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六军少尉-我要把握自己的命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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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讲了很多道理,我说看来这个事没希望了。

    在临时大学和鞍山籍的同学开了一个座谈会,校址就是现在中山广场的中国医科大学,我先把情况的原委跟他们做了一个介绍,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他们讨论后,一个学生代表说他们没有通过我们的方案。

    又找省政府,省政府敷衍说,好好好,我们会严肃处理这个事,你们回去吧。教育厅也去了,是出来个科长跟我们谈的。

    还去了辽宁省三青团支部,主任叫刘广英。马占山当师长的时候,他给马占山当政治部主任,挺老的资格,小矮个,白头发,挂了个少将军衔。我们还到他家去了,在现在沈阳市文化宫斜对面的胡同,一个小日本房,一打听就找到了,门口也没有卫兵。

    我们把周殿斌的情况跟他一讲,刘广英说这个败类,行了,你们回去吧,我把他撤了。但是不让部队到学校招兵不是三青团说了算的,因为现在是军事第一,一切政府机关都要为军事让路。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也就行了,往回走吧。

    被我们投诉的市政府科长王正兴后来走了,周殿斌是自己走的,因为学生都反对他,站不住了。不像政府部门的官员,政府不撤我,你们能奈我何?三青团是政治团体。

    对这场学生罢课,新中国成立后的《鞍山市志》对这一段的定义是鞍山自发的学生运动,叫一九四六年“五一八”学生运动,把我撇开了,说学潮是学生自发起来的,这就与事实不符了。

    但对我个人却有了争议,后来“文革”时对我这段历史评价是,黄耀武所以反对国民党、反对当时的政府,是属于国民党内部派别的内讧,是少壮派反对元老派。说我装成很进步,实际还是反对共产党。

    我不明白我怎么就成了少壮派了呢?我一个人就成了一个派啦?我什么派也不是。我也不是装进步,我是不平则鸣,当时国民党还是合法政府,反对合法政府怎么就是进步啦?事实是他哪个地方不对我反对哪个。

    我也没有想把事情闹这么大,后来发展到上省里请愿,联系大学、媒体,这都不是我能想到的,都是李哲想到的。“文革”时,调查人说,你打着红旗反红旗。这个结论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我领着学生罢这个课闹这个学潮,没有什么政治目的,没有说我要拥护共产党、反对国民党,那时候我还没有这个觉悟。我就是不平则鸣,看不惯了,振臂一呼就喊一喊而已,没有政治目的。

    我只是觉得国民党的做法太粗暴了,不尊重人,那我就反对。就像我在部队闹伙食一样,为什么你四个菜,我们就咸盐水吃饭?其实是一个道理。

    我多次争辩这个问题,也没什么结论,这件事也没算成我的历史问题,我也不需要争过来说这是我的功劳,没有这个想法,后来我也不谈这个事了。

    但是学生对我是很尊重的,这件事主要是对学生有一定的影响,对社会也有一些影响,当时很多群众不满意国民党的统治。

    我们在沈阳请愿期间,六十军的一八四师在海城起义。民主联军第二次解放了鞍山,并从首山向辽阳进攻,但没打过来,当时我又被警察局怀疑搞这次罢课是不是跟民主联军有联系。其实没关系,我领导这次罢课没有什么政治目的。

    回鞍山的路上,火车开到辽阳路就不通了,鞍山还在民主联军手里,只好滞留在辽阳。

    去沈阳的经费是学生们捐献的,一块钱、两块钱凑给我们做差旅费,日常由学生代表管钱负责开销。这时钱花没了,弹尽粮绝,连吃饭钱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鞍山。

    辽阳县县长罗楚书原来是二十二师政治部上校副主任,主任是副师长赵霞兼任,他用罗古的笔名写过一本《印缅之征战》,一九四六年出版的,都是很多连长、排长的实录,还收了邱钟岳的日记,卖得很好。

    新六军攻占辽阳后,调罗楚书来当辽阳县县长,我在缅甸时的特务连连长付介超,被调来当辽阳警察大队中校大队长,当时警察大队缺少干部,就从学生教导营调来八个同学,充实当地警察基层干部,所以他们没有跟新六军去长春。

    但这八个同学里只有两个正派的人,就是石静山和柯愈哲,两个人很清白、很正派、很单纯,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去。剩下那几个都不行,有一个在湘西时还当过我的班长。

    柯愈哲是陕西教导团来的,在缅甸的时候他分在步兵连,在二营张鸣铎那里当步兵,其实按照他的学历应该留他在营部或团部。

    在缅甸时,石静山在六十五团三营当步枪手,活下来也是不容易。但是打完新平洋之后三营就没当过主攻,那时候日军的士气已经不行了,一个据点一打就打下来,所以三营总当预备队,轮不上去,三营长杜超然就很生气,说我怎么就老当不上主攻呢?

    石静山是陕西教导团来的,陕西人,在缅甸时我们彼此并不熟悉,回云南到了教导营以后才熟悉,他在二连,我在一连,到了湖南因为闹伙食,我被调到他们二连,跟他的关系处得很好,他的战斗经验比我丰富,真刀真枪在一线打过仗。

    石静山这时在警察大队当排长,到了辽阳没有饭吃,我就去找他,他就找到他的中队长张志伟。张志伟给我们感觉是进步人士,挺同情我们的,给我们掏了三千元钱。我们每天一个人半斤煎饼、一碗豆腐汤这么维持,直到鞍山重新被拿回来,才得以渡过难关。

    张志伟后来跑到哈尔滨,去解放区了,解放后在鞍山教育局工作,有一次碰见他,他说,哎呀,你看见老石没?我说,解放前在沈阳看到过。说起当初的事情,我说那个时候多亏你帮助,要不我们这十多个同学就得饿肚子。

    后来,我在学校当体育教研组长,学校缺少体育老师,我跟他说你给我介绍两个人,到我这儿当教师。他给我介绍了两个老师来。

    我们住在辽阳白塔公园对过的青年旅社,也真是凑巧,在街上就碰到了周殿斌。鞍山被民主联军解放,那些党政官员都往外跑,周殿斌在伪满“建国大学”的同学任辽阳国民党党部书记长,他就跑到辽阳来了。

    跟他是在路上遇到的,互相没有搭话,然后他可能跟踪我了,我没注意,没把他当回事。

    二〇七师在辽阳有招兵站,他就告到了招兵站,说有一个二十二师的逃兵,你们二〇七师在鞍山招兵,闹学潮不让学生参军的就是他。二〇七师招兵站来了几个人,在旅社把我围住了,要把我带回二〇七师。

    我们在辽阳有八个同学,我这次来只见到了石静山,那几个同学知道我来辽阳了,八个人约在一起来旅社看我,正好碰上了。我把情况一讲,他们就跟二〇七师招兵站的沟通,结果那几个也是学生从军的,跟我们虽然不是一年参军的,但也叫同学,大家都属于同时代同命运的。

    他们就说拉倒吧,这事比较复杂,这不是黄耀武和部队之间的关系如何,而是因为和周殿斌个人之间的关系引起来的,那我们就不管了。

    当初在辽阳帮我忙最大的就是石静山。

    那以后再没有见过周殿斌,他在鞍山站不住,回老家西丰了。“文革”时,他的单位来找我对证,要他的材料,证明他在三青团的职务是什么。他的职务是秘书,实际上是掌握实权,但我没那么讲,因为他的名片印的是秘书,外出联络、接待联络工作也都是以秘书的名义,所以我就讲他是秘书。

    我和洪乃良的关系就被那八个同学看出来了。在沈阳,我们集体照了张照片,我坐在中间,同学们分两边坐,后面女生站一排,洪乃良就站在我后面,可能她的表情态度不一样。他们一看,说这是你女朋友?我说很难说是女朋友,她是学生代表,反正现在我们是挺好。

    第二节 逃亡

    在辽阳滞留了一个星期,鞍山重新被新一军、六十军占领,我们才回到鞍山,但我的处境就不行了。市政府已经上报省里,说这个事情是我带头闹起来的,要求处理我,上面就下令,撤职查办。

    我回到学校,先到校长杨凤声家,校长说,黄老弟,躲一躲吧,你的令下来了,带头扰乱社会治安,还是逃兵,命令撤职查办。撤了职,警察局就可以逮你了,你赶快躲起来吧。

    这个校长是比较开明的,新中国成立后是鞍山市政协委员。因为管理不善,这时他的校长职务也被撤了。

    他被撤职,我也被通缉。

    民主联军打进鞍山时,学生把我的行李收拾起来,杨校长给放起来了,从他家出来,他让保管的人打开门把行李给我,说你就走吧。

    我夹着行李走到北四道街,就是现在的儿童商店,看到一处日本房比较合适,是一家日本人住着,我进去说你给我倒一间房子。我穿着军服,日本人就老老实实地倒了一间房子给我。

    当时随便一个军人看中哪个日本人的哪个房子,日本人二话不敢说,马上倒房子。我没地方住,就告诉他我要在这儿住,你把房子给我倒一间,就马上给倒。

    住在那儿不敢出门,有时刮风下雨才敢穿着雨衣戴着雨帽出去,手里预备了两个癞瓜手榴弹防身,准备遇到危险实在没办法,就跟他们干。手榴弹里面有弹簧,带着一个保险丝,一拽保险丝,不松手不炸,一松手七秒钟就炸,癞瓜手榴弹三十米之内有效,一般的木板房子炸开就完蛋。

    请愿时有个姓李的学生代表,他父亲对我很同情,就让自己的小舅子每天来看我,带点吃的,告诉我外面的情况,洪乃良母亲有时也过来送点。

    六十军有个姓梁的广东老乡,黄埔十九期的,新六军北上后,他当鞍山警备司令部特务排排长,我跟梁排长说我住在哪儿,他就三天两头来看我。

    有一天兴华小学因为不发工资老师闹学潮,我又跑去了,鼓动他们,不给钱你们就闹。从学校出来就看见一个便衣,他说我们金队长请你去谈谈。我说去呗,就跟他走。到了地方金队长不在,这个便衣说等一会儿。等了半天金队长也没来,我起身就走了,谁也没敢拦我。

    和洪乃良一块儿去沈阳请愿,一块儿回来,关系也比较密切了。有时候她不好意思找我,就告诉同学,你把黄教官找来,我有事找他。看到我也没话说,就是互相看看,都低个头,挺沉默的,随便说几句待一会儿,有时也在她家吃几口饭。

    有一次连着两天没饭吃,饿得够呛,还是洪乃良母亲给我送点饭,我还不好意思说已经两天没吃了。

    工作没有了,搬到了日本人家里住,心情总是不好。一次我在一个学生家喝酒喝醉了,回来在洪乃良家坐着,满桌到她家来找我了。他父亲威胁过我,我一直很生气,我说你父亲就是个汉奸啊,就骂她。洪乃良母亲说你走吧你走吧,把她赶走了。

    当时我考虑,她父亲不让她跟我接触,整天让她三姐看着她,她家里不同意,我心想何苦呢,就疏远她了。

    过了几天,她在洪乃良家胡同口等我,不知站了多久,我出门时看到她了,站了一会儿,我没说话就走了。我对她父亲不满意,把对她父亲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很多年后才想明白,不该把对她父亲的不满发泄到她身上,使她受到了伤害。

    满桌不久就被关了禁闭,他父亲不让她上学了,满桌就让一个姓王的同学送来口信。她说,满桌说了,你们不可能了,她是回民,她爸不允许,满桌就让我来代替她好好照顾你。就是要我跟姓王的交朋友的意思,那个女生对我特好,很有这个意思,歌唱得也很好,但我不喜欢她,她给我的印象太轻浮了。

    这件事终了,满桌也没有当面跟我说不行,是她这个同学说的。

    后来有学生告诉我说,满桌去新一军三十八师了。她唱歌唱得好,三十八师招文艺兵,原来跟她一块儿唱歌的同学有在三十八师当文艺兵的,来找她她就去了。

    从此和满桌再没见过面。

    一九八二年在沈阳,我偶然遇到满桌的二姐,她跟我说,满桌现在在澳门。我说怎么上澳门啦?

    满桌是家里反对婚事,我跟她疏远了以后,内心很失望,受这个刺激,就和家庭断绝关系,跟部队走了。一九四八年东北局势开始紧张,她去了澳门,不用原来的名字了,起了个艺名还是唱歌。

    我说她唱歌唱得好,在澳门行。不像我们这边很复杂,从事文艺工作要通过很多关系,澳门可以,即使在歌厅里唱歌也不用什么关系,也能混口饭吃。

    满桌的三姐也是我学生,老跟着妹妹对我们进行监视,新中国成立后在沈阳一家杂志社工作。运动期间她的单位来找我调查政治材料,证明她不是三青团员,我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证明不了。

    洪乃良的父亲原来是搞机械的,在鞍山开了一家私营合资的铁工厂。日本投降后,工厂没活,他就去鞍钢了,鞍钢那时候也没开工,但他有技术,所以留他。他可以跟单位要房子,在鞍山转盘南面的南三道街要了个两层的日本房,洪乃良母亲就让我搬到他们家。

    搬到老洪家,就觉得跟她家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那时候也没法公开,没有说咱俩朋友关系处下去,发展恋爱关系这种说道,反正你对我挺好,我对你挺好,心领神会就行了。

    自从和她的关系密切以后,我再也不和别的女孩子交往了。

    他们住二楼,我住一楼,一楼有三间房子,榻榻米都挺完整的。吃饭也在他们家,等于供养我,但我吃不来他们的伙食,饭都是高粱米,菜就是一块豆腐,每个人分点,蘸大酱吃。

    虽然我那时失业,没有生活来源,但因为脾胃不行,这个伙食我吃不来。有时候她母亲也特意为我做碗面条,但他们的家境也比较困难,铁工厂尽管没倒闭,等于倒闭一样,在鞍钢干活也挣不来工资,鞍钢不发工资,每个月只发点儿米。

    我觉得不行,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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