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过缝隙的魂灵:60年代女作家小说印象-渴望轻松的生命探寻——李轻松小说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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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轻松,1964年出生,辽宁锦县人。1981年考入医校学习,1984年到精神病院工作,1989到辽宁文学院作家班进修,1990年到某杂志社做编辑。1997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戏文系,2001年到沈阳市文化局工作。系专业编剧,辽宁作协签约作家。

    主要作品:长篇小说《玫瑰血》《玫瑰墟》《花街》《大西迁》《心碎》《风中的蝴蝶》《香港小教父》等,音乐剧《羊城故事》《海上卡门》《乌鸦》等,改编电视剧《伴你到永远》《浮尘》《大地芬芳》《中国病人》等,散文随笔集《女性意识》,诗集《轻松的倾诉》《垂落之姿》,纪实文学《斯诺与她的孩子们和狗》(美国版)《感动》《冰上蝴蝶》《军中姐妹》等。先后为美国环球电视公司策划并撰稿大型电视系列片《天涯若比邻》,为香港亚洲电视台策划撰稿五十二集电视纪实片《体验生活》,为沈阳市政府撰稿风光片《绿色沈阳》等。

    其中,1998年的长篇小说《花街》连续两月荣登“南方周末”图书排行榜第二名,并被评为年度全国十大爱情小说之一,2000年,在“北京文学”举办的中国当代最新文学作品排行榜中,榜中有名;2001年,长篇小说《心碎》在人民网上连载,分别荣获中国发行总局及辽宁省新闻出版局的年度“优秀畅销书奖”;2003年,长篇小说《大西迁》被辽宁省委与春风文艺出版社定为年度重点作品,同年荣获第二届“莱蒂菲”杯中国女性文学奖,2004年又荣获辽宁省优秀图书二等奖。

    在准备评述“60年代女作家”的小说印象时,“李轻松”是最晚知晓的一个名字。这是过去疏于关注诗歌创作的缘故,更是由于李轻松的小说在文坛主流批评中的悄然无声。其实与许多女作家一样,李轻松也是以诗歌创作登上文坛而成为优秀诗人、小说作家、散文作家和戏剧作家的。

    在我看来,李轻松的小说创作应该是她文学创作成就中最为出色的部分,尽管长期以来她的小说作品不被主流批评所青睐,但她以自己强烈的女性意识和鲜活的声音震撼着无数的心灵。在她的作品中既具有先锋意识,又具有传统文化的古典意蕴,散发着血液气息的作品饱含着灵魂的闪光。她的小说长期处在被遮蔽的位置,但她始终以一个无畏的实践者的姿态,坚守着那分寂寞和崇高。她以独具风姿和醒目个性创作的多部长篇小说在读者中产生了广泛而热烈的反响。

    1995年李轻松开始了第一部长篇小说《玫瑰血》[43]同她的诗歌一样,她的小说一开始就弥漫着一层神秘、血腥、斑斓的色彩。一百多万册的发行量可以验证李轻松小说的独特魅力;另外,几乎所有主流评论的鸦雀无声也从反面证实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是一部与众不同的小说。的创作。

    《玫瑰血》叙写的是两个少女与一群男人之间的故事。通篇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仿佛一枝美丽的花朵被碾碎,花汁四溅:一面是美,一面是死;一面是鲜花,一面是血腥;一面是灿烂辉煌,一面是残肢断臂。在李轻松看来,原来这不可思议的玫瑰天生就具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和血腥的美丽。

    小说主人公曾经的经历和最终的死亡都是由“性”导致的,“性”几乎成为小说文本的潜在结构,就像解剖室周围的那片玫瑰园中的玫瑰一样诱惑着小说中那些近乎“病态”的男男女女和对这部小说投以惊诧目光的我们。小说的男主人公杨雨林与女主人公古晓彤、岳慕心都在年少的时候经历了一种由“性”引发的死亡场面,从此留下了让心灵受到巨大创伤的无法磨灭的痕迹,以至影响到了他们未来的生活,并暗示了人生悲剧的结局。

    杨雨林在下乡插队的时候与上海女孩珊相爱,但很快在珊悲惨的死亡中看到了生命的破碎。珊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大队长对女知青的强奸,她在事情暴露后吻别了杨雨林跳下了悬崖,美丽的身体变成了“一些七零八落的肉泥”。大学毕业后,杨雨林选择了护校的解剖教学工作,每天面对着肢解的尸体、面对着血腥却有一种破碎的快感和无法自拔的沉迷。在他看来,破碎就是完美,死亡就是完美。靠“卖身”而获得婚姻与城市生活后,他在中年的情感危机中疯狂地爱上了有着与上海女孩珊一样眼神的学生古晓彤。在这病态的爱情之花如玫瑰般绽放之时,死亡便如影随形。

    古晓彤,这个十七岁踏入护校学习的美丽女孩在误闯教师杨雨林的解剖室后,从恐惧和惊慌失措到冥冥中被一种什么东西吸引后又返回了那间死亡之屋,甘心成为比她年长许多的老师杨雨林的情人。这个年轻的少女在她童年的时候就过早地接触了“性”的启蒙和看到由“性”引发的死亡事件。那对在草丛中相拥的男女最后相拥在了铁轨上,他们的头颅就滚落在古晓彤的眼前,成为她童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古晓彤知道自己与杨雨林的爱是一种危险,她惶恐害怕却又不能逃避和自拔,仿佛那血腥的被肢解的尸体如同玫瑰花一样充满了致命的魔力。当这种生活的伤害终于促使她决心断绝与杨雨林的关系而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远走他乡之时,竟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杨雨林的那间解剖室,最后被在妻子和情人的情感纠葛中已经疯狂的杨雨林亲手解剖,泡在了福尔马林里。古晓彤被肢解后的残体像是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被杨雨林注视着、欣赏着。

    小说还描写了古晓彤的同学岳慕心,一个被感情欺骗后变得放荡开始玩弄感情的美丽女孩。她同样在年幼的时候就遭遇了“性”的启蒙,在来自学校的辅导员和社会上的“成功”男性对女性肉体的窥视和贪婪中,她丧失了美好的爱情和青春女性的尊严而变得玩世不恭。最后当她发现自己解剖的尸体竟然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大力时突然精神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和古晓彤一样,她年轻的生命之花在来自无法阻挡的“性”侵犯后过早地凋零。小说把一个常人无法接触和理解的现实描述得令人可信又毛骨悚然。

    其实,《玫瑰血》的与众不同并不完全在于它独特的故事,而主要在于李轻松笔下个人的独特体验。体验完美、体验死亡,这就仿佛一个宿命的定理:完美就是死亡。对于“死亡”,李轻松在其创作的随笔《死亡带我们回家》中说:“死亡是我们最不能回避的,它像我们平常吃饭、睡觉一样不可回避。……生是一个伟大的偶然,一个意外之美,死是一个伟大的必然,功德圆满。我们把它看成是另一个充满玄机的旅程,一个黑洞,这次是死神来追赶我们,我们在一回头的瞬间与他相遇,于是我们看见另一种可能。其实死神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可怕,同样是相遇很美,它要带我们回家。”李轻松以精心描摹的血腥之气和残酷之美使她的这部小说处女作风靡全国。

    关于这部小说的创作,李轻松有这样的一段告白可以为她惊人心魄的创作做一个注脚:

    “从少年时代开始,我就一直在病着,一直在流血。我的脸、指甲、嘴唇都是苍白的,我随时都像要被风吹走,一次次地昏迷,不知道哪一次将被死神带走。所以这种死亡的恐惧紧跟着我,使我的诗歌也印上了这种痕迹。1981年,我高中毕业考进某医校学医。十七岁的年龄应该有的是阳光和蓝天,可是我的青春却是与鲜血和死亡紧紧相连的,这真是一种残酷。当我第一次看见被肢解的尸体,凝固的血,我明白了我最美丽的时光将与这些相伴,真有些欲哭无泪。我所有以往建立起来的对完美生命的认知一下子被彻底打碎,我一时还无法建立起新的观念。那时的我,觉得自己也像个幽灵一样,每天穿过那些沉睡的人体标本与林立的挂图,感到生命的巨大荒芜和破灭。这感觉萦绕着我的整个青春时代,挥之不去。使我在最美丽的少女时代便开始散发着一种无以名状的气息。那一年,我开始了写诗,并发表了处女作。诗歌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种超越残酷现实的理想,一种梦,使我最死寂的青春有了一声微弱的细语哪怕是呻吟。后来这些被我写进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里……我觉得如果我没有学过医,没有过那种惊心动魄的灵魂历程,我就不会有这样的美学观念,不会把美放在这样残缺的生命之中,那么写出的作品也不会带着这种别人所不熟悉的气味……”

    从所谓“身体写作”的视点来看,应该说,李轻松堪称是最善于表达“女性身体”的作家。甚至可以说,不管是男性作家,还是女性作家,在中国还没有一个作家像李轻松那样懂得“身体”。李轻松笔下的“身体”,既有真实的形态和质地,又有本真的爆裂和美妙,但却隐露着看不见的刀锋。那是“一把暗处抽出来的、不声不响的刀”,有着不易觉察的隐秘性,沾着女性情感的铁锈和血迹。女性美丽的身体是那些自恃把握着权力和金钱的男性可以享用的物质,无论是下乡女知青的身体,还是在校女学生的身体,或是迷失在婚姻之外的女性身体,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不同男性的占有物。当所谓的“爱”成为羁绊,毁灭就成为现实。

    作家通过割伤女性自己的“身体”来叩问世界:

    是谁举起了那闪着寒光的刀?

    是谁揉碎了那如血的玫瑰?

    是谁让少女的青春过早的枯萎?

    是谁诱惑着天真美丽的少女迷恋地走进死亡?

    《玫瑰血》,照见了人类丑恶的一面,也映照了女性不平的人生旅途。就像一枝滴血的玫瑰令人触目惊心,并在出版市场上所谓“好看”的小说文本背后拷问着男性世界,也拷问着女性自身。

    在李轻松的创作意识里,“只有身体才是我们活着的证据,是我们与这个世界与万物交流的通道”。“上半身是我们的,下半身也是我们的,我们无需过分的喝彩或过分的排斥,其结果都是有损于我们的健康”[44]。可见,李轻松更加关注的是女性的心理现实,急于呼唤和解救出来的是女性被淹没、被忽略、被践踏的那一部分。作家祈求的是让她们拥有完整的人格、健康的情感和坚实的人生。

    李轻松在后来的随笔《羞耻的快感》这样写道:“身为女性,我们常常会遇到意外的伤害。这种意外不仅是来自一次车祸、一次跌倒损伤、一次外力作用的流血。还有来自我们心灵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往往难以启齿。……我们被侵害被污辱被打上羞耻的印迹,却没有人对我们负责,更没有温情的抚慰。难道我们注定要带着这些屈辱和一些无法愈合的伤口去面对人生,脸上还在露出温柔的笑容吗?”

    李轻松对女性身体的貌似暴露的描写是从一个女人生命的本质出发,从长期以来不约而同的男性视角形成的话语霸权中找到女性作家自己的话语权利与言说自由的。可以说,在展示“女性身体”和女性精神的天才表现上,至今无人与之比肩。

    随后的《玫瑰墟》[45]是一部以心理分析见长的长篇小说,也是李轻松在精神病院工作和生活经历的小说版,它表现了精神病人——游离出正常人类的一部分人的心灵世界。

    李轻松曾在精神病院工作了五年。她在访谈中说过这样一段话:“(那时)我就住在病区里,仿佛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那是一座百年墓地,到处都是白骨和飘浮着的幽灵。我又恐惧又迷醉,在那种碰撞与交流中到达过别人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们常人的幻想永远都赶不上他们的想象,我们的思维也永远赶不上他们的速度。我每天在精神病患者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中开始写作和恋爱,使我苦闷的青春有了细小的呻吟和回答。我觉得诗歌与精神病有些相通的地方,它使我对弗洛伊德的阅读并不是停留在表面上,而是可能比弗洛伊德更加丰富。”李轻松说过:“死亡是我们不可回避的,为什么我们会对它充满禁忌?我的经历使我看到很多残忍的东西,它使我的作品充满腥气。”李轻松还说:“那种死亡腥气的笼罩,对悲剧的红色特有的宿命感,个人经验中巨大的原动力,都毫无例外地驱使着我的脚步。许多年以来,生存与毁灭的主题一直都贯穿于我的写作之中,让我把生写成死,把爱写成灰,把春天写成忍受,把美写成丑,而且这种写作是盲目和放任自流的……”

    1995年底,李轻松重回精神病院,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在精神病人歇斯底里的狂叫声中开始了这部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创作。就在那座精神病院里,李轻松开始重新思考人类的精神状态。她似乎找到了一座虚幻的花园,它的气息神秘地飘浮起来时,使她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特殊的生活环境与工作环境使李轻松积累了大量的生命体验和创作体验,成就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性作家。

    《心碎》[46]是李轻松历经四年完成的倾心之作。

    小说讲述了一个家庭两代人半个世纪的悲欢离合。女主人公方竹是联结两代人情感的结合点,小说以她自身所遭遇的激情与婚姻中的冲突展示了年轻一代在当下社会中的精神境遇。同时又通过她创作的小说《末日情人》的视点把老一代人在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中炽热的情感和民族精神展现了出来。也许是因为作家曾经创作和酷爱戏剧的原因,小说在一系列极富戏剧性变化的巧合中述说着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小说题记是这样写的:

    本书献给上世纪备受损害备受屈辱的女性

    献给那些追求理想爱情和浪漫情怀的人们

    应该说,小说最核心的内容其实还是通俗意义上的“婚外恋情”。包括三十八岁的电台《女性乐园》节目主持人方竹和“他”的“不合时宜”的浪漫,还有陈若谷与马莲、陈家夫跟“小马驹”、陈家欣和翩翩等所谓的“爱情”。然而李轻松的高明之处在于她处理惯常题材的独特性。她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地将渗透在人生平面价值背后的立体效果,将人物命运的普通咏叹演变为扑朔迷离的艺术传奇。李轻松似乎是轻松地将一组有关“婚外恋情”的通俗故事演绎为令人心碎的极度震撼。

    方竹是电台女性节目的主持人,同时也是一位散文作家。她亲切随和的主持风格深受当地女性听众的喜爱。让人感到不解的是,这个常在电台节目中主讲女性与婚姻之类问题的方竹自己也落入了婚外恋情的陷阱。而那个男人的浪漫与温柔体贴又让她在惊恐不安的同时多了几许渴望。

    小说的巧合之处是在他们的生日之夜。方竹在她三十八岁的生日之夜,遭遇了一分让她渗入骨髓的激情,一个陌生的默默关注她的作品十年的男人在与她相见三个小时后拥有了她,她原有的生活从此被打乱了。生活将怎样继续下去,方竹感到了害怕。这是《心碎》一开始就设置的悬念。同时方竹的丈夫陈家夫也在妻子生日的这个晚上,在老同学兼几家公司老板张正的生日宴会上遭遇了一个小姐的骚扰,在小姐冲他说出:“傻×”的声音中离开。但他以后却与小马驹产生了恋情。而他的弟弟陈家欣在那个晚上却没有逃脱那个叫翩翩的小姐的诱惑,这个小姐的目的是要成为陈家欣投拍的电视剧的女主角。陈家欣的妻子蒙蒙原来是电台的美术编辑,结婚后被做了老板的陈家欣养在了家里。这个晚上,也正是蒙蒙的生日,可陈家欣却不在她的身边。更为巧合的是方竹七十多岁的老公公陈若谷在这个生日之夜也竟然提出要与老妻离婚。一家人的生活都在一个生日之夜突然乱了套。令人心碎的故事就从这个生日之夜开始了。

    小说出场的几个人物,聚散离合、悲喜交加,走过了一段迷离错位的人生旅程。他们的结局没有传统大团圆的苦尽甘来,而是一个令人心碎的结局。与方竹相爱的那个男人因病离开了人世,一生遭受苦难的马莲在生命最后的时光才和真正相爱的陈若谷见了一面,陈家夫跟“小马驹”的恋情在“小马驹”的理智中宣告结束,同时陈家夫与方竹的婚姻亮起了红灯,陈家欣和翩翩的相互利用最终以分道扬镳收场……不过,在蒙蒙的形象上寄予了作家对女性的深切同情和期待,蒙蒙在经过离婚、出走、被炒鱿鱼等等寻找尊严的过程中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爱情,最终奋斗成为女强人。

    情欲、爱、尊严、欢乐?他们要什么呢?

    作家在小说中说道:这就是一代人的迷惘。

    《心碎》运用一种“复调”式的结构手法,把现实流程中延伸的情节与历史记忆里的镜头对接拼合,让方竹她们这一代婚外恋情的当下发生与陈若谷和马莲的悲欢离合在时空转换中发展、推进,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和谐演进态势,足见作家的匠心独运。

    难能可贵的是,《心碎》仿佛是给女性破碎的心灵构建的一间诗意栖居的房子。尤其在历尽苦难的马莲身上,体现的是一个民族不曾忘记的屈辱历史以及无论在哪种情形下都顽强生存的人道主义理想。人的肉身可以遭受摧残、磨折,而生命的渴望、良知的探寻,却不会毁灭。小说中以马莲为代表的几个女性(甚至包括误入歧途的歌女翩翩),着实张扬了我们人性中最美丽的部分。

    小说中的那座坐落在海滨的日式洋楼仿佛一个耻辱的印记,深深地打印在一个民族的记忆里,使在这里发生的一个个焚心的悲情故事,都不可避免地浸染了盛开在洋楼小院的指甲花的神秘气息。在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里,既有被摧残的肉体与精神,又有不屈与高贵的灵魂;既有挣扎与渴望的呼喊,又有寻找之中的迷失与丧失之后刹那的醒悟,但一切都在人类对幸福的不断追求中散发出迷人的魅力。

    小说为那些在上世纪备受屈辱与损害的心灵找到了温情的抚慰,为那些追求真爱的人们准备了浪漫的细节和充分的眼泪,它纵容了我们人性中最美丽的部分,使我们能够坚守内心那分崇高、自由与理想的瞬间。作家的目的正是在于想给每一颗受到伤害的心灵以抚慰,为同时代的女性曾经走过的道路找到充分的理由,并鼓励对崇高的爱情要始终保持激情,对这个世界,对人类怀有信仰。李轻松在她的小说中,表达了她独特的女性意识和痛切的人性关怀。

    另外,《心碎》运用了瑰丽奇幻、出神入化的浪漫主义笔法,尤其贯穿全篇的对院子里盛开的指甲花的怪异悲悒之美的渲染,成功地凸显出主人公的命运及心境的波澜起伏与纵横失控。篇末“陈若谷坐在枯干的指甲花丛中,渐渐地觉得那些花像一些火焰,进而是一片火海。有许多的灵魂在上面翻卷飞舞……”显现出诗性的想象力和独特的审美感悟。

    “浪漫的柔情在苍凉的历史时空中难免委曲变形。但那不屈不挠的生命意志却将在火里涅重生”[47]。这是《心碎》给予我们的最透彻的一种启迪。

    《风中的蝴蝶》[48]是一部写给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的小说。小说描写了美好无邪的80年代,那是一个朦胧诗的年代,他们跳集体舞、搞文化沙龙、行为艺术,有的人患了青春臆想症,有的人为了青春的冲动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他们人到中年之后,再次相聚北戴河回首青春时,发现他们用一生来完成的事情,下一代人瞬间就完成了,于是,他们青春的追忆就从“80年代的一次裸泳”开始了……

    李轻松截取了1985年到1989年这段历史。小说从一次裸泳开始拉开了爱与寻找、自由与束缚、统治与挣脱的序幕。小说主人公毛毛是个文学青年,文学青年是那个年代精神解放的先行者。他们最先接受外来的思潮,他们迅速地觉醒,也包括对爱情的追求。毛毛就像风中的蝴蝶一样抖动着美丽的翅膀。毛毛对赵一夫的爱就是对权威的爱,赵一夫想用他的无能之身统治毛毛青春勃发的身体和她蠢蠢欲动的精神。赵一夫对毛毛的爱其实就是一种专制,一种巧取豪夺。毛毛是在桑巴的启发下开始觉醒的,她开始追寻自己的真爱。她与辛宁是一场取暖运动,是两个迷惘的人互相安慰。辛宁付出的爱是真诚的,他为了自己的一次过失而杀掉自己。这就是爱,爱到舍己,别无他途。桑巴对毛毛的爱是不求回报的,他给出的不仅是温暖,还有精神,所以他的爱更为深沉。

    在整个小说中,毛毛作为一个“追寻女神”的形象,一刻都没有放弃过追寻,一刻都没有放弃过爱,她爱的没有惧怕没有犹豫。爱就是她的真理,爱就是她的自由,爱就是她的永生,就像蝴蝶只有飞翔才能展示美丽一样。

    也许,我们对在20世纪80年代第一次走进咖啡厅、第一次跳迪斯科、第一次与初恋的异性接吻都还记忆犹新,对我们曾经的莽撞与激情、曾经付出的沉重代价还历历在目,就像小说中的梅兰与北北,为一次简单的行为艺术而“头破血流”。但是我们都没有后悔过,就像李轻松在小说中说的那样:

    其实青春有着更冷酷的本质,但愿我们都能宽恕我们的激情与莽撞,我们的梦境与爱。我不知道到了新的世纪,新的一代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反叛与艰辛,还有我们的不彻底和我们的犹豫。但是没有人配嘲笑我们的荒唐,因为我们消化掉了上一代人的痛苦,奠定了下一代人的自由。激情与莽撞、理想与失落、个性解放与精神苦闷激烈碰撞,我们从此对欲望与自由有了更深的理解与尊重,也为我们所走过的路找到了充分的理由与依据。

    《风中的蝴蝶》是一部关于“60年代”人的青春和成长的小说。只不过在这个化蛹成蝶的故事中,那蝴蝶是残缺的,如同那个时代的残缺。所幸的是蝴蝶正是通过自身的力量把残缺的部分慢慢修复并使之融入自己生命之后才可以在风中飞舞,我们“60年代”出生的这一代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玫瑰血》那惊心动魄的爱与死、《玫瑰墟》里飞升与坠落的冲撞、《花街》中刻骨的寒冷与诘问,到《心碎》中对被损害心灵的温情抚慰……李轻松一直在用她的作品撞击着我们的灵魂。在她的小说中,有她所迷恋的少女时代的一种虚幻的气息,那是一支美丽的玫瑰花被碾碎后的香气四溢。

    李轻松的小说和她的诗歌一样倾向于语言的血腥暴力。但又不同于低俗的血腥暴力,而是作家对于女性意识觉醒过程中残留不清的困顿,是对女性命运的另类诠释,追求以语言的残酷构造出的血腥美感,是她与众不同的创作风格。

    小说背后的李轻松这种忧郁的气质,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少女时代的喧嚣生活和之后的特殊工作经历,让她把生命和死亡提前领悟。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心目中最美好的生命已经成为恐怖的挂图和玻璃瓶子里的人体标本;人的智慧、尊严则是在精神病院里以荒谬极端的形式表达。由于过早地接触到生命的消极阴暗、变形扭曲的一面,加上她本来纯美的天性,就形成了李轻松独特的一种心态:忧郁而不绝望。在李轻松的创作中,我们可以在血醒、忧郁的背后读懂作家坚韧而刚强、温情而明亮的追求和畅想。她不会陷于非理性的哀伤,沉重伤感地看取人生,对阴暗的扭曲的层面敢于直视但决不回避。同时她宁静地、善良地期待和渴望着人间的温暖、快乐和理性的亲情和爱情,她需要面对的也是自然、人生、爱情和亲情。于是,在小说中,李轻松以超人的感悟能力近乎狂放的姿态表达着对爱情的渴望、对精神的追求。那些发自心底的倾诉以及女人在爱情中亲切的呼唤和优美的表情,是她文学创作的原动力和无尽的源泉。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因有了李轻松的小说而显得格外动人和美丽。

    有评论家说,其实,这个名叫“轻松”的女作家并不“轻松”,她是这样坚韧严肃地对待自然万物和缤纷人生。她以她那敏锐的甚至是娇嫩的心灵感知、应和着自然时序的变换和自然生命的吟唱和律动,在风雪雨雾、霞光流岚、花鸟鱼虫、葱茏艳丽面前,不是被动地、简单地感动、浮起心潮或生发爱与恨,而是主动地、全方位地投入其中,去品味一个柔弱的女性在自然世界的无穷变幻面前所经受的幸福、欢乐、痛苦和泪水迸流的滋味。

    我想的确如此。

    在我看来,李轻松的小说深入到了社会人群的多个层面,城市生活的微小角落,鲜活地再现了人们在理想与追求、矛盾与错误、迷惘与醒悟之间的徘徊、痛苦与欢乐,寄寓了对人生、对爱情、对人性的思考与感悟。而主流批评的禁声和冷漠,无疑是对李轻松小说的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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