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顿·伦纳德·斯宾塞·丘吉尔(Winston Leonard Spencer Churchill)
大凡一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难以排解的烦恼往往已经悄悄降临。在鄯善国默默崛起的同时,丝路南道西部的一个国家以更为强硬的姿态跨上了争霸西域的舞台,并逐渐壮大成鄯善国的噩梦。
它叫莎车,与鄯善一样出自塞人,中心位于叶尔羌绿洲上,是一个拥有16000多民众和3000多军队的绿洲城国。在汉地担任侍子的莎车太子延回国继任国王后,以汉家为宗主,大力推行汉文化,出台了一系列与汉法典一脉相承的法律,使得莎车迅速成长为地区巨人。在延的儿子康接过接力棒后,被汉朝任命为西域大都尉,有了代汉管理西域各国的职权。好在,康为人谦和,与鄯善、龟兹、于阗等大国结成了兄弟,并没有利用西域大都尉头衔对邻国颐指气使。对此,鄯善王安深感欣慰。
东汉建武九年(33),康不幸病逝,弟弟贤成为新莎车王。当时,包括莎车大臣和邻国国王在内的许多人不仅忐忑起来:这个为人强势的新王会延续以往亲汉远匈和与邻为善的国策吗?
大家的担心并非多余,因为从人性的角度讲,大凡后任一般都会将前任最为信任的大臣换成自己的亲信,对前任结盟的国家冷眼相向,用一套新思想代替前任的政策,贬低前任借以抬高自己,这就是老百姓所谓的“踩脚后跟”。有想法、有野心的贤,当然更不例外。最为明显的,就是要改变父、兄倡导的一心向汉的国策,将莎车从一个重视思想与犁铧的国家转变为一个重视刀剑与棍棒国家。
也许在贤看来,自己的生命历程是有限的,指望通过思想与文化使得周边国家折服于自己,需要大量缓慢的时光,而最快捷的办法,无疑只有不断地秀肌肉。再说,“操刀而不割,拥楫而不渡”,不是太过愚蠢吗?!于是,在没有得到东汉首肯的情况下,贤利用从哥哥那里继承的“西域大都尉”头衔,发兵攻克了西夜国和拘弥国,杀掉了两国国王,将哥哥康的两个儿子立为西夜和拘弥王。
您可能会问,他是用什么理由排除异己的呢?上帝说,鸡蛋里要有骨头,于是鸡蛋里就有了骨头。他的理由多得吓人,如不服调遣呀,不讲规矩呀,奢侈懒惰呀,荒淫乱伦呀等等,甚至不惜采取“钓鱼执法”的手段整治西域秩序:派出官员冒充汉使去西域诸国,试探这些国王对汉与莎车的态度,中计者当然必死无疑。正因为如此,周边国家战战兢兢,开始唯贤的马首是瞻。从此,西域万马齐喑,飘扬在朝野的到处是贤想听到的假话,贤的耳朵里甚至灌满了各国国王的恭维之声。总之,一人之心,天下人之心,他就像一架失去方向的飞机,凭着自己的感觉和意志在长空自由翱翔。
鄯善王安尽管心怀不平,但考虑到两国关系,暂时没有公开发声。
显然,贤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阴谋家、伪君子,他明明私下里对汉不以为然,但却在表面上比谁都毕恭毕敬。
建武十四年(38),贤派出亲信大臣专程拜访了鄯善王安,要求安与自己一起派使者前往东汉。为了拉拢安,贤给安送上了一个难以拒绝的大礼——贤的妹妹、莎车长公主。
走下香车的莎车长公主,步履轻捷,臀胯紧绷,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健美;凤眼含春,长眉入鬓,迸出几多掩不住的妙曼;朱唇轻启,如击玉罄,淌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尤其是她的肌肤,娇嫩异常,吹弹可破。那一刻,阅女无数的安眼睛都直了,他只是不停地搓着手,使劲地咽口水。而他的脸上早已经开了花,每一个汗毛孔都往外冒汗珠。
因为安已有王后,所以莎车长公主被封为仅次于王后的昭仪。当晚,洞房里的一对新人吟诵起《诗经·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安入洞房之日,也就是莎车与鄯善的蜜月开始之时。随后,贤与安的使者携手来到朝廷,带去了满纸恭顺话语的书信和大批稀世珍宝,要求恢复西汉以来正常的统辖关系。汉帝刘秀为贤的忠顺假象所迷惑,继续让贤像他哥哥一样代行管辖西域的职责。而安也受到了刘秀的称赞,允许他和贤一起维护丝路的安全。从此,贤以守护丝路为名,牢牢控制了葱岭以东的各个国家。
贤高兴了,安却在苦恼。
要知道,所有步入婚姻的人,面对的都像是一种人生赌博,未来有可能是琴瑟祥和,也有可能是相互折磨。果然,蜜月刚过,安与莎车长公主就过不到一起去了。爱情大抵如此吧,大凡序幕拉开之时,男女初见,若即若离,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意境之美,莫过于此。但随着剧情的深入,两人朝夕相处,再无顾忌,神秘感消失,缺点全都暴露出来,从此互相指责,口角不断。甚至发展到大打出手,决然而去,并同时哀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这个世界上,漂亮的脸蛋太多,高贵的灵魂太少。他们的问题,主要还是出在莎车长公主身上。这位公主从小被父亲和两个哥哥宠着,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步步不退让,寸寸弯强弓,稍不顺心就伤筋动骨地折腾,而且嫉妒心极强,天天如附骨之疽一般紧紧黏着他,绝不允许安到王后和别的嫔妃处过夜,就连安与王后说几句安慰的话,她都连续十几天冷冻着一张俊脸,不和安说话,不让安上床,还不允许安与别的后妃同房,憋得安脸上起了一层泡。到了后来,安实在坚持不住,便公开而决绝地与王后住在了一起,任由莎车长公主寻死觅活,胡搅蛮缠。
渐渐地,她不哭了,也不闹了。有一天,一位卫士向安报告,一个身强力壮的卫士半夜钻出了昭仪的住处,衣衫不整。对此,安叹了一口气,并未采取什么过激行动。又有一天,一位大臣向安报告,莎车长公主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过路的莎车使者,那应该是写给他哥哥贤的。对此,安也未派人截下这封书信。
从此,莎车与鄯善的关系变得不咸不淡。时隔三年,贤再次向东汉派遣使者,这一次,他没有再让鄯善使者与莎车使者同行,一方面,可能因为他受了妹妹的挑唆,对安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另一方面,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单独获得东汉的首肯,做西域地区的霸主。
与贤同一年继位的安,其实年龄也不大,但经过几年执政的历练,对西域大局已了如指掌,对贤的战略企图也洞若观火,当然能在第一时间猜出莎车使者此行的真实意图。因此,贤的使者刚刚穿过鄯善边界,安就派密使赶赴了敦煌,向敦煌太守裴遵报告了贤的所作所为和此行不可告人的目的。密使的原话是:“我王说了,贤杀死邻国国王是千真万确的,太守可以派人调查。但贤的使者去朝廷干什么,只是我王的推测。如果我王的推测错了,那是万幸;如果对了,西域可就遭殃了,太守也罪责难逃。”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洛阳南宫破旧的前殿里挤满了衣着简朴的大臣,大家交头接耳,低声嘀咕着,无非是在议论最近哪里又发生了灾荒,哪里又饿死了人。高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刘秀向脚下的群臣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姿势,意思是让大家安静,然后清了清嗓子,传莎车使者觐见。一会儿,一个身着汉装、头戴毡帽、留着胡子的胡人走进朝堂,依照汉的礼仪匍匐于地,先替莎车王贤向汉帝问好,继而双手奉上了用莎车出产的青玉精心磨制的三件玉器:“卑职临行前,汉西域大都尉、莎车王安特别交代,玉圭是献给汉帝的,玉璧是献给郭皇后的,玉佩是献给阴贵人的。”
玉璧传到皇后郭圣通、贵人阴丽华手上,她们摩挲着青如碧浪的精美玉器,不禁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大都尉可有别的话捎来?”看到皇后和贵人的笑脸,一直哭丧着脸的刘秀也笑了。
“回陛下,除了专程前来贡献,大都尉还有一事……”莎车使者故意吞吞吐吐。
“有话请讲,不必有什么顾虑。”刘秀倒是很大度。
“莎车历代国王一心向汉,大都尉更是对汉忠心耿耿,为了确保商路畅通可谓呕心沥血。但最近一个时期,龟兹、鄯善等几个居心叵测的西域国王,拒不听从大都尉的调遣,他们宣称大都尉也是西域人,应该与他们平起平坐。因此,为了保证西域永远遵从汉帝的号令,大都尉强烈要求陛下恢复前汉时期的西域都护府,派一名得力将军充任西域都护。”说完,莎车使者的眼珠在刘秀脸上滴溜溜乱转。
刘秀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蹙了起来,因为此时的东汉尚未从新朝的战乱与饥荒中缓过劲来,朝廷一直奉行“薄赋敛、省刑法、偃武修文、不尚边功、与民休戚”的政策,根本无意也无力向遥远的西域派驻军队。看到汉帝面露难色,大司空窦融便主动打起了圆场,错步向前说:“陛下,贤的父亲、兄长活着时,就与贤相约亲汉,现在贤的言辞与行动又如此恭敬,臣以为应该对他给予封赏和安抚,让他履行西域管理之责。如果贤能担起此任,朝廷就没有必要委派西域都护了。”
由于窦融长期镇守河西,东汉建立后又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凉州牧,对西域的形势比较了解,所以刘秀采纳了他的建议,宣布赐予贤西域都护的印绶,并赠给了车骑及官服。
有意思的是,莎车使者刚刚兴高采烈地离开洛阳,敦煌太守裴遵的上书就到了刘秀的案头。这是一封加急书信,信上说,我作为对西域负有管辖职责的敦煌太守,必须将真情毫无隐瞒地告诉陛下,据鄯善王安报告,贤曾经私自换掉了西夜与拘弥王,现在更是恣意妄为,如果授予他统辖西域的权力,西域各国必然对陛下失望,请陛下三思。
看完上书,刘秀大惊,立即下达诏书:“收回西域都护印绶,改授给贤大将军印绶。”于是,裴遵率轻骑截住了西归的莎车使者,宣布收回都护印绶。莎车使者不肯,裴遵便让手下强行夺了过来。
大都护与大将军,尽管只有两字之差,但在职责上有天壤之别,大将军只有带兵打仗的权力,而都护可以代表朝廷管理所有国家。因此,贤对东汉更为仇恨。
贤的精明之处在于,他并未公开表达对东汉的仇恨,还对于被收回都护印绶一事下达了“封口令”。然后,依然诈称自己是汉西域大都护,继续以都护名义对西域各国发号施令。蒙在鼓里的西域各国都表示服从,并上书称贤为单于。
说起来,贤对西域各国偶然发点号令并无不妥,即便他被收回了都护印绶,毕竟还有汉朝大将军的称号。但问题在于,在强求一致的时候,即使是最正确的原则和真理,也是对人类的侵犯。况且,贤过度地使用了都护一职,不仅对各国颐指气使,而且加重了赋税,还征发西域联军攻击不服调遣的龟兹等国。他对西域的统治策略,既无原则可讲,更无道义可言,是露骨的“大棒加刀剑”政策,是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逻辑。
一天,于阗使者路经鄯善,偷偷告诉安:“贤对你向敦煌太守告密很不高兴,他多次向大臣们发誓,一定狠狠地收拾你。”
安清楚,贤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从此以后,一向沉稳如山的安变得十分烦躁,不是嫌饭菜不好吃,就是说卫士不顺眼。
如果等待能解决问题的话,乌龟早就统治了地球。安从根子里就不是缩头乌龟,因此绝不甘心束手待毙。
那么,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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