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墙角-第五十七章 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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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上午,白母来到学校,若歆带她回了房子。

    吃饭时候,白母问起了若歆同父亲吵架之事。若歆不语,只闷头扒饭吃。

    白母叹口气,伤心地说:“若歆啊,你不该厉害你爸的。”

    若歆不说话。

    “你不知道你爸有多难受!”

    若歆将饭迅速吃完,应了句:“我知道他不好受。”

    “可你不知道,他也有——有你这病。”白母话未说完就哭起来。

    若歆继续听母亲说。她说:“你爸就给我讲了,他谁都没说。”

    原来在若歆化验结果出来后,白父回了家又让全家人做了化验。老白发现自己也有肝病,幸运的是白母和若兰没得。自从得了这病后,白父什么毛病都来了。有时胸口疼得睡不着觉,咽炎发作,疼的说不出话来。老白还有胆囊炎,嘴苦的厉害。还有关节炎,稍不注意就疼得要人命。

    “两年了,你爸都没笑过。”

    两年了,老白仿佛经历了二十年的浩劫。头发白去一多半,整个人老去很多。那不是时间得摩挲,而是生活的摧残。孩子得病,自己有病,父亲住院又相继去世,再加上包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老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除了一个人扛起来,再没有别的法子,直到压弯了身躯都没有喊过一声。

    “妈——”想到这里,若歆拥入母亲怀里,哭了。原来父亲受得苦是自己不能及的。

    在一整天里若歆都是安安静静的,比以往更静了。

    “喂,怎么了,有不开心事了?”

    “有什么能开心的么?”

    “虽说有病——还是要开心点的。”石珍带点安慰,又说“你不是说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

    若歆想起了,自己是这么说过的。想自己拉着脸必是扫了别人的兴,便问道:“你可以不做我同桌啊!”

    “为什么啊?”

    “我有病。”

    “我不该这样吧,因为你有病就不和你坐同桌?其实,你也挺好的呀。”

    “是吗?”

    “是啊,心地善良,嫉恶如仇。”

    我是这样的人?若歆看着她,没想到自己的口碑挺好。

    “你是敢恨不敢爱。”

    若歆听后,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看穿了、看透了,不自在地埋下头。一个人能够被人了解固然是美好的,然而若是一个人被彻彻底底彻头彻尾了解,一点秘密一点隐私都无,完全被剖析了,可就无美妙可言了,就如同一个人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完全袒露着。这就是比基尼与暴露狂的区别。

    “你这种人很奇怪,自己受苦时不愿有朋友,非要自己发达了才肯和朋友分享。”

    若歆听她说话,不搭话只看着她,是说我和勾践恰恰相反吗?

    “你眼中为什么有那么多愁绪呢?其实放开就好了。”

    “我眼中的世界很不尽如人意啊。”若歆不再看她。

    “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的,何必劳神苦思至此?”

    “可是,我——”

    “你老是想着,除了你自己受折磨外还有别的效果?”

    若歆也想忘记的,可进入脑海的东西总是被复读,无奈的重复。

    “时间是一弯小舟,载不动许多愁,在历史的河流中沉了底。”石珍一脸深沉,无奈的摇摇头,开始自我陶醉。

    若歆听她说得抽象,想起了高一时候看过的那些东西,都是些纸醉金迷的文字和支离破碎的情感,依旧是似懂非懂。不过看到石珍自己也在摇头就不诧异了,难怪呢,自己都不懂还说于人家听?若歆问她:“你是不是新概念看多了?”

    “新概念?”她看着若歆,“没看过。就是英语老师说的那种嘛,哎,都是人家一班的尖子生看的东西,咱们这种学生——不看。”

    若歆一听,竟和自己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他说:“哎呀,你不知道。”

    “就你知道?”

    若歆见她有些生气,就说:“我不知道。”

    “想你也不知道。”石珍得意地说。

    “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若歆偷了苏格拉底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我一无所知都不知?”

    若歆不说话。

    石珍看他是默认了,就说:“那还不是一样,最终效果都是不知道。”

    若歆一想是这样,苏格拉底真是个傻瓜。

    他翻开子的本子,找找苏格拉底藏在哪里,好好地骂他老人家一顿,太糊涂了。老头子没找到倒是看见了自己写给念颖的话。是送礼物时贴在里面的,上面写着:

    她的脸庞很迷人她的嘴巴很诱人她的眼神会摄人她的声音会袭人她的舞姿让我神魂颠倒她的嗓音让我魂灵出窍她的笑靥让我心神不宁她的羞涩让我魂不守舍——这就是Elva

    当时念颖看到时候,还以为说自己,读到末尾了才看见是说Elva,不过还是开心的不得了,仿佛说Elva就是说她。她就是Elva。

    若歆看着存在自己本子里的这几行字,又不免发呆了。

    “嘿,干嘛哪?不高考了。”

    “哦。”若歆回过神,“还是看看你笔记。”

    若歆拿过来,开始学习。看了一会儿,他开始嘟囔了:“原来这个字念cheng啊。”

    “怎么了,我写错了?不可能的,这个字就念cheng。”她看了一眼那个字“秤”。

    “原来颖儿一直是天秤(cheng)座啊,不是天ping座。”他嘟囔着,“这也太难听了,还是读ping吧,还好听些。”

    “就念cheng,考到了你就完了。”

    不管……

    一个大家就这么萧索了,若歆读着“红楼”开始悲恸,两年后的自己竟成了这般景致——“秋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若歆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错过的一切……

    宝玉称自己为“翁”,黛玉又称自己为“妇”,若歆犯傻了。他心有余悸地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老子”和“老娘”,真没想到曹雪芹也有这般初恋。他再次悲恸起来,满脸的落寞再次堆成愁。他又将自己的本子拿出来,心里念叨:“瞒!瞒!瞒!”接着又将手放在自己额头摩挲,缓解情绪。

    再看下去,仿佛更怖人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若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下雪天,回到了那个小商店。他回忆起来了。当时的李婕欲说还休来着,可是——若歆用力揉揉自己的前额,心里说着,不是不是,是自己瞎胡揣测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若歆闭了眼睛,心里说:“颖儿,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欠你的。如果我以后过的还行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如果我将来活的不像样,报答不了你,那就等来生吧。下辈子你做男孩我做女孩,我报答你一辈子。”他又想,如果自己病好了,念颖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吗?——应该不会吧,有谁愿意等了三年,再等四年!

    若歆舒一口气,继续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是在说麦琪吗?才不是的,若歆想,人家怎会思念我?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若歆摇摇头,叹口气,和她俩做个简简单单的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

    若歆翻到本子第一页,写下: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晓夜残月和残红,落花流水清。

    天涯孤秋梧桐影,谁人知我心。

    晚上睡觉时候,若歆见白母坐在床边,没有睡觉的打算,就说:“妈,你睡吧。”白母说:“你不是要发烧吗?我得坐着看着你。“若歆全部过便自个躺下了,并且盼望着发烧赶紧来,早烧完了事。若歆烧得口干,做起来接过白母递去的水喝起来,他说:“妈,这药我都打好久了,已经烧得不厉害了。”白母用手摸摸儿子的额头,说:“这还不厉害。”

    过了一个多小时,若歆的烧渐渐退去了,白母这才躺到了床上。若歆渐渐有些睡意。他很奇怪的,原先总是不做梦的生了病后每夜都梦个不停。这夜也不例外。

    若歆就梦见自己站在红转头砌成的两道墙里,地面也是红砖铺成。两边的墙壁垂直向远方伸延,望不到头;地面煞是好看,漫无边际的宽广。忽地,两道墙开始从远处坍塌,前方的地面也开始断裂了。若歆慌忙向后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退到了墙角,可是墙壁和地面仍在塌陷。他放大了瞳孔,清清楚楚看见地面上两条线和身后的一条消失了轨迹,就像三条灯捻点燃了,又快速的奔向死亡。若歆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他蜷缩着身体蹲在墙角,那令人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若歆只是伸出手来,像在推着什么。若歆不敢挪动一丝一毫,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不要——”若歆喊了一声,坐立起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若歆总会想起梦里的情景,想到那个渺小的自己蜷缩在墙角里,那股窒息仿佛还能感觉得到。原来自己的生存空间竟是那么的小,亲情远逝了,友情疏远了,爱情夭折了,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他只会背顾城的诗。疾病给了人什么?

    若歆打心里想痛斥些什么。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什么“不尽力风雨怎能见彩虹”,什么“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什么“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全他妈的狗屁。要是病痛真有那么好,你们统统拿去好了!折磨总说得这么美,那我们就去欢送洪水的到来,喜迎战争的爆发;非典,禽流感统统都是好样的,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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