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接近的城市-穆小田在城市里与妈妈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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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不可支”:天啊,你真的去找那个毛洁了?

    穆小田说:是。原来那个毛洁就是毛永刚的小女儿。

    “乐不可支”:那你告诉她们你是谁了吗?

    穆小田说:当然没有。那样的话,我爸肯定就会知道,到时候他问起来,我怎么说?

    “乐不可支”:那她们凭什么接待你,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穆小田说:我告诉她们说,我是报社的实习记者,是那个叫文采的记者派我来的。

    “乐不可支”:怎么可能?

    穆小田说:有什么不可能的?

    “乐不可支”:她们怎么可能相信你的鬼话?你才多大?实习记者?

    穆小田说:让你失望了。她们偏偏就相信了。一来毛永刚的妻子还记得当年采访过她的那个叫文采的记者。二来,本人天生少年老成,说我现在二十岁也有人信!

    “乐不可支”:我才不信呢!你哄鬼吧你!

    穆小田说:嘿嘿,看来还是你这个鬼不好骗呀!我告诉她们,我还在读高中,从小喜欢写稿子,经常给报纸写一点豆腐块的小文章。现在这种学生编外小记者多的是,也没什么稀奇的。

    “乐不可支”:这还差不多。你都“采访”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穆小田说:对报纸没什么用,对我很有用。毛永刚出车祸之后,我爸就每月给他的妻子和女儿发生活费,从四年前一直发到现在,从来没有拖欠过。而且我爸还承诺,只要毛永刚的妻子没改嫁,他就会一直给毛洁开工资,一直到她长到十八岁为止。

    “乐不可支”:是法院判的吗?

    穆小田说:什么呀,这跟法院有什么关系?

    “乐不可支”:那你爸凭什么呀?

    穆小田说:我爸和毛永刚是朋友,感情很好很深的那种朋友。而且我爸觉得毛永刚的死自己有责任。因为那次出车送货,本来是该我爸去的,结果我爸没去,毛永刚替他去的。如果不是这样,那次被车撞死的就会是我爸,而不是毛永刚。

    “乐不可支”:等等。你说毛永刚和你爸是合伙人?

    穆小田说:是。

    “乐不可支”:那,会不会你爸的公司本来就有毛永刚一份,你爸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说不定,他还占了不少便宜呢!

    穆小田说:不是的。说是合伙人,其实整个公司从注册成立,到贷款、供销,都是我爸在做,我爸是公司唯一的法人代表。从法律上讲,毛永刚的合伙人身份并不成立,对我爸也没有任何制约。这是毛永刚的妻子亲口告诉我的。

    “乐不可支”:她很感激你爸?

    穆小田说:那当然!

    “乐不可支”:嗯,她结婚了吗?

    穆小田说:没有。你什么意思?

    “乐不可支”: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照你说的看,关于你爸的那些传闻很可能都是由此而起的。你爸常年给一个从来不上班的人开“工资”,这个人又是个年轻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小女儿,这种关系在别人看来,肯定会有问题。说你爸讲义气,重情意,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说他养小老婆,生私生女,就会有不少人愿意相信。这么一来,生出了那些传闻传到你和你妈的耳朵里,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穆小田:应该是这么回事!

    “乐不可支”:你现在心情轻松了吧?

    穆小田:不知道。

    “乐不可支”:不知道?噢,我明白了,你现在还有一个大心思,就是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妈。可是,不好开口,是不是?

    穆小田:你又知道!

    “乐不可支”:当然知道!虽然咱们没有见过面,可我现在是一个最了解你的人,你承认吧?

    穆小田:也许吧!

    “乐不可支”:你打算怎么办?

    穆小田:我不知道!

    “乐不可支”: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其实,这些始终是你爸和你妈的事情。你只是他们的孩子。从来都只有父母管孩子的,没有孩子管父母的份。你是个……特例。一般来说,父母管孩子,往往出力不讨好,不过多数情况下,还能管得了。而反过来,孩子插手父母的事情,就不仅仅是讨不讨好的问题了,恐怕最后只会徒增烦恼,因为你根本不可能管得了!

    穆小田:你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很支持我吗?

    “乐不可支”:我当然支持你,现在也支持你!我只不过,是发点感慨而已。

    穆小田:好了,现在可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你还是帮我想想,现在我该怎么办吧!

    “乐不可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把你知道的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妈!

    穆小田:你说得倒简单!让你跟你妈说这种事,你说得出口吗?!

    “乐不可支”:说不出口也得说!

    穆小田:我怕我做不到!

    “乐不可支”:你做得到!相信我!你想想,从你跟你爸到城里之后,你所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是你之前就觉得自己做得到的?如果在此之前我问你,你肯定也会说:我做不到!但是你都做到了!为什么?因为你爱你妈妈!非常爱!因为你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妈妈!你从小到大,只有妈妈是你的感情和生命支柱,而你爸爸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尽管他可能在经济上也尽了抚养你的义务。公平的说,虽然你现在可以证明关于你爸的那些传闻都是误会或者说是假的,但是就算他没有做什么都不起你妈的事情,但在感情上他依然欠你妈的,也欠你的!他并没有做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一切!

    穆小田:我有些糊涂了。你到底是谁?

    “乐不可支”:我是你的朋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照我的话去做!你妈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难道想让她带着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走吗?她放心不下你,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对你父亲的怀疑!把你了解的这些都告诉她,也许她会走得安心一些!

    妈妈的病情急剧恶化。在经历了一夜让人精神崩溃的抢救之后,妈妈再次从死神的手掌心里挣脱了出来。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死神很快还会回来,还会伸出那只可怕的大手把妈妈拉走。那时候,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的妈妈将再也无力抵抗。

    穆小田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虽然他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妈妈几乎就是他全部的感情和生命依靠,但是他和妈妈的关系却并不是那种可以无所不谈亲密无间的母子关系。在他三岁的时候,妈妈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睡。妈妈显然并不希望没有父亲教导的穆小田变得太过阴柔,没有了男孩身上应有的那种阳光和刚毅。所以,让正处于青春期的穆小田在妈妈面前说出那一切,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天下午,穆小田在上自习课的时候,突然变得心神不宁,躁动不安!他把手机摆在桌子上,不时地看上一眼,但是手机却终始安静无声。妈妈住院以后,父亲专门为林霜买了一部手机,以便妈妈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方便联系。按理说,如果穆小田的心神不宁真的有什么理由的话,林霜是应该打电话给他的。

    艰难的熬过了一节课之后,穆小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跑到办公室跟老师请假,要到医院去。老师也了解他妈妈的情况,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他路上要小心,就准了假。

    穆小田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却发现病房里异样的安静。午后的西照太阳洒满了不大的病房。林霜依着墙坐在妈妈的床脚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妈妈的眼睛原来闭着,在穆小田走进来的时候,才轻轻地睁开了。穆小田在妈妈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而舒适的表情。

    妈妈抬起手来,叫穆小田坐到她的床边上。林霜放下书,从床上下来,问他:“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

    穆小田说:“我请假了。”

    林霜说:“我给你洗个苹果吃吧?”

    穆小田摇摇头:“我不想吃。”

    穆小田看着妈妈的脸:“妈,你感觉怎么样?”

    妈妈轻轻笑了笑,说:“挺好的!”她转脸看了看林霜,对她说:“林霜,你出去一会好吗?我想跟小田说些话。”

    林霜说:“好的,姨。我正好要出去买点东西。你和小田说吧,说完了,叫小田到外面叫我。”

    林霜说完了,穿上外衣,开门出去了。

    妈妈拉住穆小田的手,穆小田有些不自然。他上中学以后,妈妈还是第一次拉他的手。妈妈看着穆小田的脸,轻轻地说:“小田,妈妈很快就要死了。有些话,妈妈要告诉你。”

    穆小田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妈,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妈妈伸手为他抹了一把眼泪:“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早早晚晚就是了。你先别哭,等妈妈死了,你再哭吧!那时候,你就是个没有妈的孩子了。现在妈妈不是还没死吗?”

    穆小田强忍住眼泪。他知道妈妈不愿意他表现得太软弱。那会让妈妈更担心。

    妈妈指了指床底下,“那底下有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件妈妈的羽绒服,你帮妈妈拿出来。”

    穆小田拿出了那件羽绒服。那是父亲几年前在城里给妈妈买的,但是妈妈并没有穿过几次,倒是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借给林霜穿了一段时间,林霜喜欢得要命。妈妈曾经想把衣服送给林霜,可又怕给林霜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有给她。

    妈妈打开羽绒服,拉开一条拉链。羽绒服的外层是可以脱下来,单独清洗的。就在羽绒服的外层和内芯之间,藏着一个很隐蔽的口袋,那显然是妈妈后来自己缝上去的。妈妈打开口袋,从里面拿出了四张存折。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妈妈有些气短。她喘了一会儿,然后把四张存折递给穆小田。穆小田接过来,一脸疑惑。

    妈妈说:“你打开看看。”

    穆小田打开存折,被吓了一跳。每张存折都写着他的名字。每张存折的数目都是十万元!

    穆小田看着妈妈。妈妈苍白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丝笑容:“这都是给你的。当然,这都是你爸爸的钱。一开始,他是用我的名字存的,后来我让他都改用你的名字来存。”

    穆小田想说什么,妈妈拦住他:“这是你的钱,是妈妈给你的。你要好好保管。我死了之后,你爸爸肯定还会再娶的。到时候,如果你爸爸和后妈对你不好,你就用这些钱继续读书,娶媳妇。你要答应妈妈,一定不能乱花这些钱,更不能用这些钱做坏事!”

    穆小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答应你,妈!”

    妈妈轻轻地闭上眼睛:“妈对不起你,小田。我只能从你爸那里要这些钱出来。我以为,你爸早晚会离开咱们,可是没想到,却是我要先走一步了。妈妈不想就这样丢下你,可妈妈没有办法了。”

    穆小田擦了一把泪水:“妈,他们说我爸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你不要相信!”

    妈妈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穆小田说:“我爸在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家,也没有别的女人。爸的一个朋友死了,爸替他照顾他的老婆和孩子。爸的那个朋友死的时候,孩子已经出生了,根本不可能是我爸的孩子!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

    妈妈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小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穆小田说:“我在爸的抽屉里看到了他那个朋友出车祸的报道。我还去了他的那个朋友家里,见到了那个朋友的老婆和孩子。她们都很感激我爸!”

    妈妈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水:“小田,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妈妈,是不是?”

    穆小田说:“我不想让妈妈再难受,也不想再让那些人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妈妈拉住穆小田的手:“谢谢你,小田。妈妈谢谢你!”

    妈妈疲惫地合上眼睛。妈妈显然还有许多话想对穆小田说,但她已经耗尽了力气。不过,在妈妈疲惫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那一瞬间,穆小田觉得自己做对了!

    就在当天晚上,穆小田的妈妈去世了。在她去世之前,父亲单独和她在一起呆了将近半个小时。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当穆小田被叫进屋子里的时候,父亲的脸上满是泪痕。妈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用眼睛看看穆小田,再看看父亲。父亲拉过穆小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

    十分钟之后,妈妈安详地闭上双眼。

    穆小田放声大哭。林霜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回身,死死地抱住了林霜,汹涌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林霜肩头的衣服。在从心底里奔涌而出的悲伤和泪水淹过头顶的时候,穆小田却突然异常清醒地意识到,从这一刻起,他就和林霜一样,是一个没有妈的孩子了!

    办完了妈妈的后事之后,穆小田很长时间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妈妈,在梦里他从来意识不到妈妈已经死了,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了。每当从这样的梦中醒来的时候,穆小田都忍不住会泪流满面。每次去墓园给妈妈烧七,穆小田都会哭得无法自制。短短的几个星期,穆小田消瘦了许多,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林霜和秦玉都很担心,想找机会劝解他,都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好起来的。”

    对于穆小田的痛苦和泪水,父亲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地把目光移开,不去看他。起初,穆小田把这看作是父亲对他的冷漠,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体会出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当然,那是后话了。

    妈妈死后,父亲让林霜到父亲的公司去帮忙,却被她拒绝了。穆小田很不理解,追问她为什么。林霜给出的理由在穆小田看来,根本就不能成立!可是,不管林霜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肯接受父亲的好意,穆小田都没有办法让她改变主意。面对林霜的执拗,穆小田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林霜用父亲给她的陪护费,在离穆小田父子的住处十站地的旧宅区里租了一间十几个平米的小屋。那说是一间小屋,其实就是一排依楼而建的违章小平房中的一间。厨房、卧室都在一起。上厕所要到几十米之外的一个简陋的公共厕所。做饭和取暖用的都是简易的小煤炉。周围的住房都是些打零工或者摆地摊做小生意甚至是捡破烂的外地人租住的。穆小田第一次去,就跟人打了起来。

    一开始,林霜死活不让穆小田去她的住处。后来被穆小田缠得没办法,只好带他去了。一走近那排小平房,穆小田就皱起了眉毛。等进了那间小屋,穆小田的脸就沉得像一汪水似的。穆小田说:“就这破房子,四处漏风,保证还漏雨,到时候还不得把你活活冻死?!”

    林霜说:“别那么夸张好不好?这边住了这么多人,难道都会被冻死不成?”

    穆小田一梗脖子:“反正你不能住在这儿!”

    林霜说:“你管我呢!”

    穆小田说:“你别不识好人心!”

    林霜说:“我跟你说了,没有事的!你还是回去好好念你的书吧!”

    两个人正在纠缠不清,外面有人敲门。穆小田去打开门,外面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关了门回来,没一会儿,又有人敲门。林霜要去开门,被穆小田拉住了。穆小田没有开门,悄悄站在了门旁边。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果然又响起来。穆小田猛地拉开门冲出去,看见一个男人正猫着腰往旁边的一个门里躲。穆小田跨步上前,一把把他揪住了。那男人回手就是一巴掌,正打在穆小田的脸上。穆小田火了,手上用力,脚下一绊,把那个男人一个跟头扔在了地上。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那个男人起来。穆小田凑近了,想看个究竟,那个男人忽然跳起来,手里举着一块碎砖头,朝着穆小田的脑袋就砸过来。穆小田往旁边一躲,抬起脚来,一脚又把他踢翻了。这时候,旁边屋子里冲出两个男人,一个去拉那个被踢翻的男人,另一个扑过来,揪住了穆小田的领子。

    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堆人。被穆小田踢翻的那个男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穆小田这才看清楚,原来他是个疯子,蓬头垢面,一脸奇怪的表情。后来出来的两个男人揪住了穆小田不依不饶。林霜上来拉架,却被其中的一个男人一回手,打在了脸上。这一下,穆小田可不干了,他手上用力,扭动身体,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一下子就把两个人都甩开了!其中的一个还被他甩了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两个人被一个半大小子占了上风,又气又恼,冲上来要打穆小田。穆小田的火气也上来了,举拳相还。眼看三个人要动起手来!正在这时候,一辆闪着灯响着警笛的警车冲到巷口,两个民警从车上下来,跑过来,不由分说,把几个人都弄上警车,带到了派出所。

    穆小田跟着父亲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霜站在派出所门外等着他们父子。三个人谁也不说话。穆小田和父亲上了车,林霜却站在车外不动弹。父亲伸出头去:“林霜,上车!”林霜犹豫了一下,才上了车。

    父亲把车开到一家小饭店的门前停了下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对林霜说:“林霜,不如你回乡下吧。我家里的那几间房子就送给你了。你姨承包的那几亩地也转给你种,你看好不好?”

    林霜摇摇头:“我不回去!”

    父亲说:“你要是不回去,就跟我到公司里帮忙。我再帮你租个房子,房租从你的工资里扣,好不好?”

    林霜还是摇头:“我不去!”

    父亲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放着舒服的日子不过,你非得自找苦吃吗?!”

    林霜不吭声,但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父亲再不说什么,一顿饭吃得三个人都像是噎在嗓子里,无法下咽。

    林霜被父亲拉回了住处。父亲让穆小田把被子抱到他的屋子里,在地板上打了地铺,然后又给林霜找出新被子,让她睡在穆小田的床上。

    穆小田躺在地铺上,很快就听到了父亲的鼾声。穆小田真的很佩服父亲,不管有多大的事,有多少事,想睡的时候就可以睡着。他曾经跟秦玉说过这种感觉,秦玉说:“你爸也是练出来的。不睡怎么办?要是遇到点什么事情就睡不着觉了,那他就不用活了,会被活活困死!因为他每天都会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穆小田听着父亲的鼾声,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这事,又是他给父亲惹来的麻烦。回想一下,自从他到城里来,到了父亲身边之后,就不断地在给父亲制造麻烦。而每一次父亲虽然都很生气,但是却从来没有高声训斥过他,更别说跟他动拳头了。这跟父亲原来给他的印象大相径庭。他记得以前有时候父亲半年才回家住上一个星期。但即使是在那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如果他闯了什么祸,或者是做了什么让父亲不高兴的事情,他也会被父亲结结实实地揍上一顿。他不知道父亲的这种变化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因为父亲自己变了。难道到了父亲这种年龄,还会有什么改变吗?

    穆小田看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钟了。他悄悄爬起来,拎起一件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父亲的屋子。路过林霜的屋子时,他停下脚,听了一下,里面悄无声息。穆小田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穆小田站在楼门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到网吧去上一会网。“乐不可支”似乎不是个夜猫子型的人物,以前除非他们是聊得起劲,一直聊到半夜,一般都不会从半夜开聊。当然,这也跟穆小田的作息时间有限制密切相关。穆小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翻到“乐不可支”留给他的那个号码,看了看。他不能打电话,也许可以发个短信?但是那样也就等于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乐不可支”,那样的话,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太做作?就算他真的是想把号码告诉她,也应该采用一种更直接了当的方式。

    穆小田正站在那胡思乱想,身后楼道里的感应灯忽然亮了。穆小田有些奇怪,这时候还有谁会出门呢?他往旁边站了站。脚步声慢慢下来,从楼梯那拐过来的,竟然是穿戴整齐的林霜!林霜看见穆小田,也吓了一大跳。等看清了是穆小田,脸上惊慌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穆小田愣了一下,然后就回身上楼,从林霜的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就好像林霜根本不存在似的。等他走到了一楼和二楼之间的缓步台,林霜突然如梦初醒,几步跨上来,一把拉住了穆小田。穆小田站着不动,脸上冷冷的,像结了霜。林霜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小田,你别这样对我!”

    穆小田说:“我怎样对你很重要吗?现在都是你说了算!你要是想走,下楼就走,我保证不拦着你!如果你想留下来,就上楼去。就这么简单!”

    林霜说:“好吧,我听你的!”

    穆小田说:“听你自己的,别听我的!”

    两个人从小区出来,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林霜觉得自己理亏,一路上好言好语地哄了穆小田半天,穆小田的脸却始终绷得跟一条穿在胖子腿上的弹力牛仔裤似的。后来林霜就火了,说:“穆小田,你愿意生气就接着生吧!别指着我再哄你!我是你姐吗?!”

    穆小田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你要是我姐就好了!”

    林霜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的?”

    穆小田说:“你要是我姐,你就不会跑了!住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跑的?离家出走哇?!”

    林霜垂下眼睛:“小田,你相信我,我走,肯定有我的理由。只不过,我不想说出来,你不要再和你爸一起来难为我,好吗?就算我求你了!”

    穆小田有些泄气:“我和我爸就这么让你讨厌吗?拚了命似的也要离开我们远一点!”

    林霜有些疲惫:“我不想再说了,我有我的理由,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们无关。”

    穆小田也觉得,说到这儿,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穆小田叹口气:“行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谁让你不是我姐呢?我又管不了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那地方你不能住了!”

    林霜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已经预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了!现在是我不想住了,那些房租肯定也要不出来了!”

    穆小田说:“我去替你要!凭什么要不出来?就算不能全部要出来,至少他也应该归还一部分!”

    林霜看了看他:“就算你把房租要回来了,我也租不起太好的房子。这里的房租贵得吓人!”

    穆小田说:“这个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林霜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穆小田板起脸,说:“如果你连这个都不肯听我的,那我以后永远不管你的事了!”

    林霜见穆小田说得不容置疑,就没有吭声。

    两个人在外面转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冷,就悄悄地又溜了回来。

    穆小田推开父亲的屋门,小心翼翼地躺回到地铺上。也许是这回没有了心事的缘故,也许是这一会真的困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妈妈坐在回家的火车上。火车有节奏的轰隆声让妈妈昏昏欲睡。他心里忽然很害怕妈妈会睡着了,想摇醒她,一转眼,却发现那轰隆声原来是旁边的父亲在打鼾。

    第二天是周日,穆小田带着林霜去要预付的房租。好说歹说,软磨硬泡,总算是要回了两个月的。穆小田有些不甘心,林霜却已经是心满意足了,生怕人家会反悔似的,硬拉着穆小田从房东的小屋里走了。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房东也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因为昨天穆小田跟那两个男人动手的时候,房东也看见了。他也怕把穆小田这个愣小子惹毛了,不管不顾的给他来上两下子。不然的话,他才不会那么痛快地把收到手的房租再退回去。

    回去的路上,穆小田忽然对林霜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办点事情!”

    林霜问他:“你干吗去?”

    穆小田说:“你别管,在这儿等我一会就好。”

    林霜只好站在路边等着,却看见穆小田昂首阔步地进了旁边的一家银行。林霜有些莫明其妙。

    过了十几分钟,穆小田出来了,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林霜问他:“事情办完了?”

    穆小田沉着脸,也不吭声,拉着她就上了一辆出租车。林霜有些奇怪:“坐两站公共汽车就回去了,打什么车呀!”

    穆小田阴着脸,依然一声不吭。回到住处,穆小田独自到房间里呆了半分钟,然后就径直开门出去了。林霜在后面喊了他两声,他就像没听见似的。林霜嘟哝了一句:“臭小田,臭脾气,又发什么神经!”

    穆小田出了门,打了辆车,直奔银行。然后把四张存折都塞进了窗口。一分钟之后,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说:“先生,您这些存折上的存款都已经被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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