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稳是锅炉附件厂的铆焊车间主任。
王占稳也是个土生土长的七街人,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刨呀刨,刨了多少代,穷根也没刨掉,板枯的黄土地上,流传着苦涩的歌谣口王占稳小时候,穿着露内的衣服在元宝坑边上玩耍,在煤河畔上拾破烂儿,他过惯了这样的苦日子。后来,他长大参了军,当了一名保卫祖国的革命军人。但培育他成为粗犷豪爽性格的还是家乡的小镇。他在部队服役的岁月里,脑子里时时浮现着小镇的影像。1977年,他又复员回到了小镇七街。他开始在“房产”干了五年,至1983年6月,才因一个机缘来到了锅炉附件厂。当时,他的家庭负担很重。妻子因做过两次手术,留下了后遗症,造成了体质下降,加上他家里的地需要他料理,他就回七街了口因为他家的地和刘玉清家的地搭界,就与刘玉清经常见面。那天清晨,他碰上了耪地的刘玉清。刘玉清问:“占稳大哥,这会儿忙啥呢?”
王占稳“嘿嘿”一笑,说:
“咱能干啥,做小买卖哪,没啥出息!”
“干啥小买卖?”刘玉清问。王占稳答道:“我走街串巷的爆米花儿哪!”
“哎呀,大小伙子干那个多没意思。”
“咳,凑合着过呗!”刘玉清说。
“占稳,到我们厂里来吧!”
王占稳心尖几一颤,摇摇头,说:“不,我不去!”
“为啥?”
“还是爆米花儿自在呀!”
刘玉清费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哪里知道,壬占稳早就不想爆米花儿了。不过,进工厂上班,他还是愿意去小镇轧钢厂,不愿意进锅炉附件厂。为什么呢?因为他嫌刘玉清的脾气不好。当张启和王文汉找他谈话时,他还是一口咬宅去轧钢厂。张启问王占稳为什么不愿来七街人自己办的工厂时,他就毫不遮掩地说。“一句话,玉清心眼儿不错,就是脾气操蛋。不在一起,哥俩和和气气,要在一块生气,犯不上!”张启“噗哧”一声,笑了:
“你这人,真是粗中有细。不过你是多虑啦!玉清是厂长,你是工人,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再说呀,玉清这几年脾气改多啦!”“那我也不去!”王占稳嘟囔着说。
张启生气地说:
“你先到锅炉附件厂去上班儿,等方便时我再给你调!”
王占稳这才答应了。
王占稳一来厂里,便觉出张启说的在理儿。他通过与触玉清的接触,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了。刘玉清已不是当年与他“打架”的小六子了。在他家里发生困难的时候,刘玉清总是伸出热情之手。在工作上,他们配合得也很默契。不久,王占稳身体虚弱的妻子也被刘玉清招到锅炉附件厂来上班。王占稳由衷地感激刘玉清。王占稳再也没有要求去轧钢厂的想法了。无论厂里交给他什么活儿,他都毫无怨言。他来厂里不久,就跟李贺祥到南盐化工厂去参加施工。他虽然是个普通工人,却时刻想着全局。他的脚冻了,焊接时脚趾奇痛奇痒,他咬牙坚持到底,一动也没动。在1985年的唐丰钢厂的建筑工地上,他不怕风雪严寒,在工地上挑大梁。手冻疼了,冻木了,烤一烤,继续干,都说他是条硬汉子。后来,王占稳当上了铆焊车间主任。车间里的工作,他调理得井然有序,头头是道。1989年,他带队去丰南焦化厂承包安装工程。刚到时,焦化厂的人怀疑他们能否安装得了30米高的设备。也的有,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
需要安装30米高的设备有两个,25米高的设备有3个,12米高的设备还有1个,而且安装厂地是一片水草丛生的野洼。
在这种条件下安装这么高的设备,对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因此,王占稳、刘乔和技术人员张建忠都感到压力很大。王占稳是带队的,他明白一个道理:气可鼓而不可泄。于是他对工友们说:
“这活儿够咱们哥儿几个折腾一阵的啦!不过,咱也别发愁,事在人为嘛!我们一定能拿下来,咱们锅炉附件厂的工人可不是饭桶!”哥儿几个一昕,“嘿嘿”地笑了。西北风在“日日”地吹着。
王占稳和工友们就住在两间漏风的破库房里。库房里没有玻璃,冷风从黑洞洞的窗口往里灌,王占稳他们就用报纸把窗口糊住。他们就住在这昏黑阴冷的地方,毫无怨言。他们起早贪黑地去干,因为没有搭脚手,弄得厂方对他们哭笑不得:“嘿,这伙人到底懂不懂安装?那么高的设备,不搭脚手安装,那不是胡来吗?”
王占稳郑重地告诉他们:“这可不是胡来。你们可以看,我们不搭脚手,照样干活儿!”
厂方惊疑不解。
王占稳组织大伙讨论,献计献策。这是根据赵井存的提议。“不搭脚手可以安装,我在唐山看见过的。”“如果真能不搭脚手干活儿,可以节省开支3万块钱!”张建忠说。王占稳说:“我们要不搭脚手,得好好研究一下方案。”夜里,王占稳和刘乔在工地的路灯下,细心地研究施工方案。经过再三讨论,他们终于拿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用4个纹磨,10个滑轮和高质钢丝绳,来代替脚手架。这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又做了一个平台。于是他们日夜奋战,仅用了八个月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30米高的设备,傲然地矗立在渤海边的旷野上。焦化厂负责人王俊凯和张绍武同志拉着王占稳的手,激动地说:“你们锅炉附件厂安装队,在整个丰南县是第一流的!这么几个人,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竞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实在是够意思!”
王占稳憨憨地一笑:“您过奖啦!”
情系小厂的陈政学。
陈政学是锅炉附件厂的一名普通工人。
他原是一个城市人,1962年响应党的号召,到丰南县东台村安家落户。这之前,他在唐山市建筑公司学管儿工出徒后到唐山铝厂搞管道维修。他勤奋好学,几年功夫就身怀一种高超的管道维修技术。他来到农村后,面对坦荡无垠的田野,本想改行当一名好社员。然而,命运没有给他留下这样的机会。因为他这管道维修技术,被天津管道部门某队看中,请他到那里当了一名临时工,仍然搞管道维修,同时也学会了电气焊。整整9年,他又多掌握了一种电气焊的手艺,而且越干越精。1981年,他又来到唐山255医院当了暖气安装维修工。那时,刘玉清的三姐夫也在那里工作,并由他推荐,陈政学这才来到了锅炉附件厂的前身——利民电气焊加工门市部。
陈政学干活踏实,也有门道儿。他为人老实忠厚,工人和厂长都很尊重他。他的年龄在厂里稍大一些,可他不以老卖老,难活重活都抢着干。他刚一进厂时,关节炎犯了,而且十分厉害。有时疼得他额头直冒汗珠儿,但他不对任何人讲,只是在下班的时候,偷偷地去医院买上点药服用。不久,厂里在南盐承包了安装暖气工程。厂长准备派他去时,他的关节炎病还没好,有时疼得夜里睡不好觉。刘厂长问他!“陈师傅,去南盐搞安装行吗?”
陈政学很平静地说。“行啊。”几天后,陈政学就随厂里的十几名工人奔赴南盐。“南盐”地处渤海岸边,气候多变,空气潮湿,而且施工条件极差。这一切困难,陈政学早有思想准备。但他没想到,在潮湿的气流里他的关节炎病会犯得这么重。夜里,他吃了镇痛药后,还痛得几次醒来。白天安装锅炉时,疼得腿肚子直打颤。最让人敬佩的是,他竟然没提过一个“痛”字,他没有影响一次工作多别人也就没往他犯病的身体上想。工友们可都知道,他陈政学是一条“外柔内刚”的硬汉子。那次,他们出色地圆满地完成了安装暖气的任务。
1984年,陈政学又随着工友们回到了厂里。他每天要跑十余里的路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在车间里,他处处以主人翁的精神告诫自己,感召他人。每当车间主任交给什么任务时,他都象干自己家里的活儿一样,一丝不苟。他对待工友如同兄弟一样。他和车间里的十几个工人,每天中午带饭在厂里吃,他一有空儿,就悄悄找个地方给工友们去做点稀的。当一锅热乎乎的菜汤端到工友眼前时,大家都无比高兴,可陈政学却累得气喘吁吁,因上了几岁年纪,得歇上好一阵,才能缓过劲儿来。1988年冬天,年过半百的陈政学,又随厂里同志去了丰南焦化厂施工工地。他同刘乔、王占稳和其他工友一起,在呵气成冰的旷野上进行了一场艰苦创业的大会战。他支持了王占稳和刘乔等人的安装改革,并以老工人的身份,做他们的有力后盾。这项工程不但保质保量的完成了,而且还节约资金3万多元,其中也有陈政学的一份功劳。
陈政学的主人翁精神,曾得到厂长刘玉清的称赞。他时刻不忘工厂,在1988年秋天,陈政学三岁的小孙子病重时,他也没请过一天假。那时,他的小孙子病得不轻,患了肠道结病,尿道也不通,高烧39度。小孩当时滴水不进,奄奄一息。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只有这一个独生子,这孩子可以说是他陈家传宗接代的唯一希望。陈政学的心里也象着了火似的焦灼忧虑。那几天,他那当会计的儿子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后,因有紧急公务,又不能常在医院看护,只有奶奶和妈妈守候着小孩儿。
事也凑巧,当时厂里正为焦化厂赶制非标设备安装,必须由陈政学亲自下车间,他不在场,就可能出次品或废品。怎么办?在工厂利益和个人利益发生激烈冲突时,陈政学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前者。尽管他极不放心医院里病危的小孙子,但他更放心不下厂里的急活儿、难活儿。他这个爷爷只好在每天上班之前,中午和晚上下班之后去医院看望自己的小孙孙。那天,陈政学的老伴儿见小孙子的病情仍无好转,便哭泣着哀求他说:“他爷,你就请天假吧!孩子……的……病……还不见好,可愁死人啦!呜呜呜……”
陈政学的心窝儿不由一热。
“别急。厂里实在离不开呀!我也不是医生,咱们谁来,也只能看着孩子输液呀!”
“那,跟前有个男人,总比我们女人家有主心骨儿吧?”
老伴儿又说。
“行,我叫他爸快来!”
陈政学硬是把儿子叫到医院,他还是照样上班去了。过了几天,孩子的病情更重了,陈政学的老伴儿急了,派儿子去厂里找他。儿子说:
“爸,孩子够呛啦,您去看看吧!”陈政学的心尖儿一抖,沉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你先回医院吧,过会儿我就去!”儿子不满地走了。
陈政学又在车间里忙乎了一阵,等把活计安置妥了,才来到医院。这时,孩子已昏迷不醒,正在不停地抽动。陈政学找到了小儿科的边医生。边医生说:
“你们该想别的办法啦,快转院吧!”陈政学说。“在这儿没法儿了吗?”
“再呆下去就危险啦!赶快拿主意!”边医生说。
陈政学咬了咬牙,说:“转院!”
孩子转到唐山工人医院后,又昏死过两次。医生说:“再晚一步,孩子就彻底没救啦!”经过紧张地抢救治疗,孩子终于脱离了危险。就是在孩子转唐山工人医院治疗期间,陈政学也没休过一天假,因为他心里总是惦记着工厂的那批急活儿。
正是由于陈政学对工厂的爱,才使他恨自己的技术能力赶不上时代发展的要求,恨自己对工厂的贡献太少了。1988年初,陈政学出现了新的困惑和苦恼口由于他看不懂机械图纸,几次找厂长调换车间。厂长认为他是老师傅,不能轻易动。不久,他找到刘玉清,恳求似地说:
“刘厂长,今天我跟你谈个事儿。我先声明,我对工厂和领导没有任何看法。我准备走了。”
刘玉清一怔:“你去哪儿?”
“唐山啤酒厂。”陈政学说。
“为啥非要走?”刘玉清问。
“我看不懂机械图纸。我不愿在这儿凑合,至于开多少钱,我更不在乎!”陈政学说。“不走不行吗?”
“不行。我是得走啦!”任刘玉清再三挽留,陈政学还是走了,他洒泪告别了自己曾流过汗水的小厂,只身来到唐山啤酒厂。在啤酒厂工作的两个月时间里,他的脑子里总是闪现着锅炉附件厂的影子厂长,工友和不断变化的工厂与车间,他与锅炉附件厂,毕竟是已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他很苦恼,也很后悔。他埋怨自己当时不该不听刘玉清厂长的话,一意孤行,说走就走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他比较来,比较去,这时才觉出来哪里也比不上锅炉附件厂,那工人与工人之间,工人与干部之间的鱼水之情和艰苦创业精神,是他所到之处所无法相比的。他很想念锅炉附件厂,连梦里都是那里的人和事。人的,感情真怪,由于陈政学对锅炉附件厂的强烈怀念,渴望“回归”的心情则油然而生。但是,他对此又有些歉疚和不安,因为他是自己提出来要走的,刘玉清厂长还能答应收留他,吗?他不好意思直接去找刘玉清,就在到工友王占稳家去串门时,诉说了一下自己的苦衷和想法。王占稳高兴地说。
“快回来吧,我们大伙也想你呀!”
陈政学试探着问:
“那就看玉清的意见啦!”
王占稳神采飞扬地说!“玉清肚量大,特别能容人。他很喜欢你这种干实事的人,我想,他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但愿是这样。”陈政学说。
果然,刘玉清欣然同意了。
于是,陈政学又回到了多日来一直怀念的锅炉附件厂。
他发誓要在有生之年,为自己所眷恋的这个工厂多流点汗,多出点力……厂里不愿抛弃的李玉林。
李玉林是小镇出了名的“嘎小子”。他也是锅炉附件厂的一名很能实干的工人。
李玉林是七街人。他的长相挺凶,留着长长的头发,两只眼睛象鹰一样的深陷着。他紫红的脸膛上透出狡黠,刚毅和彪悍。他的形象让人过目难忘。但是,他可不是个“混”人,而是一个类似过去那种行侠仗义的铁汉子。正因他“行侠仗义”,从小就在街里好打群架。有时很容易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利用,当枪使,而干出一些“出格儿”的事。他家与刘玉清是邻居,而且他父亲在临终前,曾把刘玉清叫去,恳求地说。“玉清啊,不管以前我们有啥不愉快的事,就请你原谅吧!”刘玉清郑重地点了点头。李玉林的父亲泪水纵横,“我不行啦,死后……有一件事我不放心。玉清啊,我求你啦,玉林这孩子不让人省心哪!我就把他托付给你管教啦!他有啥错儿,你就说他,骂他,甚至狠狠地打他都行!我还要告诉他,以后得听你六叔的!”刘玉清点头连说。
“你老放心吧,我会照顾和管教玉林的!”李玉林的父亲紧紧抓住刘玉清的手,久久不放:“我在黄泉之下,也要感激你呀!”刘玉清的眼晴这时也潮湿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李玉林的父亲死后,刘玉清在李玉林的身上有实倾注了不少心血。
李玉林小时候跟人打架,刘玉清知道后就曾教训过他。李玉林15岁那年就不上学了,任刘玉清怎么劝他也不听,整日在街上瞎跑。刘玉清担心他年幼无知,被坏人利用,就一把拽住李玉林说;“玉林,干啥哪?”李玉林眯着小眼睛,“嘿嘿”地笑到。
“六叔,我没干啥,玩玩儿呗!”“就这么瞎跑下去吗?你响啥打算没有?”刘玉清关心地问。李玉林猛摇头。“我能有啥打算?”
刘玉清说。“你要没啥打算,六叔就给你打算打算!”
“叫我做啥?”李玉林翻了翻眼皮。
刘玉清用手掌橹了一下李玉林的头,说:
“到我的电气焊门市部里来吧!爷们儿,我得管着你点儿!”
“你真愿收留我?六叔?”
刘玉清笑笑,说。
“当然愿意。你听话不?”
李玉林朝刘玉清鞠了一躬:“听话。一定听话!”李玉林到刘玉清电气焊加工厂上班了。虽然他年纪小,却也是“初创”者之一。他虽有一把力气,可不懂技术,就先干一些杂活儿。拉氧气,跑东到西,忙得飞飞。他不怕事儿多,跑一天也不嫌累,好象他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刘玉清为了稳住他的心,给他开与别的工人同样的工资。每天5元。第一个月过后,李玉林竟拿到了150元工资。他手攥着“嘎嘎”响的票子,乐得一蹦三尺高。这是他用血汗换来的辛苦钱。他激动地跑回家,把钱交给了妈妈。妈妈惊讶了片刻,然后问:“玉林,哪来的这么多钱?”李玉林自豪地挠挤眼,吐吐舌头说。“妈,这是我的工资!”妈妈笑了:“咋这么多呀!”老人家终于熬到儿子也能挣钱了,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是,李玉林的父亲在唐山建筑公司上班时,干了一辈子的活儿,工资还没有15岁的儿子挣的多。以前,李玉林的妈妈、姐姐下地干活儿,风里雨里的干一年,到头来不仅分不到“红”,有时还欠队里的一大堆“饥荒”。他父亲又爱喝酒,一年到头几乎剩不下多少钱,这个小家庭一直在贫困中挣扎。熬到儿子挣钱了,当母亲的怎能不高兴呢?见妈妈欢喜,李玉林更是高兴,他由衷地感激刘玉清。所以,在上班期间,他拼命地干活儿,有那么一股不怕脏、不怕累,不怕死的劲头儿,在他眼里没有不能干的活儿。
有一次,厂里承包下丰南电机厂的暖气安装业务。李玉林也被分配到那里。那时,他家里仍没彻底摆脱贫困,自己还没有条件买辆自行车。他每天都是跑几里地去工作。刘玉清一看,就主动把自己的自行车让给他骑,有事时就步行去。李玉林觉得“六叔”是真心地待他好。他没二话,只有豁出命地去干活儿,心里才痛快。
那年冬天,他们又去县社安装暖气。试水的那天,天气格外冷。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李玉林就穿一件破旧的薄棉袄,冻得浑身直打战。可这时,试水中发生了意外情况,地沟里的法蓝盘突然漏水。水流儿越来越大,浑黄的污水慢慢地吞没了法蓝盘和管道,地沟里的水几乎全满了。在场的人们慌了手脚!“咋办,这可咋办哪?”
一位老师傅说:
“法蓝盘没碎,太松,得紧上!”“这冷的天儿,谁敢下水呀?”人们害怕了。
“我下去!他妈的,我让你冒水!”李玉林抄起一支铁搬子,就要往下跳。
有人拦住他说:“玉林,别莽撞,闹不好弄个关节炎!”李玉林好象什么也不在乎,“扑通”一声,跳进了齐腰深的水沟里,只听水面上的薄冰茬儿“沙沙”直响。冷水立时浸透了他的棉裤,冰水渗进了他的骨肉。他下身立时麻木了,眼前的金星子乱窜。他竭力咬牙坚持着,伸手攥紧铁扳子,在水里使劲拧。可还是不行,他干脆把整个身子躺在水沟里,只露了一个小脑袋。他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拧好了法蓝盘,制止了漏水。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他从水沟里拽了出来。只见他脸色发紫,呼吸困难,浑身一阵阵痉挛。工友们马上把他扶进屋里,换了衣服。
事过不久,李玉林就犯了胃病,疼得他躺在地上“哇哇”地叫着打滚儿。李玉林干活儿也很有门道儿。有一次他独自去唐山拉电石,到唐山风井处,小排子车上坡时却怎么也拉不动了。他忽然灵机一动,把车横在公路中间,截住不少车辆,迫使过路的汽车司机跳下来,帮他推了上去。他干活是真卖力气,但由于他对自己要求不严,也让刘玉清为他操碎了心。1983年,他和李贺样等锅炉附件厂工友在南盐化工厂施工期间,晚上,大伙儿派他去居民区小卖部打酒。因价钱上的争执,他与卖货人打了起来。李玉林是火爆脾气,刚吵几句,他就顺势抄起一把卖肉的刀,不顾后果地朝卖货人砍去。卖货人一躲,“咔”地一声,肉刀砍在柱子上,飞起一些碎木屑。他这一动刀,围过来好多人。不会儿,公安局派出所的人赶来,把他“捆”走了。到了派出所,公安人员问:他是哪儿的人,他支吾半天,才说出是锅炉附件厂的。话一出口,他的头嗡地一震,忽然想起了他的“六叔”。“六叔”是锅炉附件厂的厂长,爱护小厂声誉比爱护什么都重要。想想“六叔”对他的好处,他不禁深深地悔恨自己的鲁莽了。夜里,带队的李贺祥等人把他接回了工地。刘玉清知道这事后,马上派人换回了李玉林。他见到李玉林,气得不住地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骂道!“你个混蛋孩子,咋就那么虎?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不准你在外边打架!你可倒好,总拿六叔的话当耳旁风!”李玉林内疚地说:
“六叔,我不对啦!我……”
“知错就得痛改前非!”刘玉清说。李玉林不住地点头。
刘玉清想了想,说:
“你别外出干活儿啦,就在我跟前干吧!往后好好工作,再惹事儿可不行!”
“我听你的,六叔!”李玉林说。刘玉清悬着的心才往下落了一些,但还没落在实处。他仍为李玉林担心。一个人走下坡路容易,走上坡路就吃力了。
不久,李玉林因违犯厂规被开除了。刘玉清本不忍心这么干,可为了维护厂规的严肃性和消除恶劣影响;还是开除了他。但刘玉清对李玉林仍没有完全放弃,而是变了一种帮助他的方式。尽管李玉林已不是锅炉附件厂的工人了,可他没有忘记李玉林的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不忍心让李玉林因在社会上流浪而误入歧途。他又一次找李玉林谈心。李玉林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也觉得对不住时刻关心他的“六叔”。刘玉清设法把他安排在了本县宣庄安装队工作。李玉林在那里干了一年多,后来工程队解散了,李玉林又失业了。他又来找刘玉清。刘玉清得知这一情况后,马上回厂召集领导班子开会。他心情沉重地说。
“今天把大家召集存一起,是商量一下李玉林的事。”
“他已不是我们厂里的人啦,有啥可商量的?”有人提出异议。
刘玉清说。“是的,玉林现在已不是我们厂里的人,可他还是咱七街的人哪!我们不能撒手不管!这孩子的情况大伙都知道。现在,宣庄安装队解散了,他又失业了。他要在社会上打群架!兑不定哪一天……唉!他家里就他哥一个,他妈妈也盼儿子能有个职业。我们再给玉林一次机会,还是让他回厂吧!”
有些人提出反对意见。刘玉清只好做这些人的思想工作。李玉林的思想工作和厂里人的思想工作都要由他亲自去做。他敢于管理,也善于做思想工作。他觉得,锅炉附件厂这样一个村办企业,虽然比不上国营大企业的制度措施完善,但只要有责任感和极强的事业心,就会扬长避短,使工人的素质不断提高,使企业不断地跨向新台阶。经过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领导班子成员终于同意了。之后,各车间班组又出现阻力,刘玉清就又亲自去做说服!作。于是,李玉林这才又回到了锅炉附件厂。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犯了厂规。刘玉清恨铁不成钢,只好又把他开除了。他把李玉林开除后,仍旧没有撒手不管,而是把他送到了侉子庄钢厂上班。钢厂方面,刘玉清为他说了不少“小话儿”,费了不少心血。后来,刘玉清又有些不放心。侉子庄虽然离胥各庄镇不远,但总不象在自己跟,前这样常“敲打”着点儿好。于是,经对一番苦心和周折,又把李玉林收回了锅炉附件厂。1985年,李玉林在他的人生旅途中,又向下深深地坠滑了一步。由于社会上“不三不四”人的诱惑,他离开工厂,去街里放录相。录相厅是一个各种人杂聚并易滋事端的地方,且有黄色凶杀录相片的教唆,使李玉林更加迷途了。他的家里常去些“不三不四”的人,家门口每天都停有十几辆自行车。刘玉清把李玉林的变化全看在眼里,他深深地为之忧虑起来。一天,他叫住了李玉林,说:
“玉林,虽然你不在厂里了,可我还要管你!你说我该不该管你?”
李玉林点点头说:“该管,该管,你是我六叔么!”刘玉清严肃地说。
“既然你承认我应该管你,你就得真的听六叔一句话!你这么年轻,都要成家立业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哪能老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呢?你就哥一个,是挑家的,你这么干,对得起你死去的爸吗?对得起你妈吗?”李玉林低头不语。
这一段时间,经刘玉清多次找他,他才又回锅炉附件厂上班了。他曾发誓与社会上的“嘎杂子”一刀两断。可是,到了1989年冬天,李玉林又因超假违犯厂规被开除了。那几天,他又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了一起。刘玉清真有些心灰意冷了:帮助改造一个人,是多么的难啊!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一空下来就在思索着使李玉林走向新路的途径。李玉林也深深地悔恨自己,也觉得对不住刘玉清。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李玉林岂能是铁板一块?有时,李玉林拍着自己胸脯上的四两肉,自责自疚地说。“你呀,对得起六叔吗?对得起父母吗?对得起妻子、女儿吗?六叔就象亲生父母一样关心你,挽救你!六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也没操过这么大的心哪!”正月里,李玉林找到了刘玉清,对自己的过错深深地表示忏悔。他象一个孩子似地哭了。如果刘玉清不原谅他,他就去死。刘玉清再次向他伸出了热情之手,经与张启商量,把他叫回厂里上班,并找他母亲,妻子共同制订了一个帮助他的方案。刘玉清不愿抛弃他,工厂也不愿抛弃他,他们对李玉林都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在热切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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