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的话-1986,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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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6年的夏天,我考上了县一中。由于我基础薄弱,考上县中的又都是各校的一些尖子生,所以,我的成绩怎么也跟不上。我对学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厌倦。

    那天,同桌蔡小毛虫对我说,太没意思了,成天做不完的题,考不完的试,三十六计,咱们“走为上”吧。我在心里压抑多时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我说,走!

    往哪儿走昵?蔡小毛虫说,走得越远越好,往新疆吧。我说,不行,新疆太远,语言又不通。蔡小毛虫又说,要不,上东北,东北人豪爽热情。我说,不行,东北太冷,你没看电视上,东北都冰天雪地,咱们又没钱买皮袄,非得冻死不可。蔡小毛虫说,你说往哪儿走呢?我说,往海南吧,海南天气好,还可以看到大海。蔡小毛虫说,好,上海南。

    这时,丁大头凑过来说,我也想走。原来,丁大头给女同学写了一封情书,被他父亲发现了,他父亲很生气,掴了他两耳光。丁大头说,歌德都说了,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他老丁凭什么遏制我的情感,我跟你们一起上海南创业去。

    既然目标业已明确,就赶紧筹措经费吧。当时,我住在二叔的家里。平时已经够麻烦二叔的了,现在怎么好意思跟二叔要钱?丁大头说,钱的事不用你们动心思,我能想办法。原来,他有几个哥们儿没考上高中,进了厂,手里有钱。果然,他从那几个哥们那儿借了200来块钱。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个星期天一到就挥师南下。我们打算先乘汽车到上海。蔡小毛虫的表哥在上海的一家农行上班,到他那儿可以筹到一些钱。然后,我们再从上海乘火车往广州,由广州乘船往海南。

    星期六下午,我从学校回到二叔家,躲在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剩下的都是书。那时,我已经买了不少书,都是一些中外名著,还有名人传记。我想,别的东西都可落下,书是万万不能落下,书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当我将一本本书整整齐齐地塞入纸箱时,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些许伤感。这些书都是我的老朋友了,特别是那本《三国演义》。这本书是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捡了一个暑假的废品才买到的。初中三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读一段《三国演义》。此番南下,少不了受苦受难,我受苦受难也罢了,却要害得我这些老朋友跟我一起颠簸流浪。想着想着,不由得眼圈发红。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拎着两大箱书还有一小袋衣服上路了。当我气喘吁吁地到了汽车站,我看到蔡小毛虫正在那里焦急地张望。蔡小毛虫皱了皱眉,说,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我说,都是书。蔡小毛虫说,带书有什么用?我说,孔子周游列国,带了凡大箱书呢。蔡小毛虫说,我们是逃跑,应该轻装前进。

    去上海的汽车已经要开了,还没见丁大头的影子。蔡小毛虫拧紧眉头,说,真不该答应带他。我说,不等他了,走!我们坐上了汽车。

    车开得很慢,下午三点多钟,才到上海。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表哥家。蔡小毛虫谎说,我们到上海来,是参加明天《少年文艺》杂志社举办的一个中学生笔会。表哥信以为真,说,真看不出来,一对小作家呢。

    当天晚上,表哥还带我们到一家饭店里庆贺一下,我俩已经一天没吃饭,早饿得头昏眼花,面对丰盛的菜肴,我们没有一丝小作家的风度,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吃得肚子鼓鼓的,一个劲地打饱嗝。

    晚上,蔡小毛虫对他表哥说,开会要交200块钱费用,临走时匆忙,忘了带。他表哥慷慨地给了他100块。

    第二天一早,我们谎称要到杂志社报到,便告别了他表哥,直奔火车站。

    我们买了票。火车九点才能开。蔡小毛虫买了两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我们坐在候车室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我们低着头一边很香甜地啃着面包,一边憧憬着不再遥远的海南生活。我们没有注意到蔡小毛虫的表哥带着我的班主任老秦和我的二叔、蔡小毛虫的父亲正向这边急急赶来。直到我们的眼前同时出现几双熟悉的皮鞋,才疑惑地抬起头来。我和蔡小毛虫在心里同时叫了一声:完了。手里的面包软软地落在地上……

    问题出在丁大头的身上。那天早上,丁大头起床给他父母写了一封信。结果,他刚写了一半,便被他父亲发现了。经过一番审讯,软骨头的丁大头招了供。丁大头的父亲觉得事关重大,立刻带着丁大头到了汽车站。那时,去上海的汽车已经开走多时了。

    丁大头的父亲找到我们的班主任老秦,老秦找来蔡小毛虫的父亲和我的二叔,他们决定立即乘车去上海。他们到上海时,已是深夜。第二天早上,才找到蔡小毛虫的表哥家。他的表哥说,他们刚走,准是去了火车站。于是,他们到火车站,把我们逮个正着。

    1986年的逃跑就这样破产了。多年以后,我念了大学。班上正好有一个海南的女生。我告诉她,1986年的秋天,我差一点就到了你们海南。那女生问,是到海南旅游吗?我说,不是旅游,是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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