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笔 葛维樱

    可以省掉6—12元的邮费，那个名为“江浙沪包邮”的销售行为，曾大大刺激了网购的发育。只是，这个词语也快退出历史舞台了，物流的中国现实，替代“包邮”的是无处不在的快递。

    刚刚过去的“双十一”为天猫创造了2.78亿个包裹的世界纪录，150万快递员在半个月之内全部派送消化完成，这还没有算全国所有网购平台的包裹量（预估5亿）。没有发达的快递物流，“新增消费欲望”在广袤大地上根本无法肆意纵横。人流、商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共同构成了现代经济的运行基础，决定着经济发展的未来。通过快递，“流变的世界”“欲望的生产”和技术的兴奋感嫁接起来，迎合了消费社会的兴盛，也淘好了体验的快感。

    一颗塔斯马尼亚的樱桃从采摘到你面前需要多少天？你可以看到樱桃采摘和包装的视频直播，还可以随时定位运送你那批订单冷鲜车在国内高速公路上的位置。这正是网络消费带来的新生活。由于在亚洲处于冬季的时候，塔斯马尼亚是夏季，所以果农希望利用季节差，补充亚洲市场的樱桃空缺。以往，果农都将日本视为中心市场，而5年前，果农把原本的樱桃果树全部砍掉，种上中国人喜欢的品种，甚至把中国的春节标在日历上。原本在生鲜物流中最困难的自建冷鲜库开始普及，才能保证你在过年期间拿出一篮樱桃招待朋友。

    物流就是这样创造时间价值、空间价值的现代服务活动。对于网络消费中是一个巨大吸引力。早期淘宝的目标货品便宜，100元以内的商品，再付6元邮费性价比就降低了，因此商家竞争的就是谁能包邮。而现在一单国内快递价格基本在12元以上，我刚买了2000元的护肤品，被拒绝了包邮的要求。当中国商业基础设施在发生根本性变革，互联网改变的不仅仅是销售渠道，而是商业土壤从工业经济基础设施，到以（移动）互联网、云计算为核心的信息经济基础设施的巨变，从而将交易效率推向新的高度。

    交易效率体现最明显的就是涵盖时间和空间的物流。大规模信息平台（如淘宝网）的产生，使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大大降低，使两者之间的直接交易这一人类最早的交易模式再度成为可能。“江浙沪包邮”曾经是和“北方暖气”一样能够掀起地域情绪和话题的字眼，现在也已经趋向平衡。淘宝平台的交易绝大部分是跨省交易，该比例从2011年的79%提升到了2012年的82%，到2014年更高。即使是“江浙沪包邮”这样曾经的地域经济体牢不可破的堡垒，现在也正在被逐渐打破了。但毋庸置疑，早期江浙沪地区就是网络消费的交易主力。

    一个关于淘宝村的数字或许吓人，一个浙江村口超过30家快递公司已经正常。而全国淘宝村的数据已经从2013年的二十来个暴增到2014年超过了200个。举浙江义乌为例。截至2013年6月30日，注册地在义乌的淘宝卖家（含天猫）账户达到10万个，这意味着，义乌淘宝卖家账户的数量已经超过义乌国际商贸城的商户数量（7万家左右），成为义乌最大的商人群体。2012年全年，义乌淘宝卖家共实现了174亿元的销售额。在全国的县级区域中，义乌的淘宝销售额位居第一位。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义乌人能卖也能买，义乌以2012年全年在淘宝消费34亿元的数字，在全国的县级地区中也位居第一。庞大的物流体系，长三角地区最低廉的发货费用，那么答案来了，2013年上半年，义乌每天往外发的国际邮包约20万件，有航空小包、邮寄、快递等方式，都是运用电子商务的方式成交，包括阿里巴巴速卖通、敦煌网等平台。据义乌物流办统计，截至2013年上半年，义乌共有以公路为主的物流企业700多家，各类快递企业134家。

    这样四通八达的物流真正有意义的还不是一线城市，而是三、四线甚至镇村一级，他们才是网络消费里庞大的基石。交易技术的创新不仅降低了零售成本，而且形成了强大的市场集聚效应。根据美特卡夫原则，随着加入市场的供需双方增多，网络价值将以用户数量的平方的速度增长，交易效率进一步得以突破。村口有37家快递的村子叫东风村，1100户村民全部经营着网店，主营各种简易小家具，比如电脑桌、小书架之类。2013年这个村的销售额超过了8亿元。最便宜的快递价格是3公斤以下收6元，很快降为15公斤以下收5元。从每天村民们自己送货到揽收点，变为快递公司主动上门收货。

    一个度过了6年“双十一”的快递员告诉我：“每一天几点几分到哪个路线哪个位置对我来说是最熟悉的。派件前都会按照路途远近整理货物和快递单，再按照快递单排列顺序送货。”这种人工做法正在被淘宝自己的物流信息平台“菜鸟”改变，鲍颖告诉我：“用电子面单对于内行来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必须帮助卖家把所有订单去除手写。”在5亿件包裹里，电子面单，快递公司打通了信息流前置，分拣和打单效率都大为提高，这方面的人员成本也节省了一半。

    “天网、地网和人网”是鲍颖告诉我的物流平台正在打通的三要素。“因为所有的物流公司都有盲点。”但消费是没有盲点的。一个卖家可能往新疆、西藏和北、上、广同时发货。原本自发的物流服务开始出现标准化的呼声。淘宝本来就没有打算做自己的物流公司，而是希望形成真正的“物流生态链”。“从一个入口引入平台以后，再用接口服务商家。”天网是数据上已经合作了14家物流公司，地网是线下仓储和供应链的优化，人网就是把割裂的流通过程联合起来，构建社会化物流体系。目前已经建立了两万个自提商品的地点，连港台地区和新加坡也有8000个自提点，包括你家楼下帮你收包裹的小超市。

    这“最后一公里”的消费体验是美好的。我家小区乒乓球台旁边原本是一处挑高的凉亭，被一个叫速递易的电子包裹收纳点规划成了大大小小整齐的信箱。凭借手机里收到的一个不长的符码，我就可以在深夜2点穿睡衣下楼去拿。是的，再也不用担心手机没接没人代收了，超过48小时每天投币一元，但好心的快递员发现时间太长你没取，会自己取出来给你重新投放的，避免过多经济损失。除了在物业堆成山的包裹里翻检，和没人代收没接电话包裹可能丢失以外，“最后一公里”社区资源开始成了物流的目标。现在消费者身边的物业、便利店、连锁超市甚至小杂货店，都开始为买家提供代收包裹的服务。

    这样大网恢恢、囊括进来的对网络消费更有影响力的，是一直被忽略的更广泛人群的消费。根据麦肯锡的研究发现，网络零售中39%属于新增消费，而在三、四线城市，其新增消费的比例更高，达到57%。腾讯的买卖宝电商平台从2006年开始做乡村网购消费调查，2014年“双十一”成交额达到1.1亿元。这个针对农村消费市场的购物平台把货到付款和手机终端作为卖点，深入了很多民营快递深入不到的边远地区，经营的大多是国内认知度最高又最便宜的品牌。他们针对的是“三到六线地区”，消费水平并不低，消费意愿非常高。特别是新生代打工者用于服饰的收入比例越来越高，网上更便宜又符合他们时髦的，一下子把本地商店比得落后了几十年。“甜美范”在乡村就更有市场，蕾丝、公主领之类比欧美简约设计要更受认可。

    《农村电子商务消费报告》中显示，过去3年，淘宝农村消费占比不断提升，从2012年第二季度的7.11%上升到2014年第一季度的9.11%，2014年市场规模达到1800亿元。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巡视员谢扬预测，2016年全国农村网购市场总量有可能突破4600亿元，将持续缩小与城市网购规模间的差距。

    江浙沪的关键起点并不是上海，而是区域经济甚至是县域经济的表象。“虽然叫江浙沪，总面积并不大。”江苏、浙江两省面积均不到11万平方公里，上海市面积在6300平方公里左右，三地总面积不到30万平方公里，总面积较小就是包邮的原因。阿里巴巴数据显示，江浙沪一带，包含了全国密度最大的淘宝买家、卖家，每日货物进出量是其他地区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中国东部地区本来就是产业集群地带，家具村、行李箱村、人造水晶村、打印机墨盒村、制笔村、针织毛衣村、皮草村、塑料花村、婚纱村等低成本加工业都已经是现成的。网络消费在原有物资集中的基础上，实现更有效率的转移，才能有电子商务和物流一起扎堆互相助力。

    2006年，周韶宁选择从谷歌大中华地区联合总裁的位置上离开，决定在从未接触过的快递领域，创建百世物流。而比他更早起步的是“桐庐帮”的“三通一达”物流业集中的神话。年轻人替一个沈姓老年人来往火车站和市场送货并继承了他的三轮车，这个当代骆驼祥子的故事，后来延展到杭州到上海专门为外贸公司递海关单据，后来就成了“申通快递”。

    国家邮政局统计数据显示，连续5年国内快递行业平均增长43.5%，业务规模跃居世界第二位，仅次于美国。2008年，中国快递业务量仅15亿件。到2013年，快递业务量已上升至92亿件，6年增长了6倍，业务收入1440亿元。鲍颖告诉我：“快递一定是跟随电商发展的轨迹成长的，这个江浙沪淘宝村的情况是最明显的。”淘宝村的起步门槛是年电子商务交易额达到1000万元以上的行政村，全国增至211个。浙江62个、广东54个、福建28个、河北25个、江苏24个，这五个省已发现的淘宝村数量在全国占比超过90%。另外四川郫县两个，河南、湖北各一个。

    “当一个乡镇辖区内出现3个及以上淘宝村的时候，意味着当地已经形成了一个中等规模的产业集群，由于乡镇从事工商业的人口更多，服务体系更加完善，分工更加细化，因而更有利于当地网销产业的壮大。”今年阿里的县域经济论坛请到了不少新疆、广西、广东、浙江、甘肃等省份的副县长，原来一个县长带头卖猕猴桃或者核桃的效应，进入网络消费时代以后变得简单迅速得多。

    大数据能够沉淀，正是搭建在这些真正的网络消费基础设施上。例如乡镇大多有单独的工业用地，有利于网商产业园的规划。政府组建运营公司为加盟企业做了大量前期工作，包括搜索关键词的优化、店铺的装修、链接的设置等，提供全方位、免费的技术支持，以确保达到阿里巴巴产业带的上线要求。在上线以后的运营中，运营公司不间断地为企业和店铺提供后续服务。淘宝镇的规模效应，也会推动政府加快出台电子商务扶持政策。“千县万村”和“淘宝村”将形成阿里巴巴集团农村战略的掎角之势。前者以拉动农村消费为先行抓手，后者以农村卖家为核心，从买和卖的角度分别推进，最终实现农村经济的互联网化。

    “物流生态圈”构建来自电商大数据整合和挖掘线下仓储建设的网络电商生产模式和消费生态。包括道路拥堵、站点饱和都会随时用资源来调配平衡。菜鸟网络资深副总裁万霖表示，通过盘活社会上各种可用的物流资源，开放并分享给社会，最终希望与合作伙伴共同构建一个高效、协同云供应链平台。越来越多的角色聚入这个物流生态圈，物业、便利店、落地配送公司、仓储企业、仓内作业服务商、铁路、航空、船运等。突破了传统的快递边界，生态圈内的成员从各自专业领域出发，将合力完成一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货物大迁徙。

    你明天准备上网下单购买的一件商品，在一周前就已经备货在了距离你家最近的仓库，甚至可能今天就在发往你家的路上。收藏夹数据出卖了你蠢蠢欲动的心。“原来只有主动脉，现在有毛细血管。”卖家的货物存放到淘宝全国各个仓库，如果客人下单的时候，将货物由离商家最近的地方发出，这样可以为卖家节约成本，也省去了卖家自行租用仓库和发货的成本。卖家可以就近入库，买家可以就近发货。

    关于路线的包裹量预测也更加精准。2014年9月份开始，淘宝的十余家合作快递公司相继收到了一份特别的提示，《2014商家物流备战白皮书》，在这份提示单中，菜鸟网络对各家快递“双十一”期间有望分摊到的包裹总量给出了预估数字，预测甚至细化到了不同路线乃至主要营业网点届时可能获得的包裹量。

    中通快递运营副总裁倪根炎经过对比后，发现这份预测数据准确度能达到90%左右，“根据这个，我们可以有计划地调配运力”。同样被改变的还包括天猫的部分商家。TCL电子商务部总经理李发军在过去一个多月中已经把十几万台TCL的大家电，提前下沉到了菜鸟网络下辖的27家仓储网点。“他们建议我们去主推4K超高清电视，其实我们当时很犹豫，因为这个产品非常新，价格又昂贵，我们觉得消费者还都处于认知培养期。但是‘菜鸟’方面的人给了我们很多数据，比如这个产品在过去半年来的销售增长趋势、消费者的浏览和收藏量等等。”李发军回忆称。

    TCL决定冒险一试，并很快将此产品进行了投产和备货。大家电的预售中，这款电视的预订量非常可观，4K电视原本在众多电视产品中只有7%～8%份额，但预售期间，其占同类产品的份额一口气上升到了60%。厂家地处广东，华南是其优势地区，公司一直希望能够将市场进一步往外拓展。通过“菜鸟”提供的数据他们发现，上海周边有部分地区目前还没有太过强势的家电品牌，所以此次“双十一”期间他们加大了该区域的营销力度和货品投放量。

    控制了物流生命命脉，就相当于控制了线上线下的一体化生产流程，合作伙伴体系将带动运输、配送服务商、ISV管理软件服务商、包装材料供应商等为数众多的电子商务外包供应链一起共同成长发展。有业内人士指出，按照淘宝大物流计划的状况看，其节省的整体物流成本大约能达到20%～30%。不仅是交易效率，网络零售还带来了交易结构的革命。互联网对个人和企业的赋能将重新构建一个新的商业生态，消费者将占据主导地位、靠信息不对称赚取差价的传统中间商将面临转型、小生产商获得赋能可与大生产商同台竞技，控制式的B2C价值链将逐步让位于协同式的C2B价值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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