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英国水文船狼狈地逃窜了,带走了他的舞子,也带走了他的灵魂和希望。
沮丧、懊悔和义愤几天来一直啃噬着他的心,高桥的右手手腕处被昨天那颗子弹擦破了皮,好在没有伤到骨头,简单清创、缝合,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不然,他就得在医院里躺上一阵子。
这让他非常窝火,也非常后怕,那个脸上带疤的人出枪速度简直快得出奇,如果不是他那一枪,那个姓江的就做了他高桥的枪下之鬼了,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逃得过他致命的一击。
闪电枪击?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会不会和狙击野岛大佐的就是同一个人?很有可能,而且非常可能。高桥还听说,前几天,特高课的8个特工健将,在一个废旧钢铁厂房里,追捕一个新四军的便衣,但后来却被这个便衣枪手全部干掉了,一个也没活着逃出来。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就是那个新四军中有名的“老秒神枪”,那个日军的梦魇,帝国部队的丧门星?据说已经有200多个帝国将领和士兵作了他的枪下亡魂,而且这个记录还在不断攀升。这个“老秒神枪”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魔鬼再世,撒旦重生,他枪法极准,弹弹爆头穿心,一击必杀,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狙击神话。前线的日军部队一听他的名号,心理都会崩溃,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出现在这里,从一个狙击手,变成大桥的掘墓人。
高桥觉得后脊梁丝丝地直冒凉气,这个可怕的对手出现,就是自己的悲剧,是自己守桥的最大障碍,最大危险,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被这个疤脸汉送下地狱,去尝尝刀山剑树、滚油汤锅的滋味。这个狙击手还有理由继续话着吗?不,绝不可以,必须来一次决战!一场决出胜负的决斗,为皇军清除这个心腹大患,扫除这个人间煞星,为帝国创造新的神话。
可一场决战,他靠谁?对付一个狙击高手,最有效的办法当然是找同类人。值得欣慰的是,有多少日军的狙击手都以干掉“老秒神枪”为最高荣耀,都以亲手击毙‘老秒’为自己人生最崇高的目标。而他的手下,正好就有四个这样的狙击高手。
首先是那个方脸平头,长着一双眼角上翘的狐眼的铃木晓雄,一个真正的狙击骁将。铃木晓雄生长于北海道一个猎人的家庭,少年时代就跟随父辈进山狩猎,15岁时就已经是当地闻名的神枪手了。四年前被军方选派前往德国进行军事学习,主课是军事战略学和军事谍报课。但有着精明头脑的铃木却在第三年选择了德军最主要的狙击手训练基地——图普塞塔乐艾普狙击学校,进行了两年的狙击学习。在那里,他有幸聆听了德军著名王牌狙击手的课程,并与这些高手进行了全面的切磋和交流。这个有着聪明头脑和坚强意志的日本小子得到了这几个德军王牌狙击手的认同和青睐。那个来自山地部队的马蒂亚斯·海岑诺尔是德军中最著名的王牌狙击手,他的狙击记录是射杀385名苏军将士,他曾拍着铃木晓雄的肩膀说:“日后亚洲的日本军队中,要想有真正的狙击手,就要靠你的努力了,去创建一支狙击部队吧,不要轻视狙击,看不起狙击,告诉那些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军队指挥官,一名真正的狙击手,不仅仅只是躲在暗处打冷枪的杀手,他的作用,往往比一支正规军还要强大,他对敌人精神上、心理上的打击力、震慑力,瓦解力,胜过物质上和肉体上的打击许多倍。”
铃木受到鼓舞,学成归国,一心想雄心勃勃地在亚洲战场上建立他的卓越功勋,但没想到的是,他创建第一支狙击部队的建议在军部受到了冷落甚至是嘲笑。大多数人不看好狙击作战,理由是,狙击作战只是正规作战的附属和补充,并不一定必要,而真正的军人是在冲锋陷阵、浴血奋战中建立功勋的,靠打冷枪和打黑枪,不是英雄本色和正当作为。
这个学成归来的狙击高手竟然未得到日本军方的任何重视,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一展长才和过人神技的机会。
可“老秒神枪”的出现,震撼了日本军界,有些聪明的军事理论家开始反思狙击作战的意义和作用,应该创建日军自己狙击手的理论被提了出来。二战中,只有苏军和德军中才有正规的狙击手,而今,日本军队中也应该有,不然就会处处挨打,处处被动。这个来自北海道的猎人已经敏锐地嗅出了机会降临的味道,这是一种令人兴奋、激情澎湃的感觉。
随着“老秒神枪”战果的不断扩大,日军组建狙击部队的步伐加快了。去年年底,支那方面军司令部就组建了一支由铃木晓雄担任队长的狙击分队,有24名队员被从各个部队的神枪手中选了出来,铃木作为队长,带着这支队伍,先进行了三个月的封闭训练,主要是狙击和伪装训练,接着,就上了华东前线,在第9师团、第6师团、第22师团、第58师团所属各部队进行实战锻炼。这24名狙击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居然击毙了1800多名国军士兵,一个月消灭了18个连哪,这让日军高层看到了狙击战的强大威力和辉煌前景。
铃木有三个最优秀的学生,他们是山本骏、大原正男和东通弘。这三个人在参军前就是民间各地射击比赛上的冠、亚军选手。参军后更是进步神速,屡立战功,现在,又得到铃木最严格、最正规的调教和训练,如今更是枪法神准,射艺精湛,都已经从神枪手变成了狙击人。
而今,这四个人,正在自己的麾下,负责保护大桥的安全,是师团长冲山元经过多方申请,报请方面军冈村宁次将军特批的。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击毙和击伤了20余名妄图接近和偷袭大桥的匪徒,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在大桥遭到袭击的关键时刻,他们从侧后方实施火力夹击,每次都给来犯者致命的打击。
现在,决战的时刻到来了,他们可以大展抱负,一逞雄风,实现击毙宿敌“老秒神枪”的愿望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剂强心剂。
哼,你们给我布圈套,施骗局,抛诱饵,好哇,这回我给你们布下一个人质陷阱,一个反包围的圈套,看看谁怕谁,看看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高桥挥笔写下另一封信,派中佐中村送到了蒋会长的安徽同乡会馆。
蒋会长连夜把信送到了货栈码头上江雄风的手里。
此时江雄风、方逸舟、耿剑青三人正在开会,突然接到这样一封信,三人又惊又喜,急忙展开信,只见上面写道:
“江先生:本来这个接信人不该是你了,但船上一战,关键时刻那个神枪手击伤了我,让你从我的枪口下捡回了一条命,所以这封信,还不得不写给你。真是对不起得很哪,江先生,我还活着,有声有色地活着,我的命硬得就跟我的桥一样,钢筋铁骨,坚不可摧,永远是你们的梦魇。这是一个我们两人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那么好吧,就让我们进行一场决定胜负的决斗吧,是到了该算总账的时候了!如果你们吓破了胆,就叫你们那个‘老秒神枪’躲起来吧,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壳中,我的四个日军第一流的狙击高手正在等待着给他送葬,正准备用子弹向他致敬,为死在他枪口下的两百余名日军将士报仇雪恨。我们将在后天晚上九时整,在杭州基督教会崇一堂恭候阁下大驾光临。顺便说一句,如果你们想和平解决,那更好,请把我的舞子带来并交还给我,新仇旧恨一笔勾销,让我们共同书写中日友谊的新篇章。高桥一郎上。即日。”
方逸舟看完了信,哂笑一声道:“狂妄透顶,无耻至极,这个高桥,活腻歪了,迟早有一天要被我干掉!”
“高桥在叫板了,”江雄风道:“我们一定要给他一个迎头痛击,这次是个大好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利用一下。”
“妈的,日本人都是一个吊样,你不把他打得跪下来求饶,他就永远不会认输。”耿剑青愤然道:“你四个狙击手有什么吊用,以为我们就怕了,你再来四十个狙击手,也一样会被我们的‘老秒’消灭干净。”
江雄风道:“对付狙击手,一定要用狙击枪,可‘老秒’,你的枪呢?”
“我的枪?”方逸舟的眼光顿时黯淡了下去,“我的枪啊,叫团长给没收了,咳,都怨我,死不认错,其实当时写个检查,也就什么事儿都没了,枪也会回来的。”
“犟脾气,和我一个熊样。”江雄风不无埋怨地说道。
耿剑青笑道:“老方,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要回你的枪。”
方逸舟闻言惊喜抬头,“什么办法?”
耿剑青道:“我今天刚好要回队伍上去,把三个伤员带回去,另外再带几个生力军过来,你给鲁团长写个检查,我代你交给他,说不定他一高兴,枪就还给你了呢。”
“哎,对对对,老耿啊,真有你的,我马上写检查,马上写。”
很快,方逸舟的检查就写好了,同时,他还在查检里特别把这次劫持高桥,还要和日军狙击手对阵的情况写了进去,耿剑青揣着信,带着伤员走了。
三天后,耿剑青回来了,不但带来了10个人,还带回了那支叫“扎伊采夫”的狙击步枪,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份给方逸舟的“处分通知书”。
耿剑青煞有介事地告诉他,鲁团长托他转告“老秒神枪”一句话,只有三个字的一句话。
“啊,又是三个字,我的妈呀,这下完啦。”方逸舟估计自己可能被队伍上给开除了,紧张地问:“老耿,行行好,告诉我,老鲁说了三个什么字呀?”
“三个要命的字啊,自己猜猜吧。”耿剑青冷眼斜觑着他。
“猜猜?三个字不是吗?是不是‘炒-鱿-鱼’?”
“不对,再猜。”老耿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判-死-刑?”
“不对,再猜。”
方逸舟腆着脸搬着手指道:“回-来-再-收-拾-他?不对,这是六个字呀。”
耿剑青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告诉你吧,鲁头儿的三个字是‘好好干’哪。”
这让方逸舟喜出望外,他在那份通知书上亲了一口,又在他的“扎伊采夫”上狠狠亲了一大口,接着就把枪赶紧拆开,做了全面的清洗和养护。
看见方逸舟这劲头,江雄风知道他一定准备迎战那四个日军狙击手了,但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高桥的邀请,明摆是个陷阱,难道他们真的要往里跳?
但不跳能行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如果不很好地利用这最后一次机会,劫持高桥就成了一句空话,炸桥也将变得虚无缥缈,遥不可及了。
这时,冷丽苹走进了货栈码头的密室中,她是昨天接到江雄风的通知赶来的。她先看了看高桥的信,沉默了片刻道:“老江,我知道你们担心何在,是不是正顾虑劫持了高桥之后,不好撤离?”
“是的,”江雄风道:“崇一堂就在市中心,四面都有日军部队,可以说是真正的四战之地,我们即使成功地劫持了高桥,日军把我们一包围,我们又没有直升飞机,一个也跑不掉啊。”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调虎离山。”
“什么办法?”江雄风、方逸舟、耿剑青一听围了上来。
“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冷丽苹问。
江雄风道:“我这边11个,老耿那边也是11个,再加上老方、老耿我们3个,一共是25个人。”
“这就够了,”冷丽苹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说,敌人的医院、仓库、车站最怕什么?最怕失火啊,如果我们把20个人,分成四个放火小分队,在杭州城四个角上各放一把火,会是个什么局面?”
“火烧杭州城,好计策!”江雄风激动地指着地图说:“你们看,城西南角是日本陆军医院,在这里来上一把火;城东北角有一仓库,堆的是军用物资和粮食,在这里放上一把火,城南是车站,这里再烧一把火,人越多的地方烧起来影响就越大,还有这里,北面是个油库,给他送上一把火引子,说不定还会引起爆炸呢!”
“这就叫全面开花,中心突破嘛!”耿剑青补充道。
“对,只有全面开花,四处起火,才能打乱日军的阵脚,让他顾东就顾不了西,救北就救不了南,而且,放火的时间与我们动手的时间要同步,都在九点整开始,这时候,我们中心突破,动作就要快,就该你方逸舟的神枪大展神威了。”江雄风望着方逸舟说道。
“要消灭那几个狙击手,你看得多长时间?”耿剑青问。
方逸舟用油布擦着手道:“四个人,最多半小时吧,问题是劫持了高桥之后怎么安全撤离?消灭敌人对我们狙击手来说,只能算完成了任务的一半,另一半是安全撤离,才算圆满完成任务。”
“用汽车显然很不安全,你们看这儿。”江雄风指着地图道:“这里有一条地下管道,是城市排污系统的主管道,离教堂只有两公里,我怎么知道的呢,有一次,我们追捕两名中共地下党,对不起,老方,老耿,你们别介意呀,他们居然顺着管道一直往里爬,我当时以为这回一定会抓活的呢,可没想到,这管道直通钱塘江,最后叫他们给溜掉了。”
方逸舟狞笑一声,讥讽道:“老江啊老江,你真是一条军统的老姜,怎么尽干这种傻事啊,不是打枪打偏了,就是枪口下人溜掉,再不就是追人追丢了,丢不丢人?”
“去去去,你少来,等你明天晚上消灭不了那四个狙击高手,再和你算账。”江雄风打了他一拳道。
冷丽苹道:“这条路线可以,等你们劫持了高桥后,老赵带人带车在这个路口接应,你们上了车要迅速离开现场,摆脱包围圈,到这里下车,钻入下水管道,潜行五公里,一直到这里再上来,然后我带两辆车和一些日本兵的军服在这里接应你们。”
“很好,就这么办,大家分头准备吧。”江雄风下令道。
基督教崇一堂。
崇一堂是一座什么样的教堂呢?江雄风没有进去过,方逸舟和耿剑青也一点不了解,他们找来了蒋会长,向他作了详细的了解。
原来,崇一堂迄今已有70余年的历史了,位于杭州市上城区清泰街77号,属于基督教中国内地会。崇一堂及周围的土地有22.471亩,是杭州城的一座占地面积最大的西式教堂。
崇一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66年11月由英国内地会创办人戴德生牧师从上海来杭。他通过丘先生在新巷一号找到一处有30个房间的大屋,用合理的价格租下来并设立了杭州总部,于1867年2月开设了一间医疗诊所。因信徒日渐增多,于1867年7月开始了建堂工作,并立王南正为牧师,担任传教工作。1901年又在清泰街购入土地一块。1902年,崇一堂建成后,曾向英国内地会宣告脱离关系并定名为中国内地会崇一堂教会,并向邻近外县拓展。1935年,成立中华基督教浙江内地会崇一堂教会委员会管理教会事务,并设崇一小学。抗战期间,被日寇强占作为仓库,会务停顿,后又恢复会务和传教、讲经、布道等活动。
教堂采用中心角度,半径为53米的扇形平面,用大跨度钢架悬挑楼座,二楼和三楼有几根柱子和连廊。中间大厅宏大开阔,天棚镶着五彩的玻璃,顶楼上面有一个巨大的钟楼。
教堂内部装饰风格中西合璧,富丽堂皇,讲台两边柱子上有一幅对联,据说是冯玉祥部下张之江将军所作,词为“感谢耶和华恩赐生命水,讴歌弥赛亚声动浙江潮”。张之江是一名基督教徒,经常自费购买圣经并在书上写上“此乃天下之大经也”送给他人。
教堂的夜,神秘,宁静,肃穆。
月色融融,清风徐徐,一幢幢高楼和一家家仓库货栈都在月光下投下靛青色的暗影里,露出又长又黑的建筑轮廓。
整座城市已进入梦乡,四周没有一星灯火。
在银白色天幕的映衬下,这座典型的西式建筑外表壮严,高高的塔尖,灰色的塔楼,上面高悬着巨大的十字架,四周是土黄色的围墙,仿佛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神秘色彩。
子夜时分,一条黑影闪过,出现在教堂后围墙边,黑影一纵身窜上墙头,四下机警地观察一下,翻过墙头,进入院子。
一条青石板路弯弯曲曲直通教堂的正门。
黑影没有走石板路,而是穿过一片长满槁草的空地,动作像狸猫般轻盈敏捷,脚步如风,一点声音也没有。
教堂的正门紧紧关闭,门上有一个电灯泡,此刻正发出昏暗的幽光。
黑影绕过正门,沿着漆黑的过道来到后墙下,蹲在墙角的暗影里一动不动。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咔咔咔咔”地响起,黑影判断出是那种翻毛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背枪的日本士兵从围墙后面走了出来,向着黑影隐蔽地方走来。
黑影穿着夜行身,全身漆黑,只露出两只精芒四射的眼睛,他静静地匍匐伏在院墙下的草丛中,屏住了呼吸。
日本巡逻士兵站住了,其中一个掏出一支烟,递给对方一支,自己叨了一支,用火柴划着火,二人点着香烟,用日本话叽哩呱啦交谈起来。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两个日本兵看看四周没有可疑迹象,向另一个方向慢慢走去。
黑影悄悄起身,来到教堂后墙根下,掏出一根头上带挠钩的绳子,使劲向上一抛,钩子钩住了墙头,黑影抓住绳子,攀了上去。
黑影动作利索地攀上墙顶,收起绳子,沿着墙头来到另一段后墙,这里有一段矮墙,上面有一个圆形的窗户,上面的玻璃都是五彩的。
翻过圆形的窗户,黑影钻了进去,沿着里面的台阶往上走了三层,黑影发现自己来到了顶层的钟楼上。
黑影纵身一跃,轻轻落地,突然“扑棱棱”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几只鸽子被惊飞了。
黑影呆了一会,钟楼里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他看见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轮机,上面都是钢铁的齿轮、绞架和铁链子,那个装置的中心是一个可以摇摆的大铜钟。铜钟周边地上,杂七杂八地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有的摆在地上,有的层层摞起,还有很多废旧家具、油画架子、装修材料和其他杂物,地上还有很多彩色玻璃碎片。
黑影松了口气,把脸上的面罩拉下,露方逸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方逸舟抬腕看了看夜光表,时间是十一点半,这个时间刚好,他还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以逸待劳。看样子,今天一个白天他都要在上面渡过了,他的野战背包里早已准备了干粮和足够的水。
方逸舟爬到一堆箱子的最上头,找了块平地躺了下来。这个位置非常有利,可以居高临下,一杆枪就可以封锁整个塔楼。
他不知道那几个日本狙击手会不会像他一样,提前埋伏在现场,抢占先机,稳操胜券,以免被动?
也许他们已经来了?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他们的鬼影?日本人的行事风格他十分清楚,一旦认准目标,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而且心思极其缜密,做事井井有条,纹丝不乱。更不要说这是几个训练有素的狙击高手,几个凶残歹毒、充满复仇心的杀手,他们怎么会忽略这个呢。
不行,绝不能大意。
为了安全起见,为了确保今天行动的成功,我应该把这个地方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想到这儿,方逸舟拿过狙击枪,解开枪身上缠着的麻布,举起枪瞄了瞄,把枪靠箱子立着,再盖上一块厚绸布,然后掏出腰上的美式左轮,轻轻拉开枪栓,顶上了火。
他握着手枪,从箱子上下到了平地上。
钟楼很大,方逸舟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整个塔楼犄角旮旯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这下他放心多了。
虽然没有灯光,他的高效电筒也不敢用,但今夜月光熹微,透过天窗,有一片银白色的光影映在窗上,但整个塔楼却仍是漆黑一片。
几个可疑之处被他一一排除,他可以利用这个空档,放心地小睡一会了。
第二天上午10时整。
“当……当……当……当!”浑厚悠长的教堂钟声长鸣,震撼着大地,震撼着杭州城,崇一堂的礼拜开始了。教徒们正虔诚肃立,双手合十,有许多人在胸前不断地划着十字,祈祷上帝保佑,并饶恕自己的罪过。
牧师正在台上布道,底下信众坐在座椅上,约有数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人人正襟危坐,静静聆听。
傍晚7时,大街上,一辆日军警备车驶过,车后扬起满天尘土。
高桥一身戎装,眼光灼灼地盯着坐在后座的四个狙击手。只见他们人人手里抱着一只捆得像柴禾似的狙击枪,全包着麻袋片,他们全换上了中国老百姓的衣服,有的戴着破毡帽,有的竟装扮得像个乞丐。
高桥点点头道:“嗯,很好,知道怎么行动了吗?铃木君?”
“知道,大佐先生。”铃木狂傲一笑道:“你看,”说着,他把一张教堂平面图摊开,指着图道:“教堂的结构是三层裙楼加一个塔楼,中厅最上面是钟楼,也是塔楼的楼顶,这里,我让山本骏去控制,因为钟楼是个制高点,所以,我派最强的人上去,如果那个‘老秒’正在上面的话,山本足以对付他。只要枪一响,大原正男要立刻上去支援山本骏。相信他逃不过你们二人的致命绝杀。
“守三楼的是东通弘,他就守在楼梯口附近,一有动静就立刻开枪,如果‘老秒’赢了你们两人,他会下来的,这时候,你就藏在拐角处,对他进行偷袭,记住,要一枪毙命,绝不要留给他喘息之机。
“我负责整个二楼,我会尽可能地隐蔽待敌。还有,根据我前天的考察,发现天花板上的玻璃上面是个隐蔽攻击的好地方。这里,全是彩色玻璃,可以承重,如有必要我就藏到上面去,只要不动,谁也发现不了我,等他正好走到我的下方,我会从他头顶上开枪,如果打得好,说不定子弹会从他的屁眼儿穿出来呢。”
三人听了这句话,全笑了起来。
高桥满意地笑了:“很好,计划很周密,我深信铃木君的战场直觉,我等着大日本皇军狙击部队的第一击,你们一定要用胜利的枪声向我报捷。要记住,我今天是来作人质的,我高桥一郎的命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至诚,大日本皇军这座桥的命运,全仰仗诸位的神枪啦!拜托啦!”
铃木道:“大佐,有我们在,你今天就不用出场了吧。”
“不,我一定要出场!”
高桥露出坚毅的神情道:“这场戏,缺了主角就没法唱了,那样的话,我的舞子就没有希望了,歹徒们很可能会杀掉她,用以泄愤,那对于我来说,就生不如死了。没有舞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个堂堂日军大佐,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就不配做一个英勇的男子汉,再也没有面目雄立于天地之间了。”
高桥顿了顿,盯着几人的眼睛道:“所以,我不仅要出场,还要不带任何武器出场,去作一个人质,歹徒们以为我轻易就范了,一定会丧失警惕,你们就要尽快下手,把那个狗屁‘老秒’送下地狱,然后我们一个反包围,叫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我有一个问题。”山本骏说道。
“什么问题,你说。”高桥回望着他。
“他们没有回信是不是一定要来,如果他们怕了,不来了,我们怎么办?”
一抹阴笑掠过高桥的嘴角,“哼,这个世界上,傻瓜都最聪明,他们能放过最后一个抓我的机会吗?不会的,是大鱼总会咬钩的,可惜他们聪明玩过了头,以为这次一定会钓到大鱼,岂不知,真正的高手惯于玩逆反,钓鱼人反被钓,掘墓者变成殉葬人。好了,快到崇一堂了,到时候你们先别进去,等到八点,天全黑了再行动。”
“哈依。”四人一起道。
夜幕降临了,崇一堂前一片寂静。
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
8点整,警备车的车门无声地划开了,四条黑影从车上窜了下来,一闪身,钻进了夜幕之中。
四个人提着枪,很快来到了教堂下面,里面有人打开了门,四人闪身进了门。
铃木一走进教堂,就感到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刹气迎面而来,战场直觉告诉他,那个“老秒神枪”已经来了,而且就潜伏在暗处窥伺着他们。多年的战场历炼和自小在山林里打猎的经验,便他敏锐的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肋和无形的压力正向他隐隐袭来,这是真正经历过残酷战争的人特有的直觉,但他告诫自己,必须迎难而上,直面死神,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向三人挥了下手,示意三人各自散开,立即开始行动。
山本骏顺着教堂里面的楼梯摸上了二楼,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又顺着二楼楼梯,摸上了三楼。
三楼里漆黑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四处搜索了一会,找到了那扇通往钟楼的小门。
小门虚掩着,用手一推就开了,山本骏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竖起了耳朵,这才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向钟楼摸了进去。
一步,两步,三步,倏然间“扑啦啦”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大群野鸽子被惊飞了。
山本胆战心惊地挪了几十步,终于来到了钟楼上,但上面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显得一片死寂。
黑暗中发出一种不祥的味道,第六感告诉他,这里有人,那个“老秒”肯定已先他一步,藏身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就等他来送死了。
“当啷啷”,他的脚踩到了一个空罐头盒,发出一阵要命的响声。
山本立刻就地卧倒,接连打了两个滚,藏身于一个木箱子后面。
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枪声,什么也没有发生。
山本不敢动,趴在地上,连鼻息都不敢大声,只能张着嘴呼吸。
一阵酸腐的恶臭,混合着人的屎尿骚味向他的鼻子里一个劲儿地钻,搞得他恶心的想呕吐。
山本抬起头,忽然发现离他不远处的上方,有一个圆形的天窗,正把一丝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而他的狙击枪正指向前方,正对着窗口的方向。
“不好!有反光。”山本心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声。
他刚想翻身,对面50米开外一个木箱子后面闪出一团火光,一切都晚了,随着“当”的一声沉闷的枪响,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前额,掀开了天灵盖,他离开世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月光?
“这个蠢货,连狙击镜会反射月光都不懂,还当什么狙击手啊。”方逸舟心里发出一阵诅咒,恨恨地骂道。
黑夜里,这一声枪响传得很远,楼下的铃木和三楼的大原正男都听见了。
铃木小声叫道:“大原,大原,你过来。”
大原听见铃木的叫声,从天花板上下来,爬到铃木面前。
铃木指了指上面道:“你,上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山本已经得手了?万一山本君已经殉难,你,一定要把‘老秒’干掉,干不掉他,你就不要下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大原信誓旦旦地回答。
大原十分狡猾,他没有从楼梯上钟楼,而是顺着外墙的下水管道攀爬了上去,铃木目送着大原向上攀登,心里感到这一次成功的把握非常大了。大原会从那人的背后发起偷袭,也许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动手了。
大原悄悄地攀爬着,不一会,就上到了钟楼那一层,他越过栏杆向里张望,见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阵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知道有一个人已经死了,但死者是谁?是山本骏,还是“老秒神枪”?
他侧耳倾听,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仿佛连死神都屏住了呼吸。
大原蹑手蹑脚地翻过栏杆,闪入钟楼。他先是卧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慢慢地匍匐着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好象是一只手,还是温热的,他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俯下身子,静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四周静得出奇,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恐怖包围着他。
大原拿过狙击枪,枪口对准前方黑暗之处,警惕地张望着、搜寻着,想要从一片黑暗之中,找到可以击发的移动目标。
他感觉身体右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把他魂都吓飞了,那是一张脸,准确地说是半张脸,山本骏的头盖骨没有了,一只眼睛掉出了颅外,另一只眼睛大睁着,瞪着他,离他的脸只有二十公分。
“山本死了,八格牙鲁,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他心里暗暗叫骂着。
他抬头向上看了看,发现那个天窗透进来一束光,他立刻明白山本为什么会被打死的原因了。他立刻收回了枪,把枪上狙击镜拆了下来,揣进怀里,再把枪口慢慢地伸向前方。
对方一定藏在前面那一堆箱子后面,我应该想办法把他引出来,或者给他放个诱饵。
大原颇为得意地想着,悄无声息地捡起地上一个空罐头盒,向左面一块空地使劲抛了出去,在抛出的一瞬间,他瞄准了对方的箱子。
“咣啷啷”,空罐头盒掉到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大原连续两个翻滚,藏身到另一个箱子后面,举枪瞄准前方,做好了击发的准备。
响声没有惊动什么,对方显然已猜到了他的诡计,仍旧深藏不露,那个“老秒”太狡猾了,他绝不犯错。
其实双方都在等待对方犯错。在这种近距离上,只要动作稍大一点,或者不慎弄出响动,或者身形稍有暴露,就会立刻变成对方的活靶子。
大原是深赋战场经验的人,在战场上,他几乎弹无虚发,枪枪夺命,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进行狙击,在他还是头一遭儿。
形势对他很不利,不但距离太近,而且光线太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不利的不只是他这一方,对方也一样,大家都处在同等情形之下,谁能打死谁,也许完全得凭运气了?
大原不想坐以待毙,他想创造一个机会,让对方暴露自己的位置。一旦对方动了,哪怕是极其微小的动作,他的子弹就会毫不犹豫地飞过去,把对方打得灵魂出窍。
这时候就是比耐力、比意志的时候,他不相信“老秒”会一动不动的趴着,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和地方。
大原还有一个绝招,就是他擅长“翻滚开枪”。他的枪是半自动的,可以连续击发,这为他翻滚开枪提供了硬件条件。这一招在战场上曾经屡试不爽,很多狙击高手就是上了他的当,以为他第一击不中,大原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岂不知,大原正在用这种先暴露自己位置的方法来诱使对方开枪,从而暴露对方藏身的位置,结果反被他后几发子弹击中而身亡的。
这一招是他首创的,很少有人不上他的当。因为狙击手都知道要抢时间,争速度,当对方一击不中时,就是自己开枪的最佳瞬间,岂不知,你一开枪,恰恰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了大原,大原在翻滚中,不断用子弹校正着枪击的目标方位,直至最后一发子弹将对方击毙。
“老秒呀老秒,没想到创造新的神话的机遇,却由你亲自送到了我面前,这就怨不得我了,只怨你命不好,等着和死神亲吻去吧。”大原从心底发出一阵磔磔的狂笑。
大原把五颗子弹压进了弹仓,竟然没弄出一点声响,他太专业了,枪身前指,准备击发了。他又伸出脚,把旁边一块空地上的带钉的木板轻轻踢开,为自己下来的翻滚挪出了一片空地。
方逸舟的位置也非常有利,他身下是个高台,上面有几个大箱子摞着,他藏身于箱子后面,只要稍稍露一下头,就可以看见整个钟楼上的动静。虽然钟楼上非常的黑,但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个小时了,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知道,那个后上来的日军狙击手,还不能马上适应这种黑暗,这是他的劣势。那个家伙就藏身于楼梯口附近的大木箱后面,刚才自己击毙的那个枪手还在那里挺尸呢。
刚才那家伙故意扔了一个空罐头盒,想引诱自己开枪,从而暴露自己的位置,从这一点来看,这是个狡猾透顶的枪手,他也许很快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果不其然,黑暗中火光一闪,他听见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离他两米远的一个木箱上,接着又是一枪,对方连打了五枪,他发现那家伙在地上接连做着翻滚动作,从一个箱子后面,滚到另一个箱子后面,五个翻滚一气呵成,瞬间完成。
这是一个狙击高手,已无庸置疑,他想引诱我开枪,让我暴露位置,他的后几发子弹就会接踵面来,其用心何其险恶。可惜他想错了,我就是不开枪,更不暴露,看你怎么办?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双方都一动不动地趴着,手里紧握着枪。整个钟楼有一种压抑中的寂静,这种寂静充满了恐怖的张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方逸舟听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碎玻璃上爬动的声音,也许那个家伙沉不住气了?也许是他的又一个诱饵?但那个声音在慢慢向自己的方向靠近,他不得不做好了应激的准备。
方逸舟从野战背包里掏出折叠式潜望镜,悄悄向上举起,利用镜头玻璃的反光,观察着整个钟楼。他看见地上有一种东西在动,原来是一只真老鼠。
他扭动了一下镜头玻璃片,突然,一个黑影映入玻璃片中,那分明是一个人影,正从一个木箱子后面,窜到另一个箱子上面。弯着腰,手里端着枪,好象要向这个方向摸过来。
距离:50米。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他隐蔽的地方飞来,“咚”的一声,砸在他身旁不远的箱子上,引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原来是只小箱子被扔了过来,看样子,那个家伙耐不住寂寞了,这一点恰恰是一个狙击手的大忌。
方逸舟顺手捡起一个玻璃瓶,扬手向对方藏身之处抛了过去,可能是月光的反光,玻璃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方搞不清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白花花地当头飞来,一紧张,“当”的一声对方开枪击碎了那个玻璃瓶。
枪击的火光在黑暗的顶楼显得格外明亮,立刻暴露了准确的开枪位置,方逸舟没有犹豫,只用了不到半秒钟,就调顺了枪口,朝着火光闪亮的那团黑影扣动了扳机。
“当!当!当!”一连三枪响过,方逸舟一个翻滚,离开了原地。他还从来没有为了一个目标打过三枪,这时他听见一个沉重的东西倒下了,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他知道,那个日军狙击手去阎王那儿报到了。
此刻在教堂的正厅里,高桥一郎早已登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舞子坐在他身旁,正用惶惑不安的目光望着他的脸。
高桥一脸的安祥,江雄风坐在高桥对面,脸上毫无表情,三个手持“汤姆森”冲锋枪的人威严地站在他身后,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高桥和舞子。
远处有人们的呼喊声传来,尖利而悠长的警报嘶呜着,虽然隔得很远,但能听得很清楚,还有哨子声、脚步声、呼喊声,乱成一片,零星的枪声夹杂其间,天空忽明忽暗,似有大火在燃烧,一片红红的火光映照在教堂的窗棂上,把玻璃都映红了。
不一会,城市的另一个方向也传来救火车“呜呜”的鸣笛声和尖利的警报声。
高桥望了望窗棂上火光的倒影,狞笑着讥讽道:“今晚上杭州城热闹喽,一场四处起火的好戏正在火爆上演,江先生,火烧杭州城,有必要这样做么?这一切都是你导演的吧?我可明白地告诉你,杭州城不是好莱坞,你不用给我演荒腔走板的火灾闹剧。”
江雄风哂笑一声,得意地说:“不错,这里不是三国周郎赤壁,但是对于你们这伙禽兽军队来说,是需要来一场火爆刺激的好戏,你们日军的油库和车站也需要一份火势薰天的大礼,它们很久没有尝过大火是什么滋味了,今晚让它们开开洋荤,过过火瘾嘛。那些警备救火大队也需要来一场火急火燎的实战演练嘛。风趁火势,火助风威,四面起火烧起来,那叫一个猛啊,等一会军火库那边还会施放‘礼花’呢,你就等着听‘冲天炮’吧,咳,可惜呀,这么火热爆棚的节目你是欣赏不到了,我真替你感到遗憾哪。
“哼,你别得意的太早了,玩火者必自焚!”高桥强掩内心的恐惧,颤声说:“你们……你们早就被包围了,即使你们抓了我,也别妄想出去了,小野和特高课的人早就等在门外了!还有整个宪兵队,除非你变成孙悟空,翻个筋斗逃走,可惜呀,贪婪和无知害了你们,想抓我?嘁,有那么容易吗?这就叫自投罗网,插翅难逃!江先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如果你明智点的话,现在放了我和我的舞子还不晚,我说不定看在你们送回舞子的份上,会放你们一条生路。怎么样,江先生,你可得考虑清楚喽。”
“放了你?别做梦了,刚才钟楼上的枪声你都听见了,等上面的战斗结束了,你的什么狗屁狙击手都死光了,外面的四把大火也正在火头上,那时我们就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说得多么轻松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世界还差不多。”
高桥抬头望了望楼上,又和舞子交换了一下目光,眼中露出紧张、期待和担忧混合的表情。
钟楼上的方逸舟检查了一下第二具死尸,在强力微型电筒的照射下,大原俯身在地,后心部位中了两弹,一瘫黑血正汩汩流出。
方逸舟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弹仓,补进了两发子弹,合上枪机,悄悄顺着楼梯摸了下来。
他到了三楼的走廊,没发现什么动静,俯身栏杆,向下窥望,看见天井的正中,吊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江雄风和高桥对座在一张桌子前面,神情轻松,默然不语,舞子紧紧拥着高桥,透出一脸的恐惧与不安。
三个炸桥队员手握冲锋枪,站在江雄风身后,怒视着高桥和舞子。
方逸舟知道,还有两个枪手藏在暗处,正等待着自己现身。但对手一定非常狡猾,说不定他们的枪口正想锁定自己呢。
方逸舟身形暴起,一个箭步隐藏在一个柱子后面,枪身直立握在手中,双眼紧张地搜索着三楼和二楼的走道和每根廊柱。
敌人深藏不露,很久没有发现异常。这让方逸舟有点困惑,他们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因为有一楼的灯光反射,三楼的光线还不算太暗,勉强可以看得见远处的物体和东西。如果有什么移动的物体,一定逃不过他锐利的目光。
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嘎嘎嘎”的响声,像是有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方逸舟警惕地扭回头,四处搜索着,发现楼道的尽头处的一扇窗户正慢慢推开,一个黑洞洞的管子伸了进来。
“啊,小子,你在这儿呢。”藏身于立柱后面的方逸舟立刻调转了枪口,对准了那支枪伸出的方向。他估计,那外面是个阳台或建筑物的某个凸出的部分,刚好可以藏得下一个人。
方逸舟的狙击镜已锁定了那支枪,那枪口慢慢地伸进来,窗户又被推开了一点点,露出后面一个戴着头套的脸。方逸舟刚想击发,但那脸一晃就不见了,好象发现了什么危险。枪口一下缩了回去,可过了一会儿,那枪口又慢慢伸了出来,只是再也看不见后面的戴着头套的脸了。
对方的狙击镜已经出现在方逸舟的狙击镜正中的十字分划线上了,虽然还是看不见脸,但可以肯定的是,狙击镜后面一定是对方的右眼。
还犹豫什么?方逸舟凶狠地扣动了扳机,在狙击镜中望去,对方的狙击镜被一下打炸了,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啊……!”一个黑影从三楼外重重地摔了下去,“咚”的一声闷响,砸在下面的水泥地面上。
又干掉了一个!还剩最后一个,但这个家伙到底藏在哪里?
方逸舟击发后,已经迅速换到了另一个立柱后面,隐蔽待机,四处搜索着,目光顺着前方的立柱、窗户、栏杆、平台一一划过。
倏然间一阵寒噤掠过全身,第六感提醒他,他被锁定了,危险来自上方!
“不好!”他急忙一个翻滚,离开了原地,不停地打滚,当他刚想站起身来时,“当”的一声枪响,他只觉得右臂一阵钻心的疼痛,右手腕处立刻冒出了一股鲜血。
“我中弹了!”方逸舟心中一凛,那一枪是从上面打下来的,刚好击中了他的右腕,如果不是他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很可能那一枪就要了他的命。
方逸舟的右手已无力支撑狙击枪的重量了,他的枪一下掉到了地上,而且鲜血一个劲地从伤口向外冒了出来。
“必须止住血!”他强忍剧痛,撕下一块裤腿,用布条扎住了右腕,用左手和牙齿把布条勒紧。
他从左腿上的枪套里拔出那支M1910美式左轮手枪,左手握枪,连翻几个滚,隐蔽到一个供桌下面,抬头警惕地望向刚才枪击的地方。
“啊,狡猾的家伙,居然敢藏到天花板上面。”方逸舟望着天花板,那是一块巨大的玻璃顶棚,那些彩色的玻璃拼出了一个天堂的景象,非常的壮观,此刻却透出一种鬼魅般的意味。
这么多玻璃,他究竟藏在哪一块玻璃上面呢?
方逸舟心生一计,诱他出来,他不相信那家伙会呆在上面一动不动。
“当!”方逸舟向天棚开了一枪,打碎了一块玻璃,玻璃渣子四下飞溅,但枪声停了之后,又没有了动静。
过了一会,方逸舟又瞄准另一块玻璃打了一枪,这时,天棚上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咚咚咚咚”地从左向右急跑而去。
“好机会,到地狱报到去吧!”方逸舟举起左手,左轮跳动着打出一发又一发子弹,“当!当!当!当!当!”他一气打空了弹仓,子弹紧紧追着那个脚步声响起的地方,玻璃一片又一片被打碎了。
在打光了枪膛里的五发子弹之后,那脚步声停住了,天地静穆了,隔了一会,上面似乎有一个重物翻倒了,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天花板的玻璃顶棚突然碎裂开来,遍体血污的铃木从上面一头栽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头被撞得粉碎,腿抽了两抽就不动了。
一直坐着的高桥吓了一大跳,没料到一个死尸会从天而降。高桥倏然一惊,脸色煞白地扑了上去,抱起地上的尸体,流着泪高呼道:“铃木君,铃木君,你醒醒,醒醒呀!你不能这样死呀,你不能死呀,你们都死了……我怎么办?”
江雄风冷笑一声,凛然站起道:“好啦,一场好戏结束了!你的四大高手,都被我们的‘老秒’送下了地狱,相信你也快了。走吧,高桥先生,跟我们回去,该给你算算总账了。”
“走!”一声断喝传来。
两个队员上前把高桥和舞子捆了起来,推搡着二人走出教堂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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