又交给了广电局。
5月中旬要建成的大剧院三面临江,是座亲水建筑,亲亲姚江。顺着门前的姚江漂流,就到了余姚的河姆渡,那个把中国文明史推前两千年的七千年遗址。
剧院舞台可以左右前后平移置换,可以全自动升降。剧场一、二、三层,共有1500个座位,一流而规范。大剧院还有800座多功能剧场,有18间琴房,有排练厅、咖啡厅、宴会厅、游艇码头、水上餐厅、文化展廊、商业中心等由剧院派生的产业链。
或许,这条产业链比宁波大剧院本身更宁波。
还有非常宁波的一座建筑,是正在建设的宁波美术馆。面对甬江,而甬江直通东海。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码头可以让船停靠的美术馆。
美术馆本身,也如停泊在江边的艺术方舟。
不过这还只是宁波这个港口城市的外部特征。宁波能建这个比中国美术馆还大的美术馆,叫我不能不录下几个似乎与美术不搭界的数字:宁波2003年比2002年,财政总收入330亿,增长25。9%,国内生产总值1770亿元,增长15。3%。这才是托起宁波美术馆,也托起宁波日报社、托起宁波大剧院的甬江水。宁波的文化艺术的来龙和去脉,都有宁波经济的涌动。
都长得很像宁波。
然后呢?
然后,戴玉强会有的,帕瓦罗蒂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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