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郎回到戈达斯城的前夜,他怎么也无法入睡。身体下的木床嘎吱嘎吱地响,老祭司的呼噜打得惊天动地,可爱的呼吸轻微而均匀。简陋的石屋外,风掠过森林,卷起阵阵松涛,那是树木像海浪一样在起伏。
阿郎悄悄地披起衣服走到空地上,整个侏儒城一片静寂。只有守在城墙上的哨兵为了防止野兽而点起的火堆在噼啪作响。浩渺的夜空上闪烁着无数星星,没有月亮,偶尔有黑色的阴影展开扁长的羽翼悄无声息地飞过,那是惯于在黑暗中飞行的蝙蝠和猫头鹰在寻找猎物。
阿郎总感到肚子里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气体在蠢蠢欲动。他也知道这缘于可爱接受了侏儒王子的求婚。他变得沉默而沮丧,肚子里的这股气也让身体无法舒服地进食和睡眠。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也没有师傅可以求教。他全神贯注凝望着夜空那亮晶晶的星海,内心在深深地祈求:“大神啊,我知道您在那里,请救救我吧,为什么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这样地痛苦和难过?”
亲爱的雪山神女,再次降临在我在的面前吧,用你温柔和睿智的语言,度我驶出这爱的旋涡吧。
我明白这无望的爱只是一种执著,但我依然无法止住痛苦和忧伤。女神,赐我苦行与冥想的力量,让我与你一样,在痛中去爱,即使受伤,舔着伤口也要承受,并且欣喜地为爱痴狂。
他静静地坐在一块长方形的青石上,两手摊开放在腿上,就这样默默地一遍遍地向湿婆和雪山神女呼唤着,十分虔诚。他感到体内的嗔怒在渐渐平息,灵魂似乎正在渐渐融入那无垠而神秘的苍穹之中。
其实可爱也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在狂欢的狩猎节上她将亲手磨制串起的象牙挂珠回赠了侏儒王子,从那一刻起她就发现小达罗毗荼人眼里跳动的火焰消失不见了,他变得沉默而寡言,在送行的晚餐上也无精打采。她隐隐猜测出一点原因,可是……
小达罗毗荼人的辗转反侧,她一直在观察,后来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阿郎已不在屋内,她身体颤了一下,马上爬起来。
外面繁星点点,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仰望天空。她走了过去,坐在小达罗毗荼人身边,看着这个年轻人微闭着双眼,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倦意来临,头微微一偏,靠在阿郎的肩上眯上了眼睛。
阿郎的脊背一震,可爱乌黑的发丝摩擦着他的耳垂,痒痒得难受,可他一动也不敢动。这是可爱啊,可爱就在他的身边。大神不在了,繁星也不在了,飞过的夜鸟也不在了,只有可爱在。可爱就真真切切在他的身边,芳香醉人,温柔可人。
阿郎就这样坐着,笔直地坐着,一直坐到露水打湿草鞋,群星退去,天边现出一抹鱼肚白。
那天早晨可爱对小达罗毗荼人说:“我喜欢你,可是你是外族人,我没有办法。”
“我不能像父亲和母亲那样,找不到家,我的家就在这儿,这儿有我的爷爷,还有朋友和蓝箭。”
“还有,他是王子嘛,将来就是酋长,我就是夫人,很威风的噢。”
“我会去戈达斯城看你,你可要招待我。”
“我们还是朋友,做朋友也很好呀,干吗非得做什么夫妻呢?”
阿郎许多年后还会记得,可爱歪着头的样子,和那在霞光里光彩夺目、单纯美丽的脸庞。
求求每天早晨都会有一张长长的采购清单,上面列有牛奶、鸡肉、水果等一串串的食品名字。小酋长的胃口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苛求,求求得变着花样去满足他。求求从生下来就看着母亲每天忙忙碌碌地在灶台边烹饪,耳濡目染,渐渐也有了一手好厨艺。母亲死后,她理所当然地成了厨房里的大师傅。
求求今年二十一了,这在当时可是个不小的年龄,可是她还没有求婚者。
求求也不急,因为老酋长说过,男人都花心。老酋长可比小酋长平易近人多了,也不天天喝酒。现在的小酋长天天大宴宾朋,喝得醉醺醺的,还到处追逐那些跳肚皮舞的姑娘。
求求带着两个女奴在毗湿奴广场边的集市上与来自巴比伦和埃及的商人们讨价还价,挑选着餐桌上的麻布和喝酒用的牛角杯。毗湿奴广场是戈达斯城最繁荣的地方,达罗毗荼人在这里贸易、娱乐和祭祀。
求求要在午饭之前赶回酋长官邸,后面的女仆拿着几只鸡,赶着一只羊,还牵着两头牛,牛背上驮着布匹和来自巴比伦的用葡萄酿成的一种红色的酒。
她们横穿过毗湿奴广场,太阳毒辣地照在青石板上。游手好闲的人们大都躲藏在树荫和房屋的阴影处,只有一群光着上身的孩子在宽阔的场地上跑来跑去。
孩子们从集市上捡来菜叶和烂水果,然后向广场中央祭台下面的大木笼子里掷去。那里面是犯了错的奴隶,个个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像野兽一样地争抢着扔进木笼里的烂菜叶。有些发了霉的水果正击中自己的脸,他们就伸出干渴起泡的舌头去舔食。孩子们哇哇叫着,比赛着谁掷得更准确。每当那些烂瓜果和菜叶在囚徒的脸上开花后,他们就会哈哈大笑,快乐得又拍手又跺脚。
求求皱着眉想快步从那里经过,因为木笼里又脏又乱,挤着十几个奴隶,散发着一种刺鼻的臭味。
这时从囚笼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奴隶们停止了抢食,纷纷退到一边。
一个高大的雅利安人奴隶跳到前面,双手有力地抓住木栏,目光炯炯地望向求求。
求求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想快点离开。可走了几步后她忽然又一愣,返回到木笼边上,透过孩子们掷在那头上的水果皮和披散的乱发,她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求求大踏步地赶上前面的女奴,从牛背上取下一罐鲜奶。然后她小跑了几步,到广场的水井边打上来半桶清水。
她费力地提着水桶来到木笼边上,踩着一块河石高高地踮起脚,将清水从笼顶倒下。
大强蹲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仰面让清凉的井水从头顶一倾而下。然后他睁开眼,瞅着那个胖胖的女人咧开嘴笑笑。那个女人气喘吁吁地把水桶放下,又抱起一个泥罐,重新站在河石上,同样温柔地对他笑笑,说:“卡撒。”达罗毗荼话意即张口。
大强张开嘴巴,又甜又鲜的牛奶落在舌头上,像来自天外的甘露。大强贪婪地喝着,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微咸。大强睁开眼,见头上方的女人,满是怜爱的眼里滴下一颗晶莹的泪。
此时的官邸里小酋长刚刚醒来,他肥胖的身体压得那个娇小的波斯舞娘差点窒息。那个很讨他欢心的女人给他更衣洗脸,然后与另外的女仆费力地把他搀扶到前厅的虎皮坐席上。小酋长气喘吁吁地坐在那儿喘了一阵气,抓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又狠狠摔下,他狠狠踹了波斯舞娘一脚,训斥:“早点就不能换点花样吗?”
看着女人狼狈地跑向后厨,小酋长闷闷不乐。当酋长已经三个多月了,该吃的全都吃过了,该玩的也全玩过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刺激和新奇。他变得越来越胖,酒量也越来越大,同时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二祭司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小酋长也开心起来。二祭司总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能满足小酋长的好奇和需求。他能从巴比伦找来最好的肚皮舞娘,也能从游荡商人那里交换回许多稀奇古怪的玩具。
小酋长对二祭司说:“难道我们再也找不到一些皮肤白白、高鼻梁、胸大大、屁股鼓鼓的姑娘了吗?”
二祭司摸摸后脑勺:“首领,戈达斯城里有点模样的姑娘你都见过了。”
“那就到外面去找嘛!”
“是,首领,已经让人出去寻找了。”
小酋长说:“快呀,你要让我闷死啊!”
二祭司连连点头:“不会不会,让首领开心是我的责任。”
他沉吟了一声:“噢,首领,大祭司回来了。”
“阿郎啊,他失踪有一段日子了,跑哪儿去了?”
“他是被侏儒人送回来的。”
“侏儒人?他们这回送什么贡品了?”
二祭司变得活跃起来,他说:“这回他们送了金盘和金碗,据说侏儒人在自己城墙外的河里发现了金沙。还听说他们的小酋长最近要娶亲,那个新娘子是个蒙古利亚人的后代,漂亮得不得了,个子高高,小脸尖尖,不胖不瘦,不仅在侏儒族里难见,就是在附近各种族的美女中都是难得一见。”
“噢!”小酋长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有这么回事?让阿郎来见我。”
二祭司嘿嘿一笑,“首领,什么意思?”
“我问问阿郎嘛。”
二祭司诡异地望着小酋长:“就问问?”
小酋长迷惑地望着二祭司:“你有什么想法?”
二祭司说:“让首领快乐是我的责任。我是想说,首领想不想得到侏儒人的美女和他们的金沙?”
小酋长连连点头:“想啊想啊,怎么会不想呢!你有什么办法?”
二祭司把嘴巴凑到小酋长肥大的耳垂边一阵嘀咕。
小酋长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问:“这样行吗?”
二祭司肯定地说:“首领,只要你想得到的,我就一定想办法让你享受。”
小酋长大喜过望,连连拍他的肩:“好好,我相信你,上酒,上酒。”
2.鸟王
阿郎此时正在自己的住处收拾有些破败的院子,老祭司走后茅屋前长出了荒草,还有几支单薄的雏菊。黑虎在他的身边跳来蹦去,兴奋地追逐着草丛里的蚂蚱和飞蝶。阿郎用砍刀将一些藤萝和杂草除去,把一些木柴堆放整齐,院套里显得空旷和宽敞了许多,平整的碎石地面落出了本色。
他听到两声咳嗽,见到二祭司幽灵似的仿佛从地底钻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凑了过来。
阿郎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了二祭司手里的一块羊皮文书。那上面是由二祭司起草,小酋长署名的致侏儒酋长的一封信。
这封信写得热情洋溢,诚挚感人,充满了对两部落缔结天长地久的深厚友谊的愿景。全文如下:
尊敬的侏儒首领阁下:
首先致以诚挚的问候,祝你万寿无疆,身体安康。你的礼物也已收到,非常喜欢,也十分感谢你对我部落新任大祭司的照顾和接待,这充分表示了我们两部族的友谊牢不可破,比喜马拉雅山的岩石还要坚固。
我在接任父亲的责任与职务后,一直实行与睦邻友好的政策。希望在我的任期内能够续写与阁下的个人友情与交往,部族之间互通有无,多亲多往。
欣闻贵公子近日将行大婚,新娘德艺双馨,号称部落之花,十分仰慕。然公务在身,不能亲往观礼。为使敝人不留遗憾,也使敝国人民能一睹王子与王妃之绝代风采,现特恳请王子之盛典能移至戈达斯城举办,那将是敝国与敝城之千古荣耀,百姓之洪福,举世之为侧目的一大豪华婚礼盛况。
希望首领阁下一定接受我及我们部落的好意,以向各大部族昭示什么是和平和不分彼此。我们热切盼望你和你的家人及亲朋好友光临。苏摩酒已经斟满,音乐已经奏响,让我们点燃火把,在戈达斯城的广场上跳起为新人祝福的舞蹈吧。
诚挚欢迎光临,那将是我和我的城的无上荣幸,也将是我和我的大祭司及二祭司的一次热情待客的节日,你将品尝和体验到世界上最美满的最高规格的国宾级饮食与住所,王子与王妃也将度过一次终生难忘的蜜月之旅。
落款是达罗毗荼人之王,戈达斯城主小酋长。再下方还有二祭司的署名,中间留着一段空格,那是留给阿郎填上名字的地方。
阿郎兴奋得要跳起来,太好了,又能见到可爱了。他语无伦次地问二祭司:“这妥当吗?”
二祭司谦恭地说:“十分妥当,你作为祭司在侏儒部落受到热情款待,我们理当回报。而且,新的首领,不,应该叫王了。新的至高无上的王为了表现我们是印度河边最大的部落和城,借此机会向世界展示一下我们的软实力和规模,也是为了促进我们戈达斯城更为富裕与富强。”
阿郎高兴得摩拳擦掌,抓起二祭司递过来的笔匆匆署上名字,脸红扑扑地对二祭司说:“你真好,二祭司,你比我的师傅还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二祭司极其真诚地回答:“大人,为你和王服务现在就是我生命的全部存在意义。好了,我要回去复命了,你也准备好接待贵客的礼仪吧。”
二祭司走后阿郎兴高采烈地不知做什么是好,他跟着黑虎嬉闹了会儿,接着打扫院子,他要整理出干干净净的房屋来邀请可爱到家里做客。
正是午后时光,明晃晃的太阳忽然被几块乌云遮住了光亮。那云层有些低垂和零乱,而且在后面隐隐传来如雷声的呐喊和鼓点般的击打响动。
阿郎在近一阶段往往能看到神迹,或许有了湿婆的庇护后开了智慧之眼,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活在凡人的还是在神的世界里。或许,这两者都存在,就如道路时而平行,时而交织地延伸向远方。
天空中的声音越来越临近和嘈杂,而且,开始降下散乱的东西。不是雨,而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器物。黑虎被一块木头砸中了耳朵,惊叫一声逃回到了屋子里面。
阿郎一边用一只胳膊护住头,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去翻捡那些掉到地面上的物件。这些东西奇奇怪怪,很多是女人的首饰,比如银制的头簪,金灿灿的耳环,还有镶着珠玉的小型梳妆箱。另外一部分是武器,折断的箭矢,绘着鹰头的旗帜,还有车轮的断轴等等。
如冰雹一样零零落落的这些器具在约十多分钟后停止了掉落,而太阳下面的嘶吼也渐渐变得低落。阿郎抬起头搭手仰望,心里琢磨:这可能就是传说的天神在打仗,但不知是神内部的争吵还是与魔鬼的较量。
就在这刻他看到了云层忽然分开,天空中有一团正在扭打的身影分开。一只羽翼折断了的大鸟长长地悲鸣了一下朝着地面成螺旋形坠落。而另一个身影洋洋得意地向上飞升,在他的肩上,一个满头长发的姑娘正在哭泣。
阿郎清楚地记住了那两张同时向下俯视的面孔。啊啊,这是两个有着天地之差别的容貌。一个美颜如天仙,一个丑陋如魔鬼。
那个洋洋得意,心满意足的就是个魔鬼。它有十个头,十个头都扛在一个如公牛般粗壮的肩上。每一个头都是巨齿獠牙,血盆大嘴,流着口水。它的眼睛像铜铃,眉毛像扫把,鼻孔朝天,耳朵像风扇。
它哈哈笑着,紧紧地把抱着的美女更抱紧一下,毛茸茸的手掌顺势在女郎丰腴的臀部上摸了一把。然后一溜烟儿地向着南方的大海方向逃去。
而愁容满面的那个美丽女人哭得跟雨中的海棠一样,她的眉毛弯弯的像半轮月亮,樱桃小嘴即使在生气时也红艳的像一颗欲滴落的朱砂。她无助地摘下能找到的身上的各种饰物,一点点地扔下,只为了能让寻找自己的情人不会迷失方向。
阿郎又惊又疑之间,魔鬼与美女已不见了踪迹。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身后响起,尘土飞扬,那只从天空中掉下来的大鸟跌落在院子的中央,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立起来,无力地伏在尘埃中。它的翅膀已经折掉,洁白的羽毛上血迹斑斑,利爪和嘴喙上也现出血痕,虚弱地气喘吁吁,昏暗的眼睛拼命眨动以保持还能睁开。
阿郎喝住了蠢蠢欲动的黑虎,飞快地从水缸里取了一大勺水,跑到了那只比普通鹰隼要大上五六倍的鸟王身边,一点点给它喂下。
那疲惫不堪、奄奄一息的鸟儿竟能开口讲话:“谢谢你,好心的人。我是鸟中之王遮多俞,虽然一杯水没有多么贵重,但是对于临死的我,它就是上天给我的人世间最后的琼浆玉露。”
阿郎说:“威猛的鸟中之王,你为什么会和魔鬼争斗,它背着的美女又是谁家的姑娘。我佩服你与强大恶魔厮杀的勇气,换了我自己可做不到这样。”
鸟王遮多俞说:“在离这不远的森林里,太阳族的后裔阿逾陀城的王子罗摩正在被流放,陪伴他的有他的兄弟罗什曼那和他美丽的妻子悉多。他们像瑜伽行者一样修行和冥想,尊敬地对待森林里苦行的圣人,也帮助那些还没有成仙的苦行者和猎人。
“我是他父亲十车王的朋友,自然欢迎他们到我拥有的地方,并答应尽其所能保护他们不在森林里受伤。我们这样相处了好几年,这片林子真是一个世外的天堂。
“在遥远的南方海里有一座很大的岛叫斯里兰卡,阿修罗之王在那里建了一个王国叫楞伽国。这个魔鬼有十个脑袋叫十首王,它叫罗婆那,力大无比,神通广大,连天神都屡次被它打败。三界之中,提到它的名字,所有的人都会害怕。
“他听到了罗摩的妻子悉多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垂涎三尺要来霸占,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贪婪会给它带来毁灭和灾难。他让手底下的一个妖怪变成七色的迷人小鹿,引走罗摩俩兄弟追进了森林的深处。
“他化成了一个虔诚的瑜伽行者去向守在屋子里的悉多乞食,善良的姑娘哪知道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魔中色狼。悉多在他的花言巧语下走出了有神力的保护范围,被恶魔之王罗婆那一把抓走抱到了他的坐车之上,那辆飞车能够飞到天上,它的速度堪比太阳的光芒。
“我正在山峰的顶上休息,听到罗摩的美丽妻子哭喊着求救的呼唤,我不能看着她被魔鬼凌辱,明知道不敌也要与十个头的丑八怪誓死一搏。
“那个魔中之王确实厉害,而且正年富力强,虽然抱着美女依然英勇,一只手臂抡起来就像风车势不可挡。可惜我的年纪已高,虽然是鸟中之王也打不过这魔鬼里面最大的魔王。”
说到这里鸟王遮多俞叹了口气,眼睛里愤怒的火焰有些暗淡。
阿郎又连忙喂了它几口水。
鸟王说:“好心的人,一会儿罗摩会寻着悉多丢下的信物来到这个地方,你要告诉他抢走他妻子的是那个十个头的十首王。它待的地方在南方的海岛楞伽国,那里面的魔鬼可真是个个都是凶残好战,不可小视。
“你要告诉他鸟王遮多俞没有辜负他的重托。誓死保卫了承诺和友情。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上了天堂,我也有脸面见英雄的先辈和父亲。我的一生没有邪恶和虚假,我能对得起朋友和鸟国的所有部族。
“好心的人,你的善良会带给你好运,神和我的鸟群会赐你吉祥,把我的话带给罗摩。要知道罗摩可是这世界上少见的社会栋梁。”
鸟王断断续续地在阿郎的怀里说完这些叮嘱,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阿郎抱着它渐渐冰冷的躯体,痛苦地闭上眼睛:“大神,为什么邪恶要杀戮爱和善良。”
3.罗摩
黄昏时分,两个气宇轩昂的英俊青年大步走进阿郎收拾完毕的院落。这两个年轻人长得可真是气度非凡,神采奕奕。虽然他们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和简单,但是整洁干净。虽然他们没戴头冠,身上也没有什么珠饰,但肩上斜背着用黄金做装衬的弓箭腰间挂着牛角与翠玉做鞘的弯刀,从这两件不凡的武器和他们脸上的和蔼面容、彬彬有礼的行为上来判断,这肯定不是王室就是贵族。
小祭司的院子里像又亮起了一轮灯火,充满了温馨和光亮。阿郎十分崇敬地走上前去施礼,双手合十地恭请他们进屋里入座品茶和吃点水果。
“远方的客人,你必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个王子来到我的身旁,请让我敬上奶茶和刚采摘的山果,能与你交流一会儿,那真是我的荣幸。”
走在前面的那个略高和略显沉稳的男子说:“谢谢你,好客和善良的达罗毗荼人。我叫罗摩,我身后的是我的弟弟罗什曼那,我们是阿逾陀城的王子。我们血液里流着太阳族和大神毗湿奴的神性,听修行的圣人说我有毗湿奴的四分之一能力,我的弟弟则有他的六分之一。我的妻子叫悉多,啊,那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她也是另外一个城邦的公主,我娶了她做我的王妃和新娘。
“因为父亲对别人的一个承诺,我必须在森林里流放十四年。我的兄弟和我的娇妻因为爱我不舍分离也自愿跟随。我们在森林里遇见很多修行者和圣人,也打败了很多妖魔和怪物,我们在这里过得虽然艰苦但也很快乐,既有兄弟的友谊也有爱情,这样的日子可惜并不长久。因为我的爱人忽然离开了我。
“一个你深爱的女人在的时候,你可能不会表达你的爱情,也可能是不经意间把她疏忽,如同被钓上岸的鱼儿才知道水的重要,如同我们习惯性忘了窗边的那朵盛开的花也需要时时把水浇灌。只有失去你的情人你才知道夜晚有多漫长,而一次无意中的失误又会造成多么大的遗憾。
“我不应该为了一头充满诱惑的鹿而不去守望妻子,就像许多被金钱迷惑的人不去守望家人。这一两天我非常痛苦,我们兄弟沿着我妻子扔下的信物来到了这座城市。
“好心的人请你帮帮我,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意享受你的盛情。要知道失去了爱人的男人有时头脑昏乱,除了谈到心上人的话题之外他什么也不想碰触。”
他的声音哀伤但动听,有着让人入梦的感染力。阿郎感觉到自己也莫名地忧伤起来,他同情地望着两个愁眉不展的男人说:“有着神性和力量的王子啊,请不必太过于迷茫,你们既有大神的超能量就必有坚强。快跟我来吧,我刚刚遇到了一只勇敢的鸟它会给你们指点方向。”
他领着罗摩和罗什曼那来到院子的后面,他已经给那个伟大的鸟王准备了很好的棺椁。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大鸟静静卧在一片吉祥草中间,身上覆盖着白素馨花编织的花环,它的血迹已被小祭司用清水清洗干净。
听了阿郎的描述两个王子不由得有些哽咽,罗摩眼睛湿润地摘下花篮里的花瓣洒向鸟王的身上,他说:“伟大的鸟中之王,我以罗摩——毗湿奴的化身的名义给你祝福,祝你的灵魂升入天堂。你的英名将千古留颂,在许多年后的瑜伽行者习练的一个哈他瑜伽体位里,鸟王——必将以你的雄姿来命名。”
他们在另一条叫潘波河的地方给鸟王遮多俞举行了隆重的水葬。他们用干燥的毕钵罗树扎了木筏,又堆满了干柴。罗什曼那力大无比,轻易地把筏子推到水中,罗摩亲手用火炬点燃了鸟王身下的木柴和茅草,火光冉冉升起。
在腾腾的火光中,那只英武的鹰王化成了灰烬,而一个通过洗礼的灵魂在黑夜和星空下升入了神的国度。
这时已是又一个黑夜来临。英俊的阿逾陀城王子罗摩现在已经知道了妻子的下落,信心和力量又让他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他擎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侧脸对着兄弟大声说:“罗什曼那,让我们向南方进发吧,跨过大海,去拯救悉多。我们去打败那些魔鬼吧,哪怕他们人数众多。我们去把那十个头的魔王踩在脚下吧,用你的快刀将那些邪恶的脑袋一一割下。我们为了爱去战斗吧,哪怕受伤,哪怕死亡,也不会让我们与爱情和友谊分开。”
罗什曼那说:“好的,哥哥。这世界上兄长和智者都是方向。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相信手足之情,我也是你的兄弟,是兄弟就没有理由不生死与共。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又怎能不紧紧地捆绑。我们一起出发吧,为了美丽的悉多,为了鸟王遮多俞,也为了不让魔鬼和妖怪在这个应该由善良的人说了算的世上称王。”
在与阿郎依依惜别时,罗摩抚着他的肩告诫:“亲爱的阿郎,神与人的世界其实没什么两样。也有爱恨情仇与忧伤,正义与残暴,邪念和钩心斗角。”
“戈达斯城已达到了它的巅峰,一旦到了山的顶层,谷底就会在云层的下面响起狂风的呼啸。善良的小达罗毗荼人,你的成长才刚刚开始,要经历生与死的历练才能懂得这活着的旅程。切记,遇到一切都要有勇气与智慧,也不要轻易把应尽的责任抛掉。你的生命将因伤痛而精彩,你的灵魂才能有一种智性的超越。
“去迎接吧,去承受,无论是爱还是伤痛,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跟我一样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像伫立在船的最高处的风帆,用肩膀抗击所有的大海袭来的风暴。”
4.抢婚
可爱远远就看到了戈达斯城巍峨的城门,厚重的城门上包着青铜和铁钉,高高的城楼上还有瞭望台。城楼上的哨卡看见了侏儒人的队伍就吹起了号角,城门边响起一阵喧哗,那是来迎接的人在排列队形。
可爱和侏儒王子坐在一头额头有白斑的战象上,背后是骑着矮种马的六十名士兵和十名女奴。他们携带着大量的金银器皿,一部分要献给戈达斯城城主,一部分要用于侏儒王子在戈达斯城的婚礼。
这个建议是由戈达斯城的小酋长提出的。他们的信使说由于祭司在侏儒族受到了厚待,也由于两族之间一直友好,所以听说侏儒王子要娶亲,希望能在戈达斯城举行婚礼,以便让达罗毗荼人能够有机会展示其好客之风。
侏儒酋长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戈达斯城现在是印度河畔最强盛的部落,能够友好相处实在是侏儒人的福事,忧的是毕竟对戈达斯城的新酋长不了解,万一有个闪失可能有灭顶之灾。与儿子和祭司商议后,侏儒酋长决定先在族内把婚礼办了,然后再到戈达斯城举办一次。
可爱今天漂亮得像一头五色鹿,眉目如画,皮肤被眉心鲜艳的朱砂映衬得如象牙般光洁。她是极力撺掇侏儒王子到戈达斯城的。戈达斯城,多么有诱惑力的一座城市啊!那里汇集了印度河沿岸,甚至远至巴比伦和更多不为人知的地方的奇珍异宝,有会跳舞的猴子和会说话的鸟儿,还有喷一下可以很香的香水,还有许多不知是用什么原料织的色彩斑斓的衣物。现在这座城市就在眼前,还有小达罗毗荼人,那个又笨又憨厚的阿郎,马上又可以见面,可爱的心情格外愉悦。
阿郎带着一小队祭司守在门口,心里又高兴又伤感,高兴的是可以见到可爱,伤感的是可爱已成为别人的新娘。他远远地迎上前去与侏儒王子打招呼,然后跨上一匹高头大马在旁边引路。侏儒王子今天显得格外精神,腰板挺得笔直,谈笑风生,那串象牙珠子在胸前叮咚作响。阿郎偷看了一眼可爱,连忙把头摆正。可爱真的是光彩夺目啊。
队伍在戈达斯城里巡游,沿途的街道宽阔整洁,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戈达斯城人,他们品头论足,兴高采烈。侏儒人敲起皮鼓,阿郎让小祭司吹起横笛,便有妇女随着节拍翩翩起舞,整个城市顿时欢乐起来。戈达斯城的生活就是这样,只要没有战争和灾祸,所有的居民就只有想着怎么吃怎么喝,还有怎么样找寻疯狂和欢乐。
小酋长和二祭司在戈达斯城最高最大也是最富丽堂皇的酋长官邸接待了侏儒部落的客人。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兽皮,席子上摆满了水果和佳肴,穿着暴露的女奴们端着酒具侍候在各个角落。
侏儒王子先拜见小酋长,然后送上厚厚的礼单,随从们抬上礼品。自从侏儒人在河里发现了金沙,就有嗅觉灵敏的贸易商人送上精美的金具银具,以换取他们一定的开采权。侏儒人生活简朴,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所以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用来与其他部落表达友好的一种馈赠。
小酋长却不这么认为,这些东西太好了,金灿灿地闪着光芒。他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口里喃喃自语:“好东西,好东西。”然后他又看到了可爱,那美丽大方俏丽可人的可爱。那一刻他的眼睛几乎要蹦出眼眶。他贪婪地盯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垂涎不已。
一旁的二祭司咳嗽了一声,小酋长才回过神来,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手掌向下示意:“请坐请坐,奏乐奏乐。”
随着音乐的奏起,屏风后成队走出巴比伦的舞女,随着节拍婆娑起舞。
小酋长、阿郎和二祭司频频向客人们敬酒。侏儒王子隐隐感到不安,他的随从只有四五个守在身边,剩下的都被卫士长带到下房。可爱却极是活泼,对那些描着朱红嘴唇和只穿着勉强能遮住几个重要部位的薄纱的异域女子十分好奇。
达罗毗荼人的摩苏酒极为醉人。侏儒王子喝了几杯后头就有些发晕,借着酒劲,问一旁陪酒的二祭司:“请问长老,什么时候给我们举办婚典?”
二祭司干笑几声:“这个嘛,自然自然,既然是我们邀请两位,这个婚庆自然是越快越好。不过嘛……”他话锋一转,“不知小王子知道这戈达斯城的婚庆如何办吗?”
侏儒王子有些疑惑:“这戈达斯城的婚典与其他部落有什么不同吗?”
二祭司嘿嘿一笑:“自然,这戈达斯城信奉的是湿婆神,任何事情都要请示大神,婚姻这等大事,更应该祭祀。而且仪式要十分隆重,新娘需沐浴更衣,将首夜供奉给大神,方可成婚。”
什么?将首夜供奉给大神?众人皆惊。可爱脸颊绯红,又羞又气。阿郎迷惑四顾,这才发现四周人影幢幢,悄悄围上一圈卫兵。
侏儒王子单手按腰间青铜弯刀,沉住气问:“如何将新娘供奉大神?”
二祭司暗暗向后退了退,回答:“需举办盛大庆典,新娘暂时居于官邸,当晚祭祀大神时,大神自有旨意附体指定凡人行天合之礼。”
侏儒王子冷笑一声,一脚踢翻松木方桌,拉起可爱:“我们走!”
二祭司断喝:“拿下!”
场面立刻变得混乱,大批卫兵蜂拥而上。小酋长悄悄退到厅堂与后宅的拐弯处观望。阿郎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舞女和乐师们惊慌得四处逃窜,竖琴与腰鼓散落在地上,在人们的践踏中发出刺耳的杂音。大厅里刀光剑影,刚才的温柔乡瞬间就变成了杀戮场。
侏儒王子抽刀出鞘,拦腰斩倒两个上前的达罗毗荼人。可爱也抢过一把长矛,她高出丈夫很多,身影闪动,挡住了四面八方的来袭。侏儒王子摸出腰间留有透气孔的木筒,拧开顶盖。一只红嘴鸽子从里面钻出,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中。
鸽子在戈达斯城的空中盘旋一周,越过密集的达罗毗荼人的住宅,穿过巍峨的城门,掠过一片开阔的田野,飞入一片茂盛的森林。
林子里潜伏着全副武装的侏儒战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攻城的箭弩和投石机。侏儒酋长坐在一头威猛的战象上,全身穿着青铜盔甲,忐忑不安。鸽子从天而降,稳稳地停在正用沙盘占卜的老祭司的法杖上。老祭司身体一颤,嘴唇嚅动,向上仰视酋长:“首领,凶!”
侏儒酋长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目光在瞬间变得凶狠,他抽出长长的青铜剑,大声号令:“勇士们,达罗毗荼人欺骗了我们,让我们血洗戈达斯城,救回你们未来的首领和我们最美丽的姑娘。”
守在戈达斯城瞭望哨的卫兵看见天边扬起一路灰尘,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几十头狂奔的战象,成千上万的侏儒人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浮现。他们的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头上戴着用羽毛编成的帽子,手里挥舞着投枪、长矛、铜剑、弯刀,呐喊着,沿着金色的田野向戈达斯城而来。哨兵使劲揉了揉眼睛,看到战象上的射手正在弯弓搭箭。而在战象后面,是沉重的牛车,车上驮着高高的木制投石机。只要把巨石装上投石机发射,就可以击中数十米之外的目标。
哨兵惊慌失措,冲正在城墙边上下棋的两个士兵喊:“快,报告卫士长,侏儒人杀过来了!”
卫士长现在正与下房里的几十名侏儒人苦战。酒菜里已经做了手脚,可这帮小矮人极其警醒,几乎滴水不沾,一听到大厅里响起打斗,马上抽出武器杀出屋外。
此时可爱的身上血渍斑斑,与侏儒王子且战且退。两队人马一会合,立刻杀出一条血路。这侏儒人虽然矮小,但此次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极为骁勇善战,可以一当百,达罗毗荼人虽然人多势众,竟无法一下子歼灭他们。
形势到了毗湿奴广场为之一变。城楼上响起号角尖利的长音,这是有敌人来袭的信号。达罗毗荼的青壮男子纷纷回家拿起武器,奔向广场集合。侏儒人的压力更大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被分割成几个小块,各自作困兽斗。
可爱与侏儒王子背靠背倚在一起作战,身边的侏儒卫兵不断地中箭和中枪倒下。侏儒王子的右肩已经受伤,鲜血染红了新婚的锦袍。可爱也是气喘吁吁,长矛已经折断,手中的一把匕首舞得如风轮般滴水不漏。小酋长站在官邸前的高高阶梯上面,着急地喊:“那个漂亮的女人不要杀,我要活的,活的!”
此时的戈达斯城门也是一片混乱,侏儒人用云梯和投石机轮番向城门和城墙发起冲击。大块大块的巨石向城内和城门上袭击,如冰雹般砸落,达罗毗荼人惊叫逃窜,一片混乱。侏儒人爬上城墙,同样被卫兵用石块和枕木打落下去,城里城外充斥着惨叫、火光、血腥和死亡。护城河里很快浮起尸体和燃烧着的木头、旗帜。
侏儒酋长骑在战象上,指挥着一队士兵用一根百年树龄的橡木撞击着城门。石块木头和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侏儒人用盾牌护住战友,那队最粗壮的攻城兵顽强地用巨木一遍一遍撞击着沉重的两扇大门。
广场上的侏儒人已死伤大半,只剩下侏儒王子和可爱及三四个还在负隅顽抗的随从。达罗毗荼人已集结完毕,大批骑在战象上面的士兵包围住侏儒人,用弓箭居高临下地瞄准射击,看着敌人中箭倒地,发出哇哇的怪叫。
侏儒王子的胸口又中了一箭,他支撑着勉强用弯刀隔开一把砍过来的长剑,就摇摇晃晃地跪倒。可爱悲痛地叫了一声,用力把面前的敌人刺穿,过去扶住自己仅新婚一天的丈夫。
侏儒王子额头下渗着豆大的汗珠,嘴角溢出大口大口的血污。他目光暗淡地看了一眼哀伤的妻子,可爱再也控制不住,伏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侏儒王子无力地对妻子说:“对不起,可爱,没能保护你。如果有机会,把我带回纳瓦森林。”
他死在侏儒族最温柔的怀抱里。
最后一个勇猛的随从拎着一只铜锤上下翻飞四面出击,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去护卫这对新人。一只冷箭射中了他的右眼,血流如注,他重重喘了口气,无力地坐到满是同伴躯体的地上。很快,数十把利器就把他剁成一堆烂泥。
可爱放弃了抵抗,呆呆地坐在死去的侏儒人中间,抱着侏儒王子渐渐冰冷的身体喃喃自语:“我不该让你到这里来的,我不该让你到这里来的……”
不远处,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抬头望去,一轮红日,也在弥漫的杀机中显得昏暗而模糊。
5.杀戮
小酋长站在官邸前的高台上,心满意足地望着侏儒人被一一歼灭,卫兵把可爱押送到他面前。他色迷迷地上前端起可爱满是泪痕的脸蛋,宽慰道:“放心,美人,我会好好待你的。”
可爱瞪大眼睛,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一匹快马急驰而至。卫士长不等马停稳,便跳下马背,急匆匆跑上石阶,上前禀报:“首领、祭司,不好了,侏儒人攻进城来了。”
小酋长马上变得慌乱,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二祭司:“祭司,这该怎么办?”
大强蹲在木笼里,望着毗湿奴广场上的混乱局面大为高兴。达罗毗荼人听说侏儒人攻陷城池后四处奔逃,战象长嘶,烽烟四起,人仰马翻。波斯人的猴子和鹦鹉也在地上和空中惊慌失措地乱跑乱飞。
人群中有传令兵大声要喝:“首领有令,众人都需到城门处阻击侏儒人进击。斩敌一人,赏金一两;三人者赏牛一头;五人者赏女奴一个;如能杀敌头领者,赏金银珠宝及巴比伦肚皮舞娘两名。”
大强心中一动。他唤过一个匆匆忙忙路过的士兵,说:“喂,问问你们首领,我帮你们打退侏儒人给什么奖赏?”
当那根巨木撞开戈达斯城的城门,侏儒战士像潮水一样漫过护城河,源源不断地冲进城内。侏儒酋长怒喝:“给我杀,我要把戈达斯城夷为平地!”达罗毗荼人的抵抗变得脆弱,如蚂蚁一样到处逃窜。他们向城镇的中心退去,那里是毗湿奴广场和酋长官邸。
侏儒人第一次进入这么繁华的都市,他们充满好奇地看着那些富丽堂皇的房屋和穿着妖艳的女人。他们开始冲进房屋,寻找那些从没见过的衣锦和陶瓷,杀掉男人,而留下那些从未见过的女人来寻欢作乐。即使跟在酋长后面的人马也开始把一些喜欢的战利品背在身上,以至于本来就矮小的身体变得臃肿,行动不便,战斗力大大减弱。
侏儒人进攻的步伐变得缓慢,他们大部分进入达罗毗荼人的宅子里寻找美酒及女人去了。侏儒酋长没有及时发现这一点,他被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那么强大的戈达斯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实在大出他所料。虽然他对这次战斗做了充分准备,可是还是没有能够打败达罗毗荼人的绝对信心。戈达斯城这么容易就被征服了,竟然能攻陷这座印度河流域最强大的城池,他开始有些陶醉和飘飘然了。
毗湿奴广场地处城寨的高处。侏儒人的队伍刚来到广场的坡底,就听到了一阵号角,达罗毗荼人开始反击了。
最先冲过来的是一群红了眼珠的大块头水牛。它们的尾巴上捆上稻草,浇上了酥油。点上火后,水牛就拖着一个燃烧的火球,横冲直撞,锐不可当。侏儒人本来就身材矮小,在这些愤怒的庞然大物面前简直就成了蝼蚁,加上他们身上财物的牵绊,被火牛阵直冲得人仰马翻,哀叫不断。乱了阵脚的侏儒人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紧随着火牛阵的是大强和他的雅利安人队伍,可别小看他们只有四十几人,那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雅利安人是游牧民族,长期的四处游荡养成了骁勇善战的风格,四处征战更让他们总结出了最行之有效的战术战法。他们训练有素,协同作战能力强,而且善于骑射。在几百年后,他们终于征服了达罗毗荼人,成为整个印度的统治者。
此刻,雅利安人成了侏儒人的噩梦。他们骑在疾驰的高头大马上狂奔而来,如平地上刮起一阵黑色的旋风,手中长长的砍刀寒光闪闪,刀锋过后,侏儒人的头颅纷纷如被秋风扫落的树叶,成片成片地凋落。
雅利安人冲入侏儒人的队伍,所向披靡。侏儒人开始变得混乱,前面的人开始溃逃,而后面的人正向前涌,拥挤的人流开始丢掉武器,放弃战斗。这时的达罗毗荼人经过重新集结,重新投入战局。他们分成两部分,一队在卫士长的带领下绕道奔到城门处,堵住了侏儒人后退的道路。另一队紧随着雅利安人的冲锋从毗湿奴广场中心冲出,由几十头战象组成,那些庞大的野兽甩开长长的鼻子,嘶吼着向敌人发出雷霆般的冲击。
侏儒酋长眼睛瞪得血红,情况急转直下,一时无法做出反应。他尽力勒住咆哮的坐骑,四面纠集部下,并接连斩了两个逃兵的首级,可是依然无法阻止溃败的势头。他极目四顾,看到了战场中正在大开杀戒的大强,从气势上判断,这是对方的一个头目。侏儒酋长的瞳孔里喷出怒火,拍着战象向雅利安人而去。
大强听到战象的沉重奔跑,从来者精致的盔甲上可以看出他的身份。他沉着地调转马头,用手中的长剑挡开迎面射过来的一支利箭。侏儒酋长放下弓,抓起挂在鞍背上的长矛,从上而下地向着那个高鼻子的雅利安人刺去。
大强灵巧地躲开,利用战象笨重的缺点转到了对手的身后。
酋长连忙在象背上转身,看见雅利安人甩出一根套马的绳索,正在空中盘旋着向自己头顶降落。
他拧身回闪,可是绳索已经落下,套住他的双肩。大强不等他挥剑回斩便收紧绳子,这是雅利安人制服野马的方法。侏儒酋长见青铜剑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索性丢弃,双手抓住身上的绳索用力向回带。他是本族里的大力士,想用力量逼大强放手。
战场上的侏儒人败局已定,他们挤成一团,无力抵抗达罗毗荼人和雅利安人的联合攻击。他们大多放弃了战斗和反击,瑟瑟发抖,等待被杀或投降。刚刚还抱头鼠窜的达罗毗荼人现在斗志昂扬,耀武扬威,如冲进羊群里的狼一样张开了白森森的血盆大口,肆意屠杀侏儒人。空气里回荡着武器撞击和锐器进入身体以及惨叫和怒吼的声音,地面上堆满了人与动物流血的躯体,到处是熊熊燃烧的火光,血腥和死亡笼罩在享乐之城的上空。
站在高台上观战的小酋长手舞足蹈,拍手大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可爱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的族人被砍倒,不住地发出惨叫,而几天前他们在狩猎节上还在欢舞和欢笑。短短半天的时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而醒来什么都已不在。阿郎站在一边,怯怯地端过来一碗开水,低声说:“可爱,你喝点水吧。”
她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然后她闭上眼,泪水慢慢地浸过眼角。
侏儒酋长和大强已经滚落到泥土当中,野兽一样相互厮打。很快,小矮人就落了下风,沉重的盔甲和身材使他处于劣势。大强把他死死压在身下,扼住他的咽喉。侏儒酋长的瞳孔慢慢放大,意识也渐渐模糊,似乎看到了死去的妻子。他的手伸向大腿右侧,那里还有一把护身的匕首,他要给敌人最后一次打击。
大强的后背肌腱骤然缩紧,冰冷的刀刃插入体内。他保持着姿势,把力量全部施加到手腕上。他明白,稍一松劲,对手的刀子可能就会穿透自己的身体。
果然,侏儒王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的手无力地松开,双腿伸直。大强用力一扳他的脖子,这个侏儒族最强大的勇士就永远成为了一个故事。
大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听到四面达罗毗荼人的欢呼,他摘下象征着权力的侏儒王头盔,高高举起。毗湿奴广场上顿时欢声雷动,阿米达!阿米达!声音一浪接过一浪,如秋天广袤田野上起伏连绵的麦田。
大强知道在达罗毗荼语中这是万岁和胜利的意思。他回过头眺望着酋长官邸方向,心里默默说:“求求,这胜利是献给你的。”
瑜伽第四日
梵创造世界,原始动因搅动原初物质,物质才产生变化,万物和一切才能生成。
摩耶(幻化)是物质世界产生和变化的原因,它由三种无形的力量左右。
瑜伽称为萨埵,罗阇,和答摩。
也可以称为善良,激情,愚昧。
也可以说是喜悦,忧虑和黑暗。
也有称为,纯质,激质和阴质。
简单来讲,萨埵代表的就是我们的灵魂和精神的纯净性。萨埵性强就代表我们善的本质和宇宙的神性会带给我们超越物质的灵性。
而罗阇是我们受感官和语言及物质所迷惑的一种激情,没有理性的智慧分辨。往往受肉体的生理性和物质性引导的冲动,盲目地陷入执著的爱欲求索的过程。
而答摩是受物质性左右的动物性思维,把自己完全物化的一种意识,把所有的生命体验与外在的物质世界联结,而忘了灵魂与精神才是宇宙来源的愚昧。
瑜伽哲学称这三种元素为三德,又称三态。
——摘自《奥义书》
男人说:“那么说是小酋长和二祭司以答摩的动物性贪婪发动了战争,才产生了这么悲惨性的一幕。而大强也以罗阇的感性思维只因对求求的激情而参与其中,并且助纣为虐,成为了兽性大发的暴力者。”
阿郎说:“谁能控制住心中的欲望呢?那如洪水野兽一样的狂野之蛇,它紧紧扣住的是我们内心的私利与占有意识。我们常常把自己等同于这个身体,那每一个感官的感知都让我们喜怒哀乐。”
“我们无法逃脱答摩性的物质愚昧,灵魂的智性在肉体的诱惑下束手无策。我们的精神文明往往在物质文明的挤压下奄奄一息,略有一点点的觉醒很快又会被眼耳鼻舌身的意识鼓噪淹没。
“戈达斯城已经成了动物兽性的世界,所有居民已沉浸于感官与肉欲之中,他们只知道享乐和美酒,性与金钱。他们根本不考虑灵魂与永恒,精神与宇宙。他们的生活只有贪婪与无知,占有与征服。什么样的物质欲望他们都想得到满足,略有一点点的挫折他们就接受不了。
“智者和圣人都已经远离都市去修行瑜伽,瑜伽才是获得宇宙精神思维的解脱之道。这戈达斯城已经沉沦与堕落,湿婆曾说:‘当寂寞与无知蔓延,所有的人都在沉沦,风之上,云之端,我将舞蹈。’
“那将是充满火光与毁灭的最绚丽最凄美的绝世之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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