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吴明说，关于吴老板被杀这件事，他是从素芸的嘴里知道的。

    素芸在那个上午出去买菜时听说此事。回来就告诉了他。他听过之后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他觉得像吴老板这种人，无论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但是，素芸在对他说完这件事之后，脸上的神色却充满忧虑。他问素芸，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素芸迟疑了一下，问他，这件事……会不会是常老师干的？

    吴明想了想，没有回答。

    吴明觉得无论那个常老师干没干这件事，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感兴趣。那段时间，他已经越来越明显地感到，他并不喜欢清水街这个地方，他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烧伤还没完全好，素芸一直留他，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一天傍晚，素芸神色慌张地回来。她告诉他，警察刚刚找过她了。

    吴明听了立刻问，找你干什么？

    素芸惊魂未定地说，跟你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

    他感到有些意外。

    2

    素芸对吴明说，她在这个下午原本是去街上给他买药的，却被叫去了派出所。素芸说她平时很少去派出所那种地方，更没跟警察打过交道，因此一到了那里就有些紧张。那些警察并不掩饰他们找她的真正目的，很明确地告诉她，这次请她来，就是想了解一个叫吴明的年轻人。然后警察又对素芸说，你的心里当然明白，我们要了解吴明的情况，为什么单单找你。这时，另一个警察又说，不过你放心，那些与本案无关的事情，我们并不感兴趣。

    素芸说，可是小吴，又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警察温和地说，现在，应该是我们问你。

    素芸点点头，说好吧，你们问吧。

    警察问，据说这个吴明，曾在吴老板那里打过工，是这样吗？

    素芸说是这样。素芸说，那还是煤气站起火以前的事了。

    警察立刻又问，听说起火的那天晚上，吴明在煤气站里？

    素芸说，应该在那里，可是他跟那场大火没有一点关系。

    警察说，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能说的，你不要随便下结论。

    警察说到这里，就又转而询问起别的事情来。警察显然对一个细节很感兴趣，他们反复问素芸，这个叫吴明的年轻人，是不是曾经与吴老板发生过矛盾？

    素芸就将吴老板曾指使吴明往煤气罐里注水的事说了。

    素芸说，这样的矛盾，会导致他去杀人吗？

    警察一听就笑了，说，在今天，恶性伤人的动机已经越来越趋于简单化，非逻辑化，尤其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他们只为10元钱就可以去杀一个人，你能想象得到吗？

    素芸张张嘴，立刻哑口无言了。

    这时，另一个警察又说，况且在起火之后，这个叫吴明的年轻人又被烧伤了，而且还曾为治疗问题跟吴老板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些事我们都已了解过。

    素芸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有些麻烦了。

    警察又说，这段时间，清水街这一带可真是发生了不少社会治安的问题啊，目前我们考虑的是，煤气站起火和吴老板被杀，这两件事是否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接着，警察就突然提出来，说这样吧，你现在就把那个吴明找来，我们要询问他一下。警官见素芸有些迟疑，又问，怎么，他现在不是就住在你的家里吗？

    素芸疑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

    警察笑笑说，我们当然知道。

    素芸想了一下，只好点头答应了。

    素芸对吴明说到这里，就叹了一口气。

    她说，真没想到，这件事弄来弄去怎么会弄到了你这里。

    这时，吴明感到胃里像装满了汽油，素芸刚说的这些话如同一根火柴，立刻将他的胸膛轰地点燃起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卷到这件事里来。

    于是，他对素芸说，走吧，我跟你去。

    3

    那天晚上，当吴明面对清水街派出所的警察询问时，就又想起了当初在宁阳县公安局的情景。他发现世上的警察在说话时都是同一种表情，同一个腔调。他们在向你提问时，似乎不言而喻，你已经就是一个罪犯，而你回答的每一句话，也早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当初吴明在宁阳一中读书时曾学过一些法律的基本知识，他知道警察在问话时使用这样的态度是不合适的，这样做显然是来自于一种叫“有罪推定”的错误观念。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耐着性子很认真地回答着他们的每一个问题。直到最后，他说，在吴老板出事的这天晚上，他一直都在素芸的家里，而且始终没有迈出大门一步，素芸可以为他作证。

    几个警察听了，相互对视一下，就都笑了。

    一个警察说，如果看你这幼稚的样子，还真不像能干出什么事来的。

    他看看这几个警察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们是在拿自己取笑。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素芸对他说，也许你是对的，你还是走吧，离开这里吧。

    他看看素芸，说不，既然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为什么要走。

    素芸说，你对城里的事情还不太懂，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说，我这样走了，岂不是等于向警察承认，这件事就是我干的？

    素芸说，如果他们认定了，你以为不走就可以为自己澄清了吗？

    他刚要对素芸说，事实终归是事实，但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他想是啊，自己应该有这样的教训了，如果那些警察真的认定你做了什么事，那你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的，等他们抓到真正的坏人，再把你当好人放出来，也不会向你表示任何歉意，更不要说做出什么补偿，而你受到的伤害和损失，却有可能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了。

    他想，自己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应该能说明一切了。

    于是，他重重地喘出一口气，说好吧。

    素芸说，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她这样说着，那只手又像一缕白色的月光，在他身上轻轻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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