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说,他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想不明白在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气阴沉闷热。吃过晚饭的学生们不像往常在校园里四处游荡,而是都钻到有空调的房间去了。吴明干完了手头的工作,看一看没有别的事,就从食堂出来,按着与蔡晶晶的约定来到外语学院西语系的西二楼。
吴明说,在他走进前厅时,觉得这里黑洞洞的,似乎还闻到一股什么气味。
但他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这股热乎乎又稍带微甜的气味其实就是血腥气。
事后吴明对调查此案的警察是这样讲述事情经过的。当时,他来到西二楼的大厅里站了一阵,眼睛还是不能适应黑暗。也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这股潮乎乎热嘟嘟又有些甜丝丝的气味有些熟悉,很像是卖生猪的肉案上散发出的气味。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两只脚好像踩在了什么液体上。他立刻警觉起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只这一退,脚下就险些被绊倒。他连忙蹲下身去摸了摸,才发现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他再定睛仔细一看,这个人竟是蔡晶晶!
他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这时,他的两眼也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到蔡晶晶正躺在血泊里,像一团美丽的烂布在黑汪汪的血海里漂浮着。她的头发由于沾上血浆和别的什么黏稠的东西如同乱麻一样打起结来,挨着地面的半边脸也深深地泡在血泊里。他感到慌乱起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看蔡晶晶的眼睛,那里边显然已没有了任何内容。接着他才意识到,他的手正触摸的已不再是那个活生生的蔡晶晶,而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但在这时,他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这种杀人的场面他毕竟不是第一次见,当初在杀刘童时,虽然没有这样多的血,但那种感觉和气味也是一样的。所以,他这时并没有大嚷大叫。他慢慢站起来,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他这时当然不想被这件事卷进去,他知道一旦被卷进去将意味着什么,他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人,又是最先发现这件事的人,他肯定会被警察反复盘问,甚至会被问得底掉。而此时,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跟警察打交道。他怎么敢保证,宁阳的警察没有来过这座城市呢?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至少到目前还没有成为网上通缉的逃犯,但是,他也不想引起警察的任何注意。但是,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即使他不想被卷进这件案子,也就是说,他不去报案,他也已经脱不掉干系了,现在的现场肯定已留下了他的足迹,警方根据这个足迹,很容易就能查找到他。
他想到这里,就还是去了学校保卫处报案。
2
吴明说,在那天晚上,当他推开学校保卫处值班室的门时,那几个值班员肯定都吓了一跳。吴明清楚地看到,那扇刚被推开的房门上留下了自己一只血淋淋的手印。几个正在聊天的值班员一见他这样两手沾满鲜血地闯进来,立刻意识到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朝他迎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其中一个说,是不是发生了杀人案?
吴明告诉他们,的确是有人被杀了,就在外语学院的西二楼,有一个女学生……他说到这里,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就说不下去了。
学校保卫处的人认出他是食堂的临时工,于是顾不上再多问,立刻就都忙碌起来。几个值班员有的负责拨打“110”报警,有的负责向学校领导汇报情况,其余的也都迅速地做好准备,然后就带了手电筒和一些保护现场的工具赶往案发地。
在那个晚上,公安局刑侦队的人是10分钟后赶到的。几辆警车一路闪着警灯拉着警笛风驰电掣般开进东海大学,一派如临大敌的阵势。刑侦队与学校保卫处的人在西二楼会合,外语学院的西二楼顿时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样地喧嚣热闹起来。
吴明将学校保卫处的人带来现场之后,就没再过去看那具叫蔡晶晶的尸体。这时,他看了看那些呼啸而至的警察,立刻就想离开了。他不想,也不愿意跟警察打交道。但就在他转身准备悄然离去时,一个大个子警察突然窜过来,像捕捉凶手一样地把他抓住了。这个大个子警察显然是一个警官,他听到别的警察都叫他邢队长。
邢队长阴沉着脸问,你要去哪?
吴明回答说,我要……回去。
邢队长问,听说你是食堂的临时工?
他说是,我是食堂的临时工。
邢队长说,既然是临时工,要回哪去?
他有些有解,问,难道我不能回去吗?
邢队长眯起一只眼说,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吴明说,我想回宿舍去睡觉。
邢队长问,你的宿舍在哪里?
吴明说,当然是在学校里。
邢队长盯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又说,谁让你走了?我说过吗?
吴明看看这个邢队长。他想说,我干嘛一定要等你说呢?我已经把这里的事情都向保卫处的人说清楚了,你手下的人也已经做过笔录,我还有必要呆在这里吗?但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些警察的厉害。他相信,这里的警察跟宁阳是一样的,天下的警察穿的服装都是一个颜色,他不想再招惹他们。
于是他问,还有什么事吗?
邢队长说当然有,做笔录。
吴明说,已经做过了。
邢队长说,做过也暂时不能走。
他问,怎么,难道怀疑我杀了人?
邢队长咧开大嘴一笑说,这很难说,现在侦查工作才刚刚开始,一切可能都是有可能的。
吴明觉得邢队长在说这番话时的神态和腔调非常令人反感。他说,警官先生,你不要忘记你是一个警官,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一向讲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今天可是法制社会。邢队长慢慢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下说,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能说的临时工呢,看来你还真不是个一般的人,不过我提醒你,你先不要太激动,按一般规律讲,越是有重大嫌疑人,在这种时候的反应也就越强烈,有的甚至还会大吵大闹,他们这样做,不过是想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吴明问,我有什么可恐慌的?
邢队长笑了,说,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吧,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浑身两手都沾满鲜血的人跑来报案,你会怎样想?不要忘了,你可是案发之后第一个在现场出现的人,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现在你的嫌疑最大。
吴明也笑了,说,假如我不来报案,是不是就没事了?
邢队长唔唔了两声,说,这个问题,我倒没有想过。
吴明说,如果真是我干的,我还会跑来这里报案吗?
邢队长说,这种情况,我们在过去也碰到过,曾经有一个农民工,他自己杀了人,反而大呼小叫地跑来报案,你想一想,凶手都可以杀人,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有的人为了掩盖犯罪事实,甚至还用各种骇人听闻的手段去毁尸灭迹呢!
吴明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跟这个邢队长说话了。
他说好吧,如果你想怎样认为,那就怎样认为吧。
但邢队长的口气忽然又温和下来,说,不过你放心,我们确实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现在死者的死因还有待进一步确认,是意外事故,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那么是情杀?奸杀?还是图财害命?这些都有待查实。
接着,邢队长笑笑说,还是那句话,一切可能都是有可能的。
吴明得承认,这个邢队长的水平确实比宁阳县的警察高多了,他刚刚说的这番话几乎是滴水不漏。于是这个晚上,他只好在现场继续留下来,被一个又一个的警察轮番盘问了一夜。他们问的问题几乎大同小异,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龄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城市,都在哪里做过工跟死者又是什么关系等等等等。就这样,一直问到天亮。
后来邢队长终于走过来,点点头对他说,好啦,你暂时可以回去啦,不过最近如果没什么事,最好不要离开这个学校,我们随时还有可能传唤你。
他看看邢队长。他想告诉他,他们的这一套他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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