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明在那个小诊所里住了几天，伤口终于开始感染了。那个姓黄的医生先还用些莫明其妙的小药唬弄，后来见吴老板总不露面，也没有付钱的意思，就连小药也不给用了。吴明手上和脸上的烧伤还没有长好，一感染就都皱起来，还经常向外渗脓水，从早到晚疼痒得钻心。他对素芸说，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素芸也觉得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但她说，要等吴老板来才能走，否则他又会抓到理由，后面就什么都不管了。

    后来不等吴明自己提出，黄医生就开始向外撵他们了。

    黄医生说，你不能总住在这里，你占着我的床，让我去哪里睡觉？

    吴明起初并不理睬这个黄医生。他觉得这个黄医生的身上有一种非常令人讨厌的东西。但是，一天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就冲黄医生吼起来，他说，你以为我愿意住在这里吗？你这里哪像什么诊所，简直连一个猪窝都不如你知道吗？！吴明这样说着，甚至还抄起一只水杯摔到地上。吴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不仅易怒，也开始变得粗野起来。他过去并不是这个样子。他从小在父亲的教育下甚至连脏话都不会说，他的性情像父亲一样温和。但现在，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像一个粗人。

    他恶狠狠对黄医生说，我警告你，你最好让我清静一点！

    他在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现出一缕凶光。

    但是，黄医生似乎并不害怕。黄医生反而呲出两颗黑黢黢的牙齿笑起来。黄医生对他说，小兄弟，我这一行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实话告诉你，比你还凶的家伙我见得多了，我连真刀真枪都见过，快把你这套小儿科的把戏收起来吧，怪丢人的。

    但是，虽然黄医生这样说，从这以后还是收敛了一些。

    2

    在黄医生的一再催促下，吴老板终于又来小诊所露面了。

    吴老板是在一个晚上来的，还特意带来了一个馒头。吴老板解释说，他这一阵实在很忙，一直没有时间过来，今天终于有了一点空闲，所以才带了吃的过来看一看。他对吴明说，这个馒头做得很好吃，很软，像面包一样，还有些甜，如果吴明吃不了，还可以让素芸也尝一尝，还有黄医生，素芸和黄医生一直在这里，挺辛苦的。

    当时吴明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老板。他那张满是脓水的脸样子一定很可怕，吴老板虽是一个经过不少世面的人，也被他这张脸吓了一跳。当时吴明也愣了一下，他从吴老板脸上的反应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抓过一面镜子照了照。他在这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满是伤痕的脸，这些伤痕像一只只钩子，将他的脸扯得七扭八歪。

    他用力一挥，将那面镜子摔到地上。

    镜子随着啪地一声脆响，立刻碎得无影无踪了。

    吴老板打了一个激灵，说，你这是干什么，跟我发脾气吗，如果不是我为你治伤你早就没命了，你现在不是已经治得好好儿的吗，我看得出来，你的伤势已经大见好转了么！吴老板又说，人要讲良心的，知道么，不能恩将仇报啊，知道么？

    吴老板说得振振有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素芸就又向吴老板提起欠医院医药费的事。素芸说，现在人家医院那边催得很紧，如果再不把拖欠的钱交过去，后面恐怕就要有大麻烦了。黄医生也趁机催要自己的医药费，说是这个患者在他这里这些日子，连住院费加上治疗费和药费，一共是多少多少千元，这笔帐也该算一算了。吴老板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些话，笑眯眯地说，你们以为我会拿出那么多的钱来交什么烂医药费吗？我就是真拿得出来，我会拿吗？公安局让我给他治病，我已经给治了，医院那边我也已经交过钱了，其余的就不是我的事了，告诉你们，我可以不承认。

    黄医生说，可是我的钱呢，欠我的钱你可一分还没付呢，你总不会也不认帐吧？

    吴老板听了哈哈一笑，对他说，你也来向我要钱？你也敢向我要钱？好啊，给这个小子治伤是公安局让治的，你就向公安局去要钱吧，看他们是给你钱，还是把你这无照行医的江湖骗子抓起来！吴老板摇摇头说，可惜你也是闯荡江湖的聪明人，你真的没看出来吗，从一开始把这小子弄来，我打算给你钱了吗？吴老板嘻嘻哈哈地说着，又忽地收起颜色说，好啦，现在我正式宣布，他的伤已经彻底治好了，可以康复出院啦！

    吴老板这样说罢，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黄医生已经被吴老板的这番话气得目瞪口呆。他盯着吴老板的背影，先是牙齿咯咯地直抖，但过了一阵就又心平气和下来。那天夜里，他破天荒地又一次为吴明用了药。他告诉吴明，既然吴老板说你的伤已经治好了，那就是治好了，你吃了这片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黄医生让他吃了药，自己就早早地蜷到角落里，躺到那堆麻袋片上睡觉去了。

    黄医生临睡时说，好啊，我明天晚上就又可以有床睡了。

    3

    那一晚，素芸又是趴在吴明的小铺边上睡的。自从吴明被烧伤，只要素芸来陪伴他，晚上就是这样睡觉。这也是吴明想尽快结束这种治疗的原因之一。他看着素芸这样窝在自己的身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在那个晚上，他想，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大约到了后半夜，吴明突然感觉身边有动静。他慢慢睁开眼，就见黄医生正站在素芸的身后，把两只枯黑的干手伸进她的前胸摸来摸去。素芸惊醒了，一下跳起来，红着脸说，你，你……要干什么？黄医生呲着两颗黑黢黢的牙齿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收我的医药费。

    素芸这时已完全清醒过来，她说，你的医药费应该去向吴老板要。

    黄医生说，我已经要过了，可是他怎么说，你都听到了。

    素芸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没关系。

    黄医生摇摇头说，当然有关系。

    黄医生说，他也是出来混的，从不做赔本的生意，这些日子这个患者一直在他这里住院治伤，吃他的药还占他的床睡觉，这些当然都是要收费的，现在既然吴老板不给钱，这个年轻人又没钱，他就只好变一个方式把这笔钱收回去。他说，其实素芸这样替他交了这笔钱最合适，大家都没吃亏，素芸还落了一个舒服，彼此都很划算的事。

    黄医生一边这样说着，就又过来解素芸的衣服。

    素芸挣扎着推他，并威胁说，如果小吴醒了，一定不会饶你的。

    黄医生一听就嘿嘿地笑起来，得意地说，他不会醒的，我们这里就是干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不会醒的。黄医生涎着脸说，他已经吃了安眠药，他睡觉的时间，足够我们把事做完了。他一边这样说着就又扑过来。素芸毕竟是女人，一边挣扎着，就还是被他扯开了衣服。

    也就在这时，吴明已经从小铺上爬起来。他从身边抓起一只脏稀稀的瓶子，抡起来就砸到黄医生的头上。黄医方的头颅立刻发出一声闷响。这声音很像暖水瓶爆炸，沉闷里还暗含着破裂的清脆。黄医生似乎突然给什么事惊了一下，身体晃了晃，然后就慢慢地瘫软下去，两只手也从素芸的身上滑落下来。素芸慢慢回过头，这时才看到黄医生的身后正站着吴明。吴明的手里仍然紧握着那只瓶子。这是一只形状有些怪异的瓶子，它的硬度肯定超过了黄医生的头颅。所以，在这只瓶子砸到黄医生的头上之后，黄医生应声倒下去，而这只瓶子却仍然完好无损。这时，吴明看着倒在地上的黄医生，脸上显得格外平静。

    他对素芸说，这个人，早就应该有这样一次了。

    素芸惊恐地说，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黄医生。

    素芸又问，你不是，被他吃了安眠药吗？

    他说，你以为，我这时还会吃他的药吗？

    他这样说着已经穿好衣服，然后说，我们走吧。

    素芸问，去哪儿？

    他说，先离开这里。

    这时外面已经开始亮起来。街上飘浮着一层轻雾。吴明走在街上，感觉出素芸的身上有些发抖。于是，他脱下的自己衣服给素芸披在身上。

    素芸立刻说，你有伤，不能受凉的。

    他说没关系，我的伤已经好了。

    素芸问，你现在……去哪呢？

    他听了，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素芸说，要不，还是先去我那里吧。

    他想了想，只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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