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中的天使——这个杀手不太冷

    文/刘畅

    什么是天使什么是魔鬼，

    一切原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你想要的世界就握在你手中。

    天使披着魔鬼的外衣，再黑暗的外表都挡不住内心的光芒。

    魔鬼外衣穿在杀手里昂的身上就给人一股阴冷的气息，黑色墨镜里的世界是灰暗的，视线里所有的斑斓都被灰暗取代，黑色的大衣、黑色的帽子、黑色的枪，他住的屋子里窗帘全部被拉上了，就像他的心，透不进一丝阳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生存的黑灰显得冰冷无情。但黑色的墨镜却也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善良，黑色的大衣里也可以藏着白色的背心，没有阳光的屋子里也可以透着米蓝色的温暖，这个杀手不太冷。

    他钟爱的是白色的牛奶，纯白而温柔，像他的内心。也许他曾经天使般地活着，就如同在危机的时候救了玛蒂尔达，在杀人的时候从不杀女人和小孩，但他却又一定被现实狠狠地伤害过，因为他钟爱的是那棵绿色的植物。“绿色的植物永远不会背叛”，一颗被狠狠伤害过的心寻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办法，穿上魔鬼的外衣，就像真正的魔鬼那样活着。

    但玛蒂尔达的出现却像一场命中注定的安排，让他在魔鬼与天使的混乱中找到了自己的内心，就像音乐所表现的那样。杀人时的神秘和阴冷带点悬疑，仿佛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与玛蒂尔达相见时的音效中多了些清新的元素，并随着两人关系的递进而增加。最初相处的日子，音乐中出现了女人的声音，就好像他的世界里走进了玛蒂尔达，走进了类似亲情的爱情，欢乐的歌声是中速节奏下的充实，就如同沐浴阳光的生活，但是爱和仇恨是一对孪生子，爱在魔鬼的世界中开始转变为仇恨，淡淡的悲伤夹杂着沉重的音调，是里昂心中的旋律，同时也预示了结局的悲惨。死的那一刻，刹那的宁静是他心中无声的反抗，世界的沉重将他压倒，但他仍在无声中挣扎咆哮。

    而什么时候杀手不再是杀手，魔鬼脱下自己魔鬼的外衣回归天使的？

    早在里昂开门解救玛蒂尔达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场像是父女情一样的爱情。在那个里昂为逗玛蒂尔达开心而学猪叫的刹那，他用可爱的神情和动作来逗刚成为孤儿的玛蒂尔达，那是他人性中最真实的善良，就像是一位父亲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女儿，尽管他仍是坐在黑暗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睡觉，但他的心里却明显地感觉到了有浪花泛起，否则他不会坐立不安，最终仍下不了手杀玛蒂尔达。在那个他为玛蒂尔达买红色裙子的刹那，他身上负了伤却依然微笑着假装坚强，就像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担心一样。他不愿意替玛蒂尔达报仇，不想让玛蒂尔达像他一样心惊胆战地活着。他对世界的冷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体贴和温暖，面对玛蒂尔达的表白他不知所措，一颗心捧在手里般地不安，但得知玛蒂尔达有危险后仍然义无反顾地冲去救她，那也许是亲情，也许是爱情，但就在那一刻，里昂不再是魔鬼，他天使的光芒将无法被掩盖。

    就在里昂与玛蒂尔达第一次成功合作杀人后。里昂破天荒地喝了酒，对玛蒂尔达讲述自己过往的故事时，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在离开肖申克监狱前的那场大哭一样，他们找到了自己，雨水打在脸上有了泪水的咸涩和苦楚，终于把过往的伤痛勇敢地说出来，终于在爱中得到了释怀。里昂开始学着像正常人一样地生活，躺在床上一觉安稳地睡到天亮，但命运多舛，那个表面像天使一样的魔鬼缉毒局局长开始了他的毁灭计划。这个社会是多么可笑，丑陋得黑白不分，正义变成了邪恶的化身，一如《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监狱长，他是贪污受贿阴冷恐怖的魔鬼，却正当地摧毁人性，随时随心情而决定犯人的生死；同样，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缉毒警察也是疯狂地残害世界、泯灭人性的恶徒，天使与魔鬼常常就只差一颗心的距离。当面对几百号人守在屋外的生死关头，里昂彻底地变成了天使。他不顾自己的生死，砸通了另一扇生命与希望之门，让玛蒂尔达带着那个代表自己的心永不变的绿色植物离开，他第一次对玛蒂尔达说了“我爱你”，并用自己惯有的镇定消除了玛蒂尔达的紧张。生死的诀别，与她最后一次深情对望，他们的感情既像父女又像情人，那深深的管道直通向希望，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下水道一样，里昂在这一刹那不仅勇敢冷静地拯救了玛蒂尔达，更完成了对自己人性的救赎。他与安迪一样，也是在一声咆哮、一次释放中挣脱丑恶与冷漠的自己，迎接人性的回归。尽管最后的结局是毁灭，但玛蒂尔达把他的心种在了阳光下。他是天使，遗落在人间的天使终于回到了天堂。

    仿佛里昂那张呆滞的脸仍旧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像极了憨豆先生，他眼神中流露的单纯和悲伤让人印象深刻。里昂不同于生活中定义的杀手那般冷漠，也许过往的伤害让他披上了魔鬼的外衣，但在与玛蒂尔达相遇后，人性和最初纯洁的爱回归了。曾经两个人都背着重重的行囊在这个黑白颠倒、是非混乱的世界中独行，不管类似邪恶的正义多么虚伪，他们之间亦父女亦情人般的感情却超越了生死。里昂的死是有价值的，没有金钱上的利益与人性中的贪婪，有的只是小人物为了他们所追求的真情可以无畏地付出。杀手原本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英雄，魔鬼曾经就是人间的天使。而现实生活中那些所谓的正义却成为扼杀人性的武器，邪恶可以利用正义去残害社会。生命不过是沙漠中的渺茫一粒，卑微得让人毫不在意它是否存在，在这样的社会中生存，安全感被剥夺，人性也从单纯的美好变得冷漠无情。

    什么是天使什么是魔鬼，一切原本就没有明确的界限，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你想要的世界就握在你手中。

    熔炼的语言艺术——评《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

    文/王君心

    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那些勇敢无畏的英雄，

    他们的善良与罪恶，他们的坚守与退缩，

    他们的愤怒与痛楚，都是原始的、血性的，

    因而也是美丽的、高贵的。

    “希腊神话是欧洲文化史上的一个最宏伟的成就，也便是欧洲文艺作品所最常取材的渊薮。”诚如郑振铎先生所言，古典传说的光辉早已浸透了西方艺术的笔力，不曾了解希腊神话，怕是永远也无法走近欧洲文明的精魂。而将这样一部经由数千年岁月洗礼、数代人智慧传承的史诗巨作熔炼为异国的文字，完整收录于一本书中——这份语言的艺术，又是怎样地让人叹为观止。

    我们已经看见，所有那些原始的、高贵的、桀骜的灵魂，所有那些质朴的、真纯的、狡黠的性灵，已借着朝圣者的手，于历史的长廊中细细镌刻。郑振铎先生一手编著的《希腊神话与英雄传说》，将这一曲纷繁错杂的英雄赞歌分为七大体系，循着时间的脉络，凭借高超的语言技艺所划燃的火光，为异邦的我们照亮那些永不磨灭的身影。

    作为“世界上最系统，对人类文明影响最大的神话”，希腊神话中浩渺喧腾的传说故事盘根错节、纷至沓来。在郑振铎先生笔下，大大小小的章节错落有致地收录在深深浅浅的字句里，深入浅出，足见其叙述技法之精妙。如记叙赫拉克勒斯为欧律斯透斯完成十二件工作，运用了最简单的陈列方式：十二个故事篇幅一致，详略相当，犹如一帧帧主题相承的小巧插画，英雄赫拉克勒斯在其中制服公牛野猪、捕获赤牝鹿、斩杀九头蛇……连环的视觉冲击让一个英雄的形象呼之欲出。

    讲述忒拜的建立者——俄狄浦斯王的人生历程时，却通过最细腻不过的描述加以呈现，宛如一幕幕生动鲜活的话剧。人物的神态、动作，尤其是语言，经由文字的渲染，都尽数夸张放大于读者眼前。当可悲可悯的俄狄浦斯于无知无觉中应验了“弑父娶母”的神示，于绝望中痛苦战栗时，他忏悔着，那忏悔的凄切呼声犹在读者耳旁响起。写狠毒的美狄亚为伊阿宋所抛弃时，故事最初全无正面交锋，而是掠过主要人物，从一位老妇人口中交代前因后果。这一轻巧的转折隐没了美狄亚得知消息时的愤怒与悲凉，将故事由风平浪静一步步引向悄然蛰伏的腥风血雨，情节的展开跌宕有致，叫人惊叹。

    不仅叙述，书中语言技艺的高超同样体现于人物的对白上。当俄狄浦斯为先知的预言震怒之际，忒拜长老中的一人对他说道：“仓猝间的判断是罕有可信的。”“但仓猝间有叛变是必要镇伏的。”这即是俄狄浦斯的回答。两句紧紧承随的话都关乎“仓猝间”的转变，却由臣属的劝慰，转向王者对自身权威的捍卫，同时又都包含哲理的思索。这样的语言碰撞在书中屡见不鲜。

    再看克瑞翁为安提戈涅定罪后，他的爱子海蒙加以劝阻的话：“……我求你，那么，不要让一个顽固的思路为你心上独一的所有物……正如在一个急湍所冲击的河岸上，与河水相俯仰的树，并不会损折了一枝一干，然而它们倔强的同类，却连枝连根都被冲扫而去！”这一精彩的辩护从克瑞翁的角度切入，诗一样的比喻，言辞缜密清晰，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始终锐利如刃。

    当故事中的神道发出感慨，戏剧化的情境辅以古朴率真的言语，其所迸发出的感染力与感召力，将何等地撼动人心。如北风玻瑞阿斯的怒言：“我是该受这场没趣的！因为我为什么弃去了我自己的武器：凶狠与强力，愤怒与威胁的性情，而乃欲以全非我所素习的卑辞语去请求着呢？强力乃是我适宜的工具。我用强力驱逐黑云向前，我用强力撼动了大海，我拔起了坚固的橡树，我驮载着白雪，而抛给大地以冰雹……”看似平静的语气，“驱逐黑云”“撼动大海”“驮载白雪”，这其中又包含着何等壮阔的意象与沉雄的气魄。

    希腊神话里，有上千位人物陆续露面，而每一位的个性，在其所思所想中都得到了最详尽的体现。语言刻画的技艺，在这一处无须多言，因为传说中的每一位人物，在根深蒂固的西方文明的记忆中，在日夜温故的欧洲居民的思想中——如美狄亚与机敏狠毒、赫拉克勒斯与坚忍稳重、安提戈涅与至善至美等，与其说这些“性格”代表了神话中的人物，不如说神话中的人物本身作为典型，象征了其所对应的种种“性格”。

    有一种说法：史书的成败，全系于历史本身的精彩。承载了希腊神话的这段历史，其本身的精彩自是不言而喻。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那些勇敢无畏的英雄，他们的善良与罪恶，他们的坚守与退缩，他们的愤怒与痛楚，都是原始的、血性的，因而也是美丽的、高贵的。这段瑰丽宏伟的历史，沿袭着忠贞不渝的信仰，口耳相传延续至今，也因语言艺术的精妙，熔炼于世界文明的火光之中。时至今日，与更远的将来，都将使人们深深折服。

    不存在的赃物

    文/陈新阳

    盗贼穿着囚服，走进囚室，满眼无助。

    两个狱警关门，铁门缓缓关闭，

    最后发出嘎吱一声。

    时间：当代

    地点：C大学校园内

    人物：赵同学

    钱同学

    孙同学

    李同学（此四人为室友）

    周同学

    吴同学（此二人为室友）

    窃贼

    干警甲

    干警乙

    第一幕 夜 外

    （公交车行驶中，窗外是大城市的夜景晃动着。孙腿上抱着书包，坐在后排靠窗位置。的士车内，钱坐在后排，玩着手机。豪华私家车内，赵坐在副驾驶上，和他开车的父亲聊天，笑。）

    第二幕 夜 内

    （一只只拉杆箱经过宿舍大门，孙开锁进门开灯，宿舍无人。钱开锁进门，与孙打招呼。赵敲门，孙开门，寒暄。）

    （三人都在各自收拾东西，孙最先收拾好，坐着玩电脑。钱把门边的垃圾扫到阳台上，满脸厌恶。赵从包里拿出一大袋英文包装的零食，分给二人，二人致谢后接过，孙仔细端详了包装。）

    钱：这是法文？

    赵：不是，德语。我寒假去奥地利的时候买的。

    钱：哎哟喂，去了几天？

    赵：不到十天吧。

    钱：什么价位？一万五够吗？

    赵：自助游，开车去的，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

    钱：这样啊……对了，小孙，你春节在家打牌赢了多少？

    孙：今年场面不行，很多老搭子都没来，玩了三个晚上，才赢了两千多。

    钱：哎哟喂，发财了！你老家叫什么来着？

    赵：新口还是渔口？

    孙：大哥，是场口……你们过年不打牌什么的吗？

    钱：以前有，现在不多了，各家都过各家的，只有年夜饭找个饭店一起吃。

    赵：你们过年还打牌？真有意思。我们那儿都没什么活动，年前拜年送礼的多，年后基本都出去旅游了。

    钱：是呀，我觉得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了，找不到小时候那种期盼的感觉了。还是小孙家农村好，人多，热闹。

    孙（皱眉）：不是农村好不好，是镇上。

    钱：是是是，场——口——镇孙家大少爷。

    孙（咧嘴笑）：别瞎说，哪有少爷那么夸张，也就是镇上还混得过去吧。

    赵：别谦虚呀。

    （敲门声，周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吴，二人皆是衣着亮丽。五个人围成了一圈）

    周：407三大帅哥都到了呀。小李子呢？

    钱：还没到呢，他家远，坐火车过来时间比较长吧。（故作惊奇地看着周）老周新衣服哇，红羽绒服卡其色灯芯绒裤，够骚气。

    周：哈哈，今年流行亮骚嘛。你们看小吴（猛地拉开吴的裤子，露出内裤一边）CK！（4人大笑）

    吴：我去！这都被你发现了。

    赵（把零食递给周吴二人）：老周，这样是不对的，人家小吴是有妹子的人了。

    周（接过，轻声）：外国货呀——刚才我们去澡堂的时候看到的，现在小吴也是潮人了，可惜只有娜娜看得到。

    吴（推了一把周）：我又不是穿给她看的。（周正在往嘴里塞零食，差点咳出来）

    孙：就是，外面还包着秋裤外裤，谁看得到呀。

    吴：老周，你别黑我。你们快看老周的世界名表。

    （钱伸手去撸周的手臂，周躲闪。钱抓住周手腕，孙蹭上去撸起周的手腕看，周用力地挣脱了。）

    孙：什么高级手表不能让我们看哪，劳力士？

    钱：不是，天梭吧，这表要五千多吧，上次好像在百盛看到过。

    周（脸红）：嗯，天梭，我爸朋友送的，不知道多少钱，随便拿来用用，就是款式不太喜欢，不锈钢表带硌得慌。

    钱：没关系，你不喜欢可以借我戴，我挺喜欢这款的。

    周（摇头）：那可不行。

    钱：周大帅，别这么小气嘛，有空我会请你吃饭的，给你介绍外语学院的妹子。

    周（不耐烦地）：过几天再说，过几天再说。

    （电话铃响，钱从口袋里拿出电话。）

    钱：95566，又来催债吗？

    吴：哇哦，iphone5，亮瞎了，你不是上学期刚买的4S吗，钱多烧手呀。

    钱：哪有……4S用了快一年了，寒假好不容易存点压岁钱才买的。

    吴：对了，你们压岁钱有多少？

    周：今年好几个长辈都没给我，说我年纪大了。我晕，才五千多点，还不够买肾5的呢。是不是，钱大帅？

    钱：我也没多少，我爸生意上的朋友送我们家东西倒不少，我爸叫我随便拿，所以也没给我什么钱，猴哥呢？

    孙：我更少了，农村里都是几百几百来的，基本没超过一千的。还得靠晚上去打牌赢点。这么点钱东西都买不了几件，所以我干脆就存着了——赵老板呢？几位数，6？

    赵（自然一笑）：只有老辈给点，其他都是爸妈直接打卡里了，我也不清楚有多少。

    孙（微笑，低下头鼻子哼了一声）：小吴你呢？

    吴：我也没多少。

    孙：多少？

    吴（尴尬地咬了一下大拇指）：几千吧。

    钱：那你是置办了什么好东西？你上学期不是说要买什么森海尓塞的耳机吗？

    吴：大哥，是森海塞尔好不好。没买耳机，用在其他地方了。

    钱：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娜娜。（模仿广告里的语气）“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对不对？

    吴：你……给她买了点礼物而已。

    钱：什么礼物？拿来给我们看看。

    吴：没什么的，不值钱的东西。

    钱：别扯了，你在兄弟几个身上花的钱不超过20，每人一瓶可乐最多了。不然你的钱花到哪儿了？北门外的宾馆可不便宜……

    吴：二师兄你少说两句吧

    周：那你赶紧说啊，送了什么？

    吴（又咬了一下大拇指）：没什么，就一个——一条项链，那个——施华洛世奇的。

    周（故作陶醉状，手舞足蹈）：好浪漫哪！

    钱：水晶的？拿来给我们开开眼。

    吴：哎，别烦了，堆在箱子底下呢，翻不出来，后天上课就看到了。

    （孙拎着热水壶进门，坐在自己座位上，脱鞋准备洗脚，周走过去用脚轻轻碰了一下孙的鞋子。）

    周：这双AIR JORDAN 4的配色我没见过呀。

    孙：什么久等？

    周：挺稀有的吧，哪儿买的？是不是限量版？

    （孙瞟一眼鞋子，又抬头看一眼众人。钱吴二人看着他，赵把手机摇了摇。孙继续把脚擦干，把球鞋平放在柜子底下，仅露出半个鞋跟。）

    孙：嗯，是的，同学从日本给我带的。好像是全球限量一千双来着。

    周：放这么里面干吗，我对球鞋还是有点研究的，我看看。

    孙：不就一鞋子嘛，没什么好看的。

    钱：嘿嘿，原来我们场口孙少把打牌的钱都花到鞋子上去了呀，怪不得没见什么高级的电子产品呢。

    （孙把擦脚布甩在铁杆上，穿上拖鞋，把球鞋更往里踢了点。）

    孙：别扯淡了，这都十一点五十了，明天早上还得去注册呢。

    吴：对啊，我都忘记这事了，赶紧撤，快熄灯了。

    （吴周二人离去，钱走进厕所，赵把袋子里余下的零食放到小李桌子上。）

    第三幕 夜 内

    （某破旧的火车站候车室，李背着书包，拎着格子蛇皮袋式的大旅行包，坐在长椅上。远处大钟指向12点，显示屏上滚动着“K8721次 晚点晚点时间未定”。李看看手表，表带已磨损，表情焦急。）

    第四幕 夜内

    （405宿舍内，吴对着笔记本电脑，界面为淘宝网，屏幕上输入着“施华洛世奇 水晶 项链”，随后又输入“原单”二字。周把桌子上一个简陋的瓦楞纸包裹看了一眼，快递单上写着“嘉禾原装商贸 天梭表”，然后把包裹连同手表盒子塞进垃圾桶，并用力挤压了一下。）

    （407宿舍内，孙对着笔记本电脑，界面为淘宝网，屏幕上输入着“AIR JORDEN球鞋”，随后又加上“限量正品”。）

    第五幕 夜内

    （阳台移门慢慢打开，发出轻微的声响。赵翻了一个身，声音停止。十秒钟后，移门又开了一些，一个黑色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跨进宿舍，拧开一个亮度很低的手电。微光照到孙的桌子，桌子很干净，只有几件杂物。微光照到钱的桌子，只有手机iphone5的充电器和剃须刀。黑色的手缓缓摸索着钱的床头，摸到手机，拿下来时还碰到床栏杆，轻微的脆响。微光照到赵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数据线、充电器，耳机。床板上挂着一件外套，黑手照样摸了一下床头，无果。微光照到李的桌子，桌子上只有一包零食。微光关闭，窸窸窣窣的小声音出现。不久声音停止。）

    第六幕 日内

    （钱起床穿衣服，左手擦着蒙眬的睡眼，右手去找手机。没有摸到，拿开枕头又看了一下，枕头下面没有东西。钱探出身看地板，地上也没有手机。）

    钱：小孙！

    （无人应答。）

    钱：小赵！小赵！

    （小赵用被子捂住头，声音低沉。）

    赵：还早呢，干吗？

    钱：我手机不见了，是不是被偷了。（说着穿上裤子下了床。）

    赵：怎么可能嘛，我们才第一天回校。

    钱：下面也没有，一定是被偷了。你看你看，数据线都不见了！

    赵（坐起来）：不会吧。

    钱：你的笔记本昨晚是不是放在桌子上的？

    赵（想了想）：好像是。

    钱：那就真的是被偷了，你的电脑也不见了。

    赵：我X。

    （从左侧拿起手机，下床。）

    第七幕 日外

    （孙周吴三人说笑着从注册中心出来，孙手机响，接听。）

    孙：喂，小赵，嗯？小钱？——在注册中心——几点？7点半出门的吧，怎么了？——什么，被偷了？真的假的？！——好好好，我马上回来（对着周吴二人。）

    孙：我们宿舍昨晚被偷了，赶紧回去看看。

    周：有没有搞错，我们405就在你们边上，不也有可能被偷？

    孙：先回去（拉着二人，快步走开。）

    第八幕 日内

    （407，三人走进，赵钱二人正在谈话，看到三人，表情严肃。）

    孙：怎么了，真被偷了？

    钱：这还能有假，我手机被偷了，还有搁在凳子上裤子里的皮夹。

    孙：你呢？

    赵：就一个笔记本、一件外套、一个皮夹。你看看你有什么不见了吗？

    （孙慌乱地翻着桌子，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下。打开柜子，笔记本还在，又重新看了一遍桌子，轻嘘一口气。）

    孙：似乎没有。

    赵：那你们来看一下小李的地方。

    （四人围到李桌子边，背对着孙。孙忽然想到什么，背靠桌子，双手扶着桌面，右脚脚后跟一踢，球鞋滚到了黑暗的桌子深处。）

    孙：哎呀，我想到了，我那双球鞋也不见了（说着弯下腰用手伸进桌底摸索），不在下面。限量版的，才穿了没几次，今天还特意换旧鞋去排队的。

    钱（生气，捶了桌子一下）：这狗贼真是什么都要。

    赵：是呀。小李应该没丢——对了，你们两个回自己宿舍看看吧，万一也被偷了呢。

    吴：对呀！（翻口袋找钥匙）不过我手机钱包都还在。（拿出来看了看）

    周：我也在。

    赵：还是去清点一下安全点。

    吴：嗯。

    （二人走出门，打开405房门。周走到自己桌子前，摇了摇柜子的锁，完好无损，又翻找了一遍杂乱的桌子。）

    周：我好像没少什么，贵重东西都在柜子里，你呢？

    吴（慌张地转过头）：好像也没有什么。哦，不对，箱子里的项链不见了！给娜娜的礼物，施华洛世奇的，怎么办？

    周：哎呀，我们宿舍也遭偷了，你快去和407的说一声，一起报警。

    吴：好。（跑出宿舍）

    （周等吴跑出，下意识地环顾一下四周，一脚踩到凳子上，从枕头下拿出手表，放到柜子深处，锁好。走出寝室。）

    （407，赵正在打电话，三人围在一旁。）

    赵：嗯，是的，昨天晚上，应该是半夜吧，没人听到——一共偷了四个人的东西。（周咳嗽一声，伸出五个手指，赵扬了扬眉毛。）不是，是五个——大概多少？我算算，加起来可能有两三万吧。嗯，我姓赵，就是这个号码，好的，我们马上来。（放下电话）

    赵：警察叫我们九点之后过去派出所录一下口供，我们先点一下丢了多少钱的东西，小钱。

    钱：我想想，手机大概五千，钱包里有八百多，小六千的样子。

    赵：小孙呢？

    孙：我就一鞋，裤子钱包都搁在床上。两三千吧。

    吴（低头看了大家一眼）：施华洛世奇水晶项链，买的时候两千出点头，还有包装费几百。

    周：对了小吴，刚才我又找了一遍，我手表也不见了。昨晚放在枕头底下了，一定是小偷摸走了。

    赵：多少？

    周：那个，我想想，可能要价值三千以上吧，要不我问问我爸。

    赵：我算算，六千加两千……

    孙：三千

    赵：哦，三千再加两千再加三千再加我的电脑一万四耳机一千八外套五千，钱包里还有一千五，一共是——三万六千三百。差不多吧？

    钱：差不多。

    （孙轻声赞同，周、吴微微点头。）

    第九幕 日内

    （派出所某办公室内，两个干警一个询问，一个做笔录，赵坐在另一侧。问答快速切换，干警时不时记录。）

    （钱坐在椅子上，回答问题。）

    干警：你们的阳台门开着吗？

    钱：关着，但是没有扣上锁。

    干警：早上的时候呢？关着还是开着？

    钱：好像是有一条缝。

    干警：宿舍门有撬动的痕迹吗？

    钱：我们看过了，没有。

    干警：你当晚是否看到赵的电脑、耳机、钱包里的现金，以及孙的球鞋？

    钱：电脑、耳机都看到过，是苹果的电脑，AKG的耳塞耳机，都挺贵的。钱包里有多少钱我就不清楚了，但平时赵钱包里总有很大一沓现金。呃，球鞋我也看到的，听说是限量版。

    干警：有发票之类证明价值的东西吗？

    钱：我手机有，别人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就是赵之前统计的金额吧，他对于这些都很了解的。

    （快速切换，孙坐在凳子上。）

    干警：你们当时都在睡觉吗？

    孙（双手交叉）：嗯，是的，晚上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只知道第二天早上少东西了。

    干警：你清楚你那几个同学钱包里有多少现金吗？

    孙：不清楚哎，钱和赵平常都带挺多钱的，周、吴不在我宿舍。

    干警：嗯，在这边签名。

    （孙看着笔录，犹豫了一会儿，假装在看具体内容，然后才拿起笔，慢慢签上名字。手指轻轻沾上油印，盖好手印。）

    （周坐在凳子上，问答数回合。）

    干警：你同宿舍的吴丢失了水晶项链一条，你见过吗？是什么牌子的？

    周：施华洛世奇的。他项链放在箱子里……

    干警：就是说没人能证明有这条项链？

    周（挠挠头）：不是，见过吧，是一条水晶的。

    干警：你确定？

    周：呃……确定

    （吴坐在凳子上）

    干警：你同宿舍周的手表、包括407宿舍的电脑、耳机、球鞋、手机等，你都看到过吗？

    吴：嗯，是的。

    干警：但是你们两个的钱包都没被偷？

    吴：是，可能是我们都挂在床板上小偷没发现吧。

    干警：当晚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

    吴：似乎没有，我们都刚到学校，很累，所以睡得死吧。

    干警：可以了，在这边签个名，盖个手印。

    （吴签名，盖手印。）

    （特写，五只食指上鲜红的手印痕迹）

    第十幕 日外

    （派出所外，赵打电话。）

    赵：爸，我们已经出来了。这次损失还是挺大的，两个宿舍五个同学都丢了不少东西——不是买不买的问题，学校治安环境这么差，我总不能当作没看见吧，再说人家买的东西也是要花钱的——你还是帮我交代一下吧——谁？郑伯伯，他不是市局里的吗——有什么麻烦的，大案子他要争功，我们大学生的小盗窃案就不算事吗？——好，好的，你尽快。那就这样，拜。

    第十一幕 日内

    （派出所办公室内。）

    干警甲：这案子挺奇怪，这贼鞋子什么都要拿走，偏偏不拿另一个宿舍的钱包。

    干警乙：别的大学宿舍失窃都是几千的金额，他们这么一下就好几万，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有钱吗？

    干警甲：人家是C院的，能在C院读书的都是省里有钱人的孩子，当然金额大了，这学校背后是F大的背景，没钱没权，成绩又不高的根本进不去。我偷偷和你讲啊，刚才王队和我说了，这几个学生里有个是市领导的儿子，领导亲自交代了，王队叫我们一定要快点查到嫌疑人。

    干警乙：果然是官二代，这么有钱还差这几样东西吗。查个盗窃还不简单，过会儿咱们去谷山路那个点突击检查一下，搞不好就在那里。

    第十二幕 日内

    （407宿舍内）

    孙：学校的治安也太差了，寒假回校刚睡一晚，就失窃了，看来保卫部一定还没上班。

    钱：有可能，这两天在注册，不是工作日，学校根本没人管。

    孙：我还听说对面4号楼也有被偷的，谁叫我们运气不好，住在二楼呢。

    （赵提着一个大纸盒子、一个袋子气喘吁吁地进门。）

    钱（笑）：你去干吗了，去别的宿舍偷回来吗？

    赵：哈哈，是的，去百脑汇偷的。

    孙：什么东西？（伸头看）哇哦，又是一个苹果！旧的才丢一天，你就换新的了，真是始乱终弃呀。

    钱：就是，比换女朋友还迅速。

    赵：别瞎说，不买不行啊，电脑还是得用的，耳机再挑挑，想买个IE80。

    钱：我诺基亚用了一天，物理按键的手机都不会用了。

    赵：别急，我爸说查这种盗窃案不难，运气好两三天就行了。东西不缺吧？不方便的话我家里有，你们，还有小吴、老周可以先用着。

    钱：不用不用，手机嘛，到时候再买部就行，这次不要iphone了，太招人。可惜了我们几个寒假好不容易置办的东西，一夜之间都没了，真是盛世不常有，昙花一现呀。

    孙：嗯，没关系的，谢了。（转头斜了赵一眼，坐回自己座位，双脚伸进桌子下抖着，突然停下来，又把脚缩回来。）

    第十三幕 日内

    （派出所办公室内，一个穿褪色夹克、头发蓬乱的中年男子坐在凳子上，一边是两个干警。）

    干警甲：基本情况我们都清楚了，你也承认1月28日凌晨是你作的案，你这老油条，都进去过三回了，这点道理还不懂？你现在不承认那八千多还有什么用？

    窃贼：我没拿什么鞋子什么项链，也没手表。

    干警乙（拍桌子）：别赖账！你赖这八千块也没用，不管金额到不到三万一，你有案底，上面也正好要严办大学盗窃，有什么不满意的六年之后再说吧。

    （窃贼急得跺脚，眼里挤出了眼泪。）

    窃贼：警察同志，我真的就拿了我说过的那几样东西，不然我干吗不拿钱包。我去了一个房间就回去了，当时都快6点了，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没敢去第二个宿舍。

    干警乙：甭废话，前面摁手印吧。

    窃贼：可是……

    （干警乙忽地站起来，窃贼下意识地用手护头，人向后靠。）

    第十四幕 日内

    （407，三人各自坐在电脑前，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李从家中拿来的番薯干。赵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赵：小偷抓到了！小偷抓到了！

    孙：抓住了？

    钱：偷我们东西的那个？（李也关切地转过头来）

    赵：是的是的，快去叫小吴、老周。

    （孙跑出门，不一会儿周、吴以及405另外两个同学都跑进宿舍。）

    赵：刚才我爸打电话告诉我，上周六偷我们两个寝室的小偷已经捉到了，他是凌晨5点多的时候爬到二楼，推开阳台门进来的。

    钱：小李，你离阳台最近，你得看着点儿，每晚都要锁。

    李：好的。

    赵：还有，他偷的东西已经都销赃了，他也赔不出来，派出所最后核实的金额是三万二，我爸说公安局那边保证会严惩什么的，反正最少得六年。

    周：这种贼骨头就应该多判几年，敢偷我们的东西。

    吴：就是，年都过完了还这么惦记钱，真是人为财死呀。

    孙：不是三万六吗？

    赵：不知道，反正警察就核实了三万二这个数字。

    孙：哦……连鞋子衣服都拿，怎么，还想在他的小偷朋友圈里装样子？

    周：哈哈，是呀，说不定还拿了你的项链送他对象呢。

    吴（艰难一笑）：估计都老娘们了吧。

    （三人皆大笑。）

    赵：对了，我爸还说，这小偷到最后还死不承认呢，硬说自己只偷了两万多的东西，还说没去405。

    周（生气地拍桌子）：我X，怎么可能！睁眼说瞎话，他没去我们的东西怎么丢的？对了，警察怎么说？

    赵：警察当然不会相信他咯，管他承不承认，反正有前科，从快从严就把他办了。

    周：那就好，不能便宜了他。

    赵：对了，东西是追不回来了，你们也别等了，该买的就买，就当破财免灾吧。

    孙：没关系，不就一双鞋子嘛。

    吴：是呀，反正娜娜也知道我给她买了。

    （众人散去，宿舍门缓缓关闭。）

    第十五幕 日内

    （盗贼穿着囚服，走进囚室，满眼无助。两个狱警关门，铁门缓缓关闭，最后发出嘎吱一声。）

    妙人

    文/周圆

    不掣肘于实务，不困囿于浮名，畅饮一杯丰腻的俗世之水——我倾慕所谓妙人，因我亲近这样的生之姿态。如飞鸟投林，不惧与世界撞个满怀；又如天真稚儿，扑入其中开心打几个滚。妙人身上，总有活络的心思，孜孜的趣味，深沉的情怀——以及它们所变现的，对于生存的信、望、爱。

    有意思得很，毕业以来，几处谋职，总叫我遇上一两位妙人。何为妙人？经验奇崛，或技法超凡、情趣兼备、大隐于市者，私以为即是。

    一位希腊舶来的工程师，生得膀大腰圆，黑里透红，奇妙地顶着一头媲美坂田银时的银色天然卷，善金工，是个老烟枪。一次跟他出长差，客户贴心地腾了间弃室给他抽烟用，几周过去，他朝众人神秘一笑，一推门，列席震惊。只见破空而来一幅八仙过海图，满满当当铺了整个墙面，笔触之细腻，可谓曹衣出水吴带当风，末了还像模像样地落了款——天然卷大叔的隐藏身份，是个出道二十多年的民间画家。

    技拙如我，从概率上说，交手此等江湖奇侠的机会寥若晨星。不过天资贫弱反而易行好运，加之我素有僵尸粉的觍颜功力，一路猎奇，居然斩获不俗——演奏自制提琴拿下世界级奖项的区域销售员、出版三本童话集还写诗的人事经理、玩摇滚乐团粉丝过万的软件工程师、周游亚非欧修习PLC编程和中世纪哲学的欧洲实习生……最神奇的一位，曾经在加拿大猎过熊。

    妙人难得。无惊才艳绝之异禀者，不足跻身此列，至于剑走偏锋而无精微情怀者，又落了下乘。所谓妙趣横生、妙绝时人，在异和奇之上有真趣味、真性情，才实至名归。

    闲来翻书。古人之妙，又另有一番风味。

    以文青为例，宋朝有个和尚，法号仲殊，少小成名，却因太不务正业，惹得悍妻心头火起投毒杀他，被人拿蜂蜜救活，索性出家。出家后更不安分，遍访美景、遍品美酒、遍寻美女，当然，也写词。他的词，我读过，是真正好，窗明几净，清空万里。《唐宋诸贤绝妙词选》赞其“篇篇奇丽，字字清婉”，我想这与技术无关，只因他一生御风而行。最后他自缢而逝，估计也是随性而动（要知道和尚不准自杀），活到这日，觉得够了，乘鹤而去。挚友苏东坡说他“心中无一毫发事”，其实是至精之语。

    明末清初，名作家李渔，也活得潇洒有仙气，写一手妙文，吐一口好槽，折戟科举后，回家下海，最后成了古代首位职业作家兼喜剧编剧，还出了本很著名的戏曲理论专著《闲情偶寄》，一路杀入中文系必读书单。之所以提起他，是因为较之正统文艺男青年，他实在虎虎有生气许多。一生不寄篱于体制，也少有知识分子的自矜，出书排戏，经商赚钱，领着自家戏班子四下巡演吸金，活至耄耋还不忘勾引小姑娘，元气健旺，风生水起。细看他的文章，也是活色生香，让人不禁击节叫好的那种。他写过一本超级有名的小黄书，就是《肉蒲团》。

    在网上，搜得李渔大头像一张（居然有人画他！），宽额长衫头顶箬笠的老头儿，眉眼笑得只剩一线，一排丽齿晶光闪闪，伸手一数，白贝十二粒——别人乐咧了嘴，顶多露齿八颗，他呢，喜气都是人家的一倍半，“一夫不笑是吾忧”，真让人嫉妒。

    不掣肘于实务，不困囿于浮名，畅饮一杯丰腻的俗世之水——我倾慕所谓妙人，因我亲近这样的生之姿态。如飞鸟投林，不惧与世界撞个满怀；又如天真稚儿，扑入其中开心打几个滚。妙人身上，总有活络的心思，孜孜的趣味，深沉的情怀——以及它们所变现的，对于生存的信、望、爱。

    话说回来，前两年欧洲金融危机，天然卷大叔逆势而上，在中国南方开了间餐厅，自营自烹，笑曰补贴家用。我有幸做了第一批食客。餐毕大家招呼着合影，背景选了一片浅蓝与白相间的装饰墙，上面挂着爱琴海的照片，各种手绘风物，还有一版五十种水手结打法的标本——妙人如他，确实让人联想起长空，水手高扬起的风帆和晴日下的大海。

    别管正义，站我这边

    文/胡佳敏

    那是一个由血缘粗略圈起的概念。圈子里绝对掌控者的性格，决定了欢乐和睦或是剑拔弩张的表层，但内里是一种无法选择的相像与亲近，如同宇宙中星体，互相之间的排斥和吸引，提醒着我们曾经都来自黑暗深处爆炸的一颗白矮星。

    香港电台知名主持人梁继璋在世的最后的日子里，写了一封信给他儿子，最后一段是这样的：“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你一定要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我们爱与不爱，都不会再相见。”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电影，我脑海里始终翻滚着这段话。

    把女主角的美貌去掉，这部婉转而优雅的公路片，在塑造老而迷茫的女人上，其实毫不留情：身材走样、衣着随意，为营生黑着眼圈，皱纹大张旗鼓地蔓延，连手背都侵占得彻彻底底，烟瘾戒了又起，三五不时失控，在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场合都觉得局促，碰见陌生人，还未开始倾诉，先变成了一个盛放他人回忆的垃圾桶……

    倔强老了之后变成顽固，任性老了之后变成专横。所有形容在词性上都先恶劣了三分。

    经营的餐馆出现危机，与母亲和女儿的关系都有障碍，情人的背叛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如此，这个表情寡淡的女人终于以买烟为契机，开始了一场叛逃。

    途遇终生未婚的穷汉、酒吧里聚会的老妇、俏皮热情的艳遇、搞不清状况的家具店保安、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的外孙、选美时期的同伴，还有峰回路转的亲家献上的第二春……

    正如她所说：“我只是上了路，然后事情一件一件，找上了门。”

    生命里很多时候，会因为情绪而非情感，就这样猛然离座，就此结束一段社会学意义上的关系，且大半过不了午时，就悔青了三根肠子。

    亲人之间，却又略有不同。

    那是一个由血缘粗略圈起的概念。圈子里绝对掌控者的性格，决定了欢乐和睦或是剑拔弩张的表层，但内里是一种无法选择的相像与亲近，如同宇宙中星体，互相之间的排斥和吸引，提醒着我们曾经都来自黑暗深处爆炸的一颗白矮星。

    你一定看过很多鸡汤，教我们陪伴、付出与理解。可正因这与生俱来的亲密，总想越俎代庖和指手画脚，并美其名曰：“让你少走些弯路。”偏偏人的主人翁心态总在这时候升腾，只想尽快把后方喊口号的将领清除出战场，走那所谓“自己的路”。

    但亲人间老死不相往来往往要耗费更大的心力，因此结果常常是再如何愤懑也隔阂着比邻，再如何牵挂也沉默着天涯而已。

    于是，我们要研究的命题，就变成“为什么亲人彼此憎恨”。

    微博上曾经有个流传很广的段子，大意大概是我们和亲友埋怨的时候，要是对方说：“对！没错！那就是个XX！我马上就去弄死他！”也许发泄者反而会觉得“啊，也没多大事”。

    但我们常常面对的，是让你反省自己，让你学着释怀，让你接受现实……

    在母亲告诉Betty她被情人背叛的时候，在女儿告诉Betty餐馆被查封的时候，甚至在和孙子因为信用卡被拒而身无分文的时候……都是如此。

    语言安慰并不花成本，派发给朋友甚至陌生人的时候没有人吝啬，可面对亲人的脸却容易生出冷酷之心——与其给你香烟，不如激你向前。

    所以，三岁时你走在路上被石子绊倒，父母可能会和你一起说是“坏石头的错”；但到了三十岁，你的跌倒可能换来的是“不听老人言”。

    或者更糟糕一点，在该撒娇耍赖肆无忌惮的时候，就被教导了不露丑态，不鸣悲声。到最后，即使在可以安心的环境里，也徒然摆出一种“道理我都懂，只是我还想再难过一下”的小心翼翼。

    “别管正义，站我这边。”这样的企盼太过中二，早就死在嘴边。

    而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之中的很多人，也许真的会因为缺乏安全感，轻易陷入永恒的孤独。

    不是因为不被爱，只是因为“语言”不通，与这个世界失联。

    电影和这篇文字都不能提供答案。但或许下一次，我们学会像Betty一样，用归还一条红围巾的假动作，换取一直想要的那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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