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司马南泽&阿耶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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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南泽&阿耶娜(下)

    “既回来这么多天了,为何不进宫来?你可还欠着我不少好故事呢!”阿耶娜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指责。

    “现如今,我哪有什么心思在你面前大言不惭地讲故事?”司马南泽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垂手立于一侧,没再说什么。

    “听你舞馆里的小役说,你从于阗国回来就闷头在房里待了四五日,是碰上耶娜试探道,司马南泽依旧不语。

    阿耶娜上前拍了拍司马南泽的肩头道:“罢了,你也别再端着了,我也不再装了。我料想你应是在于阗国受了委屈,没法把人带回来了是吧?””

    司马南泽抬眼看了看阿耶娜,眼神中闪过一阵哀伤。

    “这事你即教会我如何放下、如何看开,眼下也该你将这些话做出些活生生的例子来,这样才能叫我信服。”阿耶娜说着,走到司马南泽面前,伸出手指道,“这第一件,就是你说的,‘视过往如粪土’,这话该怎么做才是呀?”

    阿耶娜学着司马南泽当日在宫里劝她的一举一动,生硬中透着滑稽,司马南泽见状,再也绷不住了,忍峻不止地笑了一声,复又端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

    “笑出来就好了!”阿耶娜拍着手喊道,“你告诉我的,眼下心上的伤会好起来的,好到日后想起来跟想起一日三餐一样平静。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滋味,但却是好了不少。如今我把这话送还于你,别无他求,只求你也同我一样慢慢好起来便足够了。”

    司马南泽心中生出几份感动,也生出几分愧疚。

    “如今看,我并没有资格同你讲这些话。我自己都陷于其中无法自拨,不被你笑话限就罢了,如何还有什么颜面到你这儿来?”司马南泽说着,将头摇了摇,轻笑道。

    “这话倒也让人颇觉得好笑,许卵事并非你之所愿,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我知你之不易,又怎会笑话你?”阿耶娜上前一步道,“司马大人无需太过拘谨,姐若不嫌弃的话,阿耶娜帮着你把这心头上的伤给治了,也算还了你此前助我的人情。”

    “承蒙公主抬爱,只是在下如今也无甚心思,只求公主让我回去歇上几日便是了。”司马南泽抬手请示道。

    “别的倒也好说,唯独这一项我没法答应你,明日一早别的都别干,随我一道去西郊外守猎。”

    “公主,这……”

    “别这儿呀哪儿的了,就这么说定了。”阿耶娜说完,朝着司马南泽扔过去一块玉佩,接着说道:“明天拿着这个去西郊猎场,不会有人拦着你的。”说完,笑着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司马南泽拖着步子前往西郊猎场。

    晨光如许,冉冉升起于雾霭之中。这是龟兹国有些年头的皇家狩猎场。司马南泽向守卫军出示自己的玉佩,不过一会儿,狩猎场的大门便打开来,他轻轻踢向马匹,缓缓往里御马而进。

    核心猎场中间,阿耶娜身着一身英气十足的胡服装,坐于马上望往渐行渐近的司马南泽,待二人近到可以相互对话时,阿耶娜开口道:“司马大人迟到了一刻,待会可要让我三箭。”

    “公主,恕在下无心与您在此玩耍,待来日神清气爽再同公主一道狩猎。”

    “司马,来都来了,就陪本公主玩上一会,”阿耶娜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你与我赛上一盘,若是能贏我我便放你回去,如何?”

    司马南泽见阿耶娜定是要让自己留在这里陪她,于是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比一场就是。”

    和风吹拂,阿耶娜骑上骏马就好似鱼儿入水一般自如,皇家狩猎场数月未休整,杂草丛生,常走的那几条小道也被落叶覆盖,行走起来缓慢了些。阿耶娜一边骑马前行,一边与司马南泽聊了起

    “司马,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眼下也行走得不快,不如与我说说你那位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阿耶娜斜目看了看司马南泽,见他神色中掠过一丝失落。

    “终究不是我命中的人,说来也是伤心,不提也罢。”司马南泽拒绝道。

    “那可不是这么说。有时喜欢一个人或许并不是真的就喜欢他这个人,不过是一些支言片语或是一两面美好的东西一直萦绕在心间不去,加上若即若离的神秘之色,故而总是忘不掉。待到真正一分一毫都熟悉了,认得清楚了,反倒觉着没什么可依恋的。”阿耶娜一本正经地说着。

    司马南泽听了这话,扭头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问:“你这话说的可是自己?”

    阿耶娜笑出了声:“哈,我讲这话有这么明显么?我本以为已是隐诲极了,不曾想一下就被你看穿了。”

    “这么说,你对拓跋琞此前的那份情谊已不再如原先那样炙热了?”司马南泽把关注点放到了这上头。

    “我是讲些道理开解你,不是让你由此来窥探我的内心的。”阿耶娜说着,嘟囔着嘴露出一丝不悦。

    司马南泽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还是我疏忽了。不过,若是你能将你自个儿活生生的例子拿出来开导我,或许我会好得快些也说不定。”

    阿耶娜见司马南泽愿意同自己聊开这话题,想了想道:“你说得可当真?”

    “眼下你我皆受着这情伤之苦,我又何必说出这话来诓你?”

    “那行,说就说,只是,你不可笑话我!”阿耶娜抬手指着司马南泽的脸,警告道。

    “那是自然。”司马南泽信誓旦旦。

    “说来也怪,”阿耶娜缓缓道,“在你还未同我讲拓跋琞的那些故事之前,我总将他视为如同神明一般的英雄。他战绩斐然、功勋卓著,是西域各国都希望攀附的王者。你知道,我自小就仰暮英雄,而拓跋琞又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存在,于我而言自然充满了诱惑。”

    司马南泽点点头,由衷道:“也对,英雄少年的,又加上那些被传得广为人知的英勇之迹,我若是女子,自然也会心生喜欢。”

    “是啊,于我而言,拓跋琞就是我少女情怀里的憧憬,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着他,却不想竟能那样近距离的接近他,这让我在欣喜之余还生出了不安分的想法,想让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就才有了后来的事儿。”阿耶娜说着,摇了摇头,“如今想想还真是可笑,他那般视我无一物,我却还那样死心踏地地想要等着他,其实他心中已有了人,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能想到这一层,已是不易了。”

    “后来你同我讲了许多他的故事,从他十二岁领兵出征再到陷入政党纷争,一次又一次地与死亡擦肩而过,一次又一次心惊胆战地捡回自己的性命。听完这些,我才发现,拓跋琞固然是一个英雄,但却不是我一人能守住的英雄。我渴望爱,渴望有个男人守在我身边陪着我白头,但却不是越英勇就越能实现我这愿望。换言之,选择拓跋琞这个人就选择了与他时刻相伴的危险。这么想想,我倒还挺佩服那个站在拓跋琞心尖的女子,拓跋琞那样的人,看中的定然不是一般的女子。”阿耶娜说着,露出一丝恬淡的笑。

    “你知道拓跋琞心中那个人是谁吗?”司马南泽缓缓问道。

    “听说,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个叫……雅墨清的女子,可对?”阿耶娜扭头看了司马南泽一眼。

    司马南泽无奈地点了点头。

    “司马,你与拓跋琞并非一样的人,拓跋琞不会轻易看上一个女子,若真看中了,那女子必定与他在性子上有相似之处。由此来看,这女子与拓跋琞倒说得到一处,与你,倒是未必。”

    阿耶娜的话让司马南泽生出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确实,于他而言,与雅墨清的交流和接触不过月珑泉那屈屈几面,若说真是有什么情感的话,或是当日在月珑泉濒死之际起死回生时生出的感激更多些。

    “司马,司马……”阿耶娜叫了叫想得出神的司马南泽,“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觉着公主所说的话颇有些道理,如今你这话若让国王知道了,定然满心欢喜。”

    “这么说,你听得进我这些话了?”阿耶娜喜上眉稍,“太好了!你且先回去等上几日,我这边倒是有不少才貌双全的女人,待我叫人把她们送到你府上,包你‘药到病除’。”

    司马南泽颜色大变:“公主说的又是哪一出?我司马南泽岂是如此急色之人?此前的一番话我倒是欣然接受,这女人,我看还是免了罢。”

    “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你即帮了我,让我重新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害你?说吧,是想找丰乳肥臀的,还是曼妙轻盈的?或是床上功夫厉害的?”

    司马南泽一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作揖道:“公主,好歹您也是一国公主,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考究?这些话在我这儿说说便罢了,莫要再往外说出去了,否则,您这公主之威会大大削弱的。”

    “哈哈哈……”阿耶娜看司马南泽一脸慌张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都说司马南泽久经风月之事,于女人间流转徘徊,却不曾想还有这么腼腆失措的一面?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我今天就没白来这一趟……”

    阿耶娜说着,扬鞭催马前行,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留于司马南泽耳畔,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几日里,阿耶娜果真隔三差五地带着几个女孩子上司马府去,一开始,司马南泽极为不适应,想出不少说辞让她将人带回去,也不知是出于好玩还是阿耶娜实在闲着无事,司马南泽的那些话她跟没听见似的,还是一拨拨往他那儿带。

    碍于她是公主,司马南泽也不好将她赶出来,索性改了个态度,命手下的人好茶好食地备着,像给舞馆选舞姬一样开始与阿耶娜一道品头论足起来。

    “这个怎样?发如金丝、细腰一握、肤白如脂,美人,十足的039;美人。”阿耶娜端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这就美人啦?你不见我那舞馆里这个模样的多如牛毛,每个还身怀绝技,或舞得好或唱得好,你看中的送我这儿来,舞馆可不收啊?”司马南泽笑着回道。

    “哎,你这人,是选妻妾,又不是选舞姬,你都没搞明白就在这儿评头论足的。”

    “公主,你这说了一个上午的话,还真就这句最在理了。”司马南泽把一块糕点放到她面前问道,“尝尝?新来的厨子做的,和王都的味道无异,不错得很。”

    阿耶娜听着,眼巴巴地望了那糕点一眼,拿起一块尝了起来。司马南泽淡淡一笑,这么久了,他已经熟悉了阿耶娜的性子,虽说是一国公主,虽说她穿上戎装的样子有点男子气慨,但骨子里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尤其是个好玩嗜吃的主儿,不管他们聊着什么,只要他拿出最新的玩意或是吃的,阿耶娜就会像吃小馋猫一样贴上来,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公主的样儿。

    见阿耶娜开心地吃着,司马南泽边笑边继续说道:“公主,正如你所说的,这是选妻妾,不是选舞姬,故而最要紧的是要挑个合眼缘的、喜欢的,挑个能聊得上话的,而不是只是盯着这么看上几眼就能挑中,所以啊,你还是让她们都会去得了。您放心,若是您想借着这个由头出宫来逛逛,即便让她们都回去了我还是能找出个由头让您出来的。”

    阿耶娜糕吃到一半,瞪着两只大眼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心思?”

    “哈哈,起先我也觉得你还真是为我着想来着,后来我看你挑的人一拨一拨地往我这儿送,竟也不全是你说的什么才貌双全,有些连你的寝中的奴婢都比不上。我便想,你在这里头是个什么心思,想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

    “我还以为你心伤得很,没空理会我呢?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我,枉费我一片心思都花在你身上。”阿耶娜不悦道。

    司马南泽忙解释道:“你这番必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心有不安,这样的安排总让我心里头空得很,若真想帮我,那便陪我说说话也行,不瞒你说,在龟兹那么久,我发现真能与我聊得上话的,除了你之外,也没第二人了。”

    “哈哈,听你这奉承的话我倒是愉悦得很哪!罢了,就冲这份愉悦劲儿,你这朋友我阿耶娜便交定了!”

    而后的几个月里,司马南泽果真依言向龟兹国王逞上了不少听上去合情合理又无法拒绝的理由,助阿耶娜逃出压抑的宫廷,来到市井间肆意地放松。

    越来越多的交往中,阿耶娜把司马南泽当成了无法不说的知心好友,除了女孩子一些私密的事儿难以启齿以外,阿耶娜几乎事事都寻司马南泽商议,而司马南泽则从最初的恭敬奉命行事变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一日,阿耶娜又一次前行龟兹寻司马南泽,一路上一直在琢磨着一个词,很想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于是一下马车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司马南泽面前,还没等司马南泽反应过来,阿耶娜已经脱口问道:“司马,诗经里的‘风雨如晦’四个字该如何解呀?”

    司马南泽正在书房里研磨练字,见她风风火火地大步走了进来,脸上不免浮现了一个笑,这是近段日子以来他们之间的默契,阿耶娜隔三差五地给他寻一件有趣的玩意或是带他去哪儿散散心,而司马南泽则隔三差五地拿出一两本书给阿耶娜看,并答应她遇上不懂的地方可随时发问。

    这不,阿耶娜约莫是读到什么不懂了,于是出宫来寻他。

    司马南泽不急不缓地把手上的这幅字写完后,轻轻地将笔放下后,淡淡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几句讲的是一个女子在风雨交加、天色阴沉的时刻,听闻鸡群鸣叫不已,深深思念她丈夫的心情。因为思而不见,故而感到心痛怅然不已。也正在此时,她久别的丈夫突然回到了家里,女子定然是喜出望外。”

    阿耶娜一边听一边走近,点着头道:“原来是一道情诗。”

    “还是一首流传甚久的情诗。”司马南泽应道。

    阿耶娜细细地想着这首诗,对她而言,这样的心情仿佛在最近一段日子里越来越明显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情算怎样的情形,但诗中所说的见着一人便喜出望外这几个字却让她体会颇深。王宫里寂静得很,虽然人是不少,但却没有一件事情让她觉得提得起兴致,只有每每隔个两三天出来寻司马南泽时心里会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她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每天扳着手指头数着出宫的日子;她带着雀跃的心情每天期待着司马南泽为她带来新鲜的事务,更期待着能在一些稀疏平常的日常里见到司马南泽口吐莲花的样子。

    诗里说,女子每日都在期盼着她的丈夫,这种期盼没有任何被迫也没有件何无奈,相反,他感到十分愉悦和满足,像一朵准备开放的夜来香在每每月色溶溶时便次第开放一样,自然而迷人。

    阿耶娜开始审视自己的这份心情,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寂寞久了才会如此,还是她从来就不知道寂寞的滋味,是因为有了真正的记挂和思念,这才有了欣喜的心情,而这个让她情绪翻涌变化的那个人,就是这近一年来与她越走越近的司马南泽。

    想到这里,阿耶娜不禁吓了一跳,而她因惊讶而抬起的头又在此时恰好撞在了司马南泽的下巴上,随即而来的疼痛让二人顾不上其他,立于原地不住地揉着疼处。

    “你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心不在焉,跟闭着眼走过来似的,见了我站起来也不知道避开……”司马南泽絮絮叨叨地讲了一阵,阿耶娜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司马,对……对不住……”阿耶娜断断续续道,脸颊泛起了红润之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司马南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客气地回了回,可一句话还没说完的功夫,司马南泽就明白了阿耶娜的话,顿时脸颊也跟着红到耳根,惊得话都说不全:“不……不是吧……”

    这样一场尴尬无语的剖白即不浪漫,也谈不上唯美,更谈不上感天动地,相反,它倒像极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倾盆大雨,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浇得两人面目全非,还满是不明不白。

    两人立于原地站了一刻多钟,一言不发、一步未行,后来不知是哪个宫人小役撞破了他们之间的这一层冰封,也不知是谁先迈开离开的第一部,总之,接下来的半月里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联系对方。

    阿耶娜的心里满是不明,自己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会如此不矜持地在司马南泽面前将自己的心思坦露无遗,与些同时,她更加不明,自己这样的身份向司马南泽说了那些话,他不仅没有感动得泪留满面,竟然还安安静静地过了这许多日,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一字不说。

    而司马南泽也正在为公主的这番话犯着难。按理说,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阿耶娜是怎样的性子司马南泽心中也是有点数的,但他至今都还不敢相信的是,阿耶娜竟会那样直白毫无掩饰地将自己的心思告知他,以她那样的姿色和性情,换作是其他男人也许早就兴奋不已了,而司马南泽却犹豫得很。

    说喜欢,司马南泽同大多数男人一样,还是很喜欢阿耶娜的,而且这些日子下来,他甚至因为阿耶娜而感到愉悦。或许正是因为喜欢阿耶娜,所以司马南泽才有了顾虑。

    于他而言,世上女子千千万,除了救了他命的雅墨清他真正动过一回心思以外,阿耶娜是第二个。一国公主的爱如同天上的星辰般令人仰视,更是万幸地落于他司马南泽的头上,感到幸运备至的同时,在司马南泽的内必却顿生出了一种自疑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诺得起这份天大的荣幸,更不知该如何承接这份荣幸。

    因此,他的这份慎重所带来的安安静静就成了阿耶娜所看到的不理不采。

    自古,在情这一事上,男子总是主动而热忱的,但当情事在阿耶娜身上发生时,因着她直爽的性子,总是会比男子更加主动些,这样的事情在她的父王和兄长看来,有失女儿家的伦理之道,故而总是特意嘱咐她,若再碰上什么喜欢的人,千万不能像当被对待怀宁王一样上赶着送上去,这不嘱咐还好,一嘱咐,阿耶娜心头有千万想法全然被束缚住了。

    本以为这二人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一个闷头不吭声,一个说了没得到回应,就此僵下去,二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有缘的人有时候缺的不是缘份,而是一个搭上缘份的时机,这二人终究还是情缘未了,持续了大半年的冷漠直到那一日,才算直正被打破。

    那天,司马南泽依旧早早起身前爬自己的舞馆,虽是天才刚亮没多久,龟兹那些安逸度日的达官贵人们却早早立于舞馆门口,等着进去边喝酒边看舞蹈,顺带着聊下这几日王宫里传出来的奇闻佚事。

    依着平时的习惯,司马南泽在二楼的转角处有一间自己的雅间,他常常独自一人在里边喝酒赏舞或是后来带着阿耶娜在这里行行酒令,于他而言,这是他每日里最开怀的地方。

    今日里,他同往常一样来到这里,点了一壶好茶泡上,自己则坐于一旁听着大堂外头那些人谈着这几日的新闻。

    “听说了吗?王都这几日会迎来一位贵客,大月食国的王子殿下,据说此人可是西域三十六国里难得的一位帅气的男子,不仅身材颀长,长相也是英气十足。”

    “是吗?这回可有新鲜事玩了,话说我们这儿可许久没什么乐事趣事了。”

    “这就算乐事儿了?真正的乐事还在后头呢!”

    “哦?说来听听。”

    “大月食王子今次来是为了两国联姻而来的。据说王子早些年曾来过我们龟兹,在宴会上见过我们公主的美貌,回去后便念念不忘,一直想着待公主成年后便前来提亲,两国国王都以为他是小儿之言,从未当过真,未曾想,他果真记在了心上,并马不停蹄地赶来提亲了。”

    听到这里,司马南泽正感斟茶的手不觉顿了一顿,有一股促不及防的腥甜涌上了心头。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不适而愤然离开,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继续听了下去。

    “哟,这可是桩美谈啊!英雄少年配美人,两国联姻和美,我看这桩事十有八九能成得了。”

    “那可不一定,阿耶娜公主心性这么高,不见得愿意这么远嫁他乡。”

    “这你就不知道了,据王宫里传来的消息,阿耶娜公主已经同意了。”

    “同意了?!这倒是不大符合她的性子啊,她向来喜欢英雄,这平白来的斯文书生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啊?”

    “可不就是,不过,这事确实是如此,王宫里都传遍了。”

    ……

    众人的话让司马南泽彻底坐不住了。别人不知道,他怎会不知道阿耶娜曾错付过一腔热忱,如今正里装着他,若说她真的不费吹灰地应下这门亲事,那肯定是因为他让她伤了心、绝了望,否则,任谁劝说也无用。

    一想到这儿,司马南泽就有一份深深的自责。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不喜欢阿耶娜,只是在雅墨清的事情上他的心上还有些没有完好如初,但这并不是他将阿耶娜拒之千里的理由。

    扪心自问,他现在的心里阿耶娜已然有了位置,即是如此,阿耶娜也喜欢他,二人两情相阅,又何故将她从心里推出去?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自己怯懦。可话又说回来,一个女子尚且如此看得开,司马南泽又何故太过顾虑呢?

    这么一想通,司马南泽开始懊愧自己当日的冷漠和此后的过分冷静。于是,他决定亲自动手把阿耶娜拉回来。

    “老贾,王宫里有多久没人来了?”司马南泽推开门,像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问道。

    老贾是司马南泽在龟兹的管家,与王宫打交道的事儿司马南泽都托给他去办,为了和阿耶娜取得联系,司马南泽特意向他问起一些情况。

    “约莫有二十来天的功夫了。大人问起来,是否是要向王宫里捎个话儿什么的?”

    “嗯,你帮我去问问公主这几日在王宫里忙些什么,有没打算出王宫的打算。对了,”司马南泽边说着,边从腰间取出一块玉佩,是当日阿耶娜给他出入郊外的皇家狩猎场所用的,“让人把这个给她送去。”

    老贾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到的?”

    “没什么话,她见着自然就知道了。”

    紧接着,老贾便按着司马南泽的说法将玉佩递到了阿耶娜的手里,又向她身边的宫人小役们打听到,阿耶娜近段日子以来,只将自己关在寝殿里,除了每日绣一幅刺绣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干。

    司马南泽听闻,知道阿耶娜再次陷入了情伤,就像当初她向拓跋琞表白未果一样,这一次,是他对她狠了心。轻叹了一口气后,司马南泽起身望向窗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阿耶娜拿到他递回去的玉佩时,能想着出来见他一面。

    那日在狩猎场,阿耶娜一番开解的话其实比她想的要容易很多。她以为司马南泽也会同她一样伤心个大半年的,可不曾想,她不过说了个开篇,司马南泽就渐渐想开了。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即然司马南泽此前曾花了不少心思帮她解了这些情困之事,那她本着有来有往的理念也得好好回报他一番。本以为司马南泽这次情伤能还上这份情,却就这么轻易结整束了,于是,她十分大义凛然地对司马南泽说,这块玉佩暂且不用还,哪日碰上什么要了命之类的大事,他可以持这玉佩来寻她,她定然全力相助。

    正因为如此,当司马南泽将这块玉佩递到阿耶娜手里时,她便想起了当日的这些话,知着司马南泽想要见她了。

    果然,两日后,阿耶娜寻了个理由出了王宫,朝司马南泽的舞馆而去。

    车辇缓缓停下,阿耶娜从车上拾级而下,老贾已于门外恭候多时,见阿耶娜上前来,急忙上前去迎,口中还不停道:“公主有日子没来了,我家大人时常念叨起您……”

    还没等老贾说完,阿耶娜身旁的婢女道:“你这话说不说都一个样儿,莫说是我们公主了,就是国王也经不起司马大人这么晾着啊,你竟还跑来说你家大人念叨着,听得我都不舒服起来。”

    “行了,都少说两句……”阿耶娜看着他们二人,拦道。于是二人便识趣地低下头跟着走了进去。

    司马南泽依旧坐在二楼的厢房里,手里正忙着沏茶,听见门外步履将近,于是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起身前去开门,不曾想,与迎面而来的阿耶娜撞了的满怀。

    “对不住,我只是想开门迎下你……”司马南泽低头看着躲在自己怀里的阿耶娜轻声道。

    阿耶娜的脸一下了就红了,顾不得司马南泽说什么,推开他便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裳:“你……找我来有何要紧事?”

    司马南泽想开口说自己的来意,但却总觉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东边西边地扯了一堆闲篇,一直没说到点子上,听得阿耶娜云里雾里的,有些没了耐心。

    “你究竟有事无事?若只是让我来这扯闲话,那我这就回去了,下次便不要这要消遣我了。”阿耶娜说着,转身准备离开。

    “公主留步,”司马南泽站在她背后喊道,“在下确是有事请公主前来。”

    阿耶娜背对着司马南泽,缓缓道:“有事便直说。”

    司马南泽犹豫了一会儿道:“那日在此说的那些话可还做数?”

    阿耶娜心头一紧,她明白,司马南泽口里所说的那日,指的是她疑似被敲晕了、稀里糊涂地同他剖白心迹的那天。虽是心里明白,但总不能再犯一次混把自己的矜持都给扔了吧,于是,阿耶娜装做不晓得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日,又是指的哪些话,我不明白。”

    司马南泽在心里一直都觉得阿耶娜对于那日二人之间的那一段情节牢记在心上,所以他想要表达的,无需花费太多的明白,但眼下阿耶娜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听来,仿佛是阿耶娜因他受了极重的伤,故而不愿意提及,一下子心就沉重了几分。

    司马南泽缓缓上前二步,立于阿耶娜背后,轻声问道:“阿耶娜,你当真应下了大月食国王子的联姻之请吗?”司马南泽犹豫了一会道:“不要应下好吗?”

    阿耶娜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惊是没想到司马南泽这么快就收到了和亲的消息,喜是因为司马南泽这话说出来,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她的一番心意没有白白托付。

    见阿耶娜没有回答,司马南泽继承往下说道:“那日是我不好,你的一番心谊被我生生地挡了回去。凭心而论,是我不好。而你,早就在我的心里了……”

    阿耶娜猛得转身望向司马南泽:“你……说什么……”

    司马南泽望见惊愕的阿耶娜,抬手扶住她的脸,轻柔道:“阿耶娜,如果我这时候说我喜欢你,你还会接受我吗?”

    阿耶娜盯着司马南泽看着自己炙热的眼神,心中涌上一股暖流,瞬时湿润了眼眶:“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司马南泽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

    “你……”阿耶娜抬手高过头顶,紧握拳头轻易轻捶打在司马南泽的胸口,哭着道:“怎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

    “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司马南泽拉住阿耶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淡淡地自责道。

    于是,这二人就此剖白了心迹。

    龟兹王都之外,一轮夕阳红透了半边天,染得周围的云也红、天也红、山脉也红……两个剪影贴在天际线上,一个仰天看向天空,一个依偎在他的怀里斜着头看向天空。

    “真好看。”依偎在怀里的阿耶娜轻声道。

    “嗯,”司马南泽点点头:“早该带你来来见见这景致,现在想想可惜了过往的这些时日。”

    “说的正是,不过眼下来看看也不迟,下回我倒是可以带别人来看看,别辜负了这番美丽的景致才好。”阿耶娜开心地笑了起来。

    “此话当真?”司马南泽问道,“公主有意请哪位前来欣赏这番景致啊,莫非是刚走不久的大月食国王子?”

    “司马,你这话听上去可酸得很哪,人家好歹也是个王子,怎么在你眼里竟如此不堪?”阿耶娜笑着问道。

    “王子又如何?就算是天上的神明也不能夺人所爱,更何况他不过是一国王子,不过,”司马南泽略有所思道,“在这件事情上头,我倒还得多谢他。”

    “哦?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倒说说,为何谢他?”阿耶娜歪着头,眨着眼睛道。

    “若不是他要将你强行带走,我也不会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思,更不会贸然地请你来舞馆同你说出那番话。说不定,你我现在还在呕着气、半句话不说呢,你说是不是?”司马南泽说着,抬手轻掐着阿耶娜的脸颊道。

    “话是不错,不过,我要是说大月食国的王子其实是我的远房姐夫,他前来龟兹是为了同我那位远房姐姐一道来看望我父王的话,你还会感激他么?”阿耶娜说着,露出一脸得意的笑。

    司马南泽一脸不明,复又问道:“你的姐夫?不对不对,酒馆里那些人说的又是什么意思?那么几个人说得可是有板有眼的,不像是说谎啊?”

    司马南泽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因此而生气。

    “那些人嘛……是我安排他们去的,至于那些话嘛,也是我让他们说给你听的。”

    司马南泽回想了下,不由地笑出声来,“好啊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说完,伸出双手揉了揉阿耶娜的脸,脸上竟一点气愤之色都没有,反倒满是幸福的颜色。

    3阿耶娜的脸被挤得变了模样,她从这模样中艰难地挤出了一两个字,断断续续道:“不然怎么让你知道心里有我呢?”

    司马南泽揉罢,将阿耶娜揽入怀中,轻叹一口气道:“是啊,若非如此,又何来你我的剖心相待。”

    “司马,我既已喜欢上你,便不会再变,这一生一世都不变。我知你大魏汉人,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若你真心待我,是否能将这习俗给改了,你我一心一意走到白头,岂不美哉?”阿耶娜说着,将手上一支玉镯子取了下来,继续道:“这只镯子名叫‘如一’,是那年大月食国提亲时献于父王的。父王说此玉通透如洗、寓意甚优,故而赐给我日后寻着如意郎君时可以相赠。喏,给你,收好了。”

    司马南泽接过这个镯子,心中顿生感动之情:“阿耶娜,你待我之情如天上之皓月,司马能与你相恋,三生有幸。我司马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只娶阿耶娜一人,至海枯、至石烂,绝不反悔。”

    说罢,司马南泽低头,将阿耶娜似火的双唇含于口中,柔情似水地慢慢吮吸着,连远处的山峦叠嶂、飞鸟轻云都沉浸在浓浓的爱意之中…… 【紧急通告】最近经常发现打不开,请记住备用站【求书帮】网址: m.qiushubang.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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