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系列-作品相关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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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血族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冒与血族为敌的风险,与猎命师联手?

    “你们不是说,没有一个活口逃走吗?”

    徐福瞪着底下的牙丸诸将,诸将无不战栗。

    “白天的人类将领没有看清楚,也是……也是有可能的!”

    为首的牙丸将领跪在地上,心中很不是滋味。白氏一族不在此间,这顿骂全由牙丸一族领下了。

    “不若属下去巡巡,把来犯者给拔了。”另一个好大喜功的牙丸武士起身,手已搭在腰上的刀。

    他一起身,十几个牙丸武士也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大家都跃跃欲试。

    “还等你?”徐福冷笑。

    乌禅吹熄掌心的残火。

    地上莫约二十几具变成焦炭的血族守卫,几只笼子里的菜人目瞪口呆,全都忘了哭泣。

    “都怪你动作不够快。”乌禅瞪着毛冉。

    虽然毛冉再怎么身影如电,也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瞬间杀死二十几个守卫。最终,两人只能隐藏行踪到这里。

    “反正快到了,我嗅到了一只大妖怪的气味,臭死了,臭得要命。”毛冉咧开嘴,那一张比常人还要宽阔两倍的嘴。

    墙上的短火炬急速缩小成一线,照映着毛冉巨大的影子赫然拉长。

    乌禅瞇起眼睛,手中的银枪不自觉晃动。

    “来了。”

    乌禅白色闪电般的长发赫然倒竖,全身的气瞬间凝聚在枪尖。

    黑暗隧道的前方,传来莫可名状的恐怖兽吼,那吼叫声在腔肠似的弯曲深道里更形妖异、巨大、无法辨识。

    兽吼越来越近,数量庞大的不可思议。

    “毛冉……退到我后面。”乌禅的瞳孔急速缩小,一滴冷汗自鼻头坠落地上。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东西!”毛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依言跃到乌禅后方。

    尖叫声此伏彼起,关在木笼子的人全都看清楚了,从隧道前方冲来的野兽,竟是好几十只额头长有青色鳞角的白色大虎!

    “吼~~~~~~~~~~”

    吼声震动污浊的空气,悬浮在隧道里的分子高速激晃。

    光是这瞬间的巨吼声,几乎足以令每个来犯者魂飞魄散!

    “无限!大、火、炎、掌!”乌禅大吼,左掌轰出,筋脉瞬间贲张。

    数十只可称为“史前怪兽”的青角大虎张开结实的下颚,白森森的尖长牙齿逼近!

    不规则的大火自乌禅的左手掌暴射而出,像一只恶魔的大火手,无限的火焰与高热狂乱地灌进前方的弯曲隧道,已来到乌禅前方的青角大虎在眨眼间就化为脆炭,灰飞烟灭。

    乌禅瞇起眼睛,剧烈喘气。

    他的左手臂到肩胛已整个乌黑,刺鼻的灰气不断冒出。

    整条隧道的凿壁都黑了,有些脆弱的土块开始剥落崩塌,这“大火炎掌”的惊人能量直达远处看不见的深处。

    “喂,你这招很夸张啊。”毛冉张大嘴巴。

    要是乌禅曾拿出这招对付他,他可没自信躲开。

    而笼子里的菜人们,却一个个惊恐致死,死状俱是七孔流血。

    “……还没完呢。”乌禅甩着左手,神色有些无奈。

    他的眼睛瞪着前方,又是一声无法形容的怪异兽吼。

    徐福睁开眼睛。

    灼热的气流从大殿左上方落下,温抚他苍白的脸。

    徐福抬起头,连结大殿上方的洞口竟透着红色的残光。

    “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角色?”一个牙丸武士大骇。

    那火焰,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不断喷涌过来。

    几个擅长感应气味与呼吸的牙丸高手面面相觑,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最大的侦测范围到三百多尺,但来袭者显然还在这个距离之外。

    那火焰的能量,竟有如厮可怖。

    “再强,也斗不过自己。”徐福莞尔,再度闭上眼睛。

    啵啵啵……啵……血池开始冒泡。

    强风扑面。

    “不是吧?”毛冉又张开嘴巴。

    “是啊。”乌禅苦笑。

    一只翅膀乱七八糟的怪鸟,从隧道深处飞向乌禅两人。

    怪鸟飞行的姿势极不平衡,将隧道撞得震动起来。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一路以高速撞跌过来,还带着婴儿与野兽混合的恶心啼哭声。

    怪鸟有好几颗头颅,头颅的脸孔是无数人类婴儿的面皮拼贴其上,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只露出坚硬的兽喙。而怪鸟的爪子则有七、八对,张牙舞爪地挥动钢铁般的翅膀。

    铁翅一扫,劲风吹袭,但无法撼动乌禅两人半步。

    “丑陋的东西!果然是什么鬼养什么鬼!”毛冉大叫,与乌禅一齐冲上。

    怪鸟巨大的身躯卡住整个隧道,与两人快速斗将起来。

    怪鸟虽然模样吓人,却远不是两人的对手。

    肌肉就是力量。

    硬碰硬,绝无闪躲的必要,毛冉凭借着惊人的腕力,快速拔断好几颗鸟头与爪子。绿色的血喷得一身都是,毛冉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瘫痪怪鸟的战力。

    乌禅面色冷静,在毛冉接下大多数怪鸟的攻击的掩护下,手中的九龙枪精准地横劈、直刺,十几下便将怪鸟的翅膀一一斩断,铁片似的翅毛四处散落。

    轰咚,怪鸟倒下,痛得狂吼。

    “哼。”乌禅收起银枪,将最后一击,留给正在积聚肌肉爆发力的毛冉。

    毛冉插在地上的双脚,一贯力,已将脚掌旁的土块筚剥裂开。

    架在毛冉肩上的拳头散发出强大的气流,竟有种将四周的影像模糊开来的错觉。

    “破!”

    毛冉的身影化作一束狂暴的黑风,一拳冲破怪鸟的肚腹,撕裂怪鸟的背脊钻出。

    这一招,可是毛冉将城墙撞破的纯肌肉战力,一种最原始的暴力形式。

    怪鸟终于死亡,但尸体却凭空消失了。

    毛冉瞪大眼睛,浑不可解。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乌禅冷笑,看着墙上裂缝不断钻出的毒蛇。

    那些毒蛇成千上万,竟魔法般从每一条裂缝中源源不断爬梭出来,不怀好意地吐出分岔的舌。

    五彩斑斓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腥臭。

    “什么意思?”毛冉一族的体质天生不畏任何毒性,但对于这些令人眼花撩乱的毒蛇,却也感到恶心。

    毛冉随手一抓,几条毒蛇随即皮裂身爆而死。

    “刚刚那些青角大虎,婴面怪鸟,还有这些毒蛇,都是徐福那厮在我们心中制造的幻觉,那是鬼的术,以虚幻的魔篡夺真实的心智,所以笼里那些人还是被幻觉所噬。”乌禅任凭那些毒蛇渐渐靠近身体,继续道:“只要心境澄明,那些魔物就不再有意义。不信,你看看这些蛇有没有影子。”

    毒蛇缠爬上乌禅,乌禅不动如山,身形凝立。

    毛冉狐疑地瞇起眼,果然,这些毒蛇一点影子都没有,绝非实物,但将手中黏碎的蛇尸靠在鼻上一闻,还是臭得要命。

    “即使知道是假的,还是看得到摸得到啊。”毛冉随手又是一阵抓,毒蛇血肉纷飞,数量却越来越多,整个隧道彷佛变成了蛇窟。

    几条毒蛇咬住乌禅的手、脚、颈,但乌禅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强自压抑心中的悔恨。

    回想起来,那两场摧毁蒙古大军的海上飓风,说不定也是徐福制造的集体幻觉。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心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乌禅大胆闭上眼睛,念诵起好友真苦大师背予他听过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借着经文的涵意与音律,让自己进入“无相”的定境。

    “乱念个什么啊?”毛冉皱眉,不断挥打虚幻的毒蛇。

    毒蛇将乌禅团团裹住,只剩下一个被蛇鳞覆盖的茧,无数倒弯的尖牙插进乌禅的肉里。

    其实对于这样的幻术,乌禅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咒文去解破,只有不断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眼前所见,强自不在意毒蛇的噬咬。

    片刻,毛冉发觉上万条毒蛇都不见了。

    他甚至不清楚那些蛇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就这么一眨眼,就通通不存在。

    “真邪门。”毛冉捏紧拳头,拳心淌着冷汗。这样的敌人,要怎么对抗?

    却见乌禅依旧闭着眼睛,不知道幻觉已经消失。

    “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毛冉拍拍乌禅的脑袋,乌禅这才睁眼,

    松了口气。

    两人开始疾跑。

    既然被徐福发现了,那便速战速决吧,再无犹豫的本钱。

    隧道的前方再度震动,几十个持刀的厉鬼石像从墙上破出,夹击快速前行的两人。

    “也是幻觉吧!”毛冉大吼,一个凌厉的踢腿,将劈至眼前的石刀踢碎。

    毛冉生性狂暴,他可没乌禅的定境功夫,身体对来袭的石像起自然反应,一瞬间又踢毁了好几个会动的石像。

    “没错!”乌禅正要闭眼,却见没有影子的石像中,竟夹杂着几许明晃的刀光。

    扫出刀光的敌人,脚下正拖出一许影子。

    厉害,真真假假!

    “毛冉别大意!里头有真的血族!”乌禅狂舞九龙枪,将真实的武士刀连同虚假石像的石刀一并劈破。

    “那就通通干啦!还分个屁!冲!”毛冉借着四壁快速跳跃,迂回前行,单手不断击毁想挡住他的石像。

    徐福可怕的幻术配合真实的牙丸武士,那真假之间已无分辨的空间,乌禅与毛冉并肩作战,强行在不断穿出墙壁的厉鬼石像中推进。

    既然分辨不及,那就通杀!

    乌禅白色闪电般的长发再度成了一条条的血束,而毛冉拳头硬敲硬打,竟已微微渗出鲜血。身体一旦相信幻觉加诸的效应,效应就会真实回馈在身体上。

    可是,这两人对自己刚强身体的信任,远超过对幻觉的评估。

    破!破!破!破!

    虚幻的石块破散又消失,消失又出现,无穷无尽,无尽无穷。

    “挡下他!”两个殿前牙丸武士在地上翻滚,刀锋急扫乌禅的脚胫。

    “挡个屁!”乌禅跳起,九龙枪往下一扫。

    两把武士刀急往上举,却被沉重的枪劲砸弯,两声惨叫。

    毛冉巩起弹丸般的肌肉,硬是令已刺进皮肤里的五柄武士刀无法继续往内脏推进,单手横扫,切断三颗血头颅;张嘴大咬,又两个牙丸武士摀着喉咙哑哑跪倒。

    “九龙杀鬼!”乌禅扫垮两个石像,一个大回身,九龙枪倏然直挺。

    枪头上的九只银龙竟活灵活现地幻化出九道飞炫的银色闪光。

    闪光轰然穿透幻觉与真实,石块飞散,三十几把武士刀在惨叫中当当落地。

    “快到啦!”毛冉瞧见隧道的远处已隐约透着一点晃动的光,而真实的牙丸武士也越来越多,显然两人惨烈的推进已逼近达终点。

    毛冉肌肉绷紧,绷紧,再绷紧,肌肉激烈扯绞的悲鸣。

    然后无限爆发!

    “破!”

    一道快速绝伦的黑影穿梭在厉鬼石像与牙丸武士间,摧枯拉朽地击毁一切!

    幻术生成石像的速度竟慢于石像崩落的速度,无数牙丸武士在倾刻间忘却呼吸,将脸狠狠贴在湿冷的地面,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拿出开家本领啦你!”

    乌禅右手直挺九龙枪,豪迈大笑间,左掌凌厉前劈,直劈,直劈。

    腔肠似的隧道快速滋生出夸张的骷髅头蜈蚣。巨大的食人花。浑身剧毒的腐尸。黑色的多头蛟龙等数不清的魔物幻觉,一切一切,都无法阻挡两人势如破竹的暴力,飞也似的迈步狂行。

    两人带着遍体鳞伤,身上插着无数断折的刀片,大喝,跃出可怕的黑暗密道。

    徐福躺在血池里,骤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抬起头。

    地下宫殿上壁,两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这位两次将蒙古大军覆没于黑海上的血族帝王,脖子仰到最极限。

    罕见地,脸上扭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臭死啦!”毛冉双脚腾空,看着脚底下的血天皇徐福与殿前武士。

    “没有你们,我照样到得了这里!”乌禅暴吼,高高举起九龙枪。

    徐福的瞳孔里,映着这最后的画面。

    霸者横拦

    命格:情绪格+修炼格

    存活:三百年

    征兆:孤独感,无法言喻的自信。

    特质:独一无二的狂猛无匹,摧枯拉朽的战斗气势。敌强越强,敌弱则瞬间拔倒。宿主的意志力凌驾一切时,力量犹如山洪爆发。

    进化:不明。霸者横拦的前身可能为各种具三百年基础的“气势相关的命格”,但演化的关键是最后宿主的人格特质,其差距可称“突变”,并无法藉由演化形成。所以霸者横拦至少具有六百年以上的能量。

    天堂地狱·之章

    东京JR秋叶原车站口,一千两百家电器商店的聚拢中心,车站前一排排楼高一层的“激安”大招牌加速了这区域的脉动。

    乌拉拉坐在麦当劳的四楼,手里的塑料汤匙正挖着草莓奶昔。身边光滑的黑色塑料背袋里,一把安于寂静的吉他。

    一只黑猫温文儒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吃着乌拉拉倒在餐盘上的薯条。

    儿童游戏室中的几个小鬼头玩得很疯,男生女生分成了两国,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着几乎完美的障蔽躲开从下方不断丢掷上来的塑料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尽管身边满地都是塑料球,却因为没有掩体而成为女生国攻击的活靶。

    高分贝的尖叫声,两国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储藏的塑料球即将用罄的女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乌拉拉搅着奶昔,然后慢慢将满汤匙的草莓糖浆含在嘴里。

    小时候,父亲可不允许他跟哥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男生一国女生一国,始终不如人类对抗吸血鬼的仿真教育,来得正邪对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亲好像巴不得他们以光速越过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变成对抗吸血鬼的可用战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严肃的父亲想要的那种战士典型。.

    刚毅、果敢、嫉恶如仇、武功出类拔萃,以及神似父亲的那种严肃。

    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猎命师在十岁以下就懂得观察气流、分辨周围人体的体温。但哥哥七岁时就办到了,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岁时对气功就开了窍,这记录恐怕是旷古绝今。

    大家都说这是乌家优异的血统所影响,长老团对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哥哥九岁生日那天,乌拉拉才六岁。当天,哥哥拎着生平第一个斩杀的吸血鬼脑袋回家,一声不吭地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证明些什么,却又装作漫不在意。

    那天,乌拉拉看着扭曲的人脸在红白相间的薄塑料袋里瞪大双眼,血水几乎要涨破滴下,而哥哥径自走到院了里,打开水龙头清理身上的血渍,还有背上几道伤口。

    然而父亲对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却始终不表认同。

    这点乌拉拉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乌拉拉总是从哥哥的眼睛里,望见父亲刚毅的影子。

    从前乌拉拉一直认为,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能认同下一个自己呢?

    后来乌拉拉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认同的,恐怕是被过度放纵的自己。

    哥哥很严肃,但长他三岁的哥哥总是为乌拉拉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气功、咒术、驯猫诀、世界历史真相考的教学外,哥哥经常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带着乌拉拉到荒凉的林园鬼屋里探险、拿着一本破旧的《动植物图鉴》到河边胡乱观察有的没的。兄弟俩一同用自己发明的方式玩弹珠。

    乌拉拉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动接受各种猎命师训练的哥哥完全没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没有办法教他什么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带着他一起去尝试、体验、共同发明游戏。

    这些鬼鬼祟祟的欢乐时光不仅弥补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样,让童年在严苛的压力中溜走。

    乌拉拉七岁,哥哥十岁。

    山谷一片干黄,空气里萧瑟着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边,高过成人膝盖的芒草丛里。

    “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会发现的。”乌拉拉不安地说,靠在哥哥的侧边。

    “管他的,火炎咒本来就很难,教到那么晚本来就稀松平常,反正到最后你会了就行。”哥哥指着一只正在监视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说:“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绝种的跳蛙。”

    那青蛙距离他们可远了,大约有二十大步。

    他们的眼睛可比老鹰的锐力。

    “你乱讲,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长了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绝种的动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长在美国密西西比河那边?”乌拉拉蹲着,轻悄悄地说。

    “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到叫你根本没办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跃起,舌头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刚刚那个姿势,简直跟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哥哥指着图鉴上的彩笔素描。

    乌拉拉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八分神似。

    两人继续蹲在河边窥伺着大自然万物,什么毫不起眼的小动静都能惹起兴趣。

    “弟,你以后想做什么?”哥哥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遥指一只匍匐在河石上,看起来像长了四只脚的泥鳅的怪东西。

    “当然是猎命师啊。”乌拉拉想都没想就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须是个猎命师,也必须引以为荣。

    哥哥许久都没有说话。

    乌拉拉猜想,哥哥一定认为那条像泥鳅、却无缘无故生了四只脚出来的小怪物,是罕见的娃娃鱼。

    “弟,想做跟要做是两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轮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当猎命师,然后,再当生物学家。”

    乌拉拉还记得当时哥哥的神情,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专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净皎白,一丝纹路部没有。

    猎命师天生不配拥有自已的命运。

    “我还不知道我想当什么耶。”乌拉拉天真地说:“反正就先当猎命师啊,当腻了就再说吧。”

    长了四脚的泥鳅打了个嗝,滑进水里。

    哥哥拍拍乌拉拉的肩膀,认真地说:“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鱼。”

    麦当劳。

    乌拉拉帮绅士擦擦不小心沾在长胡须上的盐粉。

    “绅士,哥哥身上的味道又变了,变得更凶、更绝望。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乌拉拉捏着绅士雪白的颈子,按摩着。

    绅士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乌拉拉的体贴服务。

    它原本是哥哥,乌霆歼的猫。

    灵魂足以容下九条命的猫,对猎命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猎命师一旦捕捉到“命运”,就得用咒语封印在灵猫体内,因为猎命师的体质对任何命运来说都是非常不稳定的寄宿体,若非用古老的血咒涂在身上,强行将命运的“生命能量”困锁在体内进行利用,命运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挣脱离去。

    所以猎命师必须找到聪明的猫加以训练,然后用咒法使猫的“命孔”开窍,让猎捕到的“命运”储存进灵猫的体内,需要时再施咒从猫儿身上取出来,有如运用提款机般。

    而灵猫经过严格的训练后,鼻子可以嗅到周围几公里内的各种奇命,或探知到吸血鬼的存在,端看灵猫的资质。有的灵猫甚至可以嗅闻到方圆十公里内的蛛丝马迹,并判断敌人的强弱。

    光看一个猎命师的猫,就可以知道那一个猎命师有多优秀。

    毋庸置疑,绅士的灵性出类拔萃,不仅因为哥哥的眼光独具,还因为他背负了生物学家的梦想,训练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头灵猫一辈子只能与一个猎命师搭配,终生为之效忠、为之储命、与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绅士就与自己成为不可分离的拍档。

    “你想哥吗?”乌拉拉问。

    绅士低着头,薯条已经吃光光了。

    绅上同样担忧着被凶焰包围的哥哥,那晚它光是从乌拉拉身上嗅到残留附着的凶气就浑身不舒服,连毛都竖了起来。

    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肩胛,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购物的购物,笑着吃东西的吃东西,情侣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色的特效。

    这些人,活动在巨大的吸血鬼牢笼里,却是如此幸福安逸。

    数千年来猎命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祖宗订下来“绝不妥协”的最高指导原则,表面上钢铁般被众人遵守着,但如果没有丝毫妥协,今日的猎命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面对吸血鬼的日益强大与根深蒂固,猎命师反而像散兵游勇般的边缘存在。

    但也因为妥协,造成今日猎命师悲惨的、循环的、永无出口的结局。

    应该信仰什么?恐怕连信仰自己也是个大问号。

    “走吧,到处逛逛,说不定‘朝思暮想’又会发生效用了。”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背,笑笑:“如果遇到哥,一定要逮住他,逼他听听我新作的曲子。”

    拎起吉他。

    不死凶命

    命格:集体格

    存活:无

    征兆:周遭至亲好友接二连三死于非命,拥挤人群中的灭绝孤独感。

    特质:疯狂吞噬与宿主有关系人等的生命,不断剥夺宿主的幸福感,靠此负面能量茁壮。但凶命具有高度灵性,亦为自身的存活法则感到无奈,它唯一的陪伴是宿主的存在,所以会竭力保护宿主,不令死亡。

    进化:无,也不可能遭到毁灭。

    浅草,雷门。

    数十栋堪称城市污点的老旧贫民住宅紧紧靠在一起,某间毫不起眼的破公寓单位。

    窗户外可见微弱又不断闪烁的日光灯管,啪擦、啪擦的,虽然让人很不舒服,却根本没人在意似地放着不管。

    桌子上都是代工的塑料玩偶,零件跟材料胡乱堆放在墙角,故障半开的冰箱里放着一锅吃了四天的大杂碎面,空气里飘着腐败的气味,漏水的水管里明显听见老鼠的吱吱作响。

    彩券被紧紧抓着。

    坐在生锈轮椅上,臃肿妇人的眼中全都是憎恨。

    她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接近幸运女神的人。

    尤其,接近了三十一次。

    “……我再重复一次,本期的中奖号码是七、十八、二十三、三十四、六、十三,特别号码是三十二!希望电视机前面的您手中正握着首奖彩券!”小小的电视机里,乐透先生字正腔圆重复着彩球箱上排列的号码,表情愉快。妇人全身僵硬,牙齿几乎要被自己咬得崩碎。八、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妇人手中的希望,与乐透头彩看似毫无关系,但只要将数字增减一位,她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这种恶魔玩笑式的巧合,已无情又难堪地折磨了妇人三十一次,不管她如何省钱加码买彩券、如何将中意的号码加加减减、再三推敲琢磨,最后出炉的号码一定与她擦身而过。

    三十一次。

    所以绝对是故意的。

    老天爷存心让她难堪、摆明了嘲讽她、诅咒她。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吗?我是最没有资格拥有幸运的人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什么人有资格这样玩弄我!”妇人大怒,将彩券撕得粉碎,张口将彩券碎片吞进肚子里。

    小小的老旧电视画面早已换成东京地方新闻的播报,一个在公园厕所捡到五百万却拾金不昧的老欧巴桑和蔼可亲地接受记者的访问。

    妇人的憎恨还在急速增幅中。

    新闻中报导的公厕就在她家附近,欧巴桑捡到巨款的时间依稀是妇人下午买彩券经过公园的时候。当时的她有些尿急,于是张望了角落的公厕一下,但随即打消念头。那公厕的残障坡道被一堆狗粪挡住了。

    如果她的轮椅碾过狗粪如厕,捡到巨款的就会是她。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哭是委屈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然而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七年前,妇人与好友一同喝醉酒、嘻嘻哈哈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凯迪拉克与一辆超速的垃圾车同时撞上他们。

    天壤之别的是,在几声尖叫与轮胎高速摩擦声后,凯迪拉克将她朋友撞倒在路旁,她则被垃圾车撞上了天。最后,她的好友只被撞伤了小腿,但凯迪拉克的大企业家驾驶居然娶了她作为甜蜜的补偿,从此嫁入豪门去。

    “很抱歉,请你签下手术同意书,我们必须将你的腿从膝盖以下切除。”

    然而被垃圾车撞飞的她,休克后再度醒来时,只听见医生残酷又冰冷的叹息。

    于是妇人两条腿惨遭截肢、这辈子注定与轮掎相依为命。但倒霉的她却只获得比医药费多一点的赔偿,还要背上被垃圾车撞掉双腿的臭名。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小学、中学、职校时,每次编排座位,不论是抽签或是按照身高安排,她与心仪的男生都恰恰差了一个座位,中间将他们隔开的位置,总是被白马王子最后选择交往的甜美女孩占据,令她既扼腕又饱受失恋之苦。

    每一次,只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看热门的电影、或演唱会、或球赛,好不容易轮到她来到售票口前,票一定正好卖得精光。

    政府新发放的青年残障人士就业补助金,她只因为出生早了一天,就落得一毛钱的补贴都没有,只能靠做点简单的家庭手工勉强度日。

    去年与拾荒的不成材丈夫结婚,成天被殴打、被当成母狗被性虐待,正当她暗夜哭泣大叹所遇非人时,她的丈夫竟意外坠楼死亡。她又惊又喜,因为她知道丈夫有一笔巨额的人寿保险,于是满心期待新的人生;不料保险公司恶性倒闭,政府又不予接手支援,妇人再度两手空空,心情郁闷地自杀了两次。

    最后,上个月连续犯下八起强奸案的色狼在暗巷手持蓝波刀逮住她,对她残暴性侵害后不到十秒、正穿上裤子狞笑时,社区巡警就发现他的恶行、乱棍将他制服,而她只能躺在醉汉的呕吐物中大哭。

    这辈子,她绝对与幸运无缘,尽管幸运与她之间只有一条细线那么近的距离,但那一毫一厘之差却注定了同极磁力相斥的关系。靠得越近,抗拒的力量就显得越讽刺。

    然后,妇人这个月的吃饭钱全都砸在刚刚撕碎的彩券上。

    “谁来将我杀死啊!谁来将我杀死啊!”妇人大吼,在墙壁后水管里爬梭的巨大老鼠吓得不敢乱动。

    踏。

    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黑色的胶鞋狂暴地在浅草城市的夜空中奔跑,每一步都充满难以克制的杀气与恶意,以凶猛的气势、与无法阻挡的速度接近不幸的妇人。

    那双恶魔般的眼睛。

    “杀死我啊!谁帮帮忙杀死我啊!杀死毫无人性的老天爷啊!”

    妇人龇牙咧嘴咒骂着,墙上传来邻人抗议噪音的拍击声。

    静静地。以守株待兔之姿,黄雀在后之心,蹲踞在邻近天台上的眼睛,灵活地一眨一眨,闪烁着连孤狸也以难以企及的狡诈。

    他已经将全身的气息褪去,连“命”都不留。

    手掌洁净无瑕,但这完全不影响到这位年轻男子的信心。

    “乌霆歼,走火入魔的乌家传人,被废了一只手后倒是另辟蹊径。”

    神采奕奕的年轻男子看着被凶焰团团包围的黑影、如强弩般自城市的另一端狂猛奔向妇人所居的贫民区。

    年轻男子自言自语:“果然是传说中的不世天才,跟我不相上下。”

    “老天爷又怎样!别以为你可以永远捉弄我!我死了以后你还能拿我如何!我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恶意作践之下!”

    妇人对着窗外咆哮,从凌乱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厚大的塑料柄剪刀。

    邻人抗议的拍击声更猛烈了。

    踏踏踏踏踏踏。

    落雷般的踏步声。

    “死婆娘!”黑影的额头快裂开了,喃喃自语“要自杀还不如让我来动手!你可别把事情搞复杂了!”

    握拳。

    踏步。

    脚底下的水塔钢桶凹陷崩裂、大量储水顿时爆开。

    这一借力,黑影自顶楼高高落下,直到硬停在第四楼的阳台。

    黑影隔着窗口看着电视机前的妇人。

    “妇人的剪刀早了几秒,捅进自己的颈子里,鲜血浆了一地。

    两眼透着迷惘,她还以为站在窗口后的恐怖黑影正是来自地狱的死神,正要炼锁她的灵魂去地狱受苦。

    “臭三八。”黑影火怒,凶焰暴涨。

    眼前的窗户玻璃应声震碎。

    “运气真差,那也很正常。”

    蹲踞在隔壁天台观察一切的年轻男子微笑,说:“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倒霉样,被凶气团团包围住,迟早自食恶果,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没看过这么傻的猎命师。”摸着身旁深红色的灵猫。

    一人一猫,轻悄悄地跃下。

    猎命师的世界里,允满中国历朝历代相同的、最有传统的各种制度。

    是伦理严明,是长幼有序。老人的话比什么都还要重要,对年轻的猎命师来说,长老团与长老护法犹如神明般的存在,他们的只字片语郜是备受尊崇的铁律。

    但,猎命师的世界里同样存在着一点点例外。

    一个公认的天才,各方面都达到顶尖的好手,无论在什么世界里都会获得与他实力相提并论的尊敬。

    即使他很年轻。

    年轻如风宇。

    “混帐!看你跑哪里去!”黑影闭上眼睛,鼻子像鬃狗般抽动。

    并不远。

    那家伙,名为“_天堂地狱”的五百年凶命,它还在错乱自己被宿主抛弃的命运,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往下渗透入地板、慢慢坠落……

    黑影脚底凝气、骤放,磨石子地板劈劈啵啵嘶咬开七、八条大缝,自杀妇人的鲜血都浸入地板,整个房间诡异至极。

    黑影大喝一声,地板整个碎开,黑影强行往楼下追踪“天堂地狱”!

    匡啷!匡啷!

    黑影连同天花板的破石块坠到三楼,浑不理会一对正在看电视连续剧的惊恐老夫妇,专注嗅着“天堂地狱”令人绝望不已的气味。

    细碎的石灰粉在空气中飘浮蔓延。

    黑影感觉到“天堂地狱”的速度加快了,移动的轨迹变得很怪异、不确定。

    它知道黑影在追猎它。

    “嘿嘿嘿嘿,你也懂得害怕?”黑影依稀辨认出“天堂地狱”大致上还是往下逃窜,干脆一翻身,往下挥出一掌直接将地板轰然打穿、然后再打穿!

    一楼!

    “天堂地狱”开始往左奔逃!

    黑影大笑:“好啊!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大笑间又连续打穿两道水泥墙,身影穿梭在几户倒霉的贫户间,墙壁被怪力贯穿的巨大声响,吓得许多住户纷纷开门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常地狱”忽然往上暴冲!

    目瞪口呆的贫民们看着一道模糊小清的黑影,像逆射的陨石般往上冲破走廊的天花板,然后大块行板落下!

    “天啊,那是什么怪物?”一个窃居在此的游民揉揉眼睛。

    “那不是人啊……”老态龙钟的婆婆颤抖。

    黑影不知贯破几面墙、吓坏多少无知的住户,此时他已经来到第七层楼,与“天堂地狱”只差半个走廊的距离。

    “天堂地狱”不愧是吸取宿者踩在生命悬丝上,既惶恐又期待乃至崩溃的情绪能量。

    依照古文献,“天堂地狱”是个生成期高达五个世纪的老凶命,虽然甫被宿主抛弃,但第一时间没被逮到的它随即重振旗鼓,渐渐以不可思议的能量和意志力,在贫民窟里与疯狂的黑影展开生死追逐。

    一旦它被黑影或任何猎命师逮到、若遭到封印,它就会因为无法继续进食宿主的能量而停滞生长,从此便无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化成更凶厄的怪命,乃至蜕变成妖!

    所以它必须逃,逃出黑影的监视范围,重新找个倒霉鬼寄宿,继续它的修炼之路,有朝一日终能幻化成形。

    走廊,近乎直线的最佳距离。

    一人一命都快如疾风!

    “没用的!我比你还凶啊!”黑影狂暴大笑。黑影的笑声让脆弱的贫民窟震动起来。大踏步!黑影嘴巴张开!张开!

    张开到整个下颚几乎像蛇口一样,脱离了正常的骨骼极限!

    无形的“天堂地狱”紧张地缩成一小团,倏然穿透走廊右边的木板门。

    黑影像头失控的野兽跟着撞了进去,大嘴凶然咬下,却只见破碎的木屑被他咬烂。

    没吞到。

    但“天堂地狱”却消失了,一点气味郜没有剩下。

    黑影有错愕,但随即冷静卜来。

    因为他看见一张散发同类气息的陌生面孔,跟一头毛如烈火的红猫。

    这样的搭配再熟悉不过。

    “很惊讶吗?或许你想称赞我的猎命术神乎其技,乌前辈?”风宇穿着麂皮长大衣,温文儒雅地笑道。

    红猫“岩浆”则眯起眼睛,毛都竖了起来。

    像风宇这类的人,越是表现得温文儒雅,黑影就越觉得恶心。

    但除了两个人外,他的确没见过任何一个猎命师,能够在一眨眼之间将“命”猎捕并转录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储存到九命灵猫的体内,再从九命灵猫的体内转录出可供战斗的“命”于自己身上,最后完成将“命”封印在自己体内的血咒结界。

    总共有四个动作。

    这四个标准的、不能有丝毫失误的猎命流程,风字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速度是一般猎命师的几十倍,如果用在战斗上,绝对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这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所能够形容,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

    但黑影完全不认识风宇,显然风宇年轻得不得了。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不想我吃了你的猫,就将‘天堂地狱’吐出来!”黑影面目狰狞。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无法喘息的三个箭步。

    “晚辈知道打不过乌前辈,至少就目前而言。所以前辈不需要担心被晚辈擒回去接受祖宗家法这样有失颜面的事发生。”风宇笑得很有风度,很有风度到刻意的地步:“但是前辈的风范教晚辈景仰,拨点时间指点晚辈一番对前辈来说也是责无旁贷,厚颜讨教了。”

    黑影瞪着风宇,瞪着风宇手指间的钢铁扣环,十个扣环中间都有一条肉眼无法察觉的钢琴线。

    而风宇掌心的气味,则是佳命“千眼万雨”的低呜。

    “走,岩浆,回到长老护法那里,告诉他们我玩完随后就到。”风宇彬彬有礼,轻轻张开银银发亮的十根修长手指头。

    玩完?

    “千眼万雨’跟自信一点狗屁关系也没,可见你天生就是个欠揍的人。”黑影突然间很想杀人,将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伪君子“后辈”撕成一条条的肉块。

    唯一的拳头捏紧,脖子咯咯扭动,发出警告的恐怖关节声。

    黑影的身上,燎乱着莫可名状的黑焰。

    岩浆自顾一溜烟跑走。

    风宇微笑,优雅踏步向前。

    出手!

    五条银色细线如蜘蛛吐丝朝黑影射出,另五条细线则画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将黑影的去路封死。

    “多虑!”黑影大怒,右手刀破空一斩,一道缭绕着凶焰的气刃挣破了挡在前面的钢琴线,余劲还直扑风宇的笑脸。

    风宇早就料到这一击不可能成功,行有余力地避开焦臭的气刃,双手银丝快速盘绕护住自己,脚步踏着五行八卦与黑影游走缠斗。

    光是刚刚这一交手,风宇就知道自己与黑影之间的悬殊差距。

    但这只不过是目前的状况。

    猎命师之间的胜负,可不是套用强弱的算式就能说得明白。

    “我的名字叫风宇。”风宇惊险地避开黑影接二连三毫无间断的气刃连斩,虽然大衣、长裤早就被割得乱七八糟,但他在生死交关之际仍不忘自我介绍。

    “我不记死人的名字!跟帮你立碑的人说吧!”黑影突然右脚如鞭甩出,一道暴射出去的黑火好像活物喷卷向风宇。

    风宇冷不妨被扫断两根肋骨,还重重撞上身后梁柱,但他随即拾起地上的大衣破片、运气成块掷向黑影,勉强在片刻间将情势再度稳住。

    风宇以优异的战斗天资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千眼万雨”的生命能量也许最适合擅长临机应变的他。

    然而黑影的“火势”与武功实在太可怕,就连风宇也无法看清楚他被凶焰团团包围的面孔以及出手的精细角度。乌家不愧是猎命师操作火炎咒的最大家,火焰加附在每一招每一式上,变得连擅长防御近距离攻击的“千眼万雨”都无法招架。

    渐渐地,风宇连黑影出手的速度快慢也辨识不清,背脊被火刀砍了一掌,左脸颊被擦过一拳,身上的大衣完全被凶焰吹散,呼吸在灼热的场域中开始迟缓困难。

    但,这些风宇都料到了。

    所以他抱持的是“戏耍”的拖延战术,只要让岩浆逃走,这次的行动就可称成功。附加的,只是摸清自己与被激怒的黑影间的实力差距、体验黑影的“强”、看看自己能够撑多久……

    以及让黑影记住自己的名字。

    如此而已。

    所以风宇完全不感气馁,反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这样的心态在战斗中非常重要,尤其是在两名猎命师问的生死之搏。风宇全心全意求“在巧妙的防守中试着攻击”,而非“挫败对方得到胜利”。

    反之,抓狂的黑影身形如奔雷,但遇上削铁如泥、兼又灌注内力的特制钢琴线不断朝自己喷出,速度不禁大幅减退。

    无法以压倒性的实力取得胜利,黑影的心逐渐烦躁,看见风宇泥鳅般闪过大部分的攻击,更无法克制心中的不满。

    “你这乌龟蛋!”黑影在漫天飞舞的钢琴线中翻滚,他意识到风宇的微弱攻击不是全然落空,而是精巧的布局。

    风宇左手抛出锐利的钢琴线攻击黑影时,右手就会抛出同样的钢琴线封住黑影的“逃逸去路”,反之,若风字右手负责攻击时,左手就会封死另一端的去路。但以黑影骄傲的个性,他绝不理会所谓被封住的、需要闪避的去路,也因此黑影只斩断来袭的细线,却留下了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琴线,后果竟是让自己的身手更受制肘。

    “前辈夸奖了,晚辈只是献丑。”风宇再度硬挡下黑影的疯狂七连踢。

    黑影这七连踢具备七个角度、七种速度、七股力道,硬吃下攻击的风宇又断了两根肋骨,还被踢中右肩,差点举不起手来。

    那无所不在的钢琴线不止限制了黑影的行动,也反噬了风字自己,许多攻击都无法闪开、必须硬格住。这也测试了黑影的怪力,以及自己硬气功防御力承受的极限。

    “跟预料的一模一样,前辈,这次就一比零吧。”风宇吐出一口鲜血,全身百穴像长了眼睛般,迅速滑出钢琴线满布的对战区域,完全没有被割伤,还兼在半空中,用皮鞋底下的机关射出两团圆球。

    黑影感到不对劲,全身凶焰大起,冲上前!

    两团银色的圆球炸开,锐利的钢琴线朝一百多个方向射开!

    “别想逃!”黑影在半空中高速不规则旋转护身,愤怒地大吼。

    黑影单膝落地,地上全是如雨滴喷落的黑色灼热血液。

    黑影的眼珠子快要爆开,额头几乎要裂成两半。

    风宇得意地逃走,还成功猎走了对他极为重要的“天堂地狱”。

    “不可原谅……”黑影气极:“全都是一群胆小鬼,胆小鬼!”

    第二天,日本政府厚生省通过了扩大残障生活救济金的适用范围。

    第三天,浅草传出消息,财团大量收购土地,地价一路飙涨数倍,雷门一地的贫民住宅区全数被财团以破天荒的高价收购改建,并分配原住户日后的住宅单位。

    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天堂地狱

    命格:几率格

    存活:五百年

    征兆:与幸运或灾厄差之毫厘。手中拿着划有头彩号码的彩券却赶不上最后投注时间,或是因睡过头没赶上最后失事的班机。站在天堂的一端或坠进地狱的那一头,端看宿主的执念,或是“天堂地狱”的随机摆荡。

    特质:能量非常巨大的“天堂地狱”,将几乎无法掌握的超变动因素倾注在赛局里,使宿主因太过大意而骤然输掉,或慨然面对失败之际却突如其来地获胜。适合实力微薄的人倾力豪赌。

    进化:千惊万喜,山穷水尽。

    神田古书店街,夹在二手漫画书店问的中华餐馆,二楼,猎命师的秘密集会所。

    一只火红的猫儿端坐在蒲团上,舔着尖锐的爪子。

    最年迈的孙超与王婆盘坐在书房木椅上,最资浅的小楼、锁木、书恩三人恭敬地站在两列,身上都还裹着散发奇怪气味的伤药。

    一个戴着绿色太阳眼镜的中年男子跷着二郎腿、躺在书房的悬梁上。

    男子一头杂乱的绿色鬈发,不在意地抽着烟,还直接将烟蒂往下弹落。

    烟蒂全都落在底下一个光头女人的脑瓜子上,但她似乎不以为意,眼神有些呆滞。

    光头女人的脑袋倒也不是真的光得一乾二净,头皮上刺着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蜘蛛毛茸茸的脚像是紧紧抓住她的眼耳口鼻,仔细一瞧,那逼真的蜘蛛剌青是由细碎精致的咒文爬梭而成。

    而风宇,就坐在红猫“岩浆”的一旁,与光头女子相隔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不愧是年轻一辈中最受好评的猎命师,抢先在乌霆歼前将‘天堂地狱’抢了过来,否则后果真不堪想象。”孙超点点头,他明白风宇这孩子很需要赞美。

    不单因为这次的任务成功,如果你知道风宇是如何成为猎命师,谁都明白任何单纯的赞美对风宇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

    “过奖,晚辈自不量力。”风宇口是心非,笑得倒很优雅。

    “想来那乌霆歼也不怎么样嘛,徒有虚名。”躺卧在横梁上的绿发男子吐着烟圈,酸酸地说道。

    风宇并不理会,只是笑笑。

    绿发男子冷冷哼了一声,心中咒骂了好几十句伪君子的同义词。他一向与风宇不合,但风宇也一向对他明目张胆的反感不予置评,这让他心中更加不屑。

    “现在如何处理‘天堂地狱’?”王婆问,眼神扫过现场每个人。

    积聚五百年修行的“天堂地狱”生命能量太凶暴,即使已经落人这群猎命师的手中,极欲获得力量的乌霆歼也一定不会放弃,迟早都会找上门来将岩浆吃掉,届时若因此增添了乌霆歼的力量,将使得搜捕行动棘手好几倍。

    “鳌九?”王婆看着躺在梁柱上的绿发男子。

    “将岩浆留在这里,乌霆歼那小子既然这么自负,一定忍不住来抢。”鳌九垂下手,那手像是关节无声松脱般往下拉长,竞在瞬间长到将香烟头直接按在光头女子头顶的蜘蛛刺青上,慢慢炙烫出一个焦痕。

    那瞬间,光头女子头上的巨大蜘蛛图腾好像挣扎了一下,不知是否为幻觉。

    但光头女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

    “然后呢?”王婆淡淡地看着鳌九。

    “守株待兔,我跟阿庙联手的话,九成九可以杀死他。”鳌九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庙?”王婆看着坐在岩浆旁的光头女子。

    “我没意见。”阿庙面无表情,她的声音毫无高低起伏,机器人似的。

    鳌九与阿庙,是猎命师中生代里少见的绝妙搭档,两人自成为猎命师的那一刻起已搭配了十多年;鳌九的燃蟒拳加上阿庙的蜘蛛舞,实力几乎可以与一个长老抗衡。

    对他们来说,猎杀的技术远比猎命还要精熟,可说是十足的武斗派。

    “你们三个昵?”王婆转头看看锁木等三个资历最浅的猎命师。

    书恩与小楼上次吃了大亏已经不敢托大,两人只好看着思虑精熟的锁木。

    锁木皱着眉头,说:“如果将‘天堂地狱’转交给其他人,例如书恩,带去北京的途中难保不被乌霆歼抢夺,何况还有一个乌拉拉那小鬼从中扰乱。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风宇护卫着锁死‘天堂地狱’的岩浆回到北京,如此乌霆歼猎噬不到‘天堂地狱’,而我们持续在东京抢先乌霆歼一步将其余的凶命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带回北京请长老丢入‘炼命炉’里。”

    说着说着,锁木自己也摇摇头:“但这种做法无疑缓不济急,乌霆歼不靠灵猫,光靠自己的鼻子就可以找到恶劣的生命力量,说不定还更有效率?我们一群人在偌大的城市里与他追逐竞猎,赢面不大,万一不幸跟他碰头,最糟的状况还会死,身边的灵猫则被夺走吃掉。”

    王婆点点头,示意锁木继续说下去。

    “况且,风宇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跟乌霆歼僵持数分钟的人,有了他拖住乌霆歼,我们可以获得充足的时间变化战略,或者逃走或者将灵猫先送走,此时叫风宇先回北京,对我们的战力折损不小,十分不妥。”锁木说着,鳌九不以为然地瞪着他。

    风字笑笑,虽然他自己可没把握下次还能拖住乌霆歼“几分钟”。但对于赞美,他总是乐于接受的。

    “但我们也不应该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结果只会让乌霆歼在东京肆无忌惮吞噬更多的坏东西。我们应该分组进行猎命的工作,在完全不求战的情况下与乌霆歼的行动做时间赛跑。猎到手,就逃走,完全不求战;没办法猎到手,也不必强求,看看能不能将凶命寄宿者早一步杀死,然后尽量拖住乌霆歼让坏东西们窜走。”锁木深思道:“等到长老护法团大驾东京,我们再合围乌霆歼,将其扑杀。”

    “很保守,很好。”王婆点头,这的确很符合猎命师集团一贯的作风。

    绝对的去个人主义化,百分之百的胜算。

    “哼。”鳌九冷笑,他当然不至于笨到公然反对王婆对锁木的认同,但他心里盘算的,依旧是跟乌霆歼好好打上一架。

    会赢吗?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风宇可以,鳌九自认也没有问题。

    孙超意义深远地看着鳌九,鳌九索性闭上眼睛不瞧。

    “那从现在起直到长老护法团抵达为止,鳌九、阿庙、锁木、风宇一组,由锁木担任队长;书恩、小楼、锁木、王婆与我一组,由我担任队长。我想这样的编制应该在实力或判断的平衡上都没有问题。”孙超慢慢地说。

    “我有意见。”鳌九突然从梁上跳下,瞪大眼睛“凭什么要我听锁木的话?他算什么东西?论年纪论拳头,我都……”

    “闭嘴!”孙超的眼神变得相当严厉:“光你现在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你不适合担任队长,还是你想要我指派风宇?”

    鳌九胸口兀自喘伏,气愤得全身颤抖。

    “我没意见,锁木很好。”风宇颇有风度地微笑,虽然他也不以为然。但如果这个结果能让三十五岁的鳌九忿忿不平,那这个结果就是好结果。

    “我也没意见。”鳌九强自压抑怒气,闭上眼睛。

    “谢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其实这也……”锁木慢慢开口。

    鳌九突然一拳重重打在阿庙的脸上。

    阿庙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好,眼睛直视前方,不是在发呆,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鲜血自阿庙的鼻孔中汩汩流出,众人都愣住,然后陷入深蓝色的沉默。

    “没事了。”鳌九点了根烟,泄恨后情绪显然和缓得多。

    书恩感到极端不可思议,她跟阿庙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看王婆。王婆却只是叹了口气,拿着纸巾帮无动于衷的阿庙擦拭鼻血。

    书恩注意到,王婆的眼角带着泪珠,然后自己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好像有点理解了。也许自己也差点变成像阿庙这样的人吧。

    这可悲的命运,究竟何时才得以终结?

    “我有一点不懂。”书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乌家打破了规则让大家面临诅咒之祸,但乌霆歼搜猎这么多可怕的怪命,不就……不就是为了闯进东京地下皇城直取血天皇的脑袋?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去做?甚至帮助他搜猎怪命呢?就算乌霆歼死在地下皇城,诅咒的预言也正好得以解除啊!”

    这个疑窦放在书恩的心里很久很久了,若不是看到光头阿庙对鳌九泄恨的一拳毫无反应,她心中的大问号还是不敢寻求开解。

    “关于地下皇城的传说很多、很纷杂,什么史前怪物、异魔军队、无不描述得凶险无比。万一乌霆歼没有死在皇城,而是半死不活地被困住的话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全都要灭亡,一个都不剩。”王婆淡淡地说,将殷红的纸巾折好,一指按摩阿庙的人中穴道。

    “届时吸血鬼再没有强大的力量与之对抗,他们就可以走出日本,像二次大战那般烧尽亚洲黄土。他们至今还算安分,正好印证我们保持现状的决定,是正确的。”孙超的声音却有些言不由衷。

    “如果……如果不只是乌霆歼,而是我们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一齐冲进去呢?说不定……说不定输赢就看这一次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有机会的……”书恩的声音渐渐颤抖,因为她注意到大家都将目光避开她。

    就连那位骄傲的风宇,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刹那间,她明白了。

    原来这答案如此简单易懂。

    书恩低着头,看着双手。

    依稀,殷殷血红从记忆中不断涌出,再度爬满了皎洁的双掌。

    血红,似乎就只是血红。

    历史依旧停滞,不因为牺牲而推进半分。

    血镇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阴狠,不断勃发却又强自压抑的怒气,宿主的影子跟随光线变化而改变的速度缓慢许多是其外显。

    特质:以自身不断压抑的愤怒为中心,扰动周遭不安的气氛与情势,进而引发一个“城”规模的血腥屠杀。如果运用过当或错过引爆的时机,自身也可能丧命。

    进化:万里长屠等。

    两周前,江苏。

    那天天气很清朗,书恩从外面回来,即使身上沾满刚刚猎杀的吸血鬼气息,她依旧不以为意,还哼着小曲。

    因为今天是弟弟书史满十八岁的生日,据说连厉家与任家的前辈高人都要来庆贺,父亲一早就到车站等待,毕竟前来祝贺的两人都是长老护法团的成员,来头不小。

    “男孩子的生日排场真大,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还被捻出去追命哩,猎命师的世界也是重男轻女。不过爸却从没认真教弟什么术法,只让他一股劲地在外面玩。还是说,书史没这方面的天分?”书恩到浴室放了热水,咕哝着脱下鞋子。

    洗去与吸血鬼战斗的痕迹前,书恩愉快地将刚刚买回来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想给书史一个惊喜。

    “十八岁了,也该谈恋爱了吧?上次在街上碰见,书史旁边的女生说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书恩搓揉着头发上的泡沫,自言自语着:“不会,不会。书史他什么都会告诉我。”

    突然,浴室外传来许多谈话声,书恩倾耳一听,门外的声音平稳低沉,猜想是爸爸带着其他的猎命师前辈来了。

    而书史踩着拖鞋、懒散的招呼声也印证了书恩的猜测。

    “姐,洗完了就出来,换我洗,爸带两个伯伯来这里,等一下要去馆子吃饭。”书史在门外嚷着,语气很不耐烦。十八岁了,还是个没礼貌的小鬼。

    “洗好了,叫个什么劲?刚刚在家那么久也不会先洗一下?”书恩将门踢开,一边用大毛巾包起自己的长发.

    书史才要踏进浴室,就被父亲唤住。

    父亲身后的长板凳,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如狗。玄关处则站着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额骨高耸。

    “别洗了,直接出去把。”父亲严肃地看着书恩跟书史,说:“带着你们的猫,还有武器。”

    “天啊,今天不是要呋祝我生日吗?过正常一点的日子会怎么样?”书史懊丧地说。

    他几乎没被父亲严格要求过什么,自然也不会严格要求自己成为高人一等的猎命师,他最关心的,还是今天在学校里跟小女朋友发生的小争执。

    “别罗嗦。,’书恩捏了书史的屁股一下,她瞧见父亲的眼神比训练自己时还要严肃许多。

    “走吧,王兄。”额骨高耸的中年汉子姓任,任不归,原本居住在沈阳。

    “嫂夫人不会来吧?”胡子盖住半张脸的老头叫厉无海,上海的老猎命师。

    父亲点点头,默认了平凡人身分的母亲不会同行。

    下一刻,五个人、五只猫,就这么走在江苏大街上。

    弟弟书史闷着一张脸,被夹在任厉两人间,他走得快,任厉两人就走得快些,堕了后,任厉两人也不催促,只是跟着放慢脚步。

    此时街上非常热闹,台湾的周杰伦正好在附近开告别歌坛的巡回演唱会,各种摊贩群聚像个小市集,最吸引人的还是卖吃的小摊子,糖葫芦、麦芽糖饼、烤地瓜、卤味、烘鸟蛋、汽水红茶等,嘉年华的气氛。

    但越是热闹的空气下,书恩就越感到不自在。

    “妈有事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书恩不解,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父亲沉默不答。书恩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异状。

    父亲停下脚步,在一问卖糖葫芦的小贩前。

    其余四个人也跟着停下。

    “书史,想吃吗?”父亲问。

    书恩不可置信,这实在不像是严厉的父亲。

    但大概是任厉两个陌生人面前,一向贪吃的书史不想显露出想吃糖葫芦的意思,所以摇摇头,眉头皱了起来。青少年的别扭。

    “我想吃。两串。”书恩说,父亲点点头,向摊贩买了。

    书恩接过,很自然地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弟弟,弟弟没有说什么便吃了。说到底还是这个做姐姐的最了解他。

    五人跟着父亲的脚步,走进远离喧嚣的小弄里。小弄复杂曲折,顺着地形缓缓往下延伸,渐渐地,巷弄的密度越来越稀疏,有些荒僻了起来。但书恩对此相当熟悉,因为这附近是父亲教导她许多术法与斗技的偏僻地方。

    最后众人来到一一片低洼的林子地,举头一望,还可见到灰白色的房台罗列在上方。既靠近城市,却是人迹罕至。

    父亲的脚步终于停下,回头看着任厉两人,眼光像是询问着什么。

    只见两人张望四周,确认了什么后,缓缓点头。

    带着凉意的山风吹进了林子里,书恩脚下的猫哆嗦了一下,书恩察觉有异。

    书史手中的糖葫芦正好吃完。

    “搞什么啊,神秘兮兮的。”书史有些埋怨,这算什么鬼生日啊。

    厉老头蹲下,身上的气赫然源源不断高涨,一瞬间突然以他为圆心、四处喷涨开来,吹出一个约莫十丈大的圆,将地上的落叶全部吹散到圆的外头。

    圆里圆外,壁垒分明。

    任大叔点点头,捧着猫,与厉老头纷纷跃上树的最顶,在刻意吹画出的圆的两端上,监视着下面动静似的。

    父亲站在圆心,看着姐弟两人。

    “这是做什么?”书恩警戒,牵着弟弟的手,后退了一步。

    父亲眼中依稀泛着泪光,却又一闪而逝,回复到不带情感的、刚毅的脸。

    “一个小时后,你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人。”父亲平静地说。

    父亲语气之平静,好像正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书恩身子一震,牵住弟弟的手一下子松开。

    “在这个圆内,杀死对方吧。”

    林子里,诡谲不安的气氛。

    “为什么我要杀死弟弟?”书恩。

    “别那么自信,说小定是弟弟杀死了你。”父亲寒着脸,厉声道:“动手吧!”

    “怎么搞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嘛!”书史惊骇莫名,勉强摆出战斗的姿态,但在颤抖。

    书史豢养的灵猫弓起身子,缩在他的脚边,沾染到紧张的气氛。

    “爸,你别开玩笑了,书史他根本……”书恩握紧拳头,突然感觉到父亲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悲怆气息。父亲是认真的。

    非常明显,父亲,要借自己的手杀死弟弟书史。

    这几年来,父亲根本不怎么督促贪玩的弟弟练功,却很认真地考察她每个月武功的进境,一有疏懒,就会严厉斥责。有时候父亲还会猎捕城郊的吸血鬼,丢到上锁的屋里让书恩做战斗练习。

    但对于弟弟,父亲只是随便提点一番,不沦是法术或是击打的技巧,书史马马虎虎,父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点曾让书恩感受很差,认为父亲偏心,重男轻女。

    但年纪越来越长,书恩才感觉到父亲灌注住她俩身上的期待有着根本上的差异,父亲对弟弟的特意放纵,是相对的不放期望。

    书恩自模模糊糊理解到这一点后,对弟弟就越关心,她潜意识里同情不被期待的弟弟,虽然弟弟乐得轻松。

    而现在,父亲要他们杀死对方的战斗背后,只存在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果。

    “书恩,书史,这是你们的命运,除了用彼此的鲜血接受,没有别的选择。明白了就开始吧。”父亲身上缓缓散发出一点一点的斗气,像是要引诱这对姐弟似的。语气很平静,几乎已不带悲伤。

    厉老头与任大叔在上头,两双眼睛虎虎威吓着,监视这场手足相残的可怕仪式的进行。

    书恩摇摇头,自动后退了一步。

    “弟,别害怕,姐姐小会伤害你的。”书恩说。弟弟发抖着握拳的样子,让她觉得很小忍,压抑心中的害怕,小让浮现在脸上。

    “姐,怎办?”书史呼吸不畅,汀流满襟,怯生生地避开父亲的眼神。

    “别怕,我们俩谁也别动手,看他们能怎么办。”书恩咬牙,一手按萘着自己肩上不安颤动的灵猫。

    完全莫名其妙的战斗。一点也没有必要。

    “小弟弟,这种事很简单的,只要轻轮挥出第一拳,剩下的动作你的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去完成它,你姐姐的身体也会呼应你的动作,就像跳舞……对,就像跳舞。战斗就是这么回事。”历老头在树上说。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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