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苏丽诺辞掉工作也有两个月了,三个人都在各自的分工里忙活着,除了选址,其他的事情都搞清楚了,有点只欠东风的意思。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天阴沉着脸,窗外刮了一大天的北风。风吹过电线,发出呼号,仔细琢磨,那声音有点像小时候摇大绳的声响,嗖—嗖—嗖。风碰撞枝干发出骨头和筋之间摩擦的声音,嘎嘣嘎嘣,仿佛散打的拳手在做赛前活动。傍晚的北京,上空布满了一片混沌。安阳没去上班,她请了这一年最后一天年假。曾经让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老王松了口气,可安阳悄悄跟苏丽诺说,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觉得要是真怀孕了也没什么,听天由命,自然而然也挺好。
三个姑娘在苏丽诺家窝了一天。万朵拉裹在天鹅绒的睡衣里,靠着一楼客厅温暖的沙发上做手工。室内温度有26度,空气里飘着咖啡的味道,万朵拉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年在眼前哗哗流淌,竟然半点罪恶感都没有。晚上老王下班,要请她们三个吃大餐,苏丽诺打算做个贺卡送给他。开始剪了个兔子,两个耳朵整的比尾巴还短,脸嘟嘟着,怎么看怎么像只狗熊。后来,修了修脸型,瓜子了不少,又看着有点像狐狸。安阳笑她手比脚都笨。正你推我搡地开玩笑,苏丽诺的手机响了。
来电铃声是张震岳的《思念是一种病》,苏丽诺光着脚丫子,满屋找手机,一边打着节奏左摇右晃。那种发闷的声音从五斗柜里传来,拉开抽屉,衣服堆里金光闪闪,把手使劲摸进去,果然在。苏丽诺大嚷:“朵拉,你怎么把我外套扔到五斗柜里啦?”
万朵拉在楼下装着耳背,笑着啊了几句。
来电者竟然是沈波,这让苏丽诺始料未及。定了精神,接起来,对方要找的竟然是万朵拉。说朵拉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苏丽诺觉得奇怪,可也不便多问,便跑着下楼,把电话递给万朵拉,一边用唇语告诉她,来电的是沈波。自己则靠着楼梯的栏杆,静默地看着。安阳也停下了手里的手工,也仰头看着万朵拉。
万朵拉开始还颐指气使的样子,开腔就要损两句人。可慢慢地她表情僵住了,说了一声好便挂断了电话。她表情看上去很痛苦,苏丽诺马上跑下楼梯,安阳也起身过来询问。
“怎么了?他找你干嘛?”
“陆婷出事了。上周末。在病房里放着自己讲话的录音,骗过了护士,从10层跳下去了。”
“天啊,这是怎么样想死的决心啊。”苏丽诺嘀咕。
“你说我们都知道她这种情况,同学一场,还忙着自己创业的事情,是不是太冷淡了啊?”万朵拉可能是在陆婷死前最近距离接触过她的人,所以感情会比安阳和苏丽诺更强烈一些。安阳递给朵拉一杯热水,也陷入了沉思。
“也许我们该为她做点什么?她那么羡慕我们的友情,可她什么都没有。”安阳道。
“沈波来电话就是通知这件事情吗?”苏丽诺问。
“不,他说陆婷的父母也参加了葬礼,但她父母一直不知道她在北京给韩国人做小三的事情。只是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带回老家留做纪念了。陆婷的公司是那个韩国人的,她一直也不过就是那人在中国的首席代表,其实就是看家的。那人好久没来了,人一死倒是出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翻译,看着关系也不正常。那韩国人出资办了葬礼,非常简单。没有通知朋友,她也没什么朋友。不过,那女翻译找到了沈波,说是一个信封,上面写了我们三个的名字,让他代为转交。”
“天啊,我记得陆婷比安阳大三个月。好歹过了三十岁生日了。太惨了。”
“沈波说什么时候交信封了吗?”
“说了,晚上八点半,他公司大厦楼下,在那个咖啡馆见。”听万朵拉说完,苏丽诺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不是因为又去那个咖啡馆,她是为陆婷不值。安阳给老王打了电话,告诉他不能一起跨年了,要去见沈波。
安阳开着车,苏丽诺在副驾驶问她:“老王脾气真好,什么也没说?”
“没,他不敢。”安阳把车子稳稳地开上了高速,女王范十足。
车子飞快,三个人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陆婷的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苏丽诺在车里心情渐渐平复了,她在想自己是怎么认识沈波的,这么不靠谱的人,又总是这个不靠谱的人出现在很多诡异关键的时刻。
其实,沈波是她做项目时候,在酒桌上认识的。当时项目方是她的一个师兄姚致远。姚志远和沈波什么关系,苏丽诺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在酒桌上,姚志远总为沈波挡酒,自己喝的像胡萝卜一样,还往身上招呼,苏丽诺感觉姚志远除了乡土气息浓厚,还有点二,比如沈波朝他借钱,他自己的补贴上,还得捎带脚把亲戚朋友也借个遍。有段时间,苏丽诺都觉着他为沈波做的事情有点不可思议,或者说,做的过了,以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丽诺觉得他的性取向出了岔头。可是沈波对自己当时热情有加,所以她至少不会怀疑沈波有问题。
苏丽诺当时能和沈波走地如此亲密,姚志远脱不了干系。他天生温度高,贼拉热情。要说,他有啥缺点,一大老爷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八卦,这人超喜欢八卦,爱传话,而且天生具备了搜集新闻散播情报的本事,简直一身功夫,就像山东人喜欢吃煎饼卷大葱,东北人喜欢吃小葱蘸酱。他讲出来的八卦都是有事实有作料。在圈子里,若是你有啥事想让大家都知道,又觉着难为情,好办,你尽管跟姚总说呀。你上午说,中午之前要是还有人被蒙在鼓里,那一定是那人高度昏厥失去知觉,只要是你神志清醒,哪怕就是你正打飞的遨游太空,姚志远也一定会坐着火箭把新闻给你送到喽。而每次都是他说的满嘴流油,保证听的人留一嘴的口气还意犹未尽。正是姚志远这样的撮合和疯传,让苏丽诺和沈波自己都觉得彼此有意思,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扭头看窗外,天已经擦黑,空洞的蓝黑色涂满了对面的楼房,风小了不少。万朵拉从玻璃上看到自己无神又呆滞的大眼,仿佛孩子丢失心爱的玩具,莫名其妙的涌起不少委屈。她想不明白陆婷怎么这么决绝,好死不如赖活着呢,活着真短暂啊,虚度是一年,奋斗也是一年。她庆幸她们走在正路上,从前成天嚷嚷梦想和实现梦想,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那感觉像是看偶像在你面前吐痰。现在有了机会一定要坚持下去。
安阳的脑子也一刻不停,她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陆婷留了什么给她们。青春就这么陨落了,太无情了,连她这颗科学家的脑子都感觉到震撼,她想要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无论多少阻碍。
安阳把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三个人在寒风里下了车。风把万朵拉的BabyMary的黑色大衣吹开,呼呼啦啦的在风里响,她忙把自己裹起来。苏丽诺把脸狠狠地埋在蓝色羊绒围巾里,安阳回头按了车锁,确认了车子锁好。三人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靴子,进入了咖啡厅。这是新年前夜,最后一个夜晚来喝咖啡的人不多。沈波孤独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个信封和一杯拿铁。
他看上去面容憔悴,起身礼貌地笑了一下,笑容尴尬,在嘴角有一层不易察觉的干皮,眼角也有了深刻地皱纹。莫非陆婷的死对他也是个打击?苏丽诺观察着,暗暗地想。
“不好意思,我也刚结束一个会,这么冷,还把你们全体折腾过来。”
“没关系。就是这封信吗?”
“对,上面写了让我转交给你们。这家伙把安阳的阳字也写错了。”
“写错朋友的名字很正常的。”安阳毫无尴尬地说。
“你们不算她的朋友。如果她有朋友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你们知道她死的时候,放的那段录音是什么吗?是她之前录好的,自己和自己的对话。”沈波说完哽咽了,直白地看着安阳,倒是让安阳有些尴尬。
“为什么要你转交?我想不明白,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苏丽诺拒绝了侍者送来的水单,专注地看着沈波。
“因为我和她都是心里有秘密的人。她的用意该是希望,我不要走她的路。能有机会把自己晒在阳光下吧。”
“什么意思?我们听不懂。”朵拉要了一杯热水,重新窝在沙发里。
沈波搓着手,看着窗外,眼神纠结,从玻璃窗里,苏丽诺看得一清二楚。他有心事,但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难言之隐是吗?我们不强求。”苏丽诺跟上了一句。
“是,不好开口。可也没什么。陆婷的秘密是什么我不知道,也许这封信能告诉你们。我的秘密原本只有陆婷知道,现在不妨告诉你们。”气氛被沈波吊起来了,三人都很紧张。
“我其实是同性恋。对不起苏,没有什么隐婚,也没有什么小白脸,都不是。”沈波说完把脸埋在双手里。三个人瞬间石化了。怎么可能?沈波是个同性恋,苏丽诺的恋爱也太奇葩了,这都没有察觉吗?万朵拉歪头瞪起眼睛惊讶地看着苏丽诺。安阳倒是很平静,喝了一口万朵拉面前的热水,对着苏丽诺扬一下下吧,示意她说点什么。
“呃,沈波?你?”
“没事,我就想能正大光明的生活在阳光里,不偷不抢,我怎么就不能正常生活呢,这是我的梦想。你们走吧,我想自己坐一会儿。说出来,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能来。”沈波抬头猛喝了一口咖啡,向她们摆了摆手。苏丽诺站起来,拍了拍沈波的肩膀,此时她有种异常轻松的快感。
三人沉默地坐回车里,苏丽诺去当司机,安阳和朵拉坐到了后面。万朵拉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借着微弱的灯光,那是陆婷手写几句话:
一直羡慕你们像姐妹一样的长大,转眼都三十岁了。下面是我记录的成长日记,没办法,一生的梦想就是那个了,你们知道的。可偏偏走了另一条路,梦想如果可以规划该多好,走的无比孤独。永别了,叫你们一声姐妹们。
万朵拉读完,几个人觉得毛骨悚然,特别是那句如果梦想可以规划。几句话的下方是一个手抄的网址,万朵拉用手机输入了,哆嗦着按下了搜索键。是个在国外注册的博客网站,登录名是有了,可是密码呢?
万朵拉捧着手机紧张地看着安阳,安阳不紧不慢地端详着那封信:一生的梦想就是那个了,你们知道的。
“这话什么意思?她的梦想?”
“难道是,孟庭苇?”
“不对,她不可能觉得自己孟庭苇的,应该和孟庭苇有关的,难道是唱歌?”
万朵拉输入了唱歌的英文,界面在一点一点地打开。三个人屏住呼吸,那是一个死者的临终赠言?还是怎样?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里面是一篇又一篇的日记。万朵拉粗略地过了遍,大概一百多篇。最后一次记录是上个月了。
“她干嘛要怎么做,自己都不想活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记录和感悟留给我们?”安阳开始质疑陆婷的做法。
“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写了什么?也许还有别的用意。”苏丽诺从后座上扭过来问。
万朵拉细长的手指匆忙地从屏幕上滑过,想找到蛛丝马迹。
“还真有,看这里!”万朵拉和安阳的头凑在一起,在博客的最下方告示栏里。
“安阳,感谢你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让我感觉同学情意里的温暖。朵拉,最要感激你在我人生最失意的时刻的陪伴。苏,你对来说最特别。曾经我们的梦想都是一样的,周游世界,我想大声去歌唱,你想去画画去流浪,去看未知的一切。我的梦想终结了,希望你们的都能成真吧。”朵拉深情地读完了,车里一片安静。
苏丽诺开了左转灯,轻踩油门,把停在路边的车开上了路。此时她思绪翻滚,梦想真的是需要规划的吗?那样才不会走向一条错误的道路?不遵从内心的一定是错误的。即便是不能规划,也不能虚度光阴对嘛?此时,她特别想给吉塔斯打电话,告诉他,她要走下去,把咖啡店开起来。他说的是对的。
苏丽诺在溜号的时候,车子在飞快地穿梭于马路。安阳及时地要求她靠边停车,夺回了司机的位置。苏丽诺坐在后面,思绪还没完全回来,她拿出手机,在手里上下颠倒着摆弄手机,很犹豫。
“我也是,很郁闷。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不好过啊。”万朵拉望着窗外嘟囔着,也同样没有从陆婷的震撼里回过神来。
“喏,问问他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租给我们。利用资源,我们全速前进吧。”苏丽诺在手机里快速输入了一串数字,按了接通键,递给了万朵拉。
电话响了五六声,被对方急迫地接起来,听声音就能分辨出对方多害怕错过了这个电话。
“喂?”万朵拉并不知道这串电话号码是拨给了谁,但隐约感觉接电话的声音很像廖杰。他声音醇厚,单单是一声简单的问候,就很有辨识度了。苏丽诺和安阳在车里安静地听着万朵拉的单方面对话。
“呦,廖总?”万多拉故作震惊的语调,让坐在一旁的苏丽诺感觉十分不好意思,她瞪起眼睛,嘴角牵动了一下,鼓着嘴歪头看着万多拉表演。
“前女友就是前女友,冬天的蒲扇夏天的袄。哎,也不问问我好不好?呵呵,放心,她很好,好着呢。”安阳听见万多拉没正事的东拉西扯,一边开车,一边缩了一下脖子。
“有啊,找你一定有大事啊。晚上有安排吗?一起跨年吧,在阿诺家。”苏丽诺听完急着要从万朵拉手里抢电话。只听万朵拉说了句半小时后见,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说这就过来。”万朵拉把手机递还给苏丽诺,抿着嘴歪头笑。
“疯了你,叫他来干嘛?多尴尬啊。”
“你把电话给我,不是要我叫他一起来跨年吗?”
“你觉得呢?叫个头啊。我是想起之前他托人提过一个很好的位置,让你问问那个位置还有没有了。尽快把咖啡店开起来。”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要问这个?还不自己问?”
“你说这下怎么办?我不想见他。”
“什么怎么办?我刚短信约了梁超伟,他会带上咖啡店的甜点和红酒也在你家聚。安阳叫上老王,一起来哈。人生苦短,必须性感。我可不希望再浪费时间了。”万朵拉根本没有回答苏丽诺的问题。
“你给老王打电话吧。这一年过得够烦了,你呀,非要在最后几个小时也不消停。”安阳一边看路,一边跟万朵拉说话。
“你看不出来,阿诺刚才多激动?我的恋爱经历都能写辞海了,她那点小九九我一眼就能看穿。心里不知道多盼着廖杰来呢。阿诺,你不能什么事情都逃避,就算廖杰布了局,那之后人家那么费心找补,还不说明问题吗?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也不看。暗地里帮我们找各种中介介绍房子,你都拒绝了。还有你那个导师林世亮,前几天不是也给你打过电话劝过你吗?”万朵拉看着黑洞洞的窗外,用手拨弄刘海。
苏丽诺不说话,她觉得有点紧张。陆婷的事情还没在她心里完全平息,沈波的消息也足够爆炸,难怪万朵拉当时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确是场有距离的恋爱,都是怎么谈的啊。至于,廖杰,如果,苏丽诺一定要面对自己的心的话,廖杰的确是那个让她心动的人。只是,筹谋和爱情混为一谈时,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干净。苏丽诺陷在后座上,头枕着靠椅闭着眼睛。安阳的车后座空调不太好,苏丽诺觉得冷了,她安静地坐着,裹紧了大衣,似乎有种滚烫的东西正在她胸口跳跃。
三个人赶回苏丽诺家时,远远地就看到三个男人在单元门口聊天。
“这大冷天,怎么不在车里聊啊?”安阳心疼老王,一边熄火,一边嘀咕。
“看梁超伟手里那瓶酒了吗,今晚就靠它了。”万朵拉趴在司机的靠背上,借着路灯看向他们道,随后没心没肺地开了车门下了车,踩着大高跟鞋跑向了梁超伟。
“不下来吗?苏?”安阳提醒着犹豫不决的苏丽诺。
“喏,钥匙给你,你们先上楼,我和廖杰在楼下有话说。”苏丽诺说着把钥匙递给安阳,随即也开了车门下了车,但她没走过去。
老王冻地脸通红,两手提着两个大袋子。一只是帮梁超伟提着的一个大盒子,传说那里面是蛋糕,刚做好的披萨,一只是他从家里拿来的菜。安阳把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单元门亮起了灯。老王一脸憨笑,牙齿洁白,在光里那么显眼。安阳忽然感觉到一种平淡的幸福,一种不论身在何处,都有人死心塌地爱你的幸福感,一时间,她也觉得自己温柔了许多,陆婷死了,飞身一跃,留给她们的更多的不只是难过,而是一堂惨烈的课,要她们学着去珍惜。安阳接过来老王手里的袋子,转身看梁超伟和朵拉,朵拉正在上蹿下跳地把手捂着梁超伟脸上,看上去无拘无束,自然而然。没听这家伙提过和梁超伟到这个进展了啊,安阳纳闷地想。
廖杰在安阳地示意下走向了车子。苏丽诺此时正立在车旁,风从楼宇间轻松而过,留下一阵刺骨的冷。
“冷吗?”廖杰走近苏丽诺,低头问她。这句话仿佛打开苏丽诺心的钥匙,让她整个人都柔软了很多,不是带着满身刺防御的状态。刚在车上发呆时,苏丽诺的脑子里,设想了不同的场景,廖杰会开口说什么?道歉或者东拉西扯些别的?可他一开口,冷吗,却是苏丽诺始料未及的。尽管只有两个字,苏丽诺能感受到廖杰真正关心的只是她而已。
“还好,你呢?”也许是风太配合,也许是刚刚陆婷事件的打击,苏丽诺仿佛不再想去追究廖杰此前的一切。青春不容你等待,必须把握现在。逃避廖杰就能解决问题吗?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们彼此过的也都不好。
廖杰摇摇头,面带那种致命地微笑,仿佛要把苏丽诺融化掉,而此刻,苏丽诺不想抵抗。
“不接电话不回短信,还不能让你死心吗?”苏丽诺问。
廖杰又走近了一步,他张开双臂轻轻放在苏丽诺的肩膀上,四目相对,唯有风声从耳边经过。廖杰嘴角动了一下,欲言又止,轻轻地把苏丽诺抱在怀里。
“我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对不起。可我不得不来,我忘不了你带给我的感觉。”廖杰的道歉和深情表白竟然是在一起说出来的,它们同时在苏丽诺耳边响起,苏丽诺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感觉新的一年要来了,她盼望的春天如约而至了。
跨年夜注定是难忘的。那一晚饭菜都很简单,厨房是开放的,三个男人在操作台忙活着。老王把带来的菜重新热了一遍,梁超伟开启红酒,摆放蛋糕和甜品。廖杰煮了咖啡,刷出六个人的杯子。朵拉和安阳窝在沙发上看跨年演唱会。苏丽诺坐在地毯上,头枕着安阳的膝盖,一边看电视,一边用眼睛瞄着廖杰。
“喝一口暖暖吧。”廖杰跪坐在她旁边,递上一小杯咖啡,浓郁地咖啡香气环绕在整个房间。
“不是说喝咖啡不好,要我戒掉吗?”苏丽诺接过来,歪头调皮地问他。
“让有咖啡瘾的人戒掉咖啡其实是很难的,虽然和戒烟戒酒有些不同。我最近查了一些网上的资料,才知道的。所以,我对你的政策打算调整一下。只有我煮的咖啡才能喝,不许自己煮,不许去喝咖啡店的咖啡。”廖杰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苏丽诺的额头,苏丽诺看着他的眼睛,一脸幸福地点头。旁边的朵拉看地清清楚楚,便大叫起来,“前女友还在啊,有没有搞错啦,晒甜蜜吗?太刺眼啦。”
一屋子人都在万朵拉的大喊大叫中哈哈大笑,电视里,三流小明星们正在卖力地为跨年演唱会嘶吼。仿佛青春就是一把好嗓子,唱碎了才算。
“这种黑森林蛋糕只有港南餐饮配送的大师傅才能做出来。”万朵拉跳过老王带来的各种菜,直接拿叉子尝了一口蛋糕。
“功力见长啊。没错,就是那家的配送。不然一个小咖啡店每天要是自己做这些,那成本可就太高了。”梁超伟坐在万朵拉旁边,点头说。
“可是,我尝着这款抹茶芝士蛋糕的味道可不太像,难道你选了两家来配送,这不科学。而且结账退货都会造成麻烦。”安阳似乎发现了更不寻常的。
“据我所知,港南那家都是五星级大师傅,这款蛋糕也是有折扣的,想进货,大可以找他们啊?”苏丽诺举着叉子跟梁超伟讨论起来。
“原来以为你们开咖啡店就是说说的,没想到,这才多久啊,个个都是行家了。”梁超伟放下刀叉,很认真地回复。“没错,这款抹茶芝士蛋糕,是我自己做的,带给大家尝尝的。下面有惊喜哈。”
“不是吧,什么惊喜啊?梁先生?”万朵拉眯着眼睛,在蛋糕里刨,剥开两下就吃到了冰激凌。她开心地把蛋糕在梁超伟脸上抹了一把。梁超伟只是温柔地笑笑,用纸巾轻轻擦掉。安阳和苏丽诺在一边看着,这就是万朵拉,她从没有不必要的顾忌,当然这是在她最好的朋友面前,更不必顾忌什么了。她总能在何时何地都能这么天性自然地活着。生活不就是你在闹,他在笑,夫复何求。
老王举起红酒杯,轻轻和安阳的酒杯撞了一下,四目相对,温暖安静。廖杰将一只基围虾剥掉皮,在红酒里沾了一下,送进苏丽诺嘴里。窗外的寒风抵不过一屋子的温暖,雪花开始飘落,落在这个给人无限期待的跨年夜。
主人随性,客人各个不当自己是客人。于是钟声敲响了,一屋子人还在忙着打牌。安阳和苏丽诺在收拾杯碟,聊着梁超伟不错云云。余下四个人已经开始玩的热火朝天,在脸上贴条了。安阳端着一杯咖啡,依偎在老王身边。廖杰歪头,示意苏丽诺坐过去,可这时,苏丽诺的手机响了,来自遥远的爱尔兰的号码。
“嗨,列侬,你还好吗?新年好!”分外安静的背景,苏丽诺想象着他仿佛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嗨,男爵,新年好!”苏丽诺一边走向楼梯,一边跟廖杰耸肩,微笑着接听着吉塔斯的电话。
“新的一年,祝福你梦想成真。”
“你也是,梦想成真。”
“最近怎么样?有进展吗?”
“还好,我们每个人都为咖啡店的筹备很卖力,可是选址上不太顺利。不过没关系,我们不会放弃的。”
“可听声音,我并不觉得你有那么的开心啊?”
“您听得出来?”
“当然,我能感受得到。说说吧,为什么?你要知道,圣经里说,顾虑有时虽然合理,但如果过分的话,也就有了罪的成分。”
“晚上刚知道了一点事情,一个高中同学自杀了。她在遗书里,提到了她的梦想,我在想我的梦想和开一家咖啡馆的关系。也许,我要的并不是一家咖啡馆。只是因为我暂时失去了工作,我渴望像朵拉一样不用朝九晚五,才想到开咖啡店。其实,也许,额,我是说,我的梦想也许不是这个。”苏丽诺在楼上的卧室里很小声地说着,她怕她的闺蜜们听到会伤心,也怕吉塔斯会听不清。
“哇,那要恭喜你,首先你迈出了第一步。明确你的梦想是什么,并为之努力。你已经在思考了。这很好。上次我说过,这是你实现梦想的第一步,要先攒钱,呵呵,那么,和朋友一起开咖啡店这个事情,会让你快乐吗?”
“当然,她们很开心,我就很开心。可同时,我也在纠结,自己的专业是不是全部废弃,每次从大厦楼下过,看到白领丽人的身影,也会怀念在职业生涯里一切很专业的自己。总之,人不能什么都占有,但是又时常分不清主次,找不到方向。”
“在我看来,你已经在路上了。”
“谢谢您,男爵。每次都是在说我,你呢?最近好不好?创业顺利吗?你的咨询公司怎么样了?”
“这个吗?还在市场调研中,你知道,聘请规划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我在努力。”
“我也可以做你的垃圾桶,有什么要交换的糟糕事情吗?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吧。”
“哦,列侬,你这个家伙。没错,我打电话也不完全是为了听你的进展。你知道,我最近刚结束了一段关系,我又恢复了单身。嗯,我觉得一切很糟糕。”
“要讲讲吗,也许讲出来会好一点?”
“我其实,我其实,我其实很多时候不太知道怎么和女孩子打交道。记得吗,前一段时间为了给那位运动型小姐送礼物,还请教过你。”
“想起来了,您的确问过我。”
“我正是依照您的意见,给她送了一套漂亮的网球裙,是云朵白和蓝天蓝的搭配,好看极了。可惜她穿那种衣料过敏,所以在运动场上开始起包,四处抓挠。听说在更衣室换衣服时,还打出了火花。于是,我现在是她的头号敌人了。”
“哦,天啊,太让人难过了这故事。”苏丽诺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爆笑出来。
“这回听上去是真的开心啊。人都是拿别人的不开心比照自己的开心。呵呵,那么,很晚了,早点休息,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加油吧!”吉塔斯微笑着道。
“一起加油吧,祝您新一年好运,走桃花运!男爵。”苏丽诺笑着轻松挂断电话,一蹦一跳地下了楼。吉塔斯是个摸不着看不到的人物,和她通话却总让苏丽诺觉得轻松愉快,倍受鼓舞。
“跟谁打电话这么长时间?刚才廖杰说,中关村有个特别棒的底商,很适合做咖啡店。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看看。”万朵拉贴了满脸纸条扬起下巴,眨着大眼睛道,两根下唇上的纸条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山羊。
“好啊,明天一起去。”苏丽诺边说,边温柔地坐在廖杰身边。廖杰看上去毫发无伤,牌运好再加上聪明,就可以一只保持面容清爽。
新一年的第一天,带着刺眼的阳光铺满房间。安阳从楼上下来时,看见老王正在煎鸡蛋。
“新年快乐老婆,过了这个年就三十岁喽。”老王一脸诚恳憨厚,扎着围裙。
“还没有呢,再过几个月才正式三十岁呢。”
“嗯,你在我眼里永远十九岁,就像大学一年级刚认识你一样。”
“天啊,这是怎么了,昨晚输牌输到姥姥家了,早上一起床就听见这么肉麻的话。”万朵拉收拾的光彩照人,一身她标志性的BabyMary休闲装,从楼上妖娆地走下来,又俏皮地趴在楼梯扶手上看着安阳。
几个人吃了早饭,便跳上车子出发,目的地是廖杰推荐的一处底商。安阳和苏丽诺都很紧张,她们在憧憬着房子的朝向,平米数。万朵拉则在幻想怎么把各种稀奇古怪地家具摆进去。
那是中关村里一处办公大厦的底商,那间毛坯房在整栋大厦的一角。二百七十度的玻璃落地窗,让阳光充分的散漫在每个角落。备用厨房和操作间隐藏在薄墙的一侧。余下足足有一百个平方。几个人走在水泥地上,脑子里幻想着各种装修的模样。
“就这了,我太喜欢了。你觉得呢?”万朵拉几乎要在房子里跳舞了。
“这个位置的确不错。”梁超伟四周看了一遍,点头说是。
“同意。设计科学,布局完美。”安阳拉着老王看了一遍大厦的进驻公司名字,觉得大有潜力。
“日租价格是什么呢?”苏丽诺立在大玻璃后面,让阳光照在脸上,问向中介。
“抱歉小姐,这个铺位是客户预留的,只卖不租。”带着牌子的中介先生,大冬天里只穿了一套西装,领带扎得严严实实。
“付款方式呢?”廖杰稳重地走过去,问道。
“一次性付款,三百万。要现金。房主急着出国,这个价格,这个地段,底商里那是再便宜不过了。”中介靠近苏丽诺,好像再说一个天大的优惠。
几个人是来租房的,没想到这初步投入就要上百万级,于是都沉默了。
“行,就三百万。这房子我们定了。给你留我的电话吧,后面怎么签约,怎么交易咱们再约。”万朵拉气势如虹,富二代底气十足,几个人拦都拦不住。
送走了中介,廖杰开始跟大家道歉,他也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原本只是提个靠谱的线索,谁想到来了以后是这么不靠谱。大家纷纷表示,这哪能怪廖杰啊。
正说的热闹,廖杰接了个公司电话,匆匆忙忙地走了。走时,他拉苏丽诺到一旁说,如果钱上为难,需要帮忙,他十分愿意,只要苏丽诺开口。苏丽诺满脸带笑,默默点了点头,推着他的后背,让他快走。
廖杰走后,几个人来到附近的咖啡馆,安阳和苏丽诺都在劝万朵拉再想想,哪里来的那么一大笔钱呢。但是万朵拉似乎下定了决心,着了魔一样。不过梁超伟倒是佐证了中介的说法,连他也觉得咖啡店是微利生意,如果房租太高,就等于给房东打工。如果有可能把房子买下来,倒是个很好的投资方式,只是这首次投入不菲,但也物超所值,这价格买一间民宅都下不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老王见安阳有些为难,便主动说:“我听安阳的,你们姐妹要是决定了,我全力支持。我们有二十万存款。”安阳欣慰地看着老王。
梁超伟也提出,如果需要,他愿意帮忙。苏丽诺也盘算了一下自己原本打算去读商学院的老本。可是几个人凑一下不还不到三分之一。余下的要怎么办呢?安阳提出了贷款,其他人都没什么想法。苏丽诺驳了安阳,对方要的是现金。她很想说,要不我们算了这次,这机会来得突然,也很急迫不是吗?
“这是机会,我们不能错过了。如果决定了,我就请我老爸出钱。”万朵拉又开始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啃老到底的劲头。
“不是说了吗,咱们开咖啡店,你得脱离对你爸爸的剥削,要独立起来,这才第一步就又想到啃老了。以后生意赔了,是不是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啊?”苏丽诺质问万朵拉。
“对方限定了交款期限,一个月内,要是交不出钱,就另找买主了。实在不行,我就卖套房子。”
“不行,现在是交易的低迷期,你卖房子就亏的更大了。再说,就算是卖房子,一个月就能收到现金的可能也太渺小了。”苏丽诺阻止她,脸转向路边,新一年的阳光洒在路沿上,闪闪发光。一个提着手提包的男人正在咖啡店外打电话,那人的背影苏丽诺如此的熟悉。等他挂了电话便转身进了咖啡馆,门上的风铃叮咚像个不停,传来一阵焦灼。
看得出他想买杯咖啡,然后在这里工作。苏丽诺很像避开他的目光,怕对方认出自己,但是无奈,那人一推开咖啡店的门便看到了她。
“香草拿铁,谢谢。”他风度翩翩地朝吧台扬了一下手。然后朝着苏丽诺点头微笑,手叠在咖啡桌上,包放在另一只座椅上。抬手示意苏丽诺过去坐坐。
“我过去一下。”苏丽诺跟朋友们打招呼。
“谁啊?”万朵拉来了劲头。
“原来老板。”
苏丽诺走过去,坐到Tom对面,Tom还是老样子,头发一丝不苟,看上去容光焕发的样子。而自己现在是不是很糟糕啊,苏丽诺在心里没底气地想。
“几个月不见,怎么样,还好吗?”Tom将身体靠向椅背,讲话还是那种让人作呕的盛气凌人的德行。
“还好,一直休息。”
“听说你打算创业?”
“是啊,想做点自己的事情。”苏丽诺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秘密,所谓秘密也不过是些信息不对等,没有传达到而已,迟早的事情。
“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吧,按部就班。不过创业难免遇上小问题。”
“还是老话题,我想邀请你加盟我的公司。上次没有机会跟你提薪水,我今天就重新提一次。年薪八十万,只负责一个项目。中标奖金千分之五,团队共享,项目期三年,分三年付清。”
苏丽诺在心里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这是她年薪的二倍。如果综合体项目价值几个亿的话,奖金也足够丰厚了。她不爱钱,可是此刻她却没有一口回绝的勇气。也许,她还一直觉得自己缺少一个能展示自己的平台。
“你可以想想,再接受,但是我也希望快。我也知道你和廖杰的关系,没错,现在我们的关系是针尖麦芒。也不妨告诉你,我请你来主持的项目就是他也在竞标的京郊度假村项目。”
“那为什么还选我?”
“我了解你,也信任你。无论你和廖杰的关系如何,都是有职业操守的,至少正直。”
“谢谢你Tom,还这么信任我。不过,我想,我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估计我朋友的感受,也要,和廖杰商量一下。这个机会真心还是很难得的。”
“没问题,我能理解。”
“于浩怎么样?”
“他在内蒙一个项目里做主管,你过来和他没有交集。这个项目里我选了Mike梁,你不介意吧?”
“不会。不过我真的不能马上决定。抱歉。”
“没有任何问题,限期一个月。你不能决定的这段时间,我也要做些准备,Mike他们已经开始驻扎在京郊了,做前期调研。你的位置,他在代理。希望我们有合作空间,你的表现我很期待。”
苏丽诺很为难地笑了笑,除了咖啡店的梦想,她找不出不接受的理由,可那真心是万朵拉和安阳的梦想,不是吗?风光的事业,体面的职位,丰厚的薪水,这都是她毕业八年来一直追求的啊。如今天上掉了馅饼,自然不想轻易放手。
除此之外,苏丽诺还有一个隐忧。多年来,她一直负责南区项目。从没有参加过北区业务的政府宣讲。想到这个问题,她沉默了。
“我和小薇,有了好消息。跟你报个喜吧。”Tom拿起拿铁喝了一口,面露一种难以捉摸的喜悦。
“嗯,恭喜。”苏丽诺心里荡起一些莫名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的不服气。Tom不是她的菜,可是为什么听到小薇的消息,自己这么坐不住呢。是害怕看到人家幸福吗?还是对非常规手段得到的爱情表示不屑和嫉妒,她自己也不知道。
“圣诞节领了证。我和我前妻是和平分手的。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孩子,我基本上算是净身出户。小薇,她怀孕了。这对我们的感情来说,是种肯定。”
“喜上加喜,更要恭喜您了。改天吧,我们再聚。我那边还有朋友,失陪了。”苏丽诺说完起身道别。Tom望着苏丽诺的背影,手指在咖啡桌山更有节奏的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
万朵拉还是决定了要搏一下,三个人把能凑到的钱算了一下。余下的两百一十万想从万爸爸那里借。安阳和苏丽诺不知道万朵拉怎么跟万爸爸说的,反正晚饭时候,万朵拉打来电话说万爸爸同意了,下周一中午在中关村那家中介现金交易。
“富二代的好处,钱能搞定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安阳看着饭桌上的苏丽诺。
“是啊,我们倾其所有,朵拉总是轻轻松松。”苏丽诺放下筷子,她心里想着Tom的邀约,有些犹豫了。
“想跟你说件事情。”安阳倒先开口了。
“嗯?”
“我去面试母校的实验室了。是我博士研究方向。如果被录取,就可以回学校了。再也不用听什么乱糟糟的报告,参加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开那种不知道哪一站算是头的会议。是国际大实验室,同事也都老外科学家,我们的项目是领先前沿的。我去负责这个实验室的中国部分。阿诺,我觉得,只要是能全心做实验,研究我想做的事情,就很开心。”
“这机会太好了,安阳,你怎么不去试试?”
“我们筹备咖啡店这段时间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死水一潭,还有很多机会和动力,去寻找和实现梦想。每天都精力充沛,仿佛心里有个什么事情总让人很兴奋。刚好我导师有这个机会,如果放在从前,我还是会前思后想。算计放弃了什么,在研究所这么久的职称啊,年终奖啊,位置啊之类的身外之物。但你的梦想规划师说的对,梦想是需要规划的。我读了硕士,博士,一路走来,不就是为了能研究我想要研究的吗?这是我为自己规划的路,我的梦想,我要走下去。”
“恭喜你,安阳。不过,咖啡店呢?”
“那是朵拉的梦想,我们要帮她实现。我去学校也要下半年才开始,这段时间,就全力支持她把店开起来。我和老王这次也是倾囊而出的。”
“明白。我其实也有难开口的事情。今天找我那个人是我原来的老板Tom,他请我去他的公司。”
“你要去吗?”
“那个项目我有些兴趣,再这样呆下去,估计专业也就废掉了。薪酬也很丰厚,也许还能帮到我们的创业。”
“这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情吗?你不是刚刚跳出来吗?”
“也许不是,我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些外在的东西,钱,位置,人前的状态,依然能够吸引我。除了不能全心投入咖啡店的事情,还有让我为难的,就是Tom和廖杰是竞争关系。”
“那你一定要想好,至少不能为了这个事情,影响了和你廖杰的关系。”
“我要怎么跟他谈呢,”苏丽诺把手沿着额头的发根插进去,将刘海拢到后面,盯着桌上的菜。
“那就再想想,你也不是非去不可的。是吗?”
“嗯,我没想好,只是觉得是个机会。”
苏丽诺话音未落,手机便想起来。廖杰打来电话,要来安阳家里接苏丽诺。
两人在安阳家楼下见面,坐进廖杰的车里,苏丽诺觉得很不安心。
“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那个房子的事情怎么决定的?”廖杰边开车边轻声低问。
“朵拉还是坚持要买下那个铺位。我和安阳倾囊而出,朵拉的爸爸赞助其他的部分。”
“其实也不用非这个铺位不要啊,这个决定是不是太仓促了?只是个机会而已啊,可是机会还有的是。”
“我也觉得一天之内有这种变化太紧张了,都没来得及好好想想。可是朵拉执意要这样。我和安阳都觉得多少亏欠她,想全力支持她搏一搏。她爸爸下周一备齐现金。”
“你为什么觉得亏欠她?因为我吗?”廖杰把车突然停在路边。
“不是,不是你的原因。”苏丽诺心里咚咚地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吗?
“爱情是来去自由的。我想你就是那个我一直想要找的人。在你之前,我只能说遇到的都是错的人,包括朵拉。在你之后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但是现在,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没有亏欠过朵拉,我也没有。记住了。”廖杰转过脸,眼睛里有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拉过苏丽诺的肩膀,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地说。
“今天,”苏丽诺想跟廖杰坦白今天Tom的邀约,可是她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了。”
“呵呵,我还以为女超人不怕表白呢。”廖杰拿起苏丽诺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然后屈回四指,紧紧相握,“我要你开开心心的,像安阳婚礼上在草地上一样。”那一刻,苏丽诺觉得特别幸福。
廖杰和苏丽诺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九点钟了。他们在电梯里忘情地拥吻,似乎都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另一些人。随着电梯叮咚一声开门,楼道的灯光也亮了起来。舅妈提着一只箱子靠在苏丽诺的门口。
“阿诺,恭喜你。”舅妈就有这种临场不乱,人来疯的劲头。这年轻时的同传翻译,到老了也是反应机敏,当仁不让。
“舅妈?您怎么在这啊?”苏丽诺感觉好丢脸啊,十分不好意思。
“你舅舅去欧洲考察了,我自己无聊,来找你住几天。没想到,看到好戏,我中奖啦。这就跟妈妈汇报,哈哈,我们阿诺要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啦。”
“胡说什么啊舅妈。这是,我朋友,廖杰。这是我舅妈。”苏丽诺一张大红脸,不住了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一边低头匆匆忙忙地去开门。
三个人进屋,舅妈就像少女一般,优雅地斜坐在沙发上。
“我这没你那些养生的茶具,凑合喝咖啡吧。”苏丽诺一阵忙乱地开始准备,明显对舅妈不请自来有些恼羞成怒。廖杰跟舅妈点头笑了一下,起身去帮忙,还轻声在苏丽诺耳边说:“去陪舅妈吧,我煮的你才能喝,自己煮的不算。”苏丽诺耸肩孩子般,笑着回道沙发上。朝廖杰的后背眉眼飞扬了一下,问舅妈的意见。
舅妈若有所思了半天,很缓慢地点了点头。苏丽诺觉得舅妈有话没说来,但是碍于廖杰在,又不好问。
那天廖杰走得很早,舅妈没有多问廖杰任何事情,这让苏丽诺觉得很开心,要是她妈妈在或者家里其他姑姑婶婶在,一定围着廖杰没完没了的问,庸俗又小市民,她不喜欢那样,那样会让她在廖杰面前丢人。白天的事情让她烦心,加上晚上廖杰的表白,她跑去泡了热水澡。好好宣泄了一下心跳和焦灼的情绪。
裹着头巾出来时,看见舅妈正在看自己带来的光碟,她喜欢看那些东欧的文艺片,有些沉闷,很多时候高雅是装给别人看的,可是舅妈这里不是,舅妈的高雅是骨子的。她从不告诉你她在什么书,听什么音乐,喜欢什么偶像,一切都像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做作,自然而然。这一点是苏丽诺喜欢和崇拜的。难怪安阳和朵拉也那么喜欢舅妈。
“阿诺,你和廖杰认识多久了?”
“安阳婚礼上,没到半年吧。”光影重叠里,屏幕是大片的向日葵地,阳光刺眼,让人想睡着。苏丽诺对东欧语言一窍不通,她看不懂便觉得索然无味。
“还是原来的判断,小伙子真帅,年轻有为。”
“你就那么流于外表?没点内在的评价?”
“恋爱是个人的感受,甘苦自知,你该有纯粹的恋爱,不被任何人左右的恋爱。”
“可你没回答我问题啊。”
“我还是老意见,这小伙子看着很眼熟。不过,相处是你们的事情哦。”舅妈拉过靠垫抱得紧紧的。专注地看她的文艺片。
苏丽诺做了个鬼脸跑着上楼了,舅妈听见她睡熟了,鼻息声渐渐稳定。于是开始跟舅舅通电话,站在阳台上,借着月光,能的看到她表情流水一般从容自然,但是仿佛谈到某个问题上,眉头皱在了一起。月光洒进客厅,有种清冷逼人的感觉。
接下来的一周,每个人过得都不轻松。安阳和苏丽诺有种相同的复杂心情,她们愿意赞助最好的姐妹,可是如果万朵拉知道这不是她们共同的梦想,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并且最后经营店的只是自己时,她会怎么想。朵拉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自在,她在招人四处核算哪里的房产值得放弃,她内心里并没有那么想要啃老,毕竟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她恨他,但是和妈妈离婚,恨他们各自组成了家庭,弃她于不顾。除了生命,他们能给她的,给过她的也只有钱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安阳请了周一的假,和老王最先赶到了中介办公室,几十万现金不是小数目,老王抱着现金的包,感觉有些舍不得。安阳明白老王的心思,可是说出去的话,不好收回。
苏丽诺赶到的时候,廖杰已经到了。两人在停车场见,廖杰接过提包,见苏丽诺表情很凝重,廖杰的手穿过苏丽诺的头发,轻轻安慰他,然后牵着苏丽诺的手走进了中介办公室。梁超伟先于万朵拉,正在和安阳看那份合同,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卖方人并没有出现在现场,而是一个穿戴入时的女人拿着一份委托书等候着。万朵拉来的时候,发现她爸爸没出现,于是一遍一遍地开始打电话催。老爷子一直没接电话,这让所有人都悬着心。二百多万不是小数字,可如果悄无声息地带上私家车,开车过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人都是这样,容易在不确定面前,胡乱猜测。这种不安定的猜测放在每个人心里,整个气氛都乱了。廖杰也很紧张,她紧握着苏丽诺的手,苏丽诺想,廖杰已经融入到她的朋友圈子了,觉得很开心。
买房和卖方加上中介,十几个人等了快两个小时,万爸爸也没出现。万朵拉这下急啦,她打算开车出去迎一迎,拉着梁超伟就往外走。这时,手机在她手里狂想,是个陌生号码,这让又急又气的万朵拉平静了一下。气鼓鼓地接起来,她整个人都傻了。拿起车钥匙就往门外冲。
“怎么了朵拉?”安阳和苏丽诺围过来。
“我爸爸住院了,在人民医院。刚打电话的是警察,他在地下车库,被抢劫了。”
“人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昏迷状态,我要现在就去。”
“阿诺和梁先生陪你现在去医院,我随后就到。我们几个跟中介还有卖家交代一下,看看暂停交易还是延时再说。”
“好,我们走啦。”万朵拉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大门。
苏丽诺怕万朵拉驾车出事,于是接过了钥匙。梁超伟和万多拉坐在后座,万朵拉有个毛病,在极度紧张时,她会不自觉的抽搐。苏丽诺知道,她曾经讲过小时候她父母吵架,摔东西,她吓得躲在柜子的一角猛哭,很多时候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这个毛病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梁超伟揽过万朵拉,在他的臂弯里,万朵拉慢慢平静下来。“有我呢,放心。”
苏丽诺在开车,她听见了这句话,感觉鼻子发酸。朵拉这些年当集邮女王,除了对婚姻的不信任,还有就是对男人的不信任。她寻找的正是这种可以依靠的感觉。也许这次她选对了。
匆忙赶到人民医院的几个人,在警察电话指引下来到ICU病房。万朵拉从没想过会经历这样的场景,警察还在走廊上和医生交换意见。
“我是万宝胜的女儿,我爸爸情况怎么样?”
“除了轻微外伤,病人情况一切稳定,现在在ICU病房观察。轻微脑震荡,但是过度惊吓引起的心脏监控频率异常,我们可能需要监护一段时间。他有什么病史吗?”医生一边拿着病历卡,一边问回万朵拉。
“我不知道,我们很多年没生活在一起。我可以见他吗?”
“现在不行,等里面监控的护士撤出来,家属才可以进去。”
“我知道他的情况,他前一段血压高,刚刚借了烟酒不到三个月。他还有点血粘稠。”一个声音从背后而来。万朵拉这才注意到说话的女人,是她母亲,她也在现场。
“怎么是你?警察也通知你了?”
“她是目击证人。”另一个声音响起。循声望过去,穿着一身笔挺制服地警察立在那里,眉宇英气十足。
“彭湃?怎么是你?”苏丽诺意外地发现舅妈介绍的相亲在这里。
“抢劫案,伤人,还牵扯巨额款项。管片民警就交由市局了。我负责这个案子。我会尽力调查,各位放心吧。”彭湃讲起案子干脆利落,一点没有在舅妈小院里的扭捏。梁超伟和万朵拉第一时间冲进病房看万爸爸,ICU病房限制探视的人数,所以万妈妈和苏丽诺没有机会进去。
之后,彭湃让其他民警带万妈妈回警局画像。自己则留在医院等受害人苏醒,想了解第一手资料。坐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苏丽诺和彭湃都觉得有些不自然。
苏丽诺讲了早上的情况,又着重讲了买商铺的整个过程。这让彭湃有了基本的推断,但是他没有完全说出来。
“你感觉问题出在哪里?”
“各个环节都有问题。万先生是生意人,可能对提着百万级的现金四处走习以为常。但是不寻常的是有人掌握他出家门去送钱的时间。”
“对了,万妈妈怎么会在现场?他们离婚好多年了。”
“是,两人各自死了后老伴,暗自交往了好一段了,怕女儿不同意。正好这次送钱是个很好的契机。没想到就出了事情。”
“那万妈妈看到什么了?”
“据她讲,她看到那个蒙面人提着棍子从后面打倒了万先生。然后抢走了拉杆箱,据说里面有两百一十万。因为她是先到的车库,并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她的角度是通过玻璃的侧面,看到了整个过程。她尖叫了,可歹徒没有继续伤害她,带着拉杆箱拔腿就跑了。”
“可是,朵拉期间一直联系她爸爸啊,都没有人接。”
“手机可能遗落现场了。”
“嗯,这样讲就明白了。人没事就好。凭你的经验,钱还追的回来吗?”
“那个位置监控录像是死角,不过有万妈妈的画像,应该能帮上忙。放心吧。”
彭湃不肯离开守候区,执意等着病人苏醒。于是苏丽诺去买了盒饭,期间给安阳打了电话,通报了情况。安阳她们正在往医院赶,她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卖家要求尽快付款,否则就卖给其他人了。她们在电话里意见是一致的,两个人都觉得当下的情况是集中精力救万爸爸,房子的事情可以缓缓。
朵拉从病房出来大哭了一场,听完苏丽诺讲的原委,她平静了好一会。梁超伟一直在她左右。
“他们要复婚?”
“是啊,老人一辈子不容易,别再添乱了。听医生说你爸爸问题应该不大。只是钱没有了,对老人先别提,打击太大。”
“阿诺,我太没用了。是我把我爸爸害成这个样子的。我本想这次借钱做点事情,以后自力更生,还给我爸爸的。”万朵拉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
“别难过了,不怪你。”
“好不容易经营的梦想,就这么碎了?”
“我们想想办法,你的当务之急是照顾好你父母。开店的事情,交给我和安阳吧。”苏丽诺安慰朵拉,可是一想到两百万的亏空,要从哪里筹到啊。廖杰吗,不知道为什么,苏丽诺觉得她没办法和廖杰开口借钱。于是便想到了Tom。
苏丽诺和Tom约在前一次见面的咖啡店。Tom还是春风得意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气势逼人。苏丽诺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这样盛气凌人的家伙怎么到今天呢?连于浩那种卑鄙小人都不是对手,自己真的要和他合作吗?
“怎么样苏?想好了?”
“嗯,如果我接受了你的聘书,您能预付工资和奖金吗?”
“怎么?有缺钱的地方?不必用这种方式,你大方借款就好,我会考虑的。”
“不是借,我想用自己的工资来换。”
“你的筹码是什么呢?工资可以预付,我们有合同为证。奖金可是跟项目挂钩的,你怎么能保证招标一定能成功呢?”
“我不敢保证,只能试试。如果投标不成功,到时我再来偿还这笔借款也不迟。我们可以立字据。”
“爽快,你要多少?”
“两百一十万。”
“没问题,那你什么时候能投入工作?”
“随时吧。”
苏丽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咖啡店的,她拒绝了Tom送她,独自打车走了。她去了她们毕业的母校,在空旷的操场上,对着冬季地校园大声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是心底本就想接受这个位置,只差一点契机,还是她想在钱上打败一次万朵拉。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都是高中时一起出去玩,万朵拉抢着买单的情节,也许那时候有意无意地伤害到了苏丽诺。苏丽诺家里不算富有,甚至可谓清贫。但是她没觉得这样就低人一等,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万朵拉却偏偏很喜欢炫富,并且不遗余力的用钱维护她们的友情。这成了苏丽诺心底最不愿意接受的。
她拿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可是找了一圈,觉得唯有吉塔斯最安全。
“列侬,嗯,还好吧,没关系,你都打来了。”吉塔斯那边声音窘迫,他穿着粗气,感觉他置身于动物园,嘶吼声不绝于耳。
“打扰了,你在?嗯,抱歉,我是不是耽误您的事情了。”
“没你想的那么浪漫,我在,算了,不解释了。怎么了?听上去垂头丧气的,掉了钱包吗?”
“俗气,情绪不好就是丢钱了吗?”
“小姐批评的对呀。那说说吧?”
苏丽诺开始把Tom如何狡诈,咖啡店如何要现金结账,万爸爸的遭遇一股脑地讲了一遍。最后讲到了自己接受Tom邀约的经过。
“把自己贱卖了?”
“哪有贱卖?两百一十万人民币啊。”
“有标价的都是贱卖。”
“好吧,你怎么看?”
“第一,你不是意气用事。世上所有意气用事都是有前提的,你是蓄谋已久才对。你想试试自己有多强大,同时还想证明给你朋友看。你是成熟的职场人,这种意气用事只有你自己知道目的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别人看到我们的行为,上帝知道我们的动机?”
“没错。第二,我只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不得不问问你,Tom为什么选择你呢?你有泄露机密的嫌疑,因为你男友的关系。又不是那么出类拔萃,这从上次你来面试我就知道了,你遇事容易紧张,这不是一流人才的素质。那么你不是无可取代的,他为什么要选择你,还是大价钱?”
这问题像一个巨型水蛋悬在苏丽诺头上,她被吉塔斯的问题难住了。如果一定要给个答案,她心里那个隐忧越来越明晰。她甚至想到了廖杰曾经那么处心积虑地争取自己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同样的动机?可这一切说不通,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苏丽诺十分感谢吉塔斯的帮助,同时,她开始觉得这一串事情的复杂性。廖杰和Tom到底是什么关系?鸽哨从干冷地远空传来,留下一片清冷,天转瞬便擦黑了。
晚饭时,苏丽诺第一次去了廖杰公司,廖杰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于是两人决定在他办公室吃外卖。
等饭的空当,苏丽诺坐在沙发上,看着廖杰办公室的装修,由衷地喜欢,她心里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那就是如果按照廖杰的品味装修他们的婚房,她一定也是很喜欢的。欧式简约风格为主,枫木色系,舒服简单。电子化设备一应俱全,房间里有股淡淡地松木香水味道。廖杰在电脑上忙碌上,好像是林世亮发来的报告问他意见。
“廖杰,你忙我就出去等你吧。”
“不用,你说,我听着,没关系。你导师的邮件我一般看几遍,事无巨细,思虑周全。是我们学习的样板。”
“嗯,我之前也这样研究他的报告。”
“你今天见到Tom了?”
“听谁说的?”苏丽诺心一紧,轻握着茶杯的手动了一下。
“他在公司宣布了你任职的消息,圈子就这么大,你重出江湖,哪有不知道的人呢。”廖杰没抬头,继续看邮件。苏丽诺觉得他是在闹情绪呢。
“你要听我解释吗?”
“不要,我相信你的判断。而且,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也不会从那里套出任何商业信息。”廖杰笑笑,看着苏丽诺,扬了扬下巴。
“这么大度?”
“从前犯过错误,动过歪脑筋,我可不想再被你开除了。”廖杰停下手里的键盘道。
苏丽诺有种不真实感又一次袭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有意识地拆解每一个元素。直到她认定一切都是安全的。这让她觉得头疼。
两人吃过晚饭,廖杰要接着开会,苏丽诺便赶往医院,梁超伟,安阳和老王已经在那边了。到是朵拉没在,说是被她妈妈叫走了。这几天的相处,胜过从前数十年的日日夜夜,特别是在她爸爸受伤,妈妈要求复婚的时候。朵拉缺乏完整的爱,温暖的一家人,简简单单地相守,这才是她心底一直盼望的。
万爸爸已经清醒了,见到苏丽诺和安阳很开心。病床被调成了三十度角,老人仿佛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一边吃着安阳削的苹果,一边跟苏丽诺讲当时的情况。
“我当时表现还是很勇猛的,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出现,我一个猴子捞月,他就,把我打倒啦。”病房里传出笑声,让人松了一口气。他还不知道钱被抢了,只是知道自己被打倒了。讲起来跟评书一样。医生害怕他心脏受不了,钱没了的情节一概隐瞒了,就说是朵拉已经拿到手了。
老人情况其实已经相对稳定了,但是还是赖着ICU不走,好在医院也同意了,毕竟年龄在这里摆着,又的确有心律不齐的征兆。他悄悄跟安阳说,这样她们母女俩才特把他当回事。年轻时犯了错误,大半辈子都过完了,他想好好珍惜这两个人。
走出病房,走廊悠长,冷清。苏丽诺坐在椅子上,跟安阳说,她弄到钱了。
“感觉那么不对劲呢?他凭什么那么看好你啊?”
“羡慕嫉妒恨是不是?”
“小狗才是呢,你好好想想,这不合常理啊。”
“让我去试试吧,也许更大的阴谋等着我呢。天知道。放心吧,至少咖啡店的钱咱们筹到了。先别告诉朵拉,悄悄进行吧。这事拜托你和梁超伟了,我估计下周就得开始进驻新项目。我也知道是个雷,但是不知道在哪里炸,而且,我怀疑,”苏丽诺说不下去了,她不想拆穿谁,也没有办法自我否定。
“怀疑廖杰?”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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