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太阳神-迎难而上勇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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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1987年,在狭路中奋进的胥各庄小镇的企业,真正走向了收获的金秋。可做为小镇父母官的唐惠民,这时却陷入了焦灼的沉思中。他此刻思忖的并不是小镇上的事,而是来自濒临倒闭的县办电机厂的呻吟,又一次搅乱了他的心。

    做为小镇经济发展设计师的他,不能不抽出一点时间来考虑一下县电机厂的未来命运了,因为县委已把如何拯救县办电机厂,做为一项政治任务交给了他。他深感事关重大,如稍有不慎,不仅愧对全县人民,而且也会给胥各庄镇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怎么办?此刻,唐惠民的大脑里飞速旋转着的一个问题是,谁能拾掇那个烂摊子呢?唐惠民深深地陷入苦恼中9人们都说,唐惠民的大脑就是一个“魔方”。这个“魔方”是以变应变,运筹帷幄,左右逢源。有不少的企业“骨坡”或破产,而他们胥各庄镇的企业却上……一个成一个,红红火火。他到小镇近10年来,竟使企业的固定资产从70万元猛增到7000多万元。可唐惠民也是人,而不是神。有谁知道,这一切巨变倾注了他多少心血呀!他为企业上马跑资金,而且亲自去现场考察、论证和市场预测。去年,他凭借科学的分析和论断做出决策,投资870万元,引进具有80年代高水平的泾阳窑型水泥生产线,建起了一座日产300吨的第三水泥厂。然后,他又派一位年仅25岁的小镇后生当了厂长。这个厂长叫刘建立,是位相貌堂堂、才思敏捷,聪明过人的小伙子。他原是镇工业公司的会计,是唐惠民不惜重金委托河北财经学院培养出的一个人才。小伙子走马上任8个月,竟创利103万元,实践证明,“唐司令”有一双建厂选贤的“火眼金睛”。不仅是第三水泥厂,全镇60多家企业,唐惠民都亲自做过考察、论证和预测。他的慧眼是深入实际,了解情况的结果,是吃透政策、领略变革精髓的结果。在胥各庄小镇,以唐惠民为首的领导班子与人民同呼吸,共患难,形成了独特的祥和的干群关系。小镇人所以尊敬“唐司令”,是因为他在小镇上发挥出了回天之力。可是,丰南县电机厂并不属于小镇管辖,就连厂址也是在四王庄的地界上,难道他唐惠民的“神力”还能在那片土地上撞击出神奇的火花来?

    也许能,但也许不能,唐惠民的心里也没有根。不论咋样,唐惠民选中了一个可以一试锋芒的企业变革者。

    谁?他就是附件厂的刘玉清。

    那天夜里,刘玉清在吉林省长春市招待所与东北客人洽一谈完锅炉附件业务之后,正坐在床上准备休息,忽听服务员“笃笃”地敲门:

    “刘玉清的长途电话。”

    刘玉清心想!这么晚了,哪儿来的长途电话呢?

    “玉清啊,我是唐惠民。”

    “哦,唐书记!”

    话筒里传出唐惠民亲切、熟悉而又清晰的声音:“玉清啊,县委,县政府决定由胥各庄镇来承包县电机厂。经过镇党委反复研究,认为你去最合适。你把锅炉附件厂的事情先放一放,马上回来吧!”刘玉清的脑袋“轰”地一响,过了许久,才讷讷地说!“好吧,我回去。”

    刘玉清欣然接受了任务。尽管困难重重,他还是迎着困难上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就是那种渴望在困境中施展才能的人。丰南县电机厂的现状,他早有耳闻,那是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县办企业。原有职工140人,固定资产仅有115万元,而贷款加上外欠款却是185万元。自1985年以来,这个厂连年亏损,一直未能正式生产,到1986年底,累计亏损达130万元。虽然上级主管部门也曾下力量整顿过,挽救过,但成效不大。1986年年底,曾将电机厂的4名领导集体免职,也曾先后7次试验新产品,但是哪一项新产品都没有真正打响。

    工人在泡洋工,工厂的机器在呻吟。1987年1月至8月,又亏损了50万元,工厂已到了业不抵债,濒临倒闭的关头。多次给工人放了“长假”,放假的工人为了生计,有的去卖冰棍儿,有的去贩服装,没放假的工人在厂里千些维修活儿,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的在工作时间藏在车床后边打扑克,任务留下班后完成,为的是领取那可怜的一点儿加班费。厂里发工资全靠处理机床设备,而每月的工资,电费和!

    银行贷款利息就是5万元。每月就是能盈利5万元,除去上述开支,也不赚钱,况且他们月月亏损。电机厂完了!没有指望了!工人们绝望地摇头哀叹着。昨办?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供销科长走了,技术人员走了,调度员走了,原厂长也心情沮丧地绝望了。

    刘玉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身来到了电机厂。

    他与那些没精打采的工人见了面。工人们望着他,眼神照有期盼,有怀疑,也有蔑视。几位老大姐深情地对刘玉请说。“我们对新厂长没啥过高要求,只要让我们上班,不让我们去卖冰棍儿就满足啦!”刘玉清听着这些话,象有无数钢针扎进他的心脏。一个工人、对厂长的要求仅是上班,不放长假,这是多么可悲的要求呀!他理解厂里女工到街上卖冰棍儿的羞辱和痛苦心情。有一天,刘玉清在车站通道门旁,看见一群电机厂卖冰棍儿的女工。她们截住县委领导的汽车,嘁嘁喳喳地往车里塞冰棍儿并喊:“我们是县电机厂的正式工啊,我们放长假没法活儿,领导可怜可怜我们,买一根吧!”坐在车里的领导尴尬地摇着头,有的买了几棵,可那冰棍儿怎么也吃不下。刘玉清心里热辣辣的,不是个滋味儿。他决心马上开工,把工人们都叫回来,不能让他们再给社会添乱,给领导添烦了。要让工厂见人,车床轰鸣,烟筒冒起转机的浓烟来。

    几天的时间,工厂正常生产了。这时,刘玉清已找到了电机厂濒临倒闭的根源。大锅饭的分配制,厂领导传统的选任制,促使工人不可能有积极性,因为领导者没有任何责任和风险,才造成了坐吃山空的恶性循环。现存的畸形的经营机制不打破,任何措施和努力都是徒劳的。因此,刘玉清进厂后,首先打破了多年维持的不合理的工资级别,按能力和贡献重新制定。如炼钢车间实行吨钢工资,机加车间实行计件工资,修配车间实行包死基数、超产有奖,非标设备工程从实行百元工资含量等……一系列的改革措施,给死厂注入了新的血液,电机厂被一个普通农民引上了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良性循环轨道。刘玉清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到晚都在厂里“滚”。跑原材料,找活计,联系销路,几乎都由他亲自去干。仅半年时间,他的车轮子竟“跑”掉了一层皮。工人们从这个“玩命”厂长身上得到了鼓舞,看到了希望。他们说。“我们还从没见过这样以厂为家的厂长呢!”刘玉清的有称得上是以厂为家了。

    那年,刘玉清的两个孩子得了病,恰巧妻子也病在炕,上。夜里十点多钟,刘玉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见此情景,心里一片凄凉。他看见妻子躺在炕上,两个孩子正互相往身上抹药水。儿子刘超,女儿刘群,都才不满十岁,身上却都长了可怕的毒癣,一块连一块的烂肉处,直往外淌黄水。哥哥刘超往妹妹刘群胳膊上擦药水时,妹妹忍不住嘤嘤地哭了:“哥,我疼——”哥哥说。“好妹妹,咬咬牙,忍住,就会过去的!”妹妹瞪圆了小眼睛,抹了把脸蛋上的泪水,说:“哥,这药水……不顶事儿吧?咱俩擦了好几天啦……咋越擦越多,越擦越疼啊!”哥哥劝道:“擦就比不擦强。要是不擦呀,说不定比这还厉害呢!”妹妹撅起小嘴巴,说。“哎哟,哥,咱们别瞎抹啦,还是等爸爸回来,问问爸爸吧!”哥哥刘超生气地说:“哼,爸爸整天瞎跑,他呀,还不如我懂呢!”

    刘玉清悒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阵发酸。他强忍着泪水,低头进了屋。妹妹叫道:“爸爸回来啦!”哥哥放下手里的棉团和药瓶。

    刘玉清缓缓地走到床前,抓过药瓶一看,才知是“碘酒”。两个孩子哪里知道,他们用一个棉团相互擦试,就等于是在互相感染。刘玉清刚要说话,妻子扭过发烧的脸,狠狠地瞪了刘玉清一眼,说:“你死在厂里了不是?还回来干啥?小超和小群的病越来越重,好几天没上学啦!县医院只给了他们一瓶碘酒,越擦越糟。唉……这可咋办呢?心窄的人没法儿呀!真是越渴越吃盐,我这一上火儿,又病……唉!”妻子艾怨地说。

    刘玉清呆呆地站着,久久不语。

    妻子又说:“玉清啊,难道你是铁打的人吗?人都说,天下最疼儿女的莫过于父母。你可好,厂子比儿女还要紧!你管也不管他们,我们何必生他们,养他们呢?当初,就别要他们哪……”

    刘玉清象喝了烈酒似地一颤。

    妻子耸动着肩膀,呜呜地哭了。

    刘玉清的心房剧烈地颤抖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明天我去唐山和开平办事,顺便带他们俩去工人医院看看。那里有个主任我们关系不错。”

    妻子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刘玉清躺下时,见孩子和妻子都睡着了,这个小家庭又不知不觉地在他脑子里逃遁了。这时,金属结构厂的机器轰鸣声又在他耳畔回响。直到了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早晨起来,脑子还觉得晕沉沉的。他把两个孩子带到厂里,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跟他走。路上,儿子刘超说:

    “爸爸,你带我们去唐山看病吗?”

    刘玉清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女儿刘群拽着爸爸的衣角,说!“爸爸,医院离凤凰山公园远不远?”

    刘玉清第一次没有听进去,女儿再次追问时,他的心尖儿猛地惊颤了一下,眼睛里渗出了一片白花花的雾,雾霭里的凤凰山公园,象座山一样的压在他的心里。在唐山市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只有凤凰山公园是孩子们向往的游艺圣地。记得孩子从小就央求爸爸,带他们到凤凰山公园儿去玩儿,刘玉清当时满口答应了,可答应归答应,他一次也没有实现过。在孩子们眼里,他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父亲。刘玉清也觉得仿佛欠着儿女们一点“情债”似的。今天女儿又提起来了,他怎么回答呢?女儿提的挺策略,她怕父亲为难,没有直说去公园,孩子也许是理解他们的父亲的。当父亲的今天正好带他们到工人医院去看病,从医院的门口就能看见凤凰山公园的大门儿和那个华美的凤凰雕塑。他还能撒谎吗?不能。因此,他只好说:

    “不远,很近很近……可是爸爸没空儿啊!”

    两个孩子的脸蛋儿上刚刚绽开的一丝笑意,就被爸爸的一个“可是”给冲散了。儿子刘超追问!“爸爸,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刘玉清不置可否:“到那儿以后再说吧。”

    两个孩子跟着爸爸来到了唐山工人医院门口。刘玉清让司机停下车,然后扭头对两个孩子说:“小超,小群,跟你俩商量个事儿,爸爸去唐钢办点儿事,你俩在这几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带你们去看病。”两个孩子从车窗就看见了高耸欲飞的凤凰雕像,早就不愿在车里呆了。爸爸一提,他们爽快地答应了。刘玉清把他们抱下车,然后嘱咐道:“小超,你是哥哥,要照看好妹妹。爸爸不来,哪儿也别去!”

    两个孩子同时点点头。刘群说!“爸爸,你可早点儿回来!”刘玉清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就上了车。他来到唐山钢铁公司,风风火火地办完事,已是上午10点多了。他很焦急,两,个孩子站在工人医院门前的马路边儿上,一定正盼望爸爸回来带他们去看病,带他们去逛公园。可是,他又猛然想起卑,家店带钢厂还有一件急事要办。于是上车后就对司机说。

    “去卑家店带钢厂。”司机怔了一下,提醒他说。“小超和小群还等着你哪!”刘玉清咬咬牙,说!“让他们多等会儿吧。卑家店的事儿今天不办不行啊!”司机瞪了他一眼,心里说,这位厂长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怪人。无奈,司机只好,把车开到了卑家店带钢厂。在那里办完事,已是中午12点半了,那里的厂长已给刘玉清安排了饭。刘玉清脑子“轰”地一震,这才想起了孩子。他对那厂长说:“对不起,中午饭不能在你这儿吃啦!”那厂长惊疑地问:“咋着,是嫌我们的酒菜不好吗?”刘玉清诚挚地摇摇头,说,“你说哪儿去啦?我还有急事啊!”“啥事那么急,总归得吃了饭再去办呐!再说,这钟点,谁不吃饭呀……”那厂长真有点儿急了。

    那位厂长的这句话,象钢针一样扎在刘玉清的心上,一下子使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伤感,他险些流下泪来,说。

    “毕厂长,你的心意我领啦!实话跟你说吧,唐山工人医院门口,还有我的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去带他们去看病呢!”

    “这是真的,假的?”那厂长惊骇地问。

    “真的。”刘玉清说。

    司机在一旁点头,说:“是这么回事,郇两个孩子是在等着看病。”

    “你咋早不说,我好派车去接他们哪!”厂长急火火地捶了刘玉清一拳头。

    刘玉清乘车赶到工人医院门前时,已是下午!点半了。他远远地就从汽车窗口探出头来,看见一个永远也让他忘不掉地揪心的场面。在工人医院栏杆外而的人行道上,他的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象两个流浪儿似地蹲在马路边上。这时,刘超垂着头蹲着,肚子里咕咕地直叫,身上又疼又痒,他强忍着,因为他是哥哥。妹妹刘群趴在他的身上已经睡着了,红苹果似的小脸蛋上挂着一丝凄然的苦笑,她也许是在做梦,梦见了妈妈,梦见了凤凰山公园的滑梯,梦见了爸爸带她们去找医生,去逛公园。为了不惊醒妹妹的好梦,哥哥腰酸了,胳膊疼了,也一。动不动。他那一双灵活转动的大眼睛,却久久盯着路边三轮摊贩车上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刚才,妹妹一个劲儿地喊饿,哥哥翻遍了身上所有的衣兜儿,才摸出九分钱硬币。他去买时,卖包子的没给他,九分钱连半个也买不到。他悻悻地退回来,哄妹妹:“好妹妹,我钱不够,人家不给你忍着点儿吧,爸爸就回来啦!”刘群撅着小嘴巴,眼睛立时噙满委屈的泪水,叫道,“哥,我饿,我饿么……”刘超拉住妹妹的手,说:“小群,你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啦!”哥哥说着,也哽咽了。无奈,刘群就靠在哥哥的身上,闭上眼,慢慢地睡着了。她一直这样地睡着,哥哥的视线也一直没离开那热腾腾的肉包子,因他没给妹妹买上,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儿,那幼小的心灵里不由产生一阵对爸爸的嗔怨。

    “嘎”地一声,刘玉清的车停在了孩子们身边。刘超一抬头,惊喜地叫道,“爸爸,爸爸……”他赶紧摇醒妹妹!“刘群,爸爸来啦,快醒醒呀!”刘群绥缓地睁开眼,一见爸爸,“哇”地一声哭着扑在爸爸怀里,委屈地说。

    “爸爸,你不管我们啦?”

    “爸,你不要我们啦?”儿子刘超也带着哭腔儿埋怨着。

    刘玉清鼻子一酸,伸出两只胳膊一下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心里承受着一双亲生儿女对丧失父爱的父亲的无情责备,一种不能尽职尽责的父亲的内疚感,折磨得他肝裂心碎。过了好半天,他才哽咽着说:“谁说爸爸……不要你们啦?爸爸是对不住你们。你们能原谅爸爸吗?”

    看见爸爸哭了,两个孩子憨痴痴地失了神儿。女儿刘群用温柔的小手,慢慢地擦去爸爸脸颊上的泪滴,嗫嚅道!“爸爸,你……一定有事……我不……怪你!”刘玉清忙把脸扭向一边,说!“走,我们走吧!”……刘玉清迎难而上的雄风,使电机厂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工人,适应不了。他们不理解刘玉清,他们不适应这位“农民企业家”的管理方法。他们说:“我们原来8个月才生产15吨钢的活儿,你刘玉清让我们1个月就生产100吨,这不是催命吗?”

    “我们干不了,谁说的谁干!”有人嚷叫着。

    刘玉清很镇静。他把背后讲怪话、放怨气的人做了一些调查。然后,他把车间班组长以上的干部叫到炼钢车间开会。

    他果断地说:“我听说,有人提出不干啦,谁不干,请举手,我送他出厂!这是创业,不是逛公园儿!”在场的工人谁也没敢吱声。刘玉清当场点了几个工人的名儿,问他们放过这类风儿没有?几个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刘玉清分别讲出他们说的是什么话,一句一句地都问应了。他当机立断,正式宣布开除5名工人。这一下犹如晴天霹雳,震慑住了那些光想拿钱,不想干活儿的工人。不久,刘又提议,撤掉了那位炼钢车间主任的职。从此,炼钢车间的风气正了,工人们的干劲儿也上来了。每月都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指标。工作上去了,可刘玉清本人却被“危险”包围了。那几个被开除的工人,每天都带着匕首,在刘玉清上下班的路上准备劫他,还有的递过话来,如果他不把他们请回去,就要了他的命。弄得刘玉清的家里也失去了安全感。家里人常埋怨他。“你在厂里别伤人哪!遇着啥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得去就算啦!你给厂里赚了钱是公家的,你伤下的仇人可是你自己的!”可是,刘玉清压根儿就听不进去,他不怕这些,他说什么也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如果厂子里的正气压不倒邪气,那么,他的改革,他的事业,就将全部成为泡影。他竭尽全力要把锅炉附件厂的艰苦创业和奉献精神,带给电机厂,可是,要使这“艰苦创业,团结奉献”的精神之花在这片废墟上开放,就必须首先铲除一些人们精神上的荒草。在人的素质还没有达到一定高度时,就必须先用制度来约束,只有形成习惯,才能变成自然。

    于是,刘玉清亲自主持、制订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可是,有人却偏不尿他这一壶。无奈,刘玉清只好使用铁的手腕了。有一天,工厂门口贴出一张公告来。公告内容:“×××同志,系丰南县电机厂正式职工。囚连续旷工25天,根据国务院发布的《职工奖惩》条例第18条规定,经厂长提议,两委会通过,兹决定将XXX除名。此公告从公布之日起正式生效。”这份公告一贴出来,就在电机厂掀起一阵波澜。它有实起到了一种警世诫人的作用。因为这个被除名的人,不是普通工人,而是原来的副厂长。这个副厂长听到消息后,来厂里找到刘玉清,生气地说:

    “我是在休病假!有假条。谁说我旷工?你凭什么开除我?”

    刘玉清说;“假条儿不是依据。象你那样的病假条儿,我可以开一打。医生只有建议权,而没有裁决权。否则,这个厂长就该让给医生啦!你是原来电机厂的负责人之一,企业濒临倒闭,你也是有责任的。我单枪匹马来这里,不是逞能来的,而是想跟你们一起来救活这个企业。我想,你在电机厂干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厂也应该是有感情的!你们冲这工厂也该支持我!可是,三番五次找你回厂,你根本不露面儿。你要是真有大病,那是我的不对,可有人经常看见你,也跟我反映你的情况,如果我不下狠心立个规矩,别人我还咋管?”

    “那,那你就忍心砸了我的饭碗?”

    “不是我砸你的饭碗,而是你自己不要这个饭碗啦!”

    刘玉清正言厉色地说。那人气乎乎地说。

    “刘玉清,你做事不能太绝了吧?”

    “咋个绝法儿?”刘玉清问。

    “你就眼看着让我去当农民?”

    “农民有啥不好?这年月,农民的路子比工人还广哩!老弟,长志气,你会有出息的!”刘玉清说。

    那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那人真的要去争这口气。他回家乡承包了一个村办企业,干得红红火火。他终于找到了适于自己施展才能的一块天地。

    徐和诸玉才都是电机厂的支部委员。徐山个人承包了修配车间,诸玉才带着车工车间的几名工人为修配车间干活儿,修配车间再按量付给他们一定的报酬。表面看,好象是互相支援,实际上,他们是利用工作时间为徐山的修配车间干私活儿,并拿了双份工资。有些工人看出这层秘密后,向刘玉清提出了意见。刘玉清听后马上做了调查。之后,他找徐山和诸玉才两人谈话,对他们的做法提出批评,并耐心细致地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可这两人不理解刘玉清的意思,也不听他的批评和劝告,反而由明着干,变为暗中干。刘玉清眼里不揉沙予。他发现问题没有得到纠正,就又贴出了公告。

    公告里列举了徐山和诸玉才两人的错误事实,并分别对徐!和诸玉才罚款20元和50元。徐山和诸玉才看见公告后,气势汹汹地找到刘玉清,逼问道。

    “为啥只罚我俩,而不罚他们?”

    刘玉清郑重地说。

    “啥也不为,就是因为你俩是共产党员!”徐山愤愤地说:

    “正因为我俩是共产党员,你就更应该考虑一下影响。”

    刘玉清心里一阵紧缩。他为这两个党员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感到难过。他语重心长地说。

    “影响,共产党员的影响,该怎样理解?如果我罚了工人,而不罚咱们党员,那将是一种什么影响,你们考虑过吗?我的同志!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公仆,应该懂得怎样来维护党的形象!”

    两人内疚地垂下了头。

    刘玉清紧紧地依照科学的“纪律”治厂,并大胆地改革分配机制。在业务上,他把锅炉附件厂“重信誉、抓质量、搞价格竞争”等三条经验引进电机厂,使企业复活了,兴盛了。他进厂后的第三个月,全厂职工平均月收入就达到了110元,最多的拿到了300元。

    这三个月的企业经营也大见成效。价值220万元的非标设备得以修复,炼钢车间实施了二期改造工程,几种新产品也投入了批量生产。到1988年8月,这一年中,共创产值290万元,实现利税22万元,并与物资部中辽公司、唐山煤矿专业设备厂、蓟县金属公司等七八家大企业建立了业务联系。他们生产的电容镁、罗纹钢、潜水泵,非标设备等几大类产品,已经成为困内市场上的畅销产品。到了1989年8月份,当刘玉清离开电机厂的时候,这个厂共创产值500万元,上缴利税60万元。

    七街曾有人说过,刘玉清真会用人,七街的好小伙子都让他拉进锅炉附件厂了。在电机厂工作期间,刘玉清的这种用人才能又得到了充分地体现。他到电机厂不久,发现厂里有一位拐着残腿上班的老工人。这位老工人叫张志玉,他在厂技术室做技术工作。老人每天按时上下班,很少与人说话,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刘玉清心里蹊跷,就跟人打听,才知道老人家过去有过一段儿“灾难”史。十几年前,在厂里的一次突发事故中,一名工人因触电身亡。这次事故的发生与他的工作失职有关,他被免职、降级了。十几年来,厂里对他的过失一直揪住不放,从不给予重用。刘玉清打听到老人的技术水平,在厂里是一流的。于是,刘玉清找到张志玉,说:

    “老张,人家都有说有笑,你咋老闷着?搞技术也得心路宽哪!”张志玉望了刘玉清一眼,叹了口气。

    “老张,你心里有啥委屈跟我说说,行吗?”刘玉清关切地问。

    “没……没……没啥……委屈。”

    刘玉清说。“你老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十几年前的那场事故?咳,过去的已经过去啦!咋能老是耿耿于怀呢?”

    “不是我耿耿于怀,是……厂里……总拿那件事压我。”张志玉哭丧着脸回答说。

    刘玉清大声说。

    “老张,只要你扔掉包袱,我做为新任厂长,是绝不会纠缠过去的!过去的做法是不公正的!我今天来告诉你,厂里已经决定给你上浮一级工资!”

    张志玉一把攥住刘玉清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哽咽道!“刘厂长,我张志玉感谢你啦!浮不浮动工资倒没啥,只是心里憋屈呀!有你这位开明厂长领头,我张志玉从今天起,一定豁出命去干!”刘玉清欣慰地笑了。

    张志玉用颤抖的手从兜里掏出了1976年在东北就医时的诊断证明。刘玉清拿过来一看,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半截瘫?老张,因地震致残是应该享受特殊待遇的呀!原来的厂领导知道吗?”

    “唉,知道管啥?厂里困难啊!”刘玉清说:

    “老张,厂里多难,也不该不关心工人。我这就派人在你办公室安张床,干累了,就躺下歇歇,这是应该的!别不好意思!”

    张志玉深深地感动了。

    不久,为帮助张志乐解决家庭困难,刘玉清又把张志玉没工作的儿子安排在厂里上班。张志玉在苦水里已经泡惯了,是个“见不得好”的人。他每天拼命地工作,而且搞了几项技术革新,为工厂出了一份力,他本人的性格也开朗多了。工人们说:

    “自从刘厂长来后,老张整个变了个人!”

    刘玉清还大力地支持电机厂的“秀才”闻立民搞技术革新。在锅炉附件厂时,刘玉清就吃过技术力量差的亏。在电机厂,他紧紧地抓住了这关键环节。闻立民是电机厂公认的“秀才”。在工厂最困难的时候,在无设备无技术资料的情况下,他凭一张图纸,研制出了国内尚不能生产的瓷砖切割机。谁知,样品拿去鉴定时,晚了一步。不久,电视里就播出了广告,这个厂家生产的瓷砖切割机填补了国家的一项空;白。他的头“轰”地一震,几乎被击垮,他的满腔心血,白费了。技术竞争是多么残酷啊!过了几天,他不甘落后的劲头儿又上来了。工厂生产了他革新改造的节能阀、防冻阀、排污阀,可又因为生产环节失调,而贻误了时机,试制品全被扔进了废料堆。

    从此,闻立民心灰意冷了,他发誓再也不干这行了。他洒泪告别了工厂,去了一家建筑队3他忍痛割爱,封闭了大脑,到工地卖力气去了。他的月薪能拿到200多元,这是他在厂里搞技术时怎么也达不到的。刘玉清得知闻立民的情况后,立即派人去把他请了回来口闻立民听说来了个新厂长,而且十分重视技术人才,他心里日渐熄灭的火焰又燃烧起来。因此,他愉快地来到厂里。刘玉清紧紧地拉着闻民的手,说:

    “立民,你的才能我早听说啦!回来吧,我全力支持你搞科研。失败不可怕,你终会成功的!”闻立民心一热,说:

    “我回来,一定回来!这些年,我与工厂是有很深感情的,离开它,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刘玉清说:

    “我们携起手来,共同度过难关!”

    闻立民回到电机厂后,刘玉清全力支持他搞科研。闻立民被刘玉清的信任和理解鼓舞着,脑子里的灵感火花不时地跳荡着。10月,闻立民用废料为工厂制造了一台吊车,节省资金2万元,11月,高频焊管车间急需“飞锯”,买这种设备原来只需要4万6千元,一家工厂一开口就要5万元。闻立民知道后,大手一挥,说:

    “干,我们自己干!”

    之后,闻立民与5名技术工人昼夜奋战,只用了5千元的花销,就造了两台飞锯,而且性能良好。刘玉清更加体会到了技术人才在工厂里的巨大威力。他说。“我们少花钱,办大事!就等于盈利啦!”

    刘玉清的另一招儿更绝。

    他刚进厂时,曾把电机厂炼钢车间主任边久瑞做了免职、降一级的处理。他处理这些人之后,并不是撒手不管了。他觉得边久瑞的错误,不属于道德品质问题,而是由于他本人的经营管理素质低造成的。于是刘玉清把边久瑞调到了锅炉附件厂。临走前,边久瑞对刘玉清仍存有某种误解。

    刘玉清对他说:“久瑞,我不是同你吹牛,锅炉附件厂虽然都是由一帮农民汉子经管着,但人员素质和管理水平,却高于许多国营企业。至少,比电机厂要强百倍!你去那里上班,一定会感受到一种向上的精神力量!”边久瑞不解地望了刘玉清一眼,半信半疑地说:“我看,也不见得吧?”刘玉清说。

    “你去干一段儿,回来咱们再交换看法!我这人不存偏心眼儿,让事实说话!”边久瑞去了锅炉附件厂。他在那里上班,有实感觉与电机厂不一样。那里的厂容,厂貌,那里的干群关系,那里的精神和干劲儿,的有使他感到亲切而新鲜。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一走进那个队伍,他的精神状态也就发生了变化。不久,刘玉清找到边久瑞,问。

    “那里咋样?”

    “是不错。”边久瑞说。“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刘玉清爽快地笑了!“哈哈哈……现在还让你回来,你愿意吗?”

    边久瑞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错啦。这边也在变呐!”刘玉清高兴地说。

    边久瑞恍然大悟。“那……我就回来吧。”

    “回来吧,还去当你的车间主任,降的那级工资也浮上来!”刘玉清说。边久瑞怔了一下,好久才说:“刘厂长,我一定好好干!”的有,边久瑞的车间也变了个样儿。

    刘玉清承包的电机厂,后来改名为金属结构厂。在当初签订合同时,镇党委曾经有过许诺。工厂的利润,刘玉清可以提成到10-15%,如果贡献突出,也可以提成到30%。可是他一分钱也不拿,只要工厂盈利了,能证明他刘玉清是个能人,而不是个庸人,就行。他用两年的时间,使工厂盈利60万元。在承包电机厂的两年中,连工资都不从电机厂开支,他每月仅从锅炉附件厂开一份儿不足200元的工资。在1989年的夏秋之交,他离开电机厂时,仍然没拿一分钱的工资,这使该厂的会计为难了,造好的工资表,依然空着。会计几次催他,他也不领。有人问他!“你应得的工资都不拿,傻到家啦!”刘玉清说。

    “锅炉附件厂有我的工资。我拿一份儿就够花的啦!”

    够花与不够花,是相对而言的。关键在于他的追求是在事业上,而不是在高消费的生活水准上。他认为一个人拥有太多的钱,创业和奋斗的激情可能不知不觉地会消失。他不注重儿女情长,也并非是英雄气短。他超越了,超越了追求自私欲望的泥潭和深渊,超越了无度的攀援和私利的角逐。

    他说:“这辈子能干点儿实事儿,足矣!”这就是他的理想。开拓者的理想就是开拓者自身人格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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