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六军少尉-东北,这场战争太残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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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系好工作,我就等待机会离开部队。

    陶逸营长有个黄埔十三期姓文的同学,被任命为鞍山警察大队长,警察大队招了不少新兵,文大队长请陶逸派人去帮他训练新兵,我也被派去了。

    我去鞍山中学做过报告,有些学生跟我经常往来,他们看见我在训练警察,就告诉我说,这个人当过伪满警察,可坏了。

    我们出操训练时手里都拿着小树棍,我看准了学生说的是哪个人,借机说他立正不好,啪地一下子过去:“怎么立正的?两只脚多少度?站直了没有?挺胸没有?收腹没有?”

    伪满警察都很坏,光复后要重建地方治安秩序,他们又出来当兵了,但是需要训练。

    那次去学校演讲,看出来很多女孩子对我有意思,后来跟她们基本都认识了,对我都不错,为什么我会早恋呢,因为有太多的女孩,眼花缭乱了。

    我从心里喜欢歌咏,很喜欢唱歌,在那些女生里就结交了一个姓白的女孩子,是初三的,歌唱得很好,长得很漂亮,是回民,小名叫满桌,她家里姐妹四个,她排行老四,坐下来刚好一桌。

    满桌的歌声比较浑厚,像有一种磁力,我非常爱听,她们有时在剧场参加三青团组织的演出,我每场必到。我对她特别有好感,她对我也很好。

    鞍山因为有鞍钢,所以日本人比较多,但鞍钢那时停工停产,这些失业的日本人也挺惨的,没有生活来源,就卖豆腐,卖破烂。

    因为对日本人印象不好,他们卖东西,我们该买还买,但跟他们没有更密切的关系,没什么相处。买东西就比画,鞍山会日语的人有的是,有时候就请他们当个翻译,鞍山中学那些高年级学生,日本话都呱呱的,很多人就是和日本人一条街住着。

    后来日本人组织暗杀团,暗杀官员,偶尔在某个下水井就发现中国人的尸首。

    谍报队员就出动了,军警督察处、警察局都派出人员,暗杀团把周殿斌的一个同学也给杀了,挺厉害的,所以三青团就针对暗杀团成立调查组,成员都会日语。

    有一次,谍报人员摸到一些情况,了解日本人晚上有集会,逮了十多个。但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暗杀团很难说,可能就是自己国家失败了,比较悲观,有些言论。

    鞍山警备司令部的特务排长在学生大队时当过我的区队长,黄埔十八期的,我们同期到的印度。我问他:“你们捉的这些日本人是不是真搞暗杀的?”他说:“审讯了,都承认了。”“怎么处置啊?”“司令下令了,咱们就枪毙呗,用卡车拉走都枪毙了。”司令就是刘梓皋。这个排长姓谷,辽沈战役之前患肺结核没有了。

    很难说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暗杀团,冤案肯定有,搞谍报的人就是这样,给你添枝加叶你就成了犯罪分子,收拾你。

    中国人里的坏人也很多,日本投降以后,他们抢日本人的东西,连屋里的房梁木头都运走卖钱,日本人除了那些住台汀的高级官员,剩下的是都穷不拉唧的工人,一个月、两个月不开资,没吃的,也不算富有。

    日本侵略中国其实和这些日本平民都没关系,但那时大家就觉得,凡是日本人都没好东西,就这么想。日本侵占中国的时候,烧杀掠夺屡有发生,所以有一种民族仇恨。

    但我们部队没有报复行为,人家都打败了、投降了,日本军队已经缴枪了,部队不是对付老百姓的。

    日军高级将领都被我们关到抚顺战犯监狱去了,这个战俘营不是解放后才有的,国民党的时候就有。从一九四六年开始抚顺这个城市没有拉锯过,一直到一九四八年十月份,这两年的时间都是国民党控制着,等到辽沈战役结束抚顺丢了就是彻底丢了。

    进驻鞍山,廖耀湘要求部下不要瞎扯淡,在云南和湖南不能进饭馆,到东北因为打仗管不过来,下饭馆花钱吃点饭就不管了,但逛窑子是绝对不行。现在又重申这条纪律,还是让我们学生教导营执行。

    那天突然有紧急任务,全城灯火管制。

    排长领着我们三个人在铁东区巡查,一看有座挺漂亮的房子门口停辆吉普车,我们只有团级以上军官才有吉普车,再一看那房子是个日本窑子,和中国的窑子不一样,比较讲究,房子比较漂亮。

    大伙看见了谁都不敢碰,这肯定是个比较高级的干部。我说你不敢碰来干啥来了,执行啥任务,大头兵他有钱去嫖吗?来吧,我说我打头。

    我们敲门很简单,不用手敲,拿枪托子一砸,一个日本老鸨子出来,问干什么,我说有我们的军人在这儿吧?叫他出来!

    我挺凶的,枪都上着刺刀,老鸨不敢说,一会儿出来个人,胖胖乎乎的,我一看,是六十五团团长李定一。我认识他,在缅甸的时候他每天晚上开着吉普车,到师部来跟参谋长、参谋主任打扑克,我在师部站岗谁是谁都认识。

    李定一打仗很勇敢,攻马拉关的时候他当六十五团三营营长,端着冲锋枪第一个冲进去的。一看是他从窑子里面出来了,我们排长不敢说话,我就说,报告李团长,请回部队去。他说回去干啥。我说师部有命令,今天晚上灯火管制,可能有情况,师部命令部队指挥官各就各位回到部队。他说行,我们一会儿就走,你们走吧。我说不要一会儿走,现在就走,还等一会儿干什么?我现在看着你呢,你现在就给我走。

    我挺横。他一看这个小伙子怎么那么横,就问你哪部分的?我说是教导营的。

    除了教导营的谁敢来?就教导营不怕当官的,很小、很冲,天不怕地不怕嘛。

    我们教导营在师部站岗,参谋、军需这些人进出时,我们喊,口令!没口令不能通行。有的不把我们放眼里,嘟嘟囔囔的说什么口令啊?啪嚓就把子弹推上膛,枪一指,再重复一遍,口令!他一听子弹推上膛了,不敢不回答了。他要不说我们这些小孩儿真不管,一扣扳机他就报销了,打死白打死。那他们马上就报口令:早晨!

    口令每天都变,问你口令得回答,规定是早晨就得报早晨,你要是报晚上,立马就挨枪子,所以他们都害怕。有的就跟我们营长陶逸说,告诉你们学生,客气点,太凶了,吓人道怪的。那我们训练时就是这样要求的,绝不客气,混进去敌人怎么办?我们营长就说,咱们学生就是这样,认真,绝不马虎,绝不含糊。

    越唠越僵,这时我就把枪举起来了。

    李定一一看这个小孩儿太厉害了,他指挥一个团三千人冲锋陷阵,一个小孩儿就吓住了?他不服气,说,哎呀,孩子,你端着这个枪很吓人啊,你说枪我还玩得少吗?我还没看见过吗?我摆弄枪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你那么凶干什么啊?我说我不是凶,我现在是执行任务,执行命令,你给我走,废话少说。

    李定一也有点儿翻脸了,他带着的六十五团中校指导员李又延,在旁边一看忙打圆场,哎呀呀,这位同学,啥意思啊?我说没啥意思,师部让你们回去,马上回部队。好,我们马上就走。他就跟李定一说,我们走吧,不要为难他们了,他们奉命来的。

    他很婉转。我也就借着台阶下了,我说请你赶快走,我在门口等着,你车开走我们就走,你不走不行。我给他们行个持枪礼说,对不起了,我就走了。

    排长一句话没敢说,靠边站着,他怕万一哪天调到六十五团就遭殃了。野战部队的上校团长有实权的,一般都惹不起,咱就是小孩儿,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部队有些作风,我就觉得不对,有了命令,大家都要执行,你别光让下边执行,你们上边不执行,那是不行的,都得执行。

    我回去就跟营长陶逸报告了,在八莫跟日本鬼子打遭遇战时,李定一是团长,陶逸是他的一营营长。他就笑了,说赶得对,有啥的,执行命令没错,有事我负责、我担当,回去好好休息吧!

    四月下旬,命令下来,部队北进,协助五十二军向辽阳、本溪方向进攻,鞍山防区交给新一军的三十八师和六十军的一八二师。

    出发前,上面说天暖和了,不用的东西都打成行李放留守处,另外用车拉着跟部队前进,到指定地点我们再去领。

    卓干成是火箭筒预备炮手,按规定行军时他要背四发火箭炮炮弹,火箭炮弹是盒装的,他把炮弹抽出来全打到包里去了,就准备背四个空纸盒。我说这行吗?打仗要用怎么办?他说背着也白搭,火箭炮需要用干电池,电池没有了,又不给换,光有炮弹没电池你也打不响。

    我们用的大电池没电了,应该把旧电池收回去,补充新电池,但没人管。

    卓干成主意比我正,招数多,我就想不到这个办法,我们很少有机会真正上战场冲锋陷阵,二十二师不舍得用,未来的干部队伍嘛。

    部队第二天就要出发,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我把火箭筒放在那儿,背包拿好,离开营房就走了。

    虽然我年纪小,但即使对卓干成也没说,如果说了,上边问他黄耀武哪儿去了,他说还是不说?干脆谁也不告诉。我知道我走了也无所谓,也不能把我怎么的,我们学生军里没有逃兵,我也不往民主联军那儿投,我就是不愿意打了,出来了。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脱离了部队,脱离了战场,我就干净了,起码参加打内战就没有我的份儿了,就是这样想的。

    哪知道后来人家哪管你那个,你解放后没有问题,打内战的历史不还有吗?打内战的历史上没有问题,那你参加过印缅战争也是污点,是国民党的那就是污点。你跑印度缅甸去打仗,国内土地一片片丢失你怎么不打?跑印度缅甸去打什么啊?

    解放后好多年很多干部还是不了解当时的整个形势,好多次运动都反复向我提这个问题,到“文革”的时候还提这个问题:你说你参加远征军打鬼子,中国自己的国土一片片丢失,你们怎么不打?说我在国内不打,跑印度、缅甸去给外国人打。其实那不是给外国人打,还是给中国人打,那不是我们的生命线吗?他们很多人不懂这段历史,我怎么能解释清楚啊?为了这条中印公路,咱们付出多少代价?死亡十来万啊!从中印公路来石油、来武器、来弹药、来物资,才能坚持这八年抗战。他又说了,那八年抗战也不是你打的,都是共产党打的,你们打什么啦?

    讲不通,没法讲,没法解释,只能是承认我有罪就完了,就是都有罪,这时再想到留在印缅那些同学的白骨,就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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