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就又发现，手指开始隐隐作疼了。
我伸出手指凑近阳光，食指和中指的指腹部凹陷进去，里面是空的，内壁上排满均匀有序的密密麻麻黑色的突起，我凑近仔细一看，每一个黑色突起周围自带一圈泛黄的粘膜，将这些突起包裹起来，相互拥挤着要从缺口处溢出来。缺口边缘的肉已细化成为一圈小肉刺，像八目鳗满嘴一个一个的小尖牙。我脸色煞白，拼命上下甩手指，揉搓着，可触感真正感觉到了那儿的凹陷。我盯着它们，脸向后躲，可它们真真实实存在在我的身体上。
我发了疯地跑进浴室，站在镜子前的浴缸里脱去全身的衣服。我的胸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满整个乳晕的一个一个小洞，洞里面有一只一只灰色的、圆头的东西探出来，与洞壁隔有很大的距离，中心黑色的斑点像一只眼睛。肩头、膝盖、脚踝全是，一片一片地布满我所有的关节处。我的手伸向后背，侧过身，镜子里看见的，无处不是整齐排列着的小黑洞，灰色的圆头，从脖颈一直长到臀部的上方。这些“眼睛”各自四面八方转动着，整个身子像有无数的颗粒在颤动和游移。我惊叫着奔过去开门，可浴室门背后大大小小的锁孔也变成了一样的样子——无数的黑洞，无数个灰色的蠕动。
我恐惧，我害怕，我绝望，想把它们全部一颗一颗抠掉却没有勇气下手。我失去理智，抡起立在墙角的自行车把向镜子摔去，瞬间玻璃碎裂，碎片飞进了我的额头上、胸脯上、膝盖里。它们毫不犹豫狠狠地插进去，鲜血随之淌出，流进了一个一个细而密的黑洞中。
日将昏，我仍双手抱膝坐在一片碎玻璃铺就的浴缸里，它们对我的刺痛让我格外冷静。我的眼与膝盖近在咫尺，看着上面黑洞的面积不断地扩大，已经比早上多了三分之一，于是我面无表情地拿起手边的碎片，是比较大的一块，向膝盖削去。
皮随之脱落，我看见灰色的圆物纷纷脱落，四散着碰在浴缸壁上，黑洞消失不见，顿时莫名地舒畅无比。于是一下一下，将碎片向两个肩头挥去。全身目之所及处我都一一消灭，细细的血丝从身体各个地方流下。
浴缸底的碎片在血泊中若隐若现，反着通气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将一片闪动映在红色的汪洋中。我被这番景象深深吸引住了，这片海是我向往的海，海中的暗银色光线蜿蜒游走，是我一直想和J看的景色。
浴室渐渐暗了下来，到一切近乎看不清的地步，我这才意识到浑身穿透过来的火辣辣的炙热的疼痛，像蚂蚁一样布满全身，咬上裸露的皮肤。我咧着嘴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客厅被黑黄色灌满，我独自站立在这种黑热里，像一块红红的煤火，周遭弥漫着熄了不多时的炉膛里的灰烬。
我呆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卧室，拿起医用纱布一圈一圈将自己全身缠绕包裹起来，只有头颅露在外面。像一株被人精巧包装过的绝美的水仙。
手指处又渗出暗红的血来，一副支离破碎的躯体残吊在夕阳中摇摆。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复仇欲望，此刻我的意识格外清楚，思维异常敏捷。于是我又一次立在镜前，昂起头盯着自己——在黑雪纷飞的秋季，我看树上挂满了头颅，真如树叶一般繁密，秋天来了，每一个头颅都会枯干。
我走上阳台拨通了那个电话。
“来接我吧，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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