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菲利普·戈特弗里德·冯·克劳塞维茨(Karl Philip Gottfried von Clausewitz)
冬日的洛阳,刚下过一场大雪,银装素裹,寒气逼人。在一个门禁森严的官府里,一张书案上堆着如山的竹简与帛书,正伏案抄写文书的,并不是一个清瘦典雅、细眉顺眼的文人,而是一个虎背熊腰、浓眉豹眼、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同事说:“大丈夫应当效法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而封侯,怎么能天天悠闲地围着笔砚转呢?!”然后,将毛笔狠狠地扔到地上。“投笔从戎”的成语由此诞生。
立刻,屋子里发出一阵哄笑。
这个被哄笑的人名叫班超,字仲升,今陕西咸阳东北人,生于建武八年(32),是史学家班彪的幼子,《汉书》作者班固的弟弟,才女班昭的哥哥,目前的身份是替官府抄抄写写的小文书。按说,生在书香门第的他应该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不知为什么,他不仅长相剽悍,而且不修边幅,行侠仗义,俨然一位地地道道的武林中人。
“戴他一顶帽,坐上一乘轿,刻他一部稿,讨他一房小。”是历代文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境界,一代代读书人青灯黄卷、十年寒窗,甚至皓首穷经,为的是登科入仕,光宗耀祖。但那时科举制度还未出世,报国立功的捷径似乎只有投身沙场,驰骋边关。有感于抄写匠的碌碌无为,他才“投笔”于地,立志“从戎”。永平十六年(73),41岁的班超终于实现了“投笔从戎”的夙愿,任务是随同奉车都尉窦固北征匈奴,职务是假(代理)司马。走出书斋的那一瞬,他有了可以自由发挥的广阔空间,从此成就了他军旅生涯的永恒直线。假司马官虽小,却是班超文墨生涯转向军旅生活的第一步。一到军中,他就显示了超凡的胆略,并在蒲类海[150]之战中旗开得胜,迅速赢得了窦固的赏识。
不久,窦固将出使西域的重任交给了班超,为班超腾出了一方叱咤风云的舞台。
经过短暂而认真的准备,班超和从事(负责协助的官员)郭恂率领36名骑兵向西进发,一个旷古的传奇开场了。
班超一行来到鄯善,受到了鄯善王广的热情接待。欢迎宴会过后,他们被安置在专门接待外来使者的房舍。
但是不久,鄯善王广突然变得冷淡起来。凭着自己的职业敏感,班超估计必有原因,便把接待他们的鄯善侍者找来,出其不意地问:“匈奴使者已来数日,今安在乎?”仓促间,侍者透露了实情。原来,匈奴使者也已到访鄯善。
非常之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傍晚,班超避开郭恂,摆酒宴请36名部下。酒到酣处,班超通报了调查结果,并发出了战前动员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唯有乘夜色火攻匈奴使者。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大功即成。”
当时,一名部下提醒他:“您应该与从事郭恂商议一下吧。”
班超大怒:“吉凶决于今日,从事郭恂是一名庸俗的文官,听了我们的计划必定会因害怕而泄露机密。死了不为人所称道,非壮士也!”
部下们再无异议。
天一黑,大风突起。正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班超率领36名部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匈奴使者营地。他安排10人持鼓藏在屋后,约定:“看到火起,便击鼓呐喊。”其余的人手持刀弩埋伏在营门两侧。班超顺风放火,屋后鼓噪,匈奴人乱作一团。班超亲手杀死3人,部属斩杀了匈奴使者及随从30余人,剩下的100余人也全部葬身火海。
次日,风停日出,晴空万里。班超把战斗经过告知了郭恂。郭恂先是吃惊,继而脸色大变。班超拍了拍郭恂的肩膀,满脸堆笑地说:“考虑到你非武士出身,容易在战斗中受伤,所以才没有告诉你,这都是为你好啊!”继而,班超突然严肃起来,“你虽然没有参加行动,我怎么会存心独占这份功劳呢?”
听到这里,后者脸上方才绽出喜色。
待到日上三竿,班超才将鄯善王广请到自己下榻的房舍,一边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边令手下将匈奴使者的首级扔在广的面前。
“这是什么?”广大惊失色地望着血肉模糊的人头。
“嘿嘿,忘了提前告诉你,他就是前几日到访的匈奴使者。”班超一脸坏笑。
“其他匈奴人呢?”
“全被我杀了。”
立刻,惊恐万状的广匍匐在地,宣布归附汉朝。
那一刻,班超轻抚满脸胡须,昂首问候天空:从今天起,西域的万里长空,将是我镶着太阳的湛蓝桂冠。
前方将消息快马奏报给窦固,窦固上书汉明帝刘庄为班超请功,要求派出使节出使西域。
望着窦固的上书,以贤明著称的刘庄笑了,他在奏章上批示:“像班超这样有胆有识的汉吏,为什么近在眼前不加重用,却要更换他人呢?现任命班超为军司马,继续西域未竟的使命。”
在鄯善小试牛刀之后,班超又用武力迫使于阗王广德归附了汉朝,将大本营设在了丝路西段的槃橐城[151],在极西的疏勒,在这个汉威从未达到的地方扎下了根。随之,西域都护府重新设立,丝绸之路再度开通。
此后,班超收服了莎车、大月氏、龟兹、姑墨、温宿、焉耆、危须等国,西域大大小小近50个国家全都归附了汉。总之,他已经可以拔剑平四海,横戈却万夫;再也没有攻不下的堡垒和征服不了的国家,只要他愿意。我仿佛听到一个粗犷而坚凝的男高音隔着2000年的历史洞壁高喊:举世滔滔,舍我其谁?!
永元四年(92),班超被正式任命为西域都护,站上了事业与荣誉的峰巅。永元七年(95),刘肇颁诏说:“班超历尽艰险,坐镇西域22年,西域各国无不宾服。班超除掉依附匈奴的国王,改立心向汉朝的国王,不动丝毫钱粮,不须大军远征,便得远夷之和,同异俗之心。鉴于班超立下大功,封班超为定远侯,食邑一千户。”
论起来,班超不是挥手起风雷的政治家,也不是笔落惊风雨的文学家,但这个名字却已超越了具象化的人物和事件,也超越了历史和时代,成为一种人类精神与秩序的化身。当时间的尘埃早已将走马灯式的中国皇帝和成千累万的宰辅大臣无情埋葬的时候,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武人,却依然亮晶晶地高悬在历史的长空里。
我只能说,他是一尊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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