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沙漠还是绿洲-伯父也曾摇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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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香港,她确曾“娘心如铁”

    文/马家辉

    撒切尔夫人今天举殡,英国左翼分子声言会到丧礼现场捣局,“庆祝”她的逝世,“声讨”她的罪行,宣达对其右派强硬政治手腕之不满与愤怒;不知道将有多少人现身参与?不知道巴比·桑德斯的灵魂会否暗暗到场?

    其实大约六天前,左翼分子已经搞过一番“庆典”,事前预估将有1000人参与,结果只来了200,但亦气氛热切,乍看还以为又是这类或那类的嘉年华游行;那天下午的伦敦街头,阴雨绵绵,天色灰暗,不知道巴比·桑德斯有没有出席?

    世上毕竟仍有人记得巴比·桑德斯,苏格兰的脱口秀主持人法兰基·博尔即于撒切尔夫人逝世翌日在twitter上贴出一句“昨天夜晚巴比·桑德斯对我显灵报梦,表示打算相约大家载歌载舞”,引发无数转载讨论,吸引年青一代重寻桑德斯历史。

    巴比·桑德斯,这位饿死于狱中的爱尔兰共和军领袖的生死挣扎曾经牵动全球左翼的神经,让所有人注视他、声援他、支持他,绝食66天后,他撑不下去了,闭上眼睛,停止呼吸,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此时,撒切尔夫人只扔下一句话:“桑德斯先生只是一位被判刑的狱犯,而他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他所隶属的组织从来没把这种选择权利赐予遭其杀害的无辜人民。”

    那是1981年5月5日,距离巴比·桑德斯的27岁生日,尚余四天;距离撒切尔夫人上台执政,刚满两年;距离撒切尔夫人派军重夺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尚余一载。在这段纷乱的日子里,撒切尔夫人一再面对爱尔兰共和军的武装挑战和绝食抗议,完全不为所动、不肯妥协、不愿谈判,坚信“罪行就是罪行,跟政治无关”,终而赢得铁娘子的强势标签。

    然而当铁娘子踢到铁板,亦会懂得缩脚、罢手、转身,甚至被吓得失足摔跤。谁都不会忘记1982年9月24日上午的那个狼狈镜头,结束跟邓小平的密室会谈,她步离北京的中国人民大会堂,走下楼梯,竟然跌个踉跄,几乎双膝下跪,似是向中国叩头。这一幕把香港人吓坏了,显然大事不妙,于是,短期内,股市无量下挫,港币高速贬值,海外移民申请人数直线飞升,只因大家知道,香港命定回归,英国人不会再管你的死活。

    撒切尔夫人果然没有认真去管。是的,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英谈判过程里,英国虽仍摆出各式各样的“争取和维护港人利益”姿势,企图向世人表明自己是个有良心和负责任的宗主国,但后来的历史事实才是真正表明,撒切尔政府积极争取和维护的只是英资财团的商业利益,其余皆属闲话,若说得好听一点,便是并非不争取不维护,而是屡战屡降、一退再退,从来不替港人利益付出像样的坚持,包括对民主政制的积极安排,包括对香港国籍的归属权益,包括对社会民主的福利拓展,无不如此,这从近十年的种种解密外交档案和高官回忆文章里皆可找得铁证。

    英国的铁娘子当然仍是铁娘子,但个子比她矮小的邓小平比她更铁更硬,所以对于这个曾给大英帝国带来光荣与商机的远东殖民地,铁娘子毅然选择“娘心如铁”的离弃策略,只顾堂皇撤出,懒得深耕香港,白白浪费了回归前的漫长时间,也替回归后的香港埋下了政治和民生的矛盾伏笔。

    铁娘子去世了。香港人不一定要像英国左翼般载歌载舞,但也别忘记,她曾有一段时间不如一般所说的那么铁那么硬,或亦可倒过来说,她对于香港,曾经是过分地铁、过分地硬,我真怀疑,她心中是否真的有过香港。

    我们曾经是香港的外国人

    文/邱立本

    中国人在香港是外国人?这是香港殖民历史上的重要一页,但如今似乎已被完全遗忘。在一些群众性的集会上,还有人高举英国的米字旗,或是港英政府的旗帜。他们说怀念殖民时期的统治,认为今不如昔。

    尽管这些人在香港只占非常少数,而在一个自由开放的社会中,他们的举止也让人见怪不怪。但细心了解他们的言谈,却发现他们原是历史记忆断层的产物。他们对于殖民地的历史一无所知,大多是在1997年以后才出生。他们想象当年殖民地是旧日好时光,却不知道在香港的殖民地历史上,黄皮肤的中国人,曾被视为香港的“外国人”,随时可以被一条殖民政府的法例驱逐出境,不能在香港生活。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报章上常常出现一些香港居民被逐出香港的新闻。他们被送到台湾、大陆或其他地区,所用的法律依据,就是一条被称为“不受欢迎外国人条例”。

    这其实违反了英国法律的基本精神,一切都要重视程序正义。但恰恰是这条法律,却让港英当局可以跳过程序正义的过程,将权力当局认为是“外国人”的香港居民逐出这座城市。

    这是殖民政府的杀手锏,以霹雳的手段赶走当局所不喜欢的中国人,无论他们是否有香港的永久居留权,也不管他们是否来自中国大陆、台湾,只要他们不是英国人,他们就是外国人,就可以被赶出香港。

    因而今天那些拥有强烈的殖民乡愁的人物,或是高举“本土化”的愤青,就必须重新认识香港的历史,不要被民粹的“伪历史”牵着鼻子走,也不要被那些讴歌殖民政府的声音所误导。恰恰相反,从60年代到80年代,香港反殖民地斗争的浪潮一直前仆后继。大学生反对港英贪污的高级警官葛柏,掀起“抓葛柏”运动,让殖民政府震惊。此外,“争取中文合法化运动”,也广受市民的支持,打破香港英文垄断的地位。70年代波澜壮阔的保钓运动,不惧当局的镇压,不少参与者都被英国警官打到头破血流。而最让人难忘的是80年代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访华,想用治权换主权,强调鸦片战争时签订的《南京条约》仍然有效,结果引起了香港大学生的愤怒,发动示威,高举“侵华条约不容肯定”的标语,向港英政府与伦敦当局抗议,也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共鸣。

    香港这些反殖历史的篇章,如今香港大学生皆茫然不知,正是历史记忆的断层,他们才会有今天的所谓“殖民的乡愁”。这和当年台湾的台独力量很像,由于对日本当局残杀台湾人历史的无知,因而怀念日本殖民统治的“皇民化”。台独分子声称追求民主,但赢得了民主,却失去了中国。这难道也是香港所要面对的吊诡局面?

    而民主的发展,不能靠上面的恩赐,而是要从底层扎根,从公民社会做起。香港的一些民主派,只晓得英国在香港的末代港督彭定康在离任前“恩赐”香港民主,因而被视为“民主斗士”,而不会去探究为何英国统治香港150多年,却从来不谈民主。这背后的利害算计,其实也为日后香港政治的纷争埋下了伏笔。

    近年一些政客不断鼓吹民粹,反对“大陆化”,将13亿中国人标签为“强国人”,讽刺他们来香港自由行只会抢购房地产、奶粉、名牌手袋,导致香港的房租飙升,再加上随地吐痰、不文明、没有礼貌,甚至用“蝗虫”来丑化大陆游客,掀起了所谓的“陆港矛盾”。

    这也是香港政治发展的阵痛过程。但追溯根源,需要对香港殖民历史做出深入的研究,不能将英治的历史当作“想象的家园”,在扭曲的世界中,追寻一个扭曲的政治愿景。

    这也需要回归一个深度的、民间的香港历史研究,避免那些选择性的记忆,英国人在香港有它的正面的贡献,不需要回避,但也需要对那些不同阶段的政策做出分析。尤其在新闻的操控上,老记者都会记得总督府如何透过“放料”的萝卜与政治部的“大棒”,将新闻界控制于股掌之上。这和今天香港特区政府陷入弱势,被反对派的媒体打到落花流水的局面,形成了强大的落差。

    但暴露殖民地政府的丑陋与缺点,并不是要跟着它的脚步走,而是要超越前进,让香港越来越好,让香港人不要在错误的历史想象中迷失了自己,被那些迷幻的“伪历史”绑架了这座城市的命运。

    荷李活道的人与建筑——香港有条荷李活道(一)

    文/沪港小生

    很多年前就知道有一部香港电影叫作《香港有个荷里活》,看了英文片名才知道原来内地和香港的翻译不同,荷里活其实就是内地经常说的好莱坞,也就是美国的电影天堂Hollywood。

    电影和Hollywood没什么关系,不过香港还真的有一个地方叫Hollywood,那就是位于香港岛市中心,横跨中环和上环的荷李活道,有时亦写作“荷里活道”,“李”和“里”在这里是相通的,英文亦同为Hollywood Road。我从2010年开始搬入荷李活道居住,发现在这里住的愈久,就愈喜欢荷李活道的人、情、味……

    先说说荷李活道上的建筑和建筑中人物的变迁。

    荷李活道是英军入驻香港岛后修建完成的第一条街道,虽然邻近的皇后大道早于荷李活道动工,但荷李活道最先完工。荷李活道有两端,一头接近中环市区,另一头则位于上环。靠近中环的那头以旧中区警署(也是前香港警察总部旧址)为地标,而靠近上环的那头则有历史悠久的文武庙。

    有人说,一条荷李活道,从她的两端布局就能看出香港社会在不同年代的社会价值观念。简而言之,以华人为主的香港社会最信奉两样东西,一样叫法律,另一样就是老天爷。俗话说,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在香港,许多老人家常说,做了坏事,就算法律收不了你,老天爷也早晚收了你,有时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靠近上环一端的文武庙是香港开埠早期的一间中式庙宇,当年在港英政府的特许下,华人可以在文武庙内采用“斩鸡头、烧黄纸”的传统方式进行宣誓并裁决华人之间的纠纷,这一做法在当时等同于法庭宣判,但政府规定只对华人之间的纠纷有效,且全香港境内只能在文武庙内进行,文武庙的这套做法一直延续到近代香港司法制度完善后才告终。

    至于靠近中环一端的旧中区警署则一度是香港最高执法机关的象征,与警署建筑为邻的还包括前香港中央裁判司署和香港域多利监狱。中区警署在荷李活道的使命一直延续至2005年圣诞节前,香港警队在那里举办了正式的告别仪式,将中区警署建筑交回给政府,如今香港政府正在对包括前香港中央裁判司署、香港域多利监狱和旧中区警署在内的这一片历史建筑群进行“活化”,未来这里将发展成一个新的香港历史文化社区和旅游景点。

    荷李活道落成初期,即香港开埠早期,这里的居民以华人为主,史料记载,和今天荷李活道的繁荣景象不同,当年在荷李活道聚居的华人社区给人一种社会低下阶层的印象。不过,从荷李活道走出的名人也不少,有些甚至推动了整个中国历史的进程。

    同样在荷李活道上,但介于旧中区警署和文武庙中间的一座历史建筑是旧已婚警察宿舍,如果现在前往此处,你将会看到正在修缮中的一个工地,香港政府正在将这一历史建筑进行“活化”,完工后这里将是一个和文化与创意有关的新社区。事实上,这个地点在整条荷李活道的历史上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说荷李活道一端的旧中区警署代表了法治精神,而荷李活道另一端的文武庙则是中国人口中常说的“老天爷”的象征,那么旧已婚警察宿舍则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知识改变命运。

    据史料记载,现位于荷李活道的已婚警察宿舍原址是早于1843年开埠初期由本地华人兴建的一座“城隍庙”,这里是香港第一座华人社区自筹资金、自己动工兴建的项目,其后地皮几经转手,直至1876年由当年港英政府买回土地,并在此处筹建中央书院(即今日香港知名的皇仁书院的前身),由此成为香港有史以来第一间官立学校,为香港民众提供中小学基础教育。

    国父孙中山先生于1884年至1886年期间在中央书院读书,孙中山原名孙文,幼时又称“象”,在美国檀香山读书时曾名“朱帝”,后在香港入读中央书院时用的注册名字是“帝象”。学生时代,他住在荷李活道附近的必列者士街上的公理堂,至今仍能找到这一旧址。

    今天的荷李活道早已不仅仅是华人生活聚集地,越来越多的“鬼佬”(粤语,即内地常说“老外”的意思)成为活跃于荷李活道的常客,有些甚至干脆搬入荷李活道居住,这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和香港大名鼎鼎的苏豪酒吧区有关,而很少有人知道苏豪之所以被称为苏豪恰恰是取自“荷李活道往南”的意思,因为这片酒吧区刚好位于荷李活道的南面。

    除去酒吧,荷李活道亦多古董店,这也是荷李活道有“古董街”别称的原因,你若在周末午后于荷李活道中间一段闲逛,常常会见到一些对着大小古董店橱窗(近年亦多了不少现代画廊)表现出一副如痴如醉模样的“鬼佬”游客。当然,如果真的想找“如痴如醉”的“鬼佬”,每晚苏豪区应该有不少。

    今天靠近上环一端,与荷李活道交接的有一条很短小的斜坡路,路口竖着一块紫色的介绍牌,上面写着一个略显奇怪的名字“水坑口街”。1841年1月25日,英国的义律与清朝的琦善签订《穿鼻草约》,海军军官卑路乍率领英军乘军舰登陆香港,当年的登陆地点就是今天的水坑口街,旧称“占领角”。

    1841年1月26日,英国远东舰队舰船抵达香港,沿着“占领角”登陆香港岛,并在那里举行英国国旗升旗仪式,由此宣告英军正式占领香港。香港的命运,在那一刻被彻底改变了……

    荷李活道的情与小店——香港有条荷李活道(二)

    文/沪港小生

    俗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如果你从荷李活道一端的旧中区警署一直漫步至另一端的文武庙,除去道路两旁的新旧建筑对比,路上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店和沿路的朴素民居亦不失为荷李活道上的一道道美丽风景。

    五年多前因工作关系,我移居香港,记得第一次一个人走到荷李活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与荷李活道的一种邂逅……

    我喜欢摄影,初来香港时常会在周末背着相机到处跑,中环市中心就这么一点地方,拍来拍去都是高级写字楼、大商场,于是拍着拍着我就自然而然往上走。相对于荷李活道,中环算是在山下,荷李活道则是从中环往中半山、西半山的必经之路。

    于是,我便在不经意间走到了荷李活道,当时也不记得看路牌,几年后,等我搬入荷李活道的新居,在整理一些旧照片时才发现,其实我早就来过荷李活道!

    那种感觉有些诡异,也有些惊喜,我想荷李活道就是这样,静静地等待人们去发现、去探索,却又不会像中环市区那些高楼大厦、豪华商场那样每日摆出一副招摇过市的模样,恨不得路人经过却不知道这里就是中环。荷李活道一如荷李活道上的许多小店和荷李活道上的人,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低调地体会着自己的优雅。

    在荷李活道靠近文武庙的那段,几乎每天你都会在路边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当场作画,不作画的时候,他就在一边歇着,有时泡上一壶茶,然后静静地欣赏一幅幅挂在一栋已被废弃多年的唐楼(注:通常指在香港没有电梯的旧楼,大多建于19世纪中后期至20世纪60年代,有些已被重建或改建,有些仍有居民居住)外墙上的水墨画,都是他自己画的,主题大多以花鸟鱼虫为主;有时,他也会简简单单地画上一个大大的圆圈,极富禅意。

    忘了这位街头画家是从何时开始在这里摆摊的了,好像也从未见有警察上前盘问,不许他在这里设摊。一年又一年,直到某日我在一本本地艺术杂志上看到关于这位画家的专访,才知道他已经在此作画七年有余,目的就是想返璞归真,脱离画廊、经纪人、讨价还价等种种束缚,直接以画家的身份与收藏者面对面沟通,天空就是这位画家的屋顶,而那栋貌似破旧的唐楼恰恰成为他的水墨画作品的绝佳衬托。

    有意思的是,这位画家作画的地点靠近曾经一度在香港“爆红”的娱乐会所M1NT俱乐部,当年M1NT开张时以坐拥广大一线明星会员为其最大卖点之一,门前常常名车林立,每晚也常有“粉丝”在门前等自己喜欢的明星走出来,希望可以拍到照片或请他们为自己签名留念……好景不长,M1NT在荷李活道的会所如今早已停办,继任者换了一间又一间,从牛扒房到猪排店,经营的“寿命”都不及他们的邻居——这位荷李活道街头画家的“唐楼画室”来得长久。

    流行的未必能成为经典,但经典的却可以一直流行下去,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有时“经典”也未必是那么容易得以保留的,在荷李活道上就发生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其实也是港人如何为保育工作做斗争的诸多小故事中的一个),有关一间历史悠久且颇受街坊邻里欢迎的大排档的故事。

    2005年,位于荷李活道和伊利近街路口的民园面家因为大排档牌照继承的问题而引发社会争议,若不是当年有多位议员力撑,加上附近街坊也纷纷声援,荷李活道上的这间小面馆必定早已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珠,随波逐流,很快被人遗忘……

    如今,民园面家已经搬入室内,不过听行家说餐牌基本上没怎么变过,口味也没变,他们家的牛腩捞面或者汤面都有各自的“粉丝”。民园面家的店面装饰也体现出许多香港小店的一大特色——窗户、墙上全都贴满各路影视明星和老板娘的合影,每个人都笑得甜蜜蜜的,包括人称“发哥”的周润发。你看,就算是“发哥”,有时也和你我一样,都是平常人,都喜欢香港街边美食,一碗牛腩面,满满香港味!

    吃完面,再去对面的玉叶甜品点一碗“糖水”(粤语中泛指各式甜品,并非真的是一碗带糖的水),保证你幸福感倍增。

    事实上,如果你下次路过荷李活道、伊利近街路口这一段,你或许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很有可能是你看TVB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因为这里确实是TVB电视剧经常取景的地点。沿着伊利近街往上走便是必列者士街,现实生活中,国父孙中山曾在此住过,而在TVB电视剧《天与地》中,由佘诗曼饰演的女主角阿Yan也住在附近,她的寓所正对着旧的已婚警察宿舍,宿舍的前门是荷李活道、后门就是必列者士街。

    又比如最近刚刚在香港播完的电视剧《冲上云霄2》,由张智霖主演的男主角“Cool魔”飞机师Captain Cool在片中的寓所也刚巧在荷李活道附近,再往下走一点就是香港中环另一条知名的“小马路”歌赋街。也许,TVB编剧对这一片区域的喜爱亦出自他们对荷李活道的人、情、味的留恋。

    歌赋街,看名字就顿感诗情画意,其实歌赋街是一条“低调的”美食街,新近也搬入不少小店,但整条街最出名的莫过于九记牛腩,很多老板专程开车来这里吃一碗牛腩面,就算名车泊在路边,“不幸”被警察抄牌,他也能继续有滋有味地吃他的牛腩面。

    关于九记的故事,下次我会在《香港有条荷李活道》的终结篇,即关于荷李活道的“味道”的专栏文章中详述。

    伯父也曾摇滚过

    文/廖伟棠

    黄秋生当然不是我的伯父,在《叶问:终极一战》里的佛山话“我伯父”也不是伯父的意思,而是广东不少地区对父亲的委婉说法。但是看完《终极一战》我倒是想起了我已经去世两年的大伯,他和叶准应该是年龄相当,而经历又和叶问相似——或者20世纪60年代在香港讨生活的广东男人,很多都是一个叶问。宗师是后来人叫的,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才是那个男人要扛的,忍辱卖儿的李师傅,也是另一个叶问。

    很久没看黄秋生的戏,今天突然想起黄秋生,看了看他微博上近日的“正体简体”之争,发现他几乎把过去一年的微博都删了,一直删到2012年5月的一条“从今谁复补苍天,梦里星芒坠百千。文字焚余呈妩媚,笙歌劫后变疑嫌。耻同魅争光焰,甘以锱铢点俸钱。天若有情天亦老,茴香豆飨李龟年”。我转发道:“黄秋生竟然读邵燕祥的旧体诗,不愧是我曾经的偶像。诗漏了一‘魑’字。我猜黄生也喜欢聂绀弩。”

    邵燕祥这首诗符合秋生伯的一贯风格:有气骨有态度亦有自励自爱,这就是我说的伯父辈的老港情操(不过千万别联想赵良骏那部《老港正传》,那里面的是委屈老左不是老港)。但黄秋生超越老港的在于他还有聂绀弩性,有火气有黑色幽默有孤独支离的气质——他的第一张摇滚专辑,就叫《支离疏》,这个名字,比他下一张《地痞摇滚》的“地痞”更符合他的狂狷性格。

    我最早喜欢黄秋生,喜欢的也是那个作为摇滚者的他,而不是当时已经把他定型的《的士判官》《人肉叉烧包》那些港产B级片里那个底层残暴的形象——也许是导演看出他的狂狷;狂狷进一步就是残暴,退一步,就是摇滚。黄秋生玩摇滚,拜师很正宗,是香港最传奇的地下乐队“黑鸟”,就像他学“大圣劈挂门”师从陈秀中师傅一样,这都是大隐隐于市的实力派。另外他也受20世纪90年代摇滚诗人Kurt Cobain影响,也是气血十足。“黑鸟”呼应了他的政治激情和叛逆,Kurt Cobain唤起了他的少年傲气。

    忘了是1998年还是1999年,我第一次看黄秋生的现场演出,就是在旺角一个街坊球场的一场即兴抗议音乐会,看他与“黑鸟”合唱后者著名的《南音:香港史话》:“寒风阵阵,星月无光……”戏仿的正是南音名本《客途秋恨》,南音与摇滚——甚至是Punk朋克音乐,竟然结合无间,狂狷者沉稳时,进退有据,黄秋生一板一眼唱南音,就跟《终极一战》里心怀绝学的老伯父叶问,根稳任其枝叶动,狠处全不费工夫,终胜《地痞摇滚》里的绝望狂啸一筹。

    聂绀弩最好的句子是:“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吟林冲。他还写过类似的一联:“丈夫九死千刀雪,一笑全无百莽烟。”吟林海雪原。这种悲剧英雄主义的孤高清绝,黄秋生也常常在微博中表现出来,辩论繁体简体不是他第一次触动“网络民族主义者”的底线,以往他的地盘早已多次出现两个世界的人的对峙。我爱看他以一敌千,谈笑间论敌灰飞烟灭——而他自诩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时秋生伯又由摇滚“愤中”变回文武双全的佛山伯父叶问,他的古诗文造诣岂是那些满嘴文革语言的红卫兵们能理解的,他的风流更是那些还在臆想香港为沙漠的人们不能理喻的。《叶问:终极一战》里的叶问最真实处,是他有一个暧昧的情人珍妮,珍妮应是20世纪50年代随难民潮来港的外省歌女,她恰恰承接了叶问作为大师温柔敦厚的一面,而不只是其徒弟们期待的威震武林的一面。但黄秋生版《叶问》发乎情止乎礼,比刻意克制的梁朝伟版《叶问》要自然许多,前者的风流后面接的是一个蕴藉,后者风流自难掩,反而要费劲压抑了。

    20世纪60年代香港的风流,是一种老派风流,我想象中,长得蛮帅而妻子长期在粤西乡下的我伯父甚至我爷爷,都有那么一种风流,他们和叶问一样,都是过气的“西关少爷”,战乱和新贫教育了他们,让他们克己奉礼之余,依然葆有广东人那种硬骨头、顽皮不服气。这硬骨头和不服气,派生了“六七暴动”里的左派工人抗争者,也传承给了《千言万语》里与国际主义者甘神父共进退的香港新一代社会运动者,甚至今天还在“不识时务”不拥抱权势的一大批香港人身上体现出来,这是后话。

    但说到《千言万语》里的“甘仔”甘浩望神父,那是我最喜欢的黄秋生角色。许鞍华选角一流,甘仔这个角色全香港只有一个人能演,就是黄秋生。甘神父的理想主义、他的左翼坐言起行做派、他的倔和勇,岂不也是一种老派风流,秋生伯,还须加倍努力从叶问走向甘浩望,后者,我觉得是香港民间抗争史上真正的一代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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