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是一个梦境，不真实地令人晕眩。连笙低垂眼眸，连看他都不敢。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走了，她嗫嚅着双唇，喃喃低语：“江洵……”

    清晨醒来的时候，毛毯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回床头。江策不在房里，许是一大早送小江去画室了。

    她打了个哈欠，慢慢地收拾自己，该去上班了。在去公司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幕幕，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江策……结婚协议……

    连笙不肯再去想这件事情的因果关系，这段畸形的感情，她实在是理不清也看不透。

    到了办公室之后，连笙便开始集中精力工作，想借此短暂地抛开烦恼。可是当她正在纠结着新一个季度计划时，江策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连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连笙敲门进去，公事公办地问：“干什么？”

    “我要去英国洽谈一个合约，可能要去半个月。”

    “哦……”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必，我得在家里照顾小江。”

    “好吧。”江策冲着她轻轻一笑，“今天六点的飞机，我马上就要出发。”

    “嗯。”

    江策站了起来，迈着笔直修长的腿朝她走了过来，他张开双臂轻轻地将她环在怀里：“接来下这段时间，我都看不到你，你要乖。”

    连笙下意识地推开他：“反正才半个月，又不是一年。”

    江策乌黑的眼眸带着不舍：“我会想你。”

    连笙突然想起以前的江策，也像现在这样，带着羞涩的笑容。

    鬼使神差的，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处亲了一口：“那，你早点回来。”

    “咳……”房门半开，方秘书正要敲门，却正好看到这一幕，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本就年轻，不知如何这样的场面，头微垂，“江总，这份合同……”

    “搁这儿就好。”江策一时之间也是尴尬，面对外人时还是板着脸，一副威严十足的样子。待到方秘书出门，顺便掩上了门，他的唇边的笑容是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抓住连笙的肩膀就往自己的怀里按，在她的脸上亲了好几口，似乎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欢愉似，“还有，不许再招惹别的男人。”

    “哼！我就招惹给你看！”

    “等我回来，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门儿都没有。”连笙挣开他的怀抱往外走，可唇边的笑容竟是止也止不住。

    她以为她不在乎的，可原来她心底也还有渴望。

    江策出国之后的第五天，连笙收到一束从昆明空运过来的蓝色妖姬，一共九十九朵。

    花儿鲜艳欲滴，很是夺人眼球。

    连笙收了花，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花上面有个小卡片：“送给我最爱的人，署名：江。”

    连笙找了个大花瓶插好，说起来江策还从未送过她花呢。

    名筠知道后，特意跑到她的办公室来看，一脸羡慕：“哇噻，姐夫好给力啊！”

    连笙回了一个笑脸，心里有暖暖的感觉。

    这一日，工作提前做完，她想着最近天气转暖，该添置几件换季的衣服了，下班后便打车去了商场。

    连笙选了一家适合她风格的女装店，她踩着高跟鞋走得累了，也不想多折腾，多试了几件之后，对售货员小姐说：“把这几件都包起来。”

    她回到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等到她出来准备付账的时候，却见售货小姐笑盈盈地看着她：“小姐，您的先生已为您买单。”

    连笙怔了一下，心中有小小的雀跃，往门外望了望：“请快一些。”

    她提着衣服左右张望也不见人影，唇边勾着笑，也不再做寻找。她累了想要歇歇脚，提着衣服去最近的休闲吧，点了一份水果沙拉。才吃了几口，用放下勺子，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传送给江策：“人呢？”

    江策很快就回她：“在开会，等我回去陪你吃。”

    连笙哼了一声，也不回他。她将手机放在一旁，你就装吧你！

    回家后，连笙将新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在衣柜里挂好，突然一张白纸飘落下来，落在她的脚边，连笙好奇地把纸片捡起来，上面歪歪扭扭地用黑笔写着一句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连笙心中好奇，江策明明回来了，怎么还不出现，莫非他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

    第二天，连笙将小江送到学校，一回来就看到门口躺着一束蓝色妖姬，整整九十九朵，还有一个盒子。

    她下意识地将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

    在看清照片上的人之后，她恍然听到“咔嚓”一声，脑海中的某根弦似是断掉了。

    每一张照片都是江洵的，他高兴的样子，他搞怪的样子，甚至还有他搂着她的样子，她根本不敢去看，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她茫然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几乎抬不起来，脖颈后背不住地有冷汗冒出来。

    等她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打开门，将手里的盒子扔得远远的，照片洒落了满地。

    “蓝色妖姬，你还喜欢吗，连笙？”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连笙的耳中，带着莫名的熟悉。

    连笙感觉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朝她逼近，等连笙抬起头来，看清面前的人时候，内心恐惧，整个身体都抖动得厉害。

    这仿佛是一个梦境，不真实地令人晕眩。连笙低垂眼眸，连看他都不敢。

    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走了，她嗫嚅着双唇，喃喃低语：“江洵……”

    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旁：“是我。”

    “好久不见了，我最爱的人。”

    连笙的手指紧紧地抓紧，几乎痉挛，她转身就要进门。

    江洵已经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袖：“连笙，你跑什么？”

    他的手冰凉，如同一条毒蛇缠在她的手臂上，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将面前的门关上。

    他的身体贴上她的后背，气息暧昧地喷在她的脖颈处：“你在恐惧什么，连笙？见到我不应该高兴么？”

    连笙只觉自己置于一个森冷的环境之中，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余光看到那只紧抓着手的手，苍白瘦弱，微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可又是那么用力，令她挣脱不开。

    背后、脖颈一片发麻，犹如针刺般在身后蔓延开来，他的手握得越发用力，连笙被迫转过身去。江洵呵呵地笑，声音低沉而虚弱。

    连笙只觉得自己面部表情一跳一跳，怎么也克制不了，她不敢看他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垂着眼睑，江洵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为什么不敢看我？害怕？”

    他吐字很慢，应该是太久不说话的缘故：“害怕么，连笙？”

    连笙想起往昔的他，意气风发、张扬、自信至极，如今的他带着一种森冷的东西，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的呼吸紊乱，讷讷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不久，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他又笑，表情诡异，“能醒来真好，知道你嫁给了我。”

    他的重心俯低，脸朝她越来越近，几乎贴上她的唇：“你应该跟我回家，而不是住在这儿。”

    连笙突然意识过来，重重地推开他，拔腿就跑，连笙脚上穿着拖鞋，跑起来有些费劲，身后那个人也很快就追过来，几乎就从身后抓住她的衣服，恶狠狠地吼她，“你嫁给我，不是为了赎罪么，逃什么？”

    连笙觉得自己要疯了，她被他逼到楼梯的角落，他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像是看守着自己的猎物。连笙不断地暗示自己要镇定，狂跳着的心跳也慢慢缓下来，她轻声安抚：“江洵……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的意思是你跟江策没有关系，你喜欢的是我？”

    “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连笙向来都知道江洵是个偏执的人，而且偏执到了极点。

    他能够醒过来确实算得上奇迹，但此时的他犹如一个瓷娃娃般，也十分虚弱。这里是楼梯口，连笙试图让他冷静一些，而江洵抓着她肩膀，望着她的眼眸冰冷一片：“有生之年你还能见到我，是不是应该很开心？”

    “我……”

    连笙的话还没有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连笙下意识地要去接。

    江洵已经抢先一步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喂……江策，好久不见。”

    “江洵？”电话的另外一头，江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收紧，他惊慌地站了起来，“连笙在哪里？！”

    “她呀……”

    “江策！”连笙听到他的声音，眼泪汹涌而下，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什么，除了害怕，还有极大的内疚、不安。

    “江洵，你要做什么？”

    “我来找你们算账！”

    “害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我恨你们！”江洵突然扔掉手机，咆哮地冲着连笙喊着，他的情绪突然崩溃，双手用力地摇晃着连笙。

    连笙使劲挣扎着，眼前的人却眼睛一闭，晕厥过去，连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吓了一跳。

    她见一旁的电话还亮着，就捡了起来，江策焦急的声音传来：“笙笙，笙笙……”

    “我没事，我没事……”连笙叫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江策，他在这儿……晕过去了。”

    连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将江洵送走之后，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他来找她了，他来找她了！

    连笙呆呆地坐在楼道里，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快要天黑的时候，她才想起她还没有去接小江。

    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全身都有些僵硬，一动就带起密密麻麻的痛，像针扎过一样。

    连笙神思恍惚地下了楼，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一声：“姐姐！”

    连笙朝着那边望过去，就看到小江提着画具向她跑来。而他的身后，站着江策，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整个人风尘仆仆的，看起来还有些憔悴。

    “江策……”连笙轻轻地叫了一句，江策大步地朝她走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对不起，让你受到惊吓了。”

    医院。

    杜凤看到连笙和江策过来，眼神顿时凌厉地像一把刀。她又急又怒，大声咒骂：“你这个贱女人，又想把我儿子怎么样？！”

    说着就疯了一样朝连笙扑过来：“你这个贱女人，怎么不去死！阿洵好不容易才醒来，他还这么虚弱，你为什么还要害他！”

    杜凤张牙舞爪地咆哮着，连笙被江策挡在身后，她没有看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床上的江洵。

    她的本意，并不想看到他死。

    护士从监护房里出来制止了她，“对不起，请保持安静。”

    “我儿子怎么样了？”杜凤几乎是扑了上去，“怎么这么久都没醒过来。”

    江策护着连笙，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别怕，会没事的。”

    “病人已经没有危险了，只是身体太虚弱了，还需要休养。”

    连笙听到护士说江洵没事之后，终是舒了一口气。可同时又是隐隐的不安，江洵如今状态并不好，这两天已经将她吓得够呛，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抬头看了江策一眼，江策轻声询问她，“我先带你回去？”

    连笙点了点头，跟着江策离开。还没走几步，后面传来杜凤尖锐的声音：“阿策，阿洵醒了，你把他的东西都还给他！”

    江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凤姨，您需要去做个脑部CT。”

    闹了一天，连笙也累倒了，回到家直接躺下就睡。醒来时已是半夜，习惯性地摸了摸枕边，并没有人。

    她半睁着眼睛往外看，只见阳台外有猩红的点儿忽明忽灭。她悄然起身去推开窗门，江策依在阳台上吸烟，像一具雕塑，黑暗中的烟雾缥缥缈缈地看不真切。

    很久没有见过他抽烟了，她以为他戒了。

    “你怎么还没睡？”连笙沙哑的声音响起，江策诧异地转过头来，快速地灭了手里的烟，脸色有些尴尬，“我……睡不着。”

    两人沉默以对，直至许久，连笙说：“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吃的。”江策快速地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给她，又怕连笙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难受，快速地去卫生间换了衣服。

    连笙一口一口地吃着面条，“你不饿吗？”

    “嗯，不饿。”江策坐在连笙的对面，宠溺地看着她，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深邃。

    连笙没吃晚餐，现在太饿了，吸溜着面条，鼻尖上冒出了汗。她拿了纸巾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抬头莞尔一笑，“江策，你心里在想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江策抿着唇，双肩慢慢耷拉下来，许久才低低道：“我觉得平静的生活很快就会被他打乱，原来我内心深处居然是希望他不要醒来，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替他付昂贵的医药费。”

    江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迷茫。黑暗中他略略皱着眉头，一种可耻的念头在他的心底处冉冉升起，“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可这种念头我抑制不住。”

    “你嫉妒他。”

    江策思考了许久：“是，我从小就嫉妒他，嫉妒他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嫉妒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嫉妒所有的人都疼爱他……杜凤那么可恶，我却还是嫉妒过如果我变成他，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又回来了。你在怕他抢回他的东西，比如江氏，比如江家的财产，当然还有杜凤。”

    “还有你。”

    连笙有些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不重要。”

    江策无奈，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我说甜言蜜语向来都很笨拙，可笙笙，永远都不要怀疑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连笙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把快要吐出来的话咽下去，她不打算旧事重提。

    后来，连笙才觉得这个晚上，江策说过的话似是一场梦，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提起过。

    连笙渐渐也明白，江策不难懂，他与正常的人一样有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作为江氏集团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甚至连母亲的医药费都付不起，他不甘心。江策的想法，她能理解，假若她站在他的位置，她许是会做出更决绝的事来。

    说起来小江不用站在这样的位置上，去争夺这些无谓的东西，应该是件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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