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不掷骰子。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

    “唉，倒霉透了——”

    东晋元熙二年（420），庚申年，属猴，一个躁动不安的年份。东晋大将刘裕逼迫晋恭帝禅位于己，在建康（今南京）建立宋国，所谓的南朝拉开帷幕，南方汉人集团与北方游牧民族集团开始了历时169年的分裂和对峙；亡命西方的匈奴人，则在欧洲腹地建立了强悍的阿提拉（Attila）帝国。这年的一天，鄯善扜泥城一座佛寺前，一个白皙而英俊的壮年和尚正长吁短叹。

    他叫昙无谶（Dharmaksema），意译为“法护”，一个脑袋里塞满圣典、裤裆里装满故事的高僧。他出生于中天竺[165]，6岁丧父，被做织工的母亲送到沙门达摩耶舍门下，10岁便显出超凡的记忆力，每天诵经一万余言。初学小乘，口才了得，讲说经辩无人可敌。后来，遇到大乘高僧白头禅师，与之辩论150天之久，不论他从任何一个角度发起攻诘，对方都能旁征博引地一一化解，如同虎虎生风的铁拳打在柔软无比的棉团上。心告诉他，对方不仅年长，而且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层次。按照规律，大凡高手一般都怀揣武林秘籍，自己的对手也一定手握经典。最终，争强好胜的他只得认输，拜对方为师，并追问师父：“师父能让我折服，一定是依据某一经典吧？”白头禅师对新弟子的执着与悟性十分欣赏，便将自己珍藏的桦树皮本《大般涅槃经》（Mahāparinirvāna-sūtra，大乘佛教经典）送给了他，他读后惊悟道：“吾以坎井之识久迷大方也！”于是聚集僧众向白头禅师悔过，从此弃小乘专修大乘。20岁时，他已诵经200余万言。尤其与众不同的是，他在研修大乘的同时精修了神奇的密咒，被西域人称为“大咒师”。

    一天，他以驯象为业的堂兄，误杀了国王的坐骑白耳大象，被愤怒的国王杀死，国王还下令贴出布告：“敢有视者夷三族。”面对怒气未消的国王，连堂嫂都不敢前往收尸，昙无谶却哭着喊着安葬了堂兄。国王当然不会放过昙无谶，要当众处死他，但他不亢不卑地回应国王说：“王以法故杀之，我以亲而葬之，并不违大义，何为见怒？”当时，围观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意外的是，他不仅被公开赦免，还成了国王的座上客，并负责为国王解咒。据说，他曾跟随国王进山打猎，在大家口渴难忍之时，他不仅口诵密咒使山石涌出了甘泉，而且宣称是国王的英明感化了枯石。明明有了功劳，又不居功自傲，还心甘情愿地把功劳让给主子，看来此人已经具备了极高的涵养，国王愈加对他另眼相看。

    如同两人对视，距离越近越容易出现盲点。时间一久，国王对他心生厌倦。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外出弘法。

    他深知，在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的天竺，主张众生平等的佛教已被婆罗门教（Brahmanism）[166]的现代形式印度教（Hinduism）[167]所取代，佛教的中心渐渐转移到贵霜、罽宾、西域、河西甚至东方的中国。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已经成为佛的乐土。

    于是，年方36岁的他，从罽宾北上，沿着丝路南道，经于阗、尼雅、且末，进入了扜泥城。

    一进鄯善，他就后悔了。因为，这里流行的文字，既不是天竺流行的梵文，也不是在木简上竖写的汉字，而是从贵霜传入的在楔形木牍或羊皮纸上从右到左横写的佉卢文。还好，他在罽宾停留期间接触过这种文字，能勉强读懂它。更大的问题在于，这里的君民所信仰的，不是他所精修的大乘佛教，而是与大乘水火不容的小乘法藏部佛教。

    满怀信心到鄯善弘法的昙无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其尴尬与失望可想而知。尽管他是公认的大乘高僧，鉴于他在西域人所共知的名气，尽行小乘法的鄯善寺庙还是大度地接纳了他，住持（Abbot）[168]接纳他的理由是：“请大师歇歇脚！”

    言外之意，这里没有你的位置，等你休息好了，请继续上路。

    我们的疑问是，昙无谶会知趣地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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