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火行动-以鱼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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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货栈密室里,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

    飞机炸桥归于失败,丁时俊壮烈殉国,对每个人的打击都很大。

    江雄风一脸的悲戚,双目哭得通红肿胀,正端着茶碗猛灌一气。方逸舟坐在桌旁一个劲地抽闷烟,耿剑青则默然不语,脸色凝重。赵营长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叹息连声。

    “咳,散伙吧,任务取消了,烈火熄灭了,这桥……我们不炸了。”江雄风懊丧地说。

    赵营长抬起头,血红的眼珠一瞪:“什么什么,不炸啦?那丁时俊不白死了?还有我的弟兄也死了四个,他们的血债也不让日本人偿还了?”

    方逸舟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声苦笑道:“江雄风,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你原来是个胆小鬼,哼,是个在困难和灾难面前挺不起脊梁骨的懦夫!”

    江雄风泪眼迷离,神情恍惚,“我不是懦夫,我也不是胆小鬼,我只是个承认现实的人,不想打肿脸充胖子,炸不了就是炸不了……也许日本人说得对,这真的是一座……炸不毁的桥……”

    方逸舟冷笑道:“真的炸不毁?那你以前在干什么?狗屁炸不毁,我就不信这个邪,天底下决没有这样的事!我们几次行动,不都是只差一点点嘛?只要再稍稍做点努力,就一定能炸毁!我看哪,你是怕了,你的勇气、胆量、决心都让狗吃了,你根本就是日本人的手下败将!”

    “准是手下败将?”

    “你!”

    “你放屁,谁是日本人手下败将?”江雄风“虎”地站起,怒目圆睁,“啪”地一下把茶碗摔得粉碎。

    冷丽苹刚迈脚进屋,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你!懦夫江雄风!怕死鬼江雄风!逃兵!缩头乌龟!可怜虫!”方逸舟毫不退让,边骂边拍案而起,愤然对视。

    “你们吵什么吵?中国人的老毛病又犯啦?”冷丽苹喝斥道:“日本人正要看我们的笑话,我们可好,什么事还没干成,自己人先吵成一锅粥。”

    “不是我想吵,是有人想当逃兵。”方逸舟没好气地说。

    江雄风气哼哼地坐下,挥挥手道:“方逸舟,你少来,用不着使激将法,老子不吃你那一套!不自量力的事儿我从不干,这桥炸不了就是炸不了,白忙活一场,有些人就是睁开眼睛不顾现实,还嫌人死得少?从今天开始,大家散伙,散伙!!我反正是不干啦,爱谁谁。”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仿佛是一个油桶,一颗火星都会引起爆炸和燃烧。

    方逸舟哂笑一声:“大家散伙?真的散伙?猪八戒扔耙子---不干啦?那好,散伙吧。江雄风,等你们上刑场的时候,通知我,我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你。耿剑青,我们走!”

    方逸舟和耿剑青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到屋门口。

    “等等!”江雄风大吼一声,“方逸舟,你给我站住。你说什么屁话,你怎么知道老子会上刑场?”

    “哼,我怎么知道,是你那天自己在睡梦中高喊的,‘局座,留我一条命,让我上战场’。”方逸舟扮着鬼脸调侃道。

    江雄风重重地跌回凳子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你你你……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回去,回去也是个死……我们是过河的卒子,没退路了……这就是我的命,人啊,挣不过命。”

    方逸舟走过来,一把把江雄按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水道:“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你说过河卒子,没退路了,这话我最赞同了,我们都是过河卒子,只能一门心思往前拱。老同学,实话跟你说吧,这条桥关乎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不但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我是从禁闭室里偷跑出来的,桥炸不了,我回去也得背处分,还是个大处分。他耿剑青有退路吗,你问问他?”

    耿剑青道:“没完成任务,撤职是小事,我可丢不起那个人,从来没吃过败仗,回去没法交待。”

    方逸舟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我虽然不太了解军统,但我了解戴笠,丁时俊的一条人命在他也许不算什么,但一架飞机让你搭进去了,这祸可就闯大了,你怎么向他交待?他又怎么向上面交待?怎么向梅乐斯交待?‘刀斧手’能不拿你当替罪羊吗?你原来就是死刑犯,而且负案在逃,现在又浪费了一架飞机,这下全加一块,你还有活路吗?”

    听了这话,江雄风的头沉重地低下了。

    “死有余辜,罪无可赦。”冷丽苹补充道。

    方逸舟看着江雄风懊丧的脸,恳切说道:“说实话,我们不是离了你不行,老江,你不干,我和耿剑青一样能干,而且一定能干成,除了‘烈火’还有‘霹雳’,不怕告诉你,我们的行动代号就叫‘霹雳’,是一场为日本法西斯准备的霹雳大餐,一场复仇的迅雷和雪耻的风暴,我们会战斗到把这些战争狂徒和侵略魔鬼烧干烧净为止。不信你就走着瞧。但是,我们还是要拉着你一起干,这也正是我们共产党人和你们国民党人不同的地方,我们不会畏惧困难,更不会临阵退缩,贪生怕死,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新四军能够越战越强,打下今天这个局面的原因。这些大道理我就不想说了,你比我明白,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鼓起勇气,不要赌气离开,还当我们的组长,和我们一起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一直到把桥炸掉为止。而且我还建议,把两个行动合成一个代号,就叫‘霹雳火’。”

    “霹雳火?太好了,两个代号合并为一个,既寓义着自然界最暴烈的雷电现象,也象征着国共一起合作来完成一个共同的光荣使命!”一直在旁观的冷丽苹动情地劝说道:“方逸舟说得对,我们的命运是联在一起的,我也没有退路了,军统那些没完成任务的人不都‘人间蒸发’了吗?我回去还有个跑吗?也许下次见面就在‘修养斋’里了。老江,我们哪,不能退,只有众人一心,坚持到底,才有成功的希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头脑冲动,动不动撂挑子,耍小孩子脾气,那样定会一事无成。我们虽然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失败,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我们都不是圣人,当兵的谁没吃过几次败仗?怕什么?而真正可怕的是,我们精神上败了,意志上败了,信心上败了,那才是真正的失败,无可救药的失败。”

    “可那个高桥一郎太狡猾,太可恨,太诡计多端了。”江雄风恨恨地说。

    “什么什么?什么一郎?”耿剑青听了这个名字大感诧异。

    “高桥一郎,怎么了?”

    “高桥一郎,你确定,是叫高桥一郎?”

    “是啊,是高桥一郎啊,就是那个守桥大佐。怎么啦?”江雄风问道。

    “那就对上号啦。现在,有一个人在我手里,而且这个人跟高桥一郎还有特殊关系,你们想,会怎么样?”耿剑青有些得意地说。

    方逸舟催促道:“行啦,别卖关子啦,是谁你就快说吧。”

    “是高桥一郎的女友。”

    “什么什么?高桥的女朋友?她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方逸舟埋怨道。

    “开什么玩笑,这是真的。”耿剑青一脸正经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啊,十几天前,我们小组在去大桥侦察的路上,救下一个快死的女人,这个女人发着高烧,满嘴的胡话,我们把她送进医院,打了三天吊针才救活。后来才知道,她是日本人,曾经作过高级慰安妇,是39年被大本营派到中国占领军总部的,后来被分配到第6师团某慰安所。嗨,反正经历很复杂,她几次被人骗卖,中间还被有一段时间被忠义救国军劫走过,后来逃了出来,流落街头。如果不是我们救了她,她早就死了。为了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她把自己的实情都跟我说了,我这才知道她的底细。她说过,她是为了寻找男朋友才报名参加‘女子报国队’到中国来的,他的男朋友,就叫高桥一郎。”

    “你没记错,是叫高桥一郎吗?”江雄风追问一句。

    “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她常常念叨来着,所以刚才你一说,我就觉得是那个名字。”

    “她叫什么名字?”冷丽苹问道。

    “噢,我倒把最重要的忘了,她叫夕树舞子,还是一名女兵呢。”

    冷丽苹沉吟道:“噢,夕树舞子?高桥一郎?……夕树舞子?高桥一郎?这里面,也许有一篇大文章可做呢。”

    方逸舟一拍掌道:“嗨,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难道不是个天赐良机吗?也许上天有心要成全我们,让这个夕树舞子落入我们手中,我们怎么办呢?这么好的一张王牌,我们难道不打吗?”方逸舟以征询的眼光看看耿剑青道:“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她,把高桥一郎引出来和她见面,然后,哼哼,我们就可以把高桥一郎干掉啦。”

    “干掉?”江雄风问道:“老方,你是意思是,我们虽然炸不掉大桥,可我们把高桥干掉,也等于把桥炸掉一样,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对喽,”方逸舟得意地说道:“其实,‘炸桥’和‘干掉高桥’二者是可以划等号的,你们想啊,如果我们真的用‘舞子’这个诱饵把高桥吊出来,骗出来,杀掉,敌人一时半会找不到像高桥那么精明的人来守桥,我们则可以乘虚而入,一鼓作气把大桥炸掉,这样我们就是双重的胜利。”

    江雄风频频颔首道:“嗯,我看可以,如果这个计策成功,先干掉了高桥,对日本人精神上的打击那可是太大了,那种震慑力和杀伤力,比炸毁一座大桥的意义更大,少了真正的行家来保卫,大桥便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你说呢,‘夜莺’,我想听听你的高见。”方逸舟转头问道。

    冷丽苹微微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夜莺’?嗯,谈不上高见,愚见倒有一点,我认为,事关重大,我们不能草率从事,得先从调查清楚事实入手,然后还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这个夕树舞子真的是慰安妇吗?她真有一个男朋友叫高桥一郎吗?我们不得而知。不能单听一面之词就下结论,以免上当。仗如今打到这个份上我们输不起了,所以一定要慎重。据我所知,日本人里面叫高桥一郎这个名的有很多,这个守桥的高桥一郎是不是就是她的男朋友,还没有得到证实,所以,我们首先得证实这个事情。”

    江雄风点点头道:“‘夜莺’说得对,我们输不起了,这一次抓高桥,我们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可你说的调查啊,证实啊,怎么操作呢?”

    “这个我来办,我已经有主意了。”冷丽苹胸有成竹地说:“耿连长,你带我去会会这个夕树舞子,一切都要从她身上入手。她就是开场白,没有她的开场白,这戏没法往下唱。”

    “好,明白,我带你去。”耿连长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冷丽平在耿剑青的带领下,在“悦来客栈”的单间里,见到了夕树舞子。

    舞子是五天前出院的,耿剑青本来决定要把她送交当地地下党敌工委的,但一来因为炸桥的事情特别紧急,无暇顾及,二来是因为一时还没有联系到当地党组织,所以,暂时还没有对她作出处理,只好派了一个人守着她,以免她到处乱跑,或出现什么意外。

    在来的路上,耿剑青把他们对舞子的三种处理办法都告诉了冷丽苹。冷丽苹认为,既然情况有变,应该放弃前三种办法,要在第四种办法上做文章,充分发挥她的最大利用价值。

    冷丽苹一见到夕树舞子,二人就谈得十分亲热融洽。到底女性之间,隔阂要少一些。冷丽苹以一个知心老大姐的形象出现,跟她拉起了家常,关心地问起了她的生活,说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她。二人聊了很久,最后她了解了舞子和高桥如何相爱,舞子如何当兵,如何来到中国,又如何被分配到第6师团,以及后来她如何被多次转卖,如何被劫持,及如何逃难等等情况。

    舞子向冷丽苹提出想回日本的想法,问她能不能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冷丽苹想了想,一口应承了下来,因为这样,舞子就不会逃跑或不辞而别,让她有个想头和盼头,冷丽苹才有时间来实施她的计划。

    为了证实舞子的男友究竟是不是高桥一郎,冷丽苹提出让她见一个人,但出于谨慎,并没有告诉她所见何人,只说是一个她认识的人,是一个能够帮助她的人,等她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舞子觉得冷小姐的提议有些奇怪,但又不便多问什么,只好答应下来。她心想,见就见吧,反正没有坏处,说不定还是自己过去一个姐妹呢,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返回日本的愿望,就多一分实现的可能。

    但怎样让她见到高桥呢,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只可让她见到高桥,却不能让高桥见到她。让她见高桥只为证明一件事,就是她究竟是不是高桥的女朋友,如果是的话,他们就达到了目的,他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利用她做诱饵,劫持或干掉高桥。

    这就需要创造一种场面,既有高桥在场,又不能让高桥看见舞子。但这种场面如何创造?有一种办法或许可行,可以让江雄风的人带着舞子潜伏到大桥附近,当高桥露面的时候,让她从望远镜里看一下。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法有些笨拙和可笑,如果那个高桥死不出来,几天甚至更长时间都不露面的话,那他们要等到猴年马月?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她苦思冥想着,始终想不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只让女方见到男方,而男方却懵然不知。

    难就难在她无法调动高桥,谁能调动高桥呢?谁?也许有一个人,他,或许能够调动高桥,那个“他”就是小野洋平。

    对,小野一定能够调动高桥。可如何能够调动小野呢?这又是一个难题。

    这时,一个点子从她脑海中蹦了出来,对,“西湖醋鱼”。

    她心里暗笑,为自己这个绝妙的“金点子”而暗自得意:从来世上只有人钓鱼,而今她要来个“鱼钓人”。

    怎么个“鱼钓人”法呢?且看她如何表演。

    当晚,她带着小野来到杭州城一家叫“苏堤春晓”的酒楼,酒楼就在西湖边上,可以边吃饭边赏景,小野自然是十分高兴。日本清酒也不喝了,要了瓶中国茅台酒,喝上了劲。

    冷丽苹特意为他点了几道杭州的传统名菜:“油焖春笋”、“龙井虾仁”、“清汤鱼圆”、“蜜汁火方”、“生爆鳝片”、“东坡肉”和“叫花童鸡”。

    小野是那种表面上痛恨中国文化,而骨子里崇拜中国文化的人,这一点,从他的吃相上就表露无遗。在一道又一道名菜面前,他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不见了,代之以惊讶、感叹和赞美。

    小野发出了一番高论:“亲爱的,你听过人生有三大享受这一说吗?”

    “三大享受?”冷丽苹睁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三大享受?”

    小野咂着嘴道:“嘿嘿,这三大享受啊,就是一,吃中国菜,二,讨日本老婆,三,住西洋房啊。”

    冷丽苹笑了起来,“真有你的,就你俏皮话多,这么多美酒佳肴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野仰脖干了一杯茅台,亮了下杯底道:“我今天呢,是一个“三美享受”:窗外的‘美景’、面前的‘美人’加满桌的‘美味’呀。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啊。”

    冷丽苹为他又斟满了酒杯,笑着说:“嗯,好啦,美的东西多着呢,你先尝尝这个东坡肉吧。”说着用筷子夹了块肉送进他的嘴里。

    小野品了品肉道:“嗯,好吃,太好吃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它是怎么做出来的,你们中国人哪,太不可思议了,告诉我,它是怎么做出来的?”

    冷丽苹微笑道:“‘东坡肉’是苏东坡发明的。苏东坡不仅是我国公元十一世纪的一位大文豪,就是在烹调艺术上,也自有一手绝活儿。当他触犯皇上被贬到黄州时,常常亲自烧菜与友人品尝。苏东坡烹调红烧肉的秘诀是:“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不过,烧制出用他的名字命名的“东坡肉”,还是他第二次回杭州作地方官时发生的一件趣事。那时西湖已被葑草湮没了大半。他上任后,发动数万民工铲除葑田,疏浚湖港,当时,老百姓赞颂苏东坡为地方办了这件好事,听说他喜欢吃红烧肉,到了春节时,都不约而同地给他送猪肉。苏东坡收到那么多的猪肉,叫家人把肉切成方块,用他的烹调方法烧制,送给民工。他的家人在烧制时,把‘连酒一起送’领会成‘连酒一起烧’,结果烧制出来的红烧肉,更加香酥味美,食者盛赞苏东坡送来的肉烧法别致,众口赞扬,趣闻传开,后来这种独特的烹制方法在实践中不断改进,所以流传至今。”

    “噢,是用酒作出来的?太妙啦。”小野发出由衷的赞美。

    “还有更美的呢,尝尝这个‘叫化童鸡’吧。”

    小野夹了块鸡肉扔进嘴里,随即叹道:“嗯,别致,太别致了。”

    “别致?你也算美食家呢,一下就尝出味道来了。”

    冷丽苹适时地称赞道:“别致的煨法,别致的口味。杭州的‘叫化童鸡’是用烂泥把鸡包起来,把泥团放在篝火中烧煨。鸡煨好后,敲开泥团,鸡毛粘在烤干的泥团上随之脱落,香味四溢,因此成了人们来杭游览都想一试的杭州传统名菜了。”

    小野津津有味地听着,吃着,喝着,冷丽苹见火候差不多了,该下钓钩了,于是对他说道:“你听说过杭州的另一道名菜‘西湖醋鱼’吗?”

    “西湖醋鱼?听过,听过,那可是一道中国名菜呀。只是一直想吃,宴席都摆好了,却几次都因为公事给推掉了,没有吃成,太遗憾了,你知道哪里的‘西湖醋鱼’最好吗?我们去吃一回吧?”小野酒色上脸地说。

    冷丽苹笑道:“告诉你吧,那才是天下的至味啊,这次我带你去一家,保你满意。全杭州城,只有‘楼外楼’的‘西湖醋鱼’作得最地道,最好吃,最上乘,我们就去那里吃吧。”

    “好好好,去‘楼外楼’,去楼外楼吃西湖醋鱼。”小野打着饱嗝说。

    “你没听人说吗?不到杭州不算到中国,不吃‘西湖醋鱼’不算来杭州啊。”

    小野听了这话,笑着调侃道:“哦,你言下之意是,不吃‘西湖醋鱼’,就不算来中国吗?”

    “真聪明,”冷丽苹故意打趣道:“话让你一说就透。要知道,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不只是用来看的,还是用来听的,更是用来尝的。不是吗?我尊敬的日本先生?”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妙,冷丽苹啊冷丽苹,你今晚可用杭州名菜给我这个痛恨中国文化的人洗了脑了……让我见识了什么才是正宗的,地道的,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好吧,好吧……我服你了,也服中国名菜了,你带我去品尝那道杭州名菜……‘西湖醋鱼’吧,你看,我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呢。”小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

    冷丽苹嫣然一笑,“今天你喝高了,明天晚上吧,不过,不是我请客,而是我的两名记者朋友请客,她们指名道姓要见一见高桥一郎先生。”

    “哦,为什么要见他,见我不行吗?我难道不算杭州城的……名人吗?”小野恬着脸说。

    冷丽苹打了他一巴掌道:“去,听说他最近接连粉碎了三次重大的袭击行动,保卫了钱塘江大桥,那可是闻名世界了呀,人家想见一见这位英雄的尊容。”

    “哦,记者请客,哪个……报社的?”

    “英国《泰晤士报》和美国《大美晚报》的记者。是两位女士,一位叫艾丽莎,一位叫蒂法妮。”

    小野有些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上级有规定,高桥是不能随便见记者的,也不能接受采访,他的一切行动都得经过……上级批准。”

    冷丽苹故意生气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她们是我的朋友,难道朋友间请客吃饭还得经过上级批准吗?谁说要采访啦,就是聊聊天不行吗?她们只是想见一见你们的英雄,只见一面,足慰平生。怎么样,行不行还不是你一句话。”

    “只见一面?”

    “只见一面,绝不照相,绝不采访。话说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上级,你不就是自己的上级吗?”

    望着冷丽苹煞有介事面孔,小野阴阴地笑了,打着饱嗝说道:“好吧,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看在‘西湖醋鱼’的面子上,我就答应你。明晚七点……我们‘楼外楼’见,我一定把高桥给你带来,怎么样,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冷丽苹抛了个媚眼说。

    杭州“楼外楼“菜馆。

    晚六时许,菜馆内已是灯火辉煌,笑语喧哗,高朋满座。

    在坐的大都是当地政商两界的名流,文化艺术界的知名人士,社交界的名媛淑女,还有许多珠光宝气的阔太太、阔小姐,自然还有不少戎装笔挺的日军高官。

    菜馆正门口挂着四盏大红灯笼,门楣上有两副有名的对联:“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这副楹联说的就是杭州西湖著名菜馆──楼外楼。

    “楼外楼”坐落在景色清幽的孤山南麓,面对淡妆浓抹的佳山丽水。这座已有100多年悠久历史的名菜馆素以“佳肴与美景共餐”而驰名海内外。此楼业主是一位清朝的落第文人,名叫洪瑞堂。他与妻子陶氏由绍兴东湖迁至钱塘,定居在孤山脚下的西泠桥畔,以划船捕鱼谋生。因夫妻双双是从鱼米之乡的绍兴而来,在烹制鲜鱼活虾方面有一技之长。先是捕鱼虾选佳者烹制出售,后来想到西泠桥一带无饮食店,便在略有积蓄之后开了一片规模较小的菜馆,当初仅是一处平房,地处六一泉旁,位于俞楼与西泠印社之间。因为菜馆建在近代著名学者俞曲园先生俞楼前侧,洪瑞堂就到俞楼请先生命名,曲园先生就借用南宋林升的‘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名句,起名叫做‘楼外楼’。

    冷丽苹带着二位外国女士早已等候在三楼的包厢里了。与“楼外楼”一楼之隔,对面还有一座仿古建筑,也是一家有名的菜馆,在三楼上一间包厢里,江雄风和耿剑青带着夕树舞子已经坐在那里品茶了。

    这场特殊的“见面”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主角”出场了。

    6时45分,小野带着高桥来到了“楼外楼”。他们今天都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两人谈笑风生地上了三楼,冷丽苹大方地迎了上去,两位外国女士争先恐后与高桥握手,高桥彬彬有礼向女士鞠躬后,大家才落座寒暄。

    艾丽莎小姐自我介绍道:“小野先生,高桥先生,我叫艾丽莎,认识二位真是很荣幸,早就听说你们的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二位都是大日本帝国的英雄,战绩辉煌,连远在美国的朋友们,都十分仰慕二位呀。”

    高桥淡然一笑道:“我们不是什么英雄,小姐,您过奖了。”

    蒂法妮小姐道:“高桥先生,能谈谈您的桥吗,听说前天,遇到了一次空袭,有人居然用飞机来炸桥,真有这样的事吗?我的上帝,真是太可怕了。”

    高桥与小野交换了一下眼神道:“空袭?没有的事,那都是别人瞎传的。请你们也不要乱写,绝对不会有什么空袭之类的事。凭借大日本皇军的神威,谁敢不要命来袭击大桥呢?那不等于找死吗?”

    冷丽苹插言道:“那是啊,袭击就等于找死,炸桥就等于鸡蛋碰石头。”

    “对对对。”小野接过话头道:“好了,好了,小姐们,我们不是来谈什么大桥的。我们今天是来品味天下第一美味‘西湖醋鱼’的,不是么?美丽的小姐们?”

    “噢,是的,当然,”冷丽苹灿然一笑,语气从容地说道:“这西湖醋鱼啊,今天是专为我们的大英雄准备的,说起‘西湖醋鱼’,还真有一个传说呢。‘西湖醋鱼’又叫‘叔嫂传珍’。相传古时有宋姓兄弟两人,满腹文章,很有学问,隐居在西湖上以打鱼为生。当地恶棍赵大官人有一次游湖,路遇一个在湖边浣纱的妇女,见其美姿动人,就想霸占。派人一打听,原来这个妇女是宋兄之妻,就施用阴谋手段,害死了宋兄。恶势力的侵害,使宋家叔嫂非常激愤,两人一起上官府告状,企求伸张正气,使恶棍受到惩罚。他们哪知道,当时的官府是同恶势力一个鼻孔出气的,不但没受理他们的控诉,反而一顿棒打,把他们赶出了官府。回家后,宋嫂要宋弟赶快收拾行装外逃,以免恶棍跟踪前来报复。临行前,嫂嫂烧了一碗鱼,加糖加醋,烧法奇特。 古代有文人吃了这个菜,诗兴大发,在菜馆墙壁上写了一首诗:“裙屐联翩买醉来,绿阳影里上楼台,门前多少游湖艇,半自三潭印月回。何必归寻张翰鲈,鱼美风味说西湖,亏君有此调和手,识得当年宋嫂无。”诗的最后一句,指的就是‘西湖醋鱼’创制的传说。”

    她的话刚说完,跑堂的就端上了“西湖醋鱼”,还有七八道传统名菜也一起上来了,有“叫花童鸡”、“东坡肉”、“油焖春笋”、“龙井虾仁”、“清汤鱼圆”、“蜜汁火方”、“生爆鳝片”。

    几人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冷丽苹扭过头,抬了下手,招呼跑堂的拿一瓶茅台酒来,其实她是在向对面三楼的江雄风发暗号,她借故去洗手间离开了宴席。对面楼上江雄风会意,对同桌的舞子说了句什么,舞子转过头,望向这边。

    隔楼相望,惊魂一瞥。

    两个楼相距只有十来米,舞子肯定看见了高桥一郎,但她目光只在高桥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一下小野,目光就转开了,江雄风有些纳闷,不知道她究竟看没看见高桥。

    江雄风为了保险起见,再一次指着这边让她看,她则再也不看了,只低着头喝汤,吃菜,话也没刚才那么多了。

    又吃了一会,酒足饭饱之后,耿剑青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向江雄风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带着舞子离开了对面的菜馆。

    时间到了9点,一场宴会圆满结束,大家都吃得非常满意,小野和高桥今晚都很尽兴,三瓶茅台喝得净光,一桌名菜也风卷残云,几人微笑着起身和记者小姐们分手告别。高桥上了自己的车,小野则用车把两位记者送回了住处,最后把冷丽苹也送回了家。

    深夜12点,冷丽苹家的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睡梦中的冷丽苹迷迷糊糊抓起电话,一听之下,令她大惊失色,“什么什么,舞子失踪了?嗯嗯,嗯嗯,你怎么搞的嘛,耿剑青,这么重要的人质却让你们弄丢了!”

    冷丽苹从电话中了解到,耿剑青他们从酒楼出来之后,就把舞子带回了“悦来旅社”,仍旧关在房间里,由一人守着,其他人离开了。到十一点时,另一个守卫前去换班,发现那个前面的守卫倒在门口,满嘴的酒气,已经人事不醒,而房间里的舞子早已失去了踪影,她的衣物也带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这下糟了,舞子的失踪使她感到事态的严重。不仅她精心策划的一连串的努力都白费了,而且,人质没有了,下一步劫持高桥一郎的全部计划也成了泡影。不仅如此,这个舞子是个当兵的出身,虽然只是个慰安妇,但她受过一定的训练,具有起码的军事常识,如果她重新投入敌人怀抱,很可能会向敌人出卖耿剑青的情况,那江雄风的货栈码头就有危险了。

    从刚才耿剑青的电话中,她还了解到,今天傍晚在酒楼,舞子的表现十分奇怪,她明明看见了高桥,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表情平静,神态坦然,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他们都小看她了,也许她心里早有逃跑的准备了,知道今晚见的这个人绝不寻常,所以她才表现得从容镇定、若无其事,把大家都糊弄了。耿剑青软禁了她这么长时间,她不可能不有所觉察,发现事情不对头,自己成了人质的时候,逃跑也就顺理成章了。

    由于耿剑青的疏忽大意,舞子逃跑成功了,下一步她会如何动作?她会去找高桥吗?不会,她根本不知道高桥在什么地方,如何去找。那她会去哪儿?她会去找某个日军部队或到特高课报警吗?也不会,她不想再冒一次险,被人关起来,失去自由,那她就可能永远见不到她的高桥了。

    那她会去哪儿?她身上并没有多少钱,支撑不了多久。要回日本吗?更不可能,她现在连正式身份都没有,谁会给她买飞机票?谁会批准她一个日本人在战时随便离开杭州?

    冷丽苹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只有两种情况可能性最大,一是她会去找她的旧友,那些还在某处作慰安妇的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要再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会通过某种渠道找到小野。她会去找小野吗?为什么不会呢,因为小野现在负责特高课,下面一切情况,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到小野那里。

    她如果最终落到了小野手里,会怎么样呢?小野会让她见高桥吗?可能不会,但也可能会,而且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从今天高桥和小野的表现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二人行事和言谈都比较默契,关系相当热络。而且平时从小野的口气来看,他对高桥也是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的。

    舞子要是先找到高桥,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要是最终落于小野之手,事情就麻烦大了。事不宜迟,冷丽苹想到这里,立即拿起了电话:“喂,我是‘夜莺’,给我接52号。”

    沈默然刚好今晚在“荷塘”值班,接到“夜莺”的紧急电话,他让她火速赶到“荷塘”来。

    在荷塘三楼的办公室里,冷丽苹把这次抓获舞子的经过,和她们下一步准备劫持高桥的计划向沈处长作了详细汇报,当然她隐去了耿剑青一节。

    但沈默然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这几天,沈默然对飞机炸桥失败一事正耿耿于怀,苦思良策,他担心这么重大的损失“刀斧手”迟早有一天会怪罪到他头上来,一架飞机,还是轰炸机,要值多少钱?这个账他不会算不清楚,他正想怎样推托这个责任呢。虽然直接行动者是江雄风,但作为顶头上司,他难逃干系。替罪羊是一定会有的,问题是谁来作这个替罪羊?他?还是江雄风?可笑的是这个江雄风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硬充好汉,居然要在老虎嘴上拔毛,劫持什么高桥?

    劫持日本人?胆子大过天,真他妈的光屁股撵狼,胆大不知羞,你冷丽苹也在里面瞎掺合。叫你们玩炸桥,你们却玩劫持,现在玩上瘾了,抓了个狗屁慰安妇却当了个宝,还什么人质?人质个屁!日本人个个精得像鬼灵精,是那么好欺骗,那么容易上当的?

    不过,沈默然毕竟老谋深算,从他时阴时晴的脸上你永远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他本来想阻止他们,但又转念一想,让他们试试也好,上次劫持工程师,那么高难度,不是也玩成了?这次玩劫持,居然玩到日本人头上,简直是瘦驴拉硬屎!不过,也说不定,搞不好还真能玩出点花屎头来,那就让他们去玩,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小命玩丢了,那更好,省得我动手了,日本人把你狗日就收拾了。

    冷丽苹说接下来可能是场硬仗,想请处长大人派几个得力的帮手帮帮她,可沈默然却嘿嘿一笑,推说人手实在紧张,让她自己想办法。还假惺惺地提醒她注意自身安全,并答应可以让他使用备用汽车。

    冷丽苹对沈默然会有的态度早就心知肚明,只好苦笑一声,悻悻离开,她要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天刚蒙蒙亮,一辆黑色的司蒂旁克轿车已停在一栋公寓楼前的街角处。

    冷丽苹坐在驾驶座上,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灰西装,花领带,脸上架着墨镜,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寓的出口处。

    这栋位于江汉路38号的公寓是小野的住处,昨夜,他位于三楼的房间里亮了一夜的灯,一男一女两个影子不时映现在窗帘上,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冷丽苹锐利的眼睛。她对这里太熟悉了,她曾经在这里和小野多次幽会过。

    5点钟的时候,来了一拨人,都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呢礼帽。从他们神色匆匆的神情可以看出,这是一伙日本特工,像是发生了某种紧急的事情。

    5点半的时候,铁门从里面推开了,几个日本特务押着舞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很快上了那辆棕灰色的林肯牌轿车,四个特务也坐了上去,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冷丽苹看见小野从三楼的窗户里探了一下头,很快又缩回头,关严了窗户。判断不错,终于让我发现了目标。冷丽苹二话不说,迅即启动了轿车,紧紧咬住前面那辆轿车,追了上去。

    前面的轿车一直向郊外行驶,冷丽苹跟在后面,此时天色还很黑,她怕对方发现跟踪,没有开车灯,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只在远处“吊”着。

    约摸一个小时后,前面的轿车来到了一个地方停下了,哦,这不是汤山温泉招待所吗?这个招待所,位于南京市东三十公里处的江宁县的汤山镇。这里离杭州已经相当远了,他们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汤山温泉地处僻静,却是个自然风光绝佳的所在,更以地下自喷温泉而著名。二十年代末期,国民党国际部出资在这里建造了这个豪华气派的温泉游泳池,并配套了若干温泉洗浴设施,客房、歌舞厅、酒吧、会议室、通讯设备一应俱全,因此命名为汤山温泉招待所。由于隐秘的环境和舒适的设施,过去国民党的党、政、军要员经常频繁出入这里,不但经常在这里举行重要的秘密会议,还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舞会和其他社交活动。这里还是各国间谍挖掘情报的富矿。现在这里归日本人所有了,而且只招待高级官员、日军将领和有着特殊身份的人物。

    冷丽苹把轿车停在离招待所约有一百米的地方。这里有一条土路,通下去有一片很茂密的小树林,她把车直接开进树丛中,又用几根厚厚的树枝把车盖严实,拍拍手上和身上的尘土,向招待所的后院围墙摸了上去。

    夕树舞子是昨天深晚10点逃出关押她的“悦来旅社”的。

    本来她并没有外逃的想法,她天生就有一种天真和率直的性格,对救命恩人耿剑青十分信任,甚至还有几分崇拜。但自从耿剑青跟她谈过那次话之后,她的心理就完全改变了,方寸大乱。是“战俘”这个字眼儿刺激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成为战俘的,自己又没有参战,也没有向中国人开过一枪,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背上了“战俘”这个罪名?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耿剑青他们到底是一伙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秘?平时,他们不让她上街,甚至连个打电话也不允许打,这让她感到自己被软禁了,人身自由丧失了,她为此提出了意见,但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不得不采取的防范措施,希望她能够理解。

    她能理解吗?她越来越不能理解了,她被看管得越来越严。特别是昨天下午,在“楼外楼”的那一幕,让她下了最后逃跑的决心。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让她见的人,竟然是高桥一郎,那个昔日的情人,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痛断肝肠的人,那人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兴高采烈地与一群人谈笑风生。她本想一下跳起来,嚎叫着向他扑去,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要离开他的爱人。可她没有这样做,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而她则是一个诱饵,一枚棋子,要不然高桥就是诱饵,是棋子,谁知道呢。她不要被人利用,她已经被人利用、被人愚弄、被人摆布、被人耍弄得够久了,她不想再一次身陷绝境,她这一回要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认出来一样,脸上和眼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谈笑如常,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表演,而对于从小就以演戏为生的她来说,“表演”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好在这一切都被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了,耿剑青他们什么也没有觉察,又把她送回了旅社,这就给了她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当晚,她拿出一瓶从酒席宴上偷来的红酒,和守卫一起对饮起来。守卫的酒量太小,没喝几杯就醉得不醒人事,她一看逃跑的时机到了,就迅速地溜到了大街上,跳上一辆黄包车,没命似地向夜幕深处遁去。

    但往哪里逃呢,这让她犯了难。车夫问了几次,她都说一直往前拉。可拉到哪里是个头呢?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今晚就坐在高桥一郎身旁,就是那个把她卖给了和贺英良的小野洋平。对,就是他,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她一下就认出了他,她恨透了他,可现在能救她的,也许只有他了。她知道小野是特高课的头目,而且跟高桥关系一定不错,找到小野,不就等于找到高桥了吗?对,就找他!这是她万般无奈下的选择呀。

    她想定之后,付了车资下车,伸手拦住了几个正在巡逻的日本士兵。士兵得知她的情况之后,立即打电话向上司报告,就这样一级一级报了上去,最后,小野闻讯把她接走了,把她安置到了自己的公寓,并进行了连夜的审问。

    这下该轮到小野吃惊了。

    小野万万没有想到夕树舞子还活着,还会再次来找他,这个傻妞啊,天下还有比她更傻的人吗?但舞子的哭诉和眼泪还是打动了他,她的离奇命运和逃难经历,的确引发了他仅有的一点点恻隐之心,他想成就舞子和高桥的这段苦难多舛的相思情缘。但他不能让他们在杭州相见,那样也许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或议论,那就安排他们去一个远离是非之地,所以,他就派人用车子把舞子载到了这里。这里位于杭州和南京之间,又地处穷乡僻壤,不会引起外人注意,而高桥明天就会来这里与舞子见面和团聚。

    “笃笃,笃笃笃”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准呀?”舞子穿着睡衣问道。

    “服务员,送开水的。”

    舞子打开了门,一个女服务员走了进来,放下一瓶开水,转过身来。

    舞子惊讶地发现,服务员的手里,平端着一把小巧的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发出不祥的味道。

    “别怕,舞子小姐,我是冷丽苹,是你的大姐,我是来救你的。”舞子抬头定睛一看,原来那服务员竟是冷丽苹乔装的。

    “冷大姐?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舞子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双腿不停地颤抖。

    “站过去,”冷丽苹用枪指了指里面,回身关严了房门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冷小姐,我不明白,他们也说要保护我,我到底该……相信谁?”舞子恐惧地瞪大了眼睛,说话声音抖得厉害。

    “你已经被小野出卖了,舞子小姐,天一亮慰安所的人就会来接你,像你这样的一支美艳之花,可是要值大价钱的,可你还蒙在鼓里,在发你的春秋大梦呢。想一想吧,他们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为什么不让你直接见高桥一郎?为什么把你软禁在这里?这一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冷丽苹冷笑着说道。

    “我我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一再骗我?为什么不让我见高桥一郎?”

    “现在一时解释不清,你快穿衣服,我带你离开这里,”冷丽苹摆了下手枪,厉声下令道:“快,听我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的。”

    “你……不骗我?”舞子满面疑惑地问。

    “没时间啦,你必须要快。听见了吗?跟着我走,不许乱喊、乱动,否则,我的枪子可不认人。”冷丽苹沉着脸再次下令。

    舞子低头看看枪口,又看看冷丽苹毫无表情的脸,用最快速度穿上衣服,冷丽苹打开房间门,瞥一眼门外无人,二人悄悄溜出门去。两条黑影无声地穿过院子,来到后墙跟下,冷丽苹一个纵跳,扒住墙头,伸手把舞子拉了上去,二人跳下墙头,很快消失在院墙外面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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