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明突然向我提了一个问题，他说，你是警察，有一件事你想过没有，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谚语，我也是后来才听到的，叫做“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也就是说，所有的事情，只要它发生了，就会有它发生的内在原因，任何事都不是没来由的。

    我笑笑说，类似的话，我经常听到……

    他立刻打断我，不，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在为自己做的事寻找理由，我也不想再去寻找什么理由，我的意思是说，你作为一个警察，应该有探寻这个原因的意识。

    我点点头，说明白，你对我这样说是出于一种善意。

    他也点点头，说对，我的确是出于善意的。

    他说到这里飞快地看我一眼，然后低下头。

    沉了一下，他才说，我把你……当成一个朋友。

    我又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为他点燃。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说，那天和丁丽在一起，是我们的最后一次。

    他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他的眼里已经有了闪动的泪光……

    2

    吴明说，那天中午，他喝了很多酒，然后就将丁丽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他的动作已经很娴熟，娴熟得轻车熟路。他很快就打开了她，然后投入地开始跟她做爱。

    就这样，他一直做到筋疲力尽，才大汗淋漓地从她身上下来。

    丁丽这一次并没像以往那样大呼小叫，只是瞪大两眼看着他。

    这时她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歪在一边看着屋顶，仍然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

    丁丽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说，你不要在意我爸爸，他管不了我。

    他看看她，很认真地说，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那家公司。

    丁丽没有听懂，问，哪个公司？

    我……不该又遇到你。

    丁丽忽然哭起来，说，你这是怎么了？

    他又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告诉丁丽，他来这座城市已经几年了，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看惯了别人对他的白眼，所以他很清楚，她父亲说的那些话是对的，而且，她毕竟并不了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要去做什么事，他不可能给她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将来他的前景是什么样子，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和她只能走到这里了，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酸，眼睛也有些发涩。

    但他已经没有眼泪。每当要流泪时，他就觉得眼睛很痛。

    丁丽忽然声音颤抖着问他，你……不会离开我吧？

    丁丽一边说着，用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

    他冲她笑了笑，也抚摸着她的脸。

    丁丽突然一抖，说，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的两手一用力，就将丁丽抱到自己的身上……

    3

    那果然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丁丽临走时虽然信誓旦旦，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据说她父亲花了一大笔钱，送她到英国读书去了。这样也好。吴明想，这样真的也好，如果两人依依惜别，又痛哭流涕肝肠寸断，那就没意思了。他在第二年的夏天曾偶然遇到过丁丽一次，当时丁丽正从一家商场出来，拎了几只精致的时装提兜。她告诉他，她只在英国呆了几个月就跑回来，主要是那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方式，她实在不习惯。现在她已经去了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在那里先学一学英语，将来去哪里再说。

    这次见面没说太多的话。就这样，他看着丁丽的身影消失在街上了。

    再后来，他就搬出了槐花巷。

    他离开槐花巷，是因为从素芸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

    他是在一个夜晚又去清水街找素芸的。在去之前，他曾经再三犹豫，但最后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看。他想问一问素芸，吴老板那件事究竟怎么样了，警察是不是已经搞出了什么结果，他觉得无论怎样说，公安机关的破案能力总还不至于糟糕到如此地步。

    在那个晚上，他来到素芸的家。

    素芸打开门，一看是他立刻大吃了一惊。

    她问，你……怎么来了？

    他从素芸的神情看出来，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果然，素芸告诉他，说吴老板的那件事目前还没有搞清楚，由于背景太复杂，还牵扯到一起火灾事故，在市民中影响很大，而且医院因为负担不起吴老板的治疗费用，已经将此事闹到了上边去，说公安机关不能把这样的麻烦转嫁到他们这里，所以上边就已下了命令，要求限期破案。这一阵，警察们又开始东跑西颠地忙碌起来，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破案了。

    素芸对他说，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跑到这里来？

    他朝屋里看了看，又看看素芸。

    素芸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黯然。

    她沉了一下才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结婚。

    他问，怎么回事？

    素芸说，还是因为那个清水中学的常老师，他总是跑来这里没完没了地纠缠，还经常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疯话，后来她的男友觉得她社会交往太复杂，就离她而去了。

    他听了攥起拳头，骂了一句很难听的粗话。

    素芸吃了一惊，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仍然阴沉着脸，没再说话。

    素芸说，你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天晚上，他只在素芸的家里坐了一下就走了。临离开清水街时，他告诉素芸，说自己暂时还住在槐花巷，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他。素芸一听连忙叮嘱他，说他的住处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而且，他也不要再来清水街了。

    这以后没过多久，素芸就来槐花巷找他。

    素芸告诉他，吴老板的事终于搞清楚了。

    他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芸说，果然是那个常老师。

    素芸告诉吴明，常老师是在给学生上体育课时被警察带走的。据说在去公安局的路上，他曾经试图逃跑，警察当即就将他铐在了警车上。警察为了这个案子费尽周折，不仅吃了很多的苦头还经常被上级训斥，这次一抓到了常老师，对他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所以，常老师一进公安局立刻就都交待了，不仅对那天晚上闯进吴老板家的事供认不讳，而且还一步交待说，就连当初杀那条德国青背犬和煤气站失火，也都是他干的。

    至此，发生在清水街上的这起错综复杂的案子才终于告破。

    素芸对吴明说，从今以后，已经没有你的事了。

    当时他并没有说话。他心里在想，是啊，清水街这里没有自己的事了，可是宁阳那边呢，刘童的那件事还没有过去，所以，他东躲西藏的日子并没有结束。

    但是，他想，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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