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要做手术了，艾小婧决定去她曾经做钟点工的家，为他做一顿饭带到医院。
低着头，走在再熟悉不过的那条路上，又是春天，树木青翠，像路标一样笔直。爬山虎在墙壁蔓延，印满了记忆的纹路。仰头看向这幢久违的楼房，其中有一个窗口，是他们曾经放烟花的阳台。
不敢再想象下去，那样眼泪又会抑制不住地涌出来。
打开门，屋子里有种被腐蚀的气息。好久没回来了。那些她画的大大小小的画，都被摆放在不同的位置，每一张，都是他们美好的回忆。
打扫着他的房间，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久久注视着他床头上摆放着的画，是她画的，他们抱着不同的动物坐在草地上。眼睛湿润，她抚摸着两轻声呢喃：“瀚彬，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拿过冰冷的手机……是他！
原来分别的每一秒，都是如此让人想念。
颤抖着手翻开手机盖，他急切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小婧，你跑哪去了？怎么没在医院？”
让耳朵完全贴近话筒，她一张又一张地抚摸过墙壁上的画，良久，轻声说：“给你做顿饭吃，明天医生就不允许你随便吃东西了。”说着，有些哽咽。
“好！”陈瀚彬挂了电话。
“我要回家！”挂掉电话后，躺在病床上的陈瀚彬坚定地对陈德说。他要吃她做的饭，在有他们的气息的家，而不是医院。
“不要无理取闹了！”陈德抬起头。
“她在家里做饭！我要回家吃最后顿饭。爸……手术不知道结果是怎么样，你让我回家吧！”陈瀚彬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又坐回病床。
良久，陈德摇了摇头，走了几步，又折回到陈瀚彬身边：“走吧！爸送你回家，吃完饭，你们给我打电话，我再去接你们。”一向没有可以难倒他的事，现在，他却被两个孩子深深地困扰。为了陈瀚彬能以正常的情绪进行手术，他只能答应他。
屋子里又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艾小婧把买来的菜放到厨房，熟练地做着一道又一道菜，仿佛做不够一般，生怕陈瀚彬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菜。虽然这些天，她都在他面前装得那么，坚强，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到底有多怕。这种手术成功的几率并不是很高。手术成功了，她依旧害怕，她真的能把他当成哥哥吗？不能！如果他手术成功，她就该离开了吧！
这个地熟悉的厨房，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在这里做饭了。真的要离开的时候，是多么地不舍啊！
已经做好三个菜了，可是觉得还远远不够，她要做好多好多菜……默默地在厨房忙碌着，她开始想念他弹奏的曲子。曾经，她在厨房的时候，钢琴声时刻回荡在耳边。那种感觉，真的很惬意。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还有谁会来陈瀚彬的家呢？艾小婧好奇地打开门。
陈瀚彬！
艾小婧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他这时候应该乖乖地躺在医院里，怎么会跑到这来？
还没来得及张口询问，她已经被他深深地抱入怀中，他搂着她，把头藏到她的发丝下，深深地呼吸，轻轻地呢喃：“我一睁开眼看见你不见了，好可怕……”
“我只是回家做饭……”她用力拍着他宽大的肩膀，像安抚孩子一样。
“我是回来吃饭的，吃小婧给我做的饭。不是妹妹！是艾小婧！今天，最后一天，不要把我当成哥哥好吗？”陈瀚彬蹭着她的脸，呢喃出乞求的声音。
含着泪，她轻轻点头。
这样，他才放开她，像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容：“那你现在去做饭吧！做我最爱吃的东西。”
刚到厨房，她便习惯地在他的注视下快速地做着他喜欢的食物。偶尔瞥一眼，陈瀚彬斜着身子依靠在门框边，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笑容清晰可见。这种感觉好让人眷恋，泪水从眼角滑落到锅里，仿佛透过溅落的泪花，可以看见过往的一切。
擦干泪，再一瞥，他已经不见了。
悠扬的钢琴声缓缓响起。
《少女的祈祷》！
他是去弹琴了。他懂得她想要的。
伴随着乐曲的此起彼伏，艾小婧的泪也随之波涛汹涌。
闭上眼，感受着这美妙的音乐，感受着这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气息，感受着那如潮水，如暗流的涌动，她的泪，也有节奏地落到地板上，清脆，延绵不绝。
钢琴声像一朵有生命的花，为了生活的美妙而绽放……越开越艳丽，伸展着娇媚的身躯。低潮时，那朵花还是渐渐封闭，把自己包裹起来。此起彼伏的音乐，仿佛时开时收的花。
这样的音乐，听上一生都不会厌倦。
望着他的背影……虽然重病在身，他依然像个王子一样，完美的手指在黑白钢琴键上跳跃，让它们成为他手下的精灵。而他的脊背，仿佛没有往日的笔直。
……
绿白相间的格子餐布桌上，橙黄色的小灯散发着朦胧的光。
桌子上，摆满了不同颜色的菜，花花绿绿，白白脆脆，饭香飘溢在整个屋子里，让人食欲大增。
艾小婧看着狼吞虎咽的陈瀚彬，她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嗓子有些硬咽。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多的饭了。
“小婧……”吃到再也吃不下一口的时候，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艾小婧抬起头，与他目光相对。在医院这么多天，他瘦了很多，眼眶明显地深陷了，但那双眸子依旧带着光彩。
“还有两天就是手术了。无论我的手术成功与否，你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答应我好吗？就算我真的不能再活着，你答应我，让闵正国好好照顾你。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我死去能看见你妈妈，我会替爸爸向她道歉，我只希望你幸福、快乐，你懂吗？不要辜负我……。”久地看着她，希望把所有都深印在脑海里。
“不……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艾小婧抓住他的手……生怕他离开。“答应我好吗？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如果什么都能改变，我最希望的是你不是我妹妹，可惜在事实面前，我们都是这么无力，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见你幸福！好吗？好吗？”近乎疯狂地，陈瀚彬低吼出来。
“好……我答应你！”艾小婧紧握住他的手，久久地，始终不能放开。她不会放手的。艾小婧低下头，泪水如珠地滴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与手心结合，如契约一般。
陈瀚彬恍然开口：“有些话，现在不说，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对你说了。不管你是不是我妹妹，在我心里，没有任何女生可以超越你，替代你。艾小婧……你是一个真正让我感受到爱的女孩，我爱的，永远都是你……”
陈瀚彬的话，字字清晰，牢牢地刻在艾小婧的心上。
是啊！那个臭脾气又不会照顾自己的陈瀚彬，不也是她永远的爱吗！
她咬着嘴唇，忍不住落泪，忍不住心痛。
她看得见他眼中的痛，这样的眼神，直触艾小婧的心，很狠地痛。
陈瀚彬拉着她的手，没有开灯，凭借着倾泻而入的点点月光走过屋子的每一个地方。这是他们拥有共同回忆的地方。也许两天后，再也没办法这样执手感受彼此的气息。最后，他们依靠着坐在阳台上，不语，看着窗外深蓝的天，用心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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