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雄风被沈默然美美地臭骂了一顿,此刻他坐在沙发上,哭丧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沈默然万万没有料到,被日本人一气端了老窝的江雄风居然还敢回来,还敢来向他再要一支人马去炸桥?天底下还有比他脸皮更厚的人吗?还有比他头皮更硬的人吗?如果世界上真有脸皮最厚、头皮最硬的比赛,江雄风这小子一定能得冠军。
作为一个炸桥小分队队长,一仗下来输干赔净,20多个队员死光光了不说,到了手的俘虏也叫日本人给救走了,人质也失了踪,逃得连影儿都没了,自己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了,还有脸回来再要兵马,还声言再给他20个人,他一定会把桥炸掉?
天底下有这样的无赖、笨蛋加傻瓜吗?
沈默然气得脸上肌肉扭曲,额上青筋乱跳,双睛喷火,死死地盯着江雄风的脸。
“哼,烈火行动?我看叫‘拉裤裆行动’,叫‘臭狗屎行动’或者叫‘猪尿泡行动’更合适吧。”沈默然铁青着脸挖苦道。
江雄风对这次行动失败无从辩解,说明实情之后,他就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听训,再难听、再尖刻的挖苦话他也得生生往肚子里咽。因为事情都明摆着,全军覆没,“烈火计划”彻底泡汤,俘虏被救,人质失踪,他的责任是逃不掉的。
以往有很多军统同仁,也出过类似的事,当事情大到会危及自身安危的时候,大都选择负案逃亡和人间蒸发,避免受到军统家法的无情制裁。
可他不能这样做。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他是一个执着的人,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一个把任务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人,他如果一走了之,谁能担此重任?谁敢担此重任?他逃了,等于这座桥就永远也别想炸掉了,日本人就该更加狂妄了,更加有吹嘘的资本了。全军统局,上上下下千百个一级特工,除了他,别的人没有这个技术,更没有这个胆量来炸桥,那就等于彻底输掉了这场战争。
他是一个有信念的人,他不相信这座桥就一定炸不掉。这次损失固然非常大,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只要他一息尚存,就要继续战斗下去,绝不气馁,绝不认输,直到完成任务为止。
但是他回来,后果也许很严重,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军统历来对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对于败军之将,处罚从来都很严厉,手段也很血腥,搞不好脑壳就搬家了,成了某些人的替罪羊和殉葬品。
但他还是要回来,他的“傻劲儿”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头。他认为,一个不能面对失败,面对惩罚的人,是没有资格承担如此重任的,这就是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要用行动告诉沈默然,他,江雄风,从来就是一个铮铮硬汉,一个为了任务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错了就认错,有罪就认罪,罚也好,关也好,杀也好,一切都勇于面对,敢于承担,处之泰然,也许这样,往往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沈默然却不这样想。桥炸不炸得掉他从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官位别被别人顶掉了,现在好了,这个狂妄之徒正如他所料,玩炸桥终于玩砸了,全军覆没,铩羽而归,把除掉自己的把柄硬生生地塞进了他的手中,世上还真有这样傻得可爱的人吗?这等于送肉上砧,投羊饲虎,我如果不趁机做点什么,不就对不起这个“傻蛋”了吗?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把江雄风惨败之事汇报给了“刀斧手”。
戴笠当然听得七窃生烟,火冒三丈,他从来不给属下两次机会,这一次又是那个江雄风,上一次刀下留人,已经给过他一次活命机会了,不,是两次,准确的说是三次,可这次他居然又玩砸了,把一场“烈火”变成一泡屎尿,把他的计划全毁了,这让他有何面目去见梅乐斯?况且赔上一架飞机的账还没算呢,空军和军委会已经有人在讲闲话了,中统的人也在落井下石,大肆鼓躁,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说什么戴笠只重用有通共嫌疑的人。很快这件事就会传到委员长耳朵里去,到时候真的追究起来,他的确无法向上峰交待。
怎么办?是到了必须采取措施的时候了?也许这一次该痛下杀心了?他犹豫再三,反复斟酌,最终还是下达了拘押江雄风的命令,让沈默然去办吧,先把江雄风关进“修养斋”,看看风头再说,如果上面追查得急了,就让他“上路”,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万一梅乐斯上门问罪,他也好有个缓冲和交待。
这时,四个军统的内勤走进了“荷塘”的会议室,沈默然看也不看地摆了下手,来人给江雄风带上了手铐,将江雄风押了下去。
沈默然知道,他这两天就会接到电话,就要到“修养斋”给江雄风去“善后”了。而“刀斧手”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一点他一清二楚。
此时的方逸舟,正躲在蒋会长的会馆里。
那天仓库一战,打得十分惨烈,码头仓库被日本人彻底捣毁,大部分队员牺牲,方逸舟因为是左手开的枪,准头上差了些,顶不住日军的疯狂进攻,和耿剑青他们打散,一时失去了联络,生死两茫茫,很为耿剑青他们的安全担心。
但他很快找到了蒋会长,通过蒋会长,他得知耿剑青一行人自从那天逃出来之后,也来找过蒋会长,蒋会长给他找医生治伤,还把他们安排在郊区一座废旧关帝庙里安身。
方逸舟跟着蒋会长,连夜赶到了关帝庙,见到了负伤的耿剑青,但另外两个队员没有受伤,他也才算稍有点放心了。
耿剑青告诉他,舞子还在他们手中,现在关在后院;他已经派人回部队报告了,很快就会再带些人过来,充实炸桥小分队,同时,炸药也在联系中,这两天也会运来,看样子,耿剑青炸桥的决心丝毫未变。
好样的,方逸舟在心里暗暗佩服耿剑青,到底是久经战阵的老同志了,一次挫折和失败,吓不倒他。倒是耿剑青担心方逸舟会丧失信心,会不会打退堂鼓。毕竟“霹雳火行动”已经陷入危局和死局,下一步棋如何走,他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可方逸舟却笑着告诉他,他们现在是一对儿伤兵,一对儿难兄难弟,但这点伤吓不倒他,再大的困难挫折都不足以让他放弃战斗意志,就是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要举着这把“霹雳火”,直到把桥炸掉,把天良丧尽的日本鬼子烧干烧净为止。
当夜无话。第二天中午,冷丽苹突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江雄风被戴笠的人再次羁押,随时都会被处决。
这条消息让大家心情格外沉重。虽然江雄风是国民党军统的人,但跟他们合作这么久,也算有了缘份,彼此间建立了深厚感情和战斗情义。这样一个有爱国心和正义感的人,一个难得的人才,戴笠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他现在身陷囹圄,面临杀身之祸,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从军统的魔掌下拯救出来。
方逸舟对二人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戴笠乖乖地把江雄风放出来。”
“什么办法?”冷丽苹瞪了他一眼,“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没有石破天惊的举措和绝招,举起的屠刀怎能轻易放下?”
“你们听我说啊。”方逸舟有些故弄玄虚地说:“这两天我脑子一直没闲着,终于让我想出一条炸桥妙计。什么妙计呢?我们需要一条船,但这条船不是我们的而是日本人的船,是艘商船。我们派人在船底下搞它一个窟窿,要设计好,刚好走到大桥底下,船底漏水船无法动弹了,而且船底裂缝在不断扩大,船还在不断往下沉,这时候,日本人就急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办?”
耿剑青道:“沉船会堵塞航道的。日本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找条船把这条船拖走,另一个办法是赶紧找东西来垫底,以免船继续下沉啊。”
方逸舟笑道:“对喽,他只有这两个办法。但找条船并不容易,最近的码头离这里也有一百多里,等船调来,这条船早沉了。而且沉船会阻塞航道,这办法日本人想一想肯定就会放弃。既然找船不现实,那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船下找东西支撑,不要让船继续下沉。找什么东西呢?又要够大,又要够硬,还要不太远。太远就来不及了,所以日本人就会在附近寻找。”
冷丽苹笑道:“我已经明白老方的诡计了。要找一些水泥墩子,如果没有,就做一些水泥墩子,事先把炸药装进水泥墩子里去,做成又大又方的水泥墩子,摆在哪呢?这附近刚好有个船舶修理厂,叫什么‘杭东修理厂’,就摆在修理厂最显眼的地方,大门口,让日本人一眼就能看见。”
方逸舟笑道:“对喽,到底是搞情报的,脑子就是好使。你们想啊,2500磅炸药估计二十来个水泥墩子就够装了,事先装好,到时候日本人病急乱投医,一定会到处乱找,当发现这些水泥墩子时,一定要要这些墩子。那好,我们可没人搬,要的话你们自己搬,日本兵就会来搬运这些水泥墩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把炸药运进去了。”
耿剑青一拍大腿道:“哎呀,好计呀!真妙呀!老方,三十六计里都没有这么绝妙的
计策。小日本万万想不到,炸药是自己搬进去的。”
“这就叫诡计嘛。你们先别急着说好,你们看技术上有什么问题?”方逸舟对二人
道。
耿剑青道:“嗯,船底那条裂缝,可以用氧焊切割法,这个我不太在行,如果张工在就好了,估计割一条二尺长的裂缝,用布条塞住,等船到了桥墩附近,再把布条拿掉,船下就可能会进水,加上船自身的重量,会使裂缝越来越大,船就会迅速下沉,这就用得上那些水泥墩子了。”
冷丽苹道:“嗯,这个办法很绝,不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而且炸药还是日本人自己搬进去的。但你刚才说有办法救江雄风,但你这是个方案,怎么救得了他?”
“咳,刚夸你脑筋活络,就转不过弯来了?”方逸舟急切地说:“你想啊,现在戴笠最担心的是什么?这你应该比我清楚,炸桥还是他的首要任务,因为只有桥炸了,美国人才能满意,他当海军部长的美梦才能实现。他为什么不马上枪毙江雄风?就是怕一旦梅乐斯追究起来,他好有个退路啊。而我们呢,投其所好,把这个方案形成文字,你去交给他,他可是个行家,是不是好方案一看就知道。他会想,既然方案有了,由谁去执行呢,谁是炸桥的最佳人选呢?除了江雄风,还有谁?”
冷丽苹终于明白了,“嗯,一个方案,能换回一条人命,的确值了,这下你就不欠江雄风什么了。”
方逸舟笑道:“我原本也不欠他什么,没有他我们也一样能把桥炸掉,只是我们不忍心看着他被你们那个狗屁局长做掉。”
冷丽苹站了起来,“好了,仁至义尽,这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胸怀。”
当晚,冷丽苹就带着文字方案,单独拜见了戴局长。
戴笠是个非常重视方案的长官,下属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任何行动都会事先形成完整的文字方案上报给他。他这回的确是认真看了方案。看完方案,他思忖良久,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冷丽苹,“这方案谁写的,你写的?还是另有高人?你要如实告诉我。”
“是我写的,局座。”冷丽苹面色坦然地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只不过没有及时拿出来而已。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瞒得过狡诈万端的小鬼子。”
“方案写得很好,你们早就应该拿出这样高质量的方案来嘛。日本人做梦也想不到,炸药竟是用自己的手运进去的。但是,再好的方案没有人去执行,也是白搭,也是空话一箩筐,你说是不是?”戴笠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可惜呀,现在人才都死光了,能拿得出手的人一个也没有了。”冷丽苹知道“刀斧手”在试探她,所以,她才不提江雄风呢。
她顿了顿说:“实在没人,只有我上了。”
“你?你不行,绝对不行。”戴笠摆了下手,狰狞的面目绽出一丝苦笑,“军统再没人,也不能让你一介女流之辈去担当如此大任。好啦,想想还有谁能去?”
“要不,叫沈处长亲自出马?”冷丽苹趁势搧了一把阴风。
戴笠一听,怔了一下,“他?沈默然?要论搞暗杀、搞情报倒是把好手,可……搞爆炸,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外行啊。”
“要不,从局本部调个人过来?”
“调谁?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远水难救近火。况且,苏浙区这些特工里,有技术的没胆量,有胆量的没技术,忠义救国军和别动队里吃粮不当差的居多,智勇双全的人一个也没有。唉,难啊,一道难题接着一道难题,关关难过关关过,我这个狗屁局长真他妈不想干了。唉,还是叫那个谁去吧。”戴笠说着颓丧地倒进沙发里。
“谁?”
“刀斧手”盯着她,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仨字:“江--雄--风。”
冷丽苹故作讶异道:“啊,江雄风?他他他……他不是已经毙了吗?”
“毙了?差一点就和死神接吻去了。”戴笠咧嘴冷笑道:“你来得也太是时候啦,如果不是这个方案,他就活不过明天了。你知道我这人,不是喜欢杀人,有些人你不杀不行啊,再不舍得杀,有时候也得杀。但江雄风不同,他是属于那种你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的主儿,是那种你杀他心尖儿直打颤的主儿,是我这辈子碰到的杀起来难度最高的主儿,所以也必定是个杀完就后悔的主儿,唉,头痛啊!我的心在流血呀,算啦算啦,由他去吧,也许这一次,他真的会瞎猫碰个死老鼠呢。”
冷丽苹道:“老板这么宽宏大量,他定当舍命相报,终必成功,我看好他。”
江雄风的脸一直在戴笠眼前晃荡,这个“傻蛋”根本就是个“滚刀肉”,脖子三番五次在刀口上蹭,可你就是下不去杀手,真真的让戴笠哭笑不得,苦无良策,生生地看着他在鬼门关前潇洒出入。
戴笠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去办吧,叫他官复原职,再从忠义救国军选调二十个精干人选,组成新的炸桥小分队,“烈火行动”的最后一把火,务期成功!记住,就像下棋一样,要步步绝杀,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喘息之机,才能稳操胜券、大功告成!”
“是!我一定记住局长教诲。”冷丽苹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步走出门去。
戴笠果然言而有信,江雄风说放就放了。
但他的生命就像一截已被点燃的导火索,正冒着火花“呲呲”的向最后的炸点奔去。
方逸舟一个方案,换回了江雄风一条人命。“朋友”,他们俩同时在心底呼唤着这个伟大的字眼。当二人再次相见,意外之中不胜欷歔感慨,劫后余生,让他们更加亲如兄弟,生死与共,义无返顾地向大桥扑去。
江雄风这回带了20个人来,炸药也足数。耿剑青又从山里的部队带来15个战斗英雄,双方共同组建了一个将近40人的炸桥小分队,当时打散的赵营长也回来了,连张鼎诚工程师也重新加入了进来。
冷丽苹为了今天的会也赶了过来。炸桥分工、布署会准时在旧庙召开。
油灯下,江雄风对与会的众人道:“诸位,‘霹雳火行动’最后一击,就看我们的了。要按照老方的新方案实施,启爆时间定在后天晚上9时整。现在,都听我的命令,老方,你带人去做水泥墩子,注意,定时器的那个墩子要做成一个活口的。”
“这个我懂。你忘了,我可是鼓捣地雷出身的。”
江雄风转头道:“今晚,我和张工,带上技术人员,去上游码头破坏日本人的船。冷丽苹,你要化装成记者,尽快与冲山元接近,他不是后天要到大桥参加典礼吗,你就跟他的火车一起过来,一定要在9点整到达大桥,让他的视察,变成一场火葬!一切都按我们路上商量的办。”
“好的。”
江雄风转头对耿剑青道:“老耿,你带上一伙人化装成宪兵队,半路上搞点小故障,争取混上冲山元的火车,只要能上去,一切就大功告成!”
“没问题,看我的吧。”耿剑青信心十足地说。
江雄风又对赵营长道:“老赵,你亲自带两个人,把舞子弄到金华去,后天下午6点钟之后,放掉她,有意让她落进日本人手里,日本人得到她后会立即通知高桥,这样,高桥就会为了与她见面而在晚上8点钟赶往金华市。那样,高桥就被调开了,让他在9点钟刚好赶到金华,炸桥的时候,他根本无法赶回来。”
“我明白了,调虎离山,我一定完成任务!”赵营长满怀信心地说。
“起立,我们一起发誓!”全体队员站了起来,跟着江雄风举起了拳头,齐声宣誓道:“国共一心,敌忾同仇,霹雳烈火,埋葬日寇!”
钱江上游某大型码头。
入夜,码头上已阒无人迹,探照灯光柱扫来扫去,码头上停泊着几艘大型日本货船。
一队荷枪实弹的日军巡逻队从码头上走过,皮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给整个码头笼罩上一层肃穆、阴森和恐怖的气氛。
钱塘江水拍打着码头的船桥,发出“嘭嘭啪啪”的响声。
夜深人静,日本“舞和丸”商船下,浓黑的水里突然冒出两个人头来,一个是江雄风,一个是张工。二人摘下潜水镜,互视一眼,江手向上指了指,意思就是这条船,二人会意,戴好呼吸面罩,又潜了下去。
水下,另一个潜水人也来到船底附近,手里拉着根电线,技术员拧开电门,氧气切割机发出淡蓝色的火焰,技术员对准张工手指的部位,开始切割。
焊花闪闪,水中弧蓝色的火花映照着三个人的脸,都露出专注的神情。
第二天上午8时,大桥边的“杭东船舶修理厂”已开始忙碌起来。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船只摆放在空地上,厂房里工人们正在紧张忙碌地干活,有人在搬运,有人在修理,有人在焊接。
三小时后,开来三辆大卡车,方逸舟戴着安全帽跳下车来,对指挥工人干活的耿剑青道:“水泥墩子全拉来了,卸哪里?”
“哟,你动作挺快嘛,”江雄风用油布擦着手道:“就这儿吧,就堆在门口这块空地上吧。”
“昨晚上加了一夜班,就全部赶出来了,水泥也干了。”方逸舟悄声道。
“好啊,辛苦啦,喂,快点卸啊!”江雄风招呼着不远处的几个吊车司机。
吊车开来了,耿剑青领着大批工人开始卸车,一排水泥墩子就沿路排成了一排码放着。
大桥控制室。
高桥大佐放下电话,回身对水泽中佐下令:“水泽,你去检查一下大桥的各处的守备,‘舞和丸’号货轮下午五点要从大桥下经过,船上装的都是战略物资,船只一定不能出问题。”
水泽:“哈依。”带着几名士兵迅速离去。
“舞和丸”是一艘日本中型货轮,排水量500吨,现正满载货物顺江而下。船长伊藤是个五十多岁的日本人,此刻正站在船长室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江面。
江面上波平浪静,仅有的几只轮船在远处航行,江面显得异常空阔。因为在战时,钱塘江上允许航行的只有日本商船和少量的外国船只。中国商船只有得到特殊许可才可航行。
“我们的船什么时候到大桥?”船长扭头问大副道。
“再有半个小时吧。”大副看了看手表道。
与此同时,小野正带着冷丽苹面见冲山元。
冷丽苹现在的身份是《大美晚报》的高级记者。
沈默然为了这次见面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半个月前,他通过美国驻杭州领事馆,找到了《大美晚报》的经理,经过一番说服和收买,对方同意让冷丽苹作为一名高级记者加入《大美晚报》社工作。
换了身份的冷丽苹对小野表示,想见一见冲山元本人。一开始小野非常反对,但冷丽苹的条件是,如果冲山元同意见她,那么他冲山元出席大桥剪彩和落成典礼的照片就可以在《大美晚报》上刊登出来,这样一来,世界各地都会看到冲山元和大桥在一起的照片,这个影响可是非常巨大的。
小野一心想着宣传大桥,这下不仅宣传了大桥,还可以为司令官歌功颂德,他自己也会名满天下,这样一举三得的事,他真的难以拒绝。他为此请示了冲山元,很快得到了批准,所以今天带着冷丽苹来到了第6师团司令部。
小野和冷丽苹走进了冲山元的办公室。
从来不起身迎客的冲山元,今天破例站了起来,宽大的双手握住冷丽平的手,满脸堆笑地说:“啊,美丽的冷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冷丽苹礼貌地说道:“您好啊,司令官阁下,久仰您的大名了,帝国的大功臣,皇军的大英雄,今日能得赐见,足慰平生了。”
冲山元满脸堆笑道:“哪里,我早就听小野说过你,也很仰慕你的艳名啊,在整个杭州城,你可是艳冠群芳,风华绝代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怎么,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了记者?”
冷丽苹道:“改行?我一直就是记者啊,只不过没有公开过身份而已。听说您也是个摄影爱好者,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这是我拍摄的部分照片,其中有许多皇军官兵胜利者的形象,什么时候能够给您也照一组照片呢?因为您才是大日本帝国真正的英雄啊。”
冲山元接过她的相册,一边颔首,一边一页页地翻看着。
“噢,你过奖啦。”冲山元脸上笑开了花,“嗯,你的摄影技术大大地好,能够让大美女给我照张相,真是求之不得呢。这样吧,我明天要去钱塘江大桥视察,主要是举行一个通车和落成典礼,我还要剪彩,正好缺一名摄影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就跟我同车去吧,作我的私人摄影师,路上我们还可以好好地交流一下,深入地交流一下?好不好,我的大美人?”
他要上套啦,这个蠢货。
冷丽苹心里暗笑,可嘴上却道:“噢,跟您同车,那不会影响您的公务吗?”
“完全不会,有美人在抱,噢,不,美人在侧,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呢,是不是,小野?你就不要去了,我交给你的事,还要抓紧去办。”
“哈依。”小野鞠躬,但他抬头的时候,却在竭力掩饰自己厌恶、担忧和慌乱的情绪,生怕这些情绪流露到自己的脸上。
冲山元此时哪有闲功夫注意小野的细微情绪变化,笑眯眯地用眼睛抚摸着冷丽苹的脸蛋儿,“那么我们说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启程,小野会送你到火车站,你就陪我一起去视察大桥。路上我还要视察一些沿线部队,估计9点整到达大桥。”
冷丽苹笑道:“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再见。”
“美人,再见。”冲山元一脸淫相地把冷丽苹送出门口。
“舞和丸”商船在江面平稳地行驶着,它终于走到大桥的下面。
在靠近11号主桥墩的地方,船突然停住不动了,船身发出阵阵颤抖和“嘎嘎嘎嘎”的响声。
船长伊藤来到船弦边,向下张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大副跑了过来,“报告船长,船出故障了,可能是船底漏水了。”
船长:“船底漏水?不可能,不可能……你,立刻带潜水员下去检查一下!”
“哈依。”大副匆匆跑去。
一艘巡逻快艇快速向“舞和丸”驶来。水泽中佐傲立船头,两个日本兵端着三八大盖,一两分钟后,快艇驶到了船下。顺着绳梯爬上船,水泽中佐在船员带领下出现在船长室里,水泽厉声问道:“谁是船长?”
船长:“我是船长。”
水泽:“你的船为什么停了?你不知道大桥是军事要地吗?你要立刻把船开走!”
大副带着潜水员进来道:“船长,不好了,船底漏水了,根本走不了了,如果不及时抢救,不出一个小时船就会沉。”
此时“舞和丸”在继续往下沉,船身剧烈抖动着,摇摆着,“嘎嘎”直响。
水泽瞪大眼睛问:“什么漏水?什么沉船?八嘎,沉船地不行,万万不行!知道嘛,这里是主航道,一条沉船就会堵死全部航道,船长先生,堵塞航道,你要负全部责任。”
船长苦笑道:“中佐先生,现在说责任是不是太早啦,重要的是赶快找东西来支撑。”
水泽思索片刻道:“嗯,支撑?用什么支撑?”
船长:“用硬物支撑,比方说大型钢架、铁柜、废旧汽车底盘之类的东西。”
水泽:“嗯,为什么不找条船把它拖走?”
船长:“最近的码头离这儿也有一百余里,不要说有没有船只愿意来拖,就是有,等船赶到,这只船也沉了。”
水泽转身对士兵下令道:“你去报告大佐,让他想办法调一条船来,船长先生,这附近有个船舶修理厂,我们一起去看看能找些什么东西来支撑吧。”
船长道:“好吧。”船长、大副跟着水泽上了快艇。
杭东船舶修理厂。
一辆日军中吉普开进了修理厂大门,在办公室前停下,水泽、船长和大副走进平房办公室。
方逸舟、江雄风乔装成工程师和修理工的模样,正和几个潜水员都在房间里抽烟、聊天。
水泽:“你们这里谁是管事的?”
江雄风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太君,我是厂长,叫李有才,请问有事嘛?”
水泽:“我们有一条船出了故障,要找些硬物来支撑船体,你们这有没有废旧船只或钢架之类的硬物?”
“硬物?”江雄风道:“船只出了故障?支撑船体?对不起,太君,我们没有什么硬物。”
一个日军少佐进来禀报道:“水泽中佐,我看见路边堆了一堆水泥礅子,又大又方又够硬,可不可以用它来顶船?”
水泽闻言一惊,“水泥墩子?有多大?走,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水泽来到厂区大门,果然看见一排水泥墩子整齐地排放在空地上。
水泽围着约有一米见方的水泥墩子转了两圈,满意地点点头,眼珠转了两转,对江雄风道:“很好,就用它了,厂长先生,我们要用这些墩子,可以吗?就算我们借你们的了。”
“借?哎,不行不行,这些水泥墩子是用来支撑龙骨的,我们不借。”
“不借的不行!皇军要征用,你的明白,再废话,死啦死啦的!”水泽转身对夏目少佐道:“你回去调车来,快快的。”
夏目回身跑去。
不一会,三辆大卡车开进了船舶修理厂的大门,卡车上站满了日本兵。
水泽向士兵“叽哩哇啦”说了一阵,士兵们跳下车,向水泥墩子扑了上去,纷纷往车上搬运。
水泽又指挥几个士兵开了几辆铲车,还有一个士兵把吊车也开来了,一起往卡车上装载水泥墩子。
江雄风故意上前阻拦道:“中佐先生,中佐先生,这些墩子是我们用来施工用的,你们搬走了,我们用什么?”他故意上去阻止士兵们搬运,但哪里阻挡得住,士兵推了他一个趔趄,只顾往车上装运水泥墩子。
水泽在催促士兵:“快快地运,快快地运!”
三辆卡车已经装满,另两辆卡车又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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