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驴友-踏遍青山人未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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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年,在新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腹心地带,我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跟前站立了很久。我赞叹它,乃是因为它虽然已死去千年,却仍然以一棵树的形象存在于人间。它虽然再也听不见春天的召唤,但却给执着的生命留下不朽的启迪。由此也引发我的思考:既然千年前这里还有树木,那么就可以证明,沙漠只是后来的演变;既然沃野可以变成沙漠,那么,沙漠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变成春天的故乡呢?

    现在,在美国北加州、亚利桑那以及内华达三州之间的这片浩瀚的沙漠,我终于看到了这种可能。美国人治理这片沙漠差不多已花去了一个多世纪。在沙漠上让一棵草活下来,让一棵树长高一寸,恐怕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我们常常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是把它当成一句赞语,但是,若把它放在沙漠的治理上,则依然是一种短视的行为,是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在沙漠上,十年只是一个匆促的顿号。要想换回满天星斗一般的绿色的树木,即便用上一个世纪,也只是画上了一个逗号而已。

    我佩服美国人的耐心,在一百多年间,他们毫不懈怠地治理这片沙漠。为了让下一代人能在这里看到绿色,更下一代人能在这里重逢春天,他们不惜将自己全部的生命用来咀嚼风沙,用来品尝苦涩的褚黄……我坚信,再这样坚持一百年、两百年,这里将会林木蓊郁,遍地溪流,这西部沙漠中,将会生长出人间的另一个天堂。

    由此,我又想到了我们的西部,毛乌素、柴达木、塔克拉玛干等等这些令人沮丧的名字。什么时候,它们也会再度成为紫燕飞翔、春花烂漫的人间乐园呢?同样的西部,虽然肤色不同但有着相同的智慧的人们,只要做同样的努力,一定会有着同样的美丽的未来。

    收藏积雪

    雪是一篇读不厌的童话,我一直这样认为,所以一到冬季,我就盼望雪的降临。在莽莽苍苍的天地一白中,品享寒冷中的温馨、旷达里的宁静,那是何等惬意的事。

    2005年的圣诞节之前,我从难得一见雪花的武汉来到了加拿大,开始了在心中发酵多年的冰雪之旅。圣诞节的夜晚,我和太太、儿子一家三口在魁北克市的一家法国餐厅里,一边享受烤龙虾、烹蜗牛等法式大菜,喝着加冰的枫露酒,一边欣赏窗外豪情四溢的簌簌大雪。

    我们是早晨从多伦多出发,驱车七百多公里来到这里的。我曾戏言魁北克是一座“离春天很远,离北极却很近”的城市。两百多年前,法国人的海船从大西洋驶入圣劳伦斯河,然后逆流而上,找到第一个当地土著印第安人的村庄。法国人舍船登岸,并最终用高卢人的浪漫写出这片土地的史诗。那个挂满了印第安人用来抗拒严寒的皮草的村庄,就是今天的魁北克市。

    我们从多伦多的零下十度起程,历经千岛、蒙特利尔等一个又一个冬天的驿站,在车灯切割夜色的时候,来到零下三十度的这个魁北克的圣诞夜。一天中,我们经历了碎雪、飞雪、大雪而最终与暴雪相拥,如同一场音乐会,从如花似梦的弦歌进入排山倒海的交响。雪的火山喷涌般的激情,一再烧灼着我们的心扉。

    夜晚九点,当我带着异域的微醺走出餐厅,大街上虽然到处彩灯闪烁,但寂静无人。偶尔有扫雪车通过,但密聚的雪片稀释了它的噪音。这是一条由各色小幢的别墅连缀而成的街道,家家灯光透亮,但门窗却都关得严严实实。餐厅的隔壁,是一座三层的哥特式小楼。记得我们来时,还见到了通往这小楼门厅的台阶,可是现在,它已完全被大雪掩盖,连门口的圣诞树,也被掩去了一半。太太看到这般情景,非常兴奋,说:“我在这里照张相。”言犹未了,她的脚已踩向积雪,接着一声惊叫,只见她的膝盖已陷了进去。她人还在倾斜,积雪还没有踩到底呢。我连忙伸手将她拉出雪的陷阱。从被掩的圣诞树来推测,这栋别墅门口的积雪已将近三尺之深——这可是两个多小时内,上帝送给我们的如此深厚的圣诞礼物啊!

    面对这些高及腰部的积雪,我忽然想到,应该找来一个盆子,把这些雪装进去融化成水,带回国研墨写字。可是,街上所有的商店都已关门,我找不到装雪的器皿,只好作罢。

    几天后,即2005年最后一个夜晚,我在多伦多又遭遇了大雪。午夜,离新年只差半个多小时了,我对太太说:“我们出去采雪吧,在魁北克没有了却的心愿,在这里完成。”太太含笑随我下楼。我们下榻的寓所后面,是一片森林。此时万籁俱寂,雪落在树枝上,发出很轻的柔音。我们在一棵古树的底下,铲了一盆雪,欣喜地端回到温暖的房间。几十分钟后,雪水融化,那是一汪何等晶亮的雪水啊,清澈见底,了无渣滓。我将它装入矿泉水瓶中,带回国来,并向朋友展示,这是在加拿大采聚的2005年最后时刻的雪,而且由此断定,世界上最纯净的水,应该是天上的雪。

    从多伦多回国的第二天,时差还没有倒过来,我又应邀飞赴遥远的东北,参加第二十二届哈尔滨冰雪节。当我从一个冰雪世界来到另一个冰雪世界,我抱有同样的欢乐、同样的期待,并由衷感到,冰雪节的创意真好。洛阳牡丹节的概念是芬芳,那么,哈尔滨冰雪节的概念应该是纯洁。让所有的游人来共同欢庆纯洁,这是多么富有诗意的事情。

    到哈尔滨的翌日,我乘车前往近郊阿城市参观大金国都城的遗址。当我看到八百多年前宫殿巍峨的都城早已夷为一片废墟,不禁心生感慨。幸亏一层厚厚的积雪,让我看不到瓦砾中的历史,而只能体会天地间的苍茫。面对这一方少有人迹的雪原,我又产生了采雪的冲动。如果我的冰柜中,同时收藏了多伦多与哈尔滨的积雪,那么我等于是用纯洁的方式收藏了西方与东方。

    我请司机找来两个矿泉水瓶,小心翼翼地在积雪最深的地方采集。两小时后,瓶中的雪化了。令我惊讶的是,这雪水不仅略显混浊,而且瓶底还沉有少许的细微的煤灰。

    回到武汉,我把分别采自多伦多与哈尔滨的两瓶雪水放在一起比较,一瓶洁净,一瓶混浊。为什么同样的雪,融化后会如此不同呢?我对两地的雪,欣赏与景仰的程度是一样的,可是结果却迥然相异,令我沮丧。古人讲见微知著,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从这两瓶雪水中,我深深地认识到:纯洁不仅仅是表面的存在、感观的认同,它更应该是潜质的晶莹、心灵的默化。

    这两瓶雪水,将永在我的冰柜中收藏。

    岁暮的祈祷

    欣闻在《楚天都市报》组织的2005年十大新闻人物的评选活动中,我荣幸地与航天英雄聂海胜、感动中国的全球医疗英雄桂希恩、当代愚公覃遵凤等九位在各自领域中做出了卓越贡献的英杰们同时当选。获得这个消息时,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感谢《楚天都市报》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在海选的方式中同多年来一直支持我、鼓励我的读者们进行零距离的接触。对那些踊跃给我投票的支持者,我将永怀感恩之情,并将你们对我的信任与鞭策,化作我文学生涯中的永久动力。

    非常遗憾,此刻,我远在冰天雪地中的加拿大多伦多,不能亲临颁奖现场。但是,我依然获得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作为一名作家,我已在文学的长途中跋涉了三十多年。我花十年的心血写出的长篇历史小说《张居正》,是我个人文学生涯中的里程碑式的作品。此前,我虽然创作了数量不少的诗歌、散文和小说,但只有极少的作品能够感动读者。深究其中的原因,乃是在我最初的创作中,更多的从偏狭的个人感情出发,常常忽略了人民大众的喜好与关注。因此,这些作品很难准确地反映时代的思考与民族的忧患。通过《张居正》的写作,我才真正摆脱了摇摆不定的文学心态,并终于明白一部好的作品,不仅能客观地反映时代的精神风貌与民族的文化特质,而且必定会受到人民大众的欢迎。

    2005年4月11日,我荣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的消息公布后,有记者问我当时最想说的一句话,我说:“你尊重了文学,文学就会尊重你。”今天,在这里,我仍想重复这句话。亲爱的朋友们,请接受我从万里之外向你们传递的岁暮的祝福,在祝福你们的时候,我最想对你们说的话是:文学是我实现人生理想的方式,在今后的创作中,我将会更加努力,争取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回报社会,回报那些喜爱我的作品的亲爱的读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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