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秀好奇地问卜玄生,为啥不淘金,扎木排干啥?玄生告诉她,秋天过后是冬天,大雪封山,找不到吃的,三个人都会活活饿死、冻死。眼前老林还有一场秋汛,可以趁机出去,送她回家,如果丧失这个逃出老林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秋汛来了,往日清澈的蜿蜒溪水,突然变得宽阔混浊起来,像一匹发狂的野马,咆哮奔腾。
木排正式下水了,卜玄生把行李和工具以及路上就餐的锅灶,全都搬上了木排,然后叫天秀抱着孩子坐进木排上的棚棚里。天秀在上木排前抱着孩子到亡夫坟上叩拜一番,尔后抓了一把坟头上的泥土放在孩子的口袋里,喃喃道:“孩他爹,跟我们上木排回家吧。”
天秀把孩子安置好,依恋地望着高地废墟上的茅草屋,问卜玄生:“大哥,我们还会再来吗?”
卜玄生没有回答女人的问话,支开话题说:“你听着,路上可能会有点儿风险,我尽量不让木排出岔,你坐在棚棚里管好孩子,别怕,别慌。”
卜玄生说完这话后,摘下拉杆,喊了一句号子:“开——排——啰!”他提篙轻轻往岸上一点,木排就轻轻地离开岸边,漂向峰峦水转的溪涧,向大山口漂去。由于坡陡流急,木排像箭离弦一般向前驶去,转眼工夫,就看不见那梦幻似的地方了。第三天,木排流到石门坎。石门坎峭壁遮天,险滩层出,是自古放排人谈之色变的地方。但小木排过烟筒与抽水口两道险隘关口时,倒没像卜玄生想象的那么危险。
接下来,面临的第三个险隘关道是石门坎,出了石门坎就没有什么大滩大险了。
卜玄生嘱咐棚棚里的天秀,叫她好好坐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撑篙、挡岩礁、躲漩涡。木排在石门坎漩涡上打起旋转来,天秀抱住孩子,脸吓得刷白了。卜玄生圆瞪双眼,紧握篙子,紧盯着木排从一个大礁石旁边冲过去,又绕过大大小小的暗礁,终于顺利地出了石门坎。
卜玄生知道,木排出了石门坎,就像病人脱离了病魔,获得生命一样。他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放下篙子,任木排顺水漂流。他进棚棚喝了口水,对天秀说:“放心吧。很快要到新埠码头了。上了码头,那儿有火车到成都。”
天秀一听很快就到新埠了,她依依难舍,一往情深地说:“大哥,你是世界上少有的好人,我和孩子都会一辈子忘不了你。大哥,你若不嫌弃,我就认你做干哥哥吧!”
卜玄生偷偷瞟了她一眼,见她虽然是大病初愈,又经过十来天的风吹日晒,但还是那么漂亮,弯眉秀眼,楚楚动人。一想到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日子,感情上倒真有点难舍难离。他想,现在只要我说声“天秀,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天秀肯定会欣然应允。但他又一想:不能哪,老家有那门亲事,大珠还在等我,一个男人不守信用,还算个人吗?他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抬起头,见天秀正扬起好看的小下巴等他回话呢!他点点头说:“好吧,算我高攀了!”
一路顺风顺水,木排行驶得很快。到新埠,靠岸后,卜玄生把木排卖掉,得了2800元,他给天秀买了回成都的火车票,又把余下的钱塞在她衣袋里,然后“吭吭哧哧”地说:“妹,拿着吧!钱不多,路上用得着。”
火车要启动了,卜玄生向车上母子招手。天秀泪涟涟地从车窗探出头来。当火车一启动,她突然把手里一只小白布口袋抛给卜玄生,喊道:“哥,这是妹子一点心意,给新婚嫂子的见面礼——”
卜玄生拎起那小口袋时,列车早已“轰隆轰隆”地开走了。卜玄生打开小口袋一看,一下子惊呆了,里面竟是三四十粒金豆豆,圆圆的,黄澄澄的。追还给她,已不可能了。卜玄生望着那黑黑铁轨,那远远的汽笛声,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失落感,他凄声高喊着:“妹妹,哥对不起你!”
(郭荫生)
未了官司
跟生活的粗暴无情打交道,碰钉子,受侮辱,自己也不得不狠下心来作斗争,这是好事,使人生气勃勃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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