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新六军少尉-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六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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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少尉连指导员

    一九四七年夏天,大概是八月初,九兵团已经成立了。

    因为我老到六十五团找朱富华,他就说,拉倒吧,你老这样不是流浪吗,干脆就回来呗。不在部队干,生活没来源,你来我这儿住、吃饭都没问题,但总得有个职业吧。我说回来干啥啊?他说当指导员。我说行,你联系联系。

    我当时想,抗战胜利了,我们过去是弱国,现在应该想怎么加紧建设,打这个内战毫无意义。可对我个人来说,不打又怎么办?我离开部队怎么生活?

    朱富华这个人官不大,但是所有上上下下的关系没有对他不好的,人很老实憨厚,他从一九四四年开始一直在六十五团。他就找六十五团政工室主任张清白,说我们有个教导营同学,在广东一块儿参军的,退伍了现在没工作,我介绍他来当指导员吧。

    张清白说那你让他来,我跟他唠唠,考考他,在二十二师一听说是教导营的都欢迎。

    我俩一见面一交谈,他也是广东人,番禺的,我们是用粤语交谈的,一般状况说了一下,感觉他对我的印象非常好。

    他不知道我逃跑过,最后让我写个自传,确定能否够资格当指导员。

    我以前跟他不熟,但知道他,资格挺老的,抗战初期就参军,这时大概三十多岁,中校衔,副团级。

    在国民党部队里团指导员这个职位从北伐时就有,新六军这个部队没有副连长,有连指导员,团指导员后来改称政工室主任。

    新六军一直有这样一个传统,干部有富余,又舍不得让他们走,就先安排做指导员,你是黄埔十七期的,现在是中尉排长,应该升连长了,但是没有位置,那就先当连指导员,将来有位置再当连长。

    自传写好了,张清白带我去见团长,团长就是周璞,周璞在滇缅时是六十五团副团长,那时就四十多岁了,长得像个小老头,打仗很稳健,老打迂回,老打胜仗。但他不是黄埔的,当年同级的都提起来了他还是团长,现在是团长李定一刚调走,周璞接任。我就跟主任讲,周团长我认识。

    张主任跟团长周璞介绍我说:“这是教导营的学生。”周璞问:“来干什么职务?”张清白说:“让他来当指导员。”“是上尉指导员?”“不,不给他那么大,少尉指导员,让他慢慢提呗,熬两年再说。”

    周璞点头了,张清白又拿着自传上师部去了,跟师政治部主任李又延一说,李主任让我第二天去师部政治部,就是谈谈话,了解了解情况。

    我在鞍山妓院抓李定一时,在旁边打圆场的就是李又延,也是老资格,是抗战初期参加抗战的知识分子。在鞍山时他是六十五团的团政治部主任,现在升到二十二师政治部主任,张清白接他班当团主任。但李又延没认出来我,谈完就下了个日令:任命黄耀武为六十五团一营二连少尉连指导员。日令给我一份,给团里一份。这份日令是八月十五日下来的。

    日令每个月发表一次,由师里面发。

    我的资历当中尉指导员没有问题,当时给我个少尉,我不在乎那个军衔,给我口饭吃就行了。

    指导员就是闲职,没有什么实权,跟连长关系要处理好,有什么事情连长说去弄弄,你就去,没什么具体工作。解放军的政工工作经验,我们也学,建立选举伙食委员,不让连长贪污士兵口粮,每天要按人数领来规定数量的粮食做饭,领取规定菜金买菜,选举互助委员,谁有困难互相帮助,伙食委员、互助组在连队里还是比较起作用的。

    战斗的时候民主联军老喊话:老乡,不要打了,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过来吧,我们优待你,你要回家我们同意,给你发奖金、发路费,你们参加民主联军,我们欢迎。

    我们也喊,但内容跟他们不一样:民主联军弟兄们,别打了,我们是国家军队,共产党是不合法的,是共匪。你们过来我们欢迎,有大米饭,管你饱,有好菜,愿意回家给你路费。

    但是我们很少有机会喊,把他包围了,要他放下枪,那时候喊有用,噼里啪啦地正战斗呢,你喊话一枪就被打死了。

    六十五团这时驻扎在沈北的新城子至清水台一线。

    我到团部报到,还没等分到连里,就接受了第一个任务。输送连的特务长把跟老百姓借的一头小毛驴丢了,找不着驴了要赔人家,张清白主任怕特务长嘴上答应了不办理,让我处理这事。

    我的处理意见很简单,毛驴丢了,什么价钱,就赔钱呗。但是具体价钱还需要双方都认可。

    这时锦州北面战事紧张,需要二十二师增援,部队奉命增援要出发了,但和老百姓还没谈妥赔偿价格。张主任告诉我:“你和司务长把这事处理完就赶到锦州,到锦州下了火车往北走,部队就在那一带。”他们就出发了。

    处理完毕,把钱赔完了,刚好司务长的家也在鞍山,他说我要先回趟鞍山看看老婆。

    赔偿的事情由我处理,所以我俩之间我说了算,我说行啊。回到鞍山在他家吃了顿饭。我说就待两天,第三天咱俩一块回去,不能待时间太长了。我就回到老洪家住。

    住了两天我俩集合坐火车到了锦州,张主任见到我说,你到一营二连去当指导员。

    一营营长是骆鸿武,黄埔十五期的,广东人。我过去就认识他,但是没有交往,他之所以能在二十二师站住,就是性格很沉稳,善于打迂回战,在二十二师,六十五团打迂回战是第一名,在缅甸打马拉关就是傅宗良领着这个六十五团爬悬崖迂回到日军后面的。

    六十五团这几个营长属他比较有内涵,不张牙舞爪的,不太言语,对官兵也不是很嗔斥,是比较有修养的一个人。

    营部离团部有五六里地,朱富华说我领你去,到了营部朱富华就说,骆营长,我给你带来个人。骆营长说谁啊?朱富华说给你们带来个指导员,张主任要他到二连。就把我介绍给骆营长。这时我还不到二十岁,说话还没有完全变音,再看看朱富华跟我的关系,骆营长就知道了我是从缅甸回来的,说今天晚上就在这儿住吧。我和朱富华在营部住了一晚,第二天通信员把二连连长找来,我就到了连里。

    连长叫唐延裕,黄埔十七期的,那年二十七岁,我还没到二十,他一看是小弟弟啊,而且还是教导营的小弟弟,特别亲切,处处都照顾我。我也把他当哥哥一样。

    我们一个营有三个步兵连和一个重机枪连,就这个二连连长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有点文化,剩下都是打昆仑关的老兵,没文化,都是大老粗,可能就是这个原因特意安排我到二连。

    唐延裕是一九四三年到的印度,在兰姆伽训练的时候他就在,参加了缅北反攻,从学历和资历来看也应该提升了。从缅北回国成立教导营时,我的排长是陈桢年,跟我的关系是最好的,他俩都是黄埔十七期同学。但是陈桢年性格太“面”,一直没升上去。十八期的都当中尉排长了,他还当少尉排长。

    在二十二师,一看你带兵不行,打了一个仗不太好,还不是打败仗,那你就很难翻身了。陈桢年就属于这样,兰姆伽的时候就到了部队了,后来唐延裕都晋升少校副营长了,他还当少尉排长,在部队带兵你就得有杀气,说一就一说二是二,他就会哈哈笑。

    缅北反攻,六十五团团长是傅宗良,打完孟拱傅宗良升副师长,李定一当团长,二十二师的团一级干部都是黄埔军校的,副团长周璞不是黄埔,但他打得好,就留着,不调他走。直到李定一调到整编二〇七师当第一旅旅长,周璞才升团长。

    营一级大部分也都是黄埔军校的,到了连长一级就不是了,我们一营一共四个连长,开始是黄埔军校一半、打昆仑关的一半,到后来两个黄埔的被调走了,打昆仑关和第一次远征的全部占据了连级干部的位置。排长一级不是黄埔的就更多了,全是打昆仑关和第一次远征的精英士兵提上来的。

    所以黄埔毕业生来了以后,在别的部队干两年就可以当连级干部,在这儿不行,先干两年、三年排长再提你,还不是做连长,先当连指导员,等连长有空缺了再补上去。连指导员也是军事干部,不是纯政工干部,国民政府军队的政治教育、宣传教育都是比较差的。

    这次攻打锦州的,是民主联军的小部队,我们一到他们就撤了。

    增援锦州回来路过新民,刚好有民主联军进攻新民郊外的一个屯子,我们团被派去增援。部队开到地方,听到前面机关枪响成一片,民主联军正在进攻第五军的部队,我们却停下来原地待命,都坐下了。我纳闷怎么不上呢?我们只要一进攻民主联军就得撤。唐连长说,没有命令,还是等着。我们就坐着听前面的机枪响,连战场上民主联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不上。

    民主联军见我们到了,看我们没进攻以为搞什么名堂呢,就撤了。

    所以国民党要打胜仗,不太可能,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接下来几天我们临时驻扎在新民,正好陶逸也在新民,他在二〇七师提升当团长了。在缅甸时,陶逸是六十五团一营营长,唐延裕在他手下当排长。

    唐连长说,指导员,陶团长在这儿呢,咱俩去看看去。我说行啊,陶团长过去是你的营长也当过我的营长,也是我的老师。

    陶逸一看我来了,呀,黄耀武来了,你来干什么?我说跟唐连长一块儿来看看您。他就笑了,打开保险箱把糖果都拿出来招待我们。

    在新民县城住了几天,有一天我想去下面看看,到了一排,站在门口的是个下士士兵,没给我敬礼,嘴里还叨咕着。他是一九四三年补充到二十二师的,比我还早一年,在兰姆伽受的训。我说你看见官长不敬礼就是不对,你嘴里还叨咕啥呢?他说我愿意叨咕啥叨咕啥你管不着。我就喊,一排长。

    一排长是黄埔二十一期的,我把情况跟他一说。一排长说,全排集合。

    集合完毕,他叫那个下士出列,拿出个大棍子打手心,打完了让他入列。一排长是中尉排长,我是少尉连指导员,军衔没有他高,但是我职务比他高。他就喊,立正。全体向我敬个礼。

    我说弟兄们,你们很多人资格比我老,我承认。但不能倚老卖老,你说你是从缅甸回来,老子也是从缅甸回来,你当步枪手,我当轻机关枪射手,都是从缅甸打回来的,应该互相理解。我不能在你面前摆臭架子,你也不能在我面前摆老资格,你摆老资格小心我收拾你。

    二十二师有个特点,像我们这些从缅甸回来的是很吃香的,刚从军校毕业来的对我们很客气,跟第一次爬野人山的比,我们第二次远征也去了,你当大兵我也扛过机关枪,大家一样,谁也不用牛,跟我们摆资格摆不了。

    九月份,部队驻在开原附近,突然有一个农民跑我们部队来了,连长唐延裕一看,这不原来是我们连的兵吗?逃跑的。这个兵也是农民出身,不愿意打这个仗跑了,投靠当地人家种个地,但是孤身一人不容易站住脚,看到自己的部队回来了,很高兴地跑了回来。这个兵是个老兵,还是在印度兰姆伽受过训的。

    这件事唐连长做得就不对了,他给营长打电话说这个兵回来了,营长骆鸿武说关起来。我一听就觉得不好,这是要枪毙了。就问他,怎么了,要关起来啊?他说营长下的命令。就把他关在老百姓堆柴火的屋子里。

    我想找营长说个情,他能回来,就说明他跑出去也站不住,可以给其他厌倦这个战争的人一点启示,在部队待下去没出路,你跑出去也没出路,饭都吃不上站不住脚,还得回来。所以我觉得不能杀。

    但是讲情只有四成把握,因为我回部队时间很短,对情况还不是太熟悉,我这个连的人都还没认全,跟营长、副营长关系也没那么密切,就没讲。

    第二天部队出发,从开原往北走,在一个小山冈的洼地把这个兵枪毙了。

    我很有感触,不跑出去就当战争工具,跑出去站不住,跑回来就杀,兵难当啊。

    当然我也跑过,但是杀头杀不到我头上,我们教导营学生是志愿参军的,跑了就跑了,站不住就回来,跟征来的兵不一样,两个待遇。

    十月份,我们奉命驻扎在开原和铁岭中间的中固,在中固以东三里地的一个村子,我打了一个副排长两个嘴巴子。

    那时候已经秋天了,晚上很凉,三排的一个下士副班长把老百姓大门门板拆下来了扛着走,让我看见了,我说你扛门板干啥?他说当床铺。我说不是睡炕吗,用门板干啥?他说住不下。我说你把门板拆掉了老百姓不冷吗?晚上进风怎么住人?送回去。他慢悠悠地不太愿意,我那时年纪轻,感情抑制不住就打了他嘴巴,命令他赶紧送回去。

    他的副排长就来找我,说那个班长拿门板被指导员打了,你为什么打他啊?我说我不但打他连你都打,你问我这个事我就打你,也给了他两个嘴巴。

    这个副排长是打昆仑关的,能当上副排长说明当时打昆仑关的表现是很不错的,我把这个老兵打了,还是副排长,后来想想好像不太合适。

    副排长就跑到连长唐延裕那儿告我状,连长说打了就打了,指导员打你有啥说的,滚蛋!训了他一顿。但回头,连长跟我谈话的时候说,这是爬野人山过来的老兵啊。

    连长不能训我了,我们一个炕睡觉,天天在一块儿。后来我就想:对这些老兵,要尊重啊!

    指导员没有指挥权,就是给连长当助手,我这个人外表给人印象不错,年纪小,挺招人喜欢的,连长没有把我当成助手,总是当小弟弟一样对待我,很照顾我。

    各连连长跟我的关系都很好,都是缅甸回来的,谁也不敢小看我。我到哪个连都是,开饭了,我去了坐在那儿,酒端上来,我不会喝酒也得喝个一杯半杯的。

    营长看到我也很客气,到团里也行,资历在那儿摆着,印缅回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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