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卿.2-救忠仆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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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件开审

    两日之后,户部侍郎曹达被杀一案正式开审。

    令所有陪审官员意外的是,这次案件的主审官居然是刑部之首轩辕容锦。

    按常理来说,作为刑部最高负责人,他完全没必要亲自露面审理案件。

    每天送往刑部的案子多如牛毛,如果件件都由轩辕容锦处理,不出半年他就会被活活累死。

    可这次的案件比较特殊。

    按轩辕容锦的原话来说,就是被杀之人乃当朝大臣,又是曹国舅的亲侄,太子的表兄。

    四王对这件案子甚为重视,怕手下官员办事糊涂,所以才亲自上阵,坐堂刑部,直接将案子拿到手中审理。

    陪审官员有刑部左、右侍郎,一个都官主事,两个比部主事,还有一个司门主事。

    而今日坐堂观审的,则是曹达的伯父,任职户部尚书的曹志诚。

    对于很多官员来说,刑部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

    主审大堂森严可怕,但凡有官员犯错,下场都是被关进刑部大牢等候受审。

    而多数被送进刑部的官员,轻则挨板子受罚,重则斩首示众。

    日积月累,朝中官员便对刑部这个地方产生了抗拒心理。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大家伙也都尽量避免和刑部打交道。

    如果这次死的人不是曹达,曹国舅也不会主动登刑部大门要求观审。

    曹志诚今年五十七岁,在朝为官二十余载。

    此人性格嚣张,做事蛮横。由于身居要位,朝中其他官员看在他有一个太子外甥的面上,就算私底下受了他的气,也都不敢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这次他侄子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砍死了,曹国舅气得整整两个晚上没睡好觉。

    这倒不是说曹国舅有多心疼自己的侄子,真正让他介怀的是,居然有人敢无视他曹国舅的威严和势力,连他的人也敢动。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示威,一种对权力的漠视。

    所以曹达的案子开审之后,他第一个来到刑部大堂等候审理结果。

    当他看清今日的主审官居然是位高权重的四王时,心下一突,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四王与太子之间素来不和,就算外界传闻四王任职刑部之后驭下有方、办事公正,可难保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猫腻。

    就在他心底暗自诽议的时候,惊堂木拍案的声音在耳边重重响起。

    曹国舅被吓了一个激灵,这时就听有人传犯人入堂。

    远远地,就听脚镣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曹国舅皱着眉头,为什么这脚镣声这么大?并不是一两条,仿佛有百十条同时拖在地上行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没等他寻思过来,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就把他给惊呆了。

    被宣进来的犯人,从前往后数,居然有十几二十个。这些犯人都身穿囚衣,脚戴铁镣。

    最夸张的是,犯人的年纪都差不多,左脸有刀疤,看上去狰狞又吓人。

    曹国舅傻眼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二十来个犯人被宣进大堂之后,依次跪倒。

    坐在首位的轩辕容锦面无表情地看了曹国舅一眼,唇边轻轻荡出一丝森冷的笑容。

    既然有目击者说,杀曹达之人年纪轻,脸上有疤,又使长刀。

    那他就将京城里拥有这些特征的嫌疑犯全都推上公堂逐一审问。

    轩辕容锦是个很有耐性的人,他不介意一个接一个地质问那些犯人在曹达被杀时身处哪里,都在做些什么。

    当他问到唐浅的时候,唐浅先是抬头看了轩辕容锦一眼,随即面无表情道:“小人乃吏部尚书府二小姐凤九卿身边的侍卫,发生凶杀案当天,小人并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府中与管家下棋。”

    听到这里,曹国舅立刻变了脸。

    虽然他对真正的凶手的长相并不了解,但早有心腹告诉他,那日在月阳楼砍了曹达脑袋的人,就是凤府二小姐凤九卿的贴身侍卫唐浅。

    如今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曹国舅立刻向他投去几许打探的目光。

    没想到这唐浅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当日他没出府也没杀曹达,他气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唐浅大骂:“你胡说八道,曹达就是被你所杀,你居然还敢在刑部大堂说谎,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记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来。

    轩辕容锦沉着俊颜:“曹大人,请你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本王正在此审案,你虽然可以观审,却没有资格在这里对此案指手画脚。”

    曹国舅被当众训斥,脸色一时之间变了几变。

    “四王,这唐浅当日去月阳楼杀死曹达,可是很多百姓有目共睹的。如今他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分明就是当着众位大人的面在狡辩。”

    “曹大人,既然你说曹达被杀之时有很多目击证人,那么本王问你,那些目击证人可有提供出凶手的个人情况?”

    “自然是有的。”

    他一手指向唐浅:“他左脸有疤,擅使刀,当日他被人从凤府抓走的时候,刀鞘之上还残留着杀人之后的血迹。”

    轩辕容锦哼笑一声,转声对唐浅道:“你刀鞘上的血渍,如何解释?”唐浅恭敬道:“小人刀鞘上的血并非人血,而是动物的血,因为当日府中的大厨买了一只山鸡,那山鸡非常厉害,从厨房逃跑后,整个凤府的人都出动了也没抓得到它。小人急中生智,便抽刀一把将那山鸡砍死,血渍留在上面,便一直没有擦去。结果到了当天晚上,就被官兵误认为是杀人凶手,将小人逮到了刑部大牢。”

    这番话虽然说得有理有据,可曹国舅听了之后,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用长刀杀鸡,这唐浅还真是鬼话连篇。

    他伸着手指,颤抖地指着唐浅:“你说谎!”

    “是不是说谎,只要让仵作验过自然知道。”轩辕容锦不紧不慢地笑着。

    “人血和动物血虽然相似,却逃不过仵作的法眼,若曹大人不相信,可以请仵作来做个证明。”

    曹国舅看了看唐浅,又看了看轩辕容锦。

    猛然之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种预感,就算仵作真的将那把染了血的刀拿去验,也肯定不会验出什么结果。

    证物在几天前就被送来了刑部,只要轩辕容锦有心,自然能在证物上做手脚。

    可轩辕容锦为什么要包庇唐浅?

    难道……

    很久之前,就有心腹说过吏部尚书凤莫千五十寿辰的时候,四王曾亲自提着寿礼登门道贺。

    当时他听了还有些不以为然,误以为四王是想暗中勾结凤莫千,将其收在自己的羽下。

    之后又传出凤家二小姐与四王之间走得极近,就是当朝宰相虞万里前阵子一直闹病,后来还是四王的亲弟弟七王给治好的。

    而虞万里与凤莫千在朝中的关系一向非常好,现在出事的是凤二小姐身边的侍卫,而主审的又是从来不坐堂的四王千岁。

    由此不难推断,轩辕容锦想保唐浅性命,所以才安排了十几二十个与唐浅特征相似的嫌疑犯,就是想趁机混淆旁人的视听。

    想到这里,曹国舅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他没猜错,今天的案子,肯定是以毫无结果告终。

    象征性地又问了堂下犯人诸多问题,问到最后,这些犯人的口供都很一致,他们在曹达死的那天,个个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轩辕容锦不禁笑看了一眼不远处发傻发怔的曹国舅。

    “曹大人,据本王所知,曹达任职户部侍郎只有短短三个月,被调到京城之前,曹达一直在寿昌做父母官。为了公平起见,本王还特意派人去寿昌打听了一下曹达任职期间的一些风评,结果令本王很惊奇的是,您那个侄子曹达,居然连创十八宗冤假错案的纪录。”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莞然笑道:“当今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曹达在其位并不谋其事,冤案判下太多,难免会在无形之中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曹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那脸上有疤,又手使长刀的凶手,会不会是从寿昌专门跑来京城报仇的?”

    曹国舅傻眼了!

    今天到底是审谁的案子来了?

    轩辕容锦又指了指堂下跪着的嫌疑犯:“刚刚本王审理此案的时候你也听到了,这些人与曹达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实在没必要下狠手置曹达于死地。

    “既然他们没有杀人动机,本王也很难断定凶手是谁。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派人去寿昌一带继续调查,毕竟曹达在寿昌任职多年,就算有仇家,那仇家也不可能会在京城。”

    见曹国舅仍没有吭声,他又笑道:“不过曹大人请放心,本王做事一向公正不阿,死的那位既然是当朝官员,本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过两日,本王就吩咐手下前往寿昌仔细盘查。”

    说到“仔细盘查”几个字的时候,他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本王倒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朝廷命官也敢随便诛杀了!”

    听到这里,曹国舅额头突然冒了一层虚汗出来。他震惊地看了轩辕容锦一眼,隐约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曹家的祖籍就在寿昌,这些年中,他在暗中不知做了多少贪赃枉法的事情,几乎大多数都与寿昌有关。

    一旦朝廷派人去寿昌调查,难免会从中查出一些对曹家不利的事情。

    毕竟朝廷官员与地方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历经多年的演变,已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他的确很想给侄子报仇,但如果在报仇的时候将自己也牵连其中,那可就有些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曹国舅急忙上前:“本官素闻四王断案公正无私,既然王爷觉得这些人并无可疑,本官便相信王爷的判断。小侄曹达的死因,本官不敢劳烦王爷大驾,自会找人亲自去寿昌调查,若查出什么眉目,再与王爷当面商议。”

    轩辕容锦不禁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今天的案子便审到这里。至于堂下这些嫌疑犯,若没什么杀人动机,便签字画押,把人都放了!”

    眼看着曹国舅灰溜溜地离开,其余陪审官员纷纷离位,众位嫌疑犯也被两旁侍卫带去画押,始终坐在公堂之上的轩辕容锦侧脸对身后道:“出来吧!”

    噩耗传来

    片刻工夫,凤九卿从他身后的暗门里走了出来。

    刚刚轩辕容锦审案的过程,她是从头听到尾。

    虽然早就知道唐浅将会被无罪释放,但怎么也没想到,轩辕容锦成功令唐浅脱身的时候,居然还倒打曹国舅一耙。

    “王爷妙计果然令人钦佩,还以为那曹国舅一定会死咬着唐浅不放,没想到当王爷提出派人去寿昌调查的时候,竟一脚踩到曹国舅的软肋。”

    所以说当今天下,能让凤九卿害怕的人不多,轩辕容锦绝对是头一号。

    “既然本王答应会给你一个交代,这个交代自然要做得完美一些。”他笑着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如今唐浅本王已经给你放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之前答应本王的条件,适当地付出一些代价?”

    凤九卿听他提到代价,心头顿时一抽。

    虽然早就知道轩辕容锦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你到底在怕什么?”

    被一语说中心事的凤九卿面色一窒。

    是啊,她到底在怕什么?

    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轩辕容锦再怎么想刁难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了她的命。

    既然性命无忧,那也真没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片坦然。

    “现在唐浅已经安全获救,当初答应王爷的事情,也该是我凤九卿履行的时候了。就是不知王爷究竟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自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轩辕容锦抬手,截断她接下来的话。

    “本王身边并不缺为本王赴汤蹈火、牺牲生命之人,所以你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

    “还请王爷明示。”

    “之前你不是说,自己有预世之能吗?”

    轩辕容锦笑着道:“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从今以后,便留在本王身边,助本王登上你之前所说的,那个大宝之位吧。”

    凤九卿怔在当场。

    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果然还是避免不了地再次发生了。

    助他称帝,就等于和太子为敌。一旦与太子为敌,就意味着梦境之中所发生的一切将会以另一种形式重新上演。

    她不想再做谋臣,更不想参与夺位之战。

    可千逃万逃,到底逃不过梦境之中的命运。

    这真是太悲哀、太讽刺了。

    “九卿……”

    下巴突然被一根手指轻抬了起来,她的双眼,与轩辕容锦那灼热而深邃的眸子紧紧对望。

    “还记得本王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当你再主动来招惹本王的时候,你我之间对局的掌控者,将会由本王亲自接手。”

    在她惊愕得说不出话的时候,轩辕容锦突然俯下身,轻轻吻了她冰冷凉薄的唇瓣一下。

    “是你主动将这个机会交到本王手中的,本王怎么可能轻易浪费?从今以后,你我将站在同一阵线上。本王生则你生,本王死则你死,这样的机会,当今天下本王只给你一个人,你可要试着去学会珍惜哦。”

    直到回府之后很久,凤九卿的耳边依旧回响着轩辕容锦那句充满诱惑却又带着威胁的警告。

    他生则她生,他死则她死!

    难道她和轩辕容锦的命运,从此之后就要缔结一处了?

    至少之前她还曾天真地以为,轩辕容锦会提出让她嫁给他。

    没想到在感情和权力之间,他最终却是选择了后者。

    果然是个把权势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不知是因为自己即将要面对的选择,还是悲叹在那个人心中,她到底不如皇位更加吸引人。

    倒是唐浅的无罪释放,令凤九卿倍觉心安。

    傍晚时分,唐浅终于回到凤府。

    主仆见面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

    凤九卿仔细检查了唐浅身上的鞭伤,之前去狱中探望他的时候还伤痕累累,可回府之后,她发现他身上的伤明显被人用药处理过了。

    “是四王差人将疗伤药送到大牢里的,而且自打小姐离开之后,那些狱卒也没再刁难过我。”

    唐浅被刑满释放,心底却并不太开心。

    他知道自己的自由是小姐用尊严换回来的,虽然四王为了救他脱难花费了不少心思,可他宁愿选择一死,也不愿成为小姐身边的负累。

    凤九卿点点头:“只要人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好。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几天你一定是累坏了吧,先回房洗个澡,好生休息一番,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唐浅没走,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凤九卿。

    直到她被唐浅盯得毛骨悚然,才嗔怒道:“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好了。”

    “小姐,你到底答应了四王什么条件?”

    这件事始终如鲠在喉,让他坐立难安。如果对方真的为了他而出卖自己,他宁愿现在就死在她面前。

    凤九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太多了,四王并非刻薄之人,不会为难于我。你累了,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唐浅不肯走,执意要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凤九卿被他固执的样子气得在心底直骂娘,最后也没瞒他,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始末对唐浅说了。当然,她将自己预知太子断了一根肋骨的事情隐瞒了下来,梦醒之后有预知能力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她相信以轩辕容锦的为人,一定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四王让小姐助他上位,言下之意,就是逼小姐与太子一系为敌?”

    凤九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杀了曹达,难道还期望着我将来与太子交好?”

    唐浅语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冲动的后果,居然是让凤九卿陷入这样的境地之中。

    见他满脸全是自责,她又道:“其实就算没发生曹达这件事,早晚有一天,我们凤家还是要在太子和四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如今这选择只是被提前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老爷从汝阳回来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可以离开京城……”

    “你这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管皇帝也好,太子也好,还是四王也好,他们都不会让我爹轻易退出朝廷的。他身居三品,为官多年,对旁人自然有一定的影响力。之前他保持中立,是因为皇上还是皇上。但近些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这些有影响力的京官想在这个时候全身而退,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浅惊骇:“如此说来,就算老爷回京,也未必能辞官成功?”

    “这个我也不敢肯定,但依眼前的形势来看,还是做两手准备为好。四王虽然心机颇重,可比起太子,到底还是强几分。最重要的是,太子的舅舅曹志诚,如今已经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不找一个庞大的保护伞给咱们当靠山,就算我爹辞官成功,以后也难免不被曹国舅暗中刁难。”

    听到这里,唐浅的脸色又暗淡了下去。

    “对不起,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过于冲动杀了曹达,也不会令凤家陷入这种境地。”

    凤九卿急忙掩了他的嘴。

    “记住,从今以后,不要再提曹达这件事。现在四王拿寿昌牵制住曹国舅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一旦皇帝驾崩,太子上位,我们凤家可就凶多吉少了。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力捧四王称帝,只有这样,你我才有最后的活路。”

    “可小姐真的甘心受制于四王吗?”

    凤九卿叹了口气:“就算不甘心又怎么样,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而且那曹达也确实该死。如今你家仇已报,从今往后,便放下心中怨恨,好生过日子吧。”

    唐浅突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她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今世你救我两次性命,大恩大德,唐浅实在不知该如何相报。之前小姐说,我这条贱命归小姐所有,若小姐不弃,从今往后,唐浅性命随你支配……”

    凤九卿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好了,你我相识多年,我早已将你当成我哥哥来看待。这次的事件虽然有惊无险,但从此还是要小心做人才好。至于四王那边,他一时之间还不会太为难于我,就算将来真有那么一天……”顿了顿,她仿佛在对唐浅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为自己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远离这令人头痛的是是非非的。”

    唐浅见她执意如此,也没再多言。

    凤九卿劝他赶紧回房休息。牢房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在梦境之中,她被轩辕容锦关进天牢受尽折磨,个中滋味,若没亲身经历,又怎能轻易体会。唐浅在狱中受了刑吃了苦,不眠不休多日,现在也该回房好好休息一阵子了。至于她自己,接下来该想的,是如何应对轩辕容锦提出的请求,在答应他条件的同时,也该仔细算计一下,如何能让凤家在这场夺位之战中,安全脱身。

    她自己可以成为轩辕容锦上位的棋子,却不想让她爹也参与其中。

    所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轩辕容锦没再出现。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把她逼得急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只是不等凤九卿想出令凤家脱身的办法,就传来了一个令她非常震惊的消息。

    汝阳那边出事了!

    由于汝阳的蝗灾非常严重,不少村民都被蝗虫咬伤,也不知道那虫子到底是怎么来的,被咬过的人居然会患一种怪病。

    但凡患病的人,不出三日便会出现皮肤搔痒的症状,由于灾区药材紧缺,患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半个月的时间里竟死了无数村民。

    最可怕的,就是被蝗虫咬过的人群,居然还会将身上的皮肤病传染给别人。

    朝廷知道这件事之后,很快便下令戒严,整个汝阳受灾的地方都被封锁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至于之前前去汝阳救灾的一批官员,如今也是生死未卜。

    当凤九卿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傻了。

    唐浅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这么不冷静,忍不住劝道:“吉人自有天相,老爷他是个清官,上天一定不会慢待于他。”

    正说着,就见凤九卿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小姐,你要去哪儿?”

    “去汝阳,找我爹!”

    唐浅急忙追过去:“汝阳戒严了,外人不准进入。”

    凤九卿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阴森到极点的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硬闯了!”

    及时救星

    当凤九卿和唐浅骑着马踏出凤府大门的时候,迎面竟驶来一辆非常眼熟的马车。

    马车及时停下了,轩辕容锦从车里走出,一把拦住凤九卿的去路。

    “你要去哪里?”

    凤九卿早就把彼此的身份忘到了脑后,她倨傲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轩辕容锦。

    “我要去汝阳找我爹,王爷请让开。”

    轩辕容锦不紧不慢道:“既然你知道汝阳那边出了事,就该清楚,那边现在已经被戒严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被戒严,我就硬闯,这没什么了不起。”

    “硬闯?”对方哼笑一声,“你拿什么硬闯?凭你主仆二人,就能穿透城门官兵的层层把守?”

    “能与不能,试过才知道。”

    轩辕容锦眼睛一眯,忍不住出口训道:“真是胡闹!”说着,又看了唐浅一眼,“你主子胡闹,没想到你也跟着她一起胡闹,你这是把她往死人坑里推。”

    唐浅张了张嘴,竟连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一时之间竟忘了事情的严重性。

    可小姐为人固执,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想将凤九卿劝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了九卿,别任性了,你先下来再说。”

    凤九卿双手紧紧捏着马缰,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王爷,现在被困在汝阳生死不明的那个人是我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到他出事,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我还会开心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吗?”

    轩辕容锦见她发了脾气,本想再开口教训两句,可话至嘴边,到底没教训出来。

    “如果你还想救你爹,就给我冷静一点儿听我把话说完。”

    凤九卿无言地看着他,就见轩辕容锦从怀里掏出一只令牌,上面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这令牌……”

    对方眼含薄怒地瞪了她一眼:“汝阳情况十分紧急,如果你还想活着去见你爹,就乖一点儿,别再和本王唱反调。”说着,指了指地面,“下来!”

    凤九卿犹豫一阵,到底还是乖乖下了马。

    轩辕容锦教训孩子一样捏了捏她的耳朵,忍不住骂道:“你以前也是个有脑子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愚蠢。既然想救你爹,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你拿什么去救?”

    凤九卿被他骂得十分委屈,捂着被捏过的耳朵直嘟嘴。

    “行了,你也别站在这里和本王使性子了,还不乖乖坐到车子里去,今晚立刻动身,直奔汝阳。至于救灾的药材,本王已经吩咐江龙、江虎随后跟着送来了。”

    “王爷这是要去汝阳救灾?”

    “不然你以为本王千辛万苦向皇上讨了这么件苦差,究竟是为何?”

    她心头一跳,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轩辕容锦之所以会亲赴汝阳,肯定是与她有关。

    他的消息一向灵通,快她一步得知汝阳出事也在情理之中。

    可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他居然将一切准备得这么妥当,让她接受得都有些措手不及。

    凤九卿被安排进了马车,至于唐浅,则被轩辕容锦下令去七王府找江龙、江虎。

    因为大部分药材都在七王府中,必须由几个信任的人亲自护送才能心安。

    上了马车之后,轩辕容锦也没将自己的想法隐瞒。

    “其实早在汝阳当初遭遇蝗灾的时候,本王已经派人暗中查探过那边的状况。回报的人说,这次汝阳的蝗灾十分罕见,那些蝗虫比以前不知要厉害多少倍,本王担心情况有变,就让人将蝗虫活捉了几只回来给小七研究,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那蝗虫有毒吗?”

    轩辕容锦点头:“小七说,这些蝗虫之前很有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些东西在蝗虫的身体里发生了异变,结果被蝗虫咬到的人便出现皮肤溃烂的症状,若不及时治疗,毒液便蔓延全身,最终致人死亡。”

    听到这里,凤九卿心里一惊,这是什么蝗虫啊,怎么这么厉害?

    轩辕容锦见她面色惨白,知道她在担心她爹,便悄无声息地将她冰冷的手捉进自己的大手中轻轻握住。

    这陌生的温暖果然令凤九卿心安了几分,紧张的情绪,也慢慢在他的安抚下松懈了下来。

    “九卿,你放心,虽然那蝗虫可怕,但这些日子小七一直在努力研究解毒的良方。经过反复试验之后,解药被研制成功。进了汝阳灾区,只要能找到凤大人,不管他有没有被蝗虫咬到,都会性命无忧的。”

    听他这么一说,凤九卿点了点头。

    多么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难安的时候。

    从前的凤九卿都是自己独自承受一切,没想到此时此刻,却有轩辕容锦在她身边守护安慰。

    虽然潜意识里她仍旧把他视为对手,可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想找一个人来当她的依靠。

    “另外……”轩辕容锦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这次汝阳之事,我总觉得并非那么简单。小七说过,那蝗虫虽然厉害,可咬人之后,却并非无药可治。只要及时对患者进行治疗,死伤应该不会那么惨重,但得知这件事的太子却在这时向皇上谏言要求封锁汝阳灾区,表面上的确是为其他百姓安危着想,但同时,也使整个灾区陷入了死境之中。”

    凤九卿浑身一颤,想到之前曹达死于唐浅之手,曹国舅虽然有心替他侄子破案,却被轩辕容锦从中阻拦。

    以曹国舅的脾气,自然不会心甘情愿吃这个哑巴亏。既然不能明着报仇,他肯定会想其他招式。

    而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她爹凤莫千在此之前被派往汝阳赈灾,如果曹国舅想趁此机会置她爹于死地,那真是太容易不过的一件事。

    若她爹真有什么不测,搞不好就是因她而起!

    想到这里,她浑身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轩辕容锦被她骤然变得冰冷的手指吓了一跳,急忙道:“九卿,你没事吧?”

    凤九卿仓皇无措地看着他,久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之中却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哽咽。

    “我……我不要我爹出事。”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可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

    太多的压力一齐找到她的头上,生死攸关之际,就算她再怎么冷静聪明,也没办法控制内心深处的恐惧。

    轩辕容锦将她揽进怀里,大手安慰地在她后背上轻轻抚摸着。

    “没事的,你爹有你这么个孝顺女儿时刻记挂着,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发生任何意外。九卿,你要试着冷静一些,现在汝阳那边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在没见到你爹之前,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千万不可以让自己出事。”

    凤九卿仿佛没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如此亲密地搂在一起,她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冷,来自心冷,无法控制。

    本能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直到他身上的体温,慢慢传到了她的身体里,那不安的感觉才慢慢转淡。

    轩辕容锦无言地抱着她。

    车外是一片漆黑,车内是一片宁静。

    两个人耳边,只不停地回响着马蹄落地的“嗒嗒”声。

    “我娘死得早,是我爹一点儿一点儿将我拉扯长大的,他疼我爱我,视我如掌上明珠。可是如果他死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轩辕容锦慢慢收紧抱着她的力道,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和凤大人这样的父女之情。自幼生在帝王家,虽然皇上是我父亲,可他膝下子女众多,就算分得他的关注,那也是一个帝王对待臣子的关注。”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气氛,让轩辕容锦无法控制地与她倾诉自己的内心世界。

    “世人都说,我母妃是黑阙王朝第一美人,她受尽父亲宠爱,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可谁又知道,在帝王的眼中,无论妻子还是儿女,只不过就是一个象征着权势的工具而已。

    “更何况我母妃还侍奉过两任皇帝,在后宫之中,她的身份非常尴尬。为了能在那充满血腥的地方活下去,我们母子二人不得不低头做人,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保住性命,不被有心之人算计。

    “皇上虽然宠爱我母妃,可在他心里,母妃不过就是个赏心悦目的玩意儿。否则四年前太子派人在御花园行刺我的时候,皇上又怎么会坐视不管,任由太子胡作非为呢?”

    黑暗之中,凤九卿抬起头,隐约可见轩辕容锦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样的话,她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在她的印象里,轩辕容锦一直都是坚强而高大的,这世间好像没什么利器能伤害到他。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有脆弱和无助的时候。

    仿佛感受到她的想法,轩辕容锦轻笑了一声:“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我一手争来的。不是我想和太子抢那个位置,而是如果我不抢,一旦皇上遇到不测,太子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

    这话就算轩辕容锦不说她也心知肚明。

    “九卿,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真正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伤害你。如果你觉得之前我向你提出的那个要求很过分,我不会勉强你。”

    黑暗之中,凤九卿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

    “皇位,我会帮你夺;天下,我会为你争;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去面对。这是属于我凤九卿的承诺,今生今世,绝不反悔。”

    车厢里再次迎来安静。

    轩辕容锦没再言语,他紧紧拥着她,眼底露出一片温柔。

    如果时光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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