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我娘亲和永安哥哥都说过的，好孩子才不要胡乱喝酒呢，”天禄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夏姐姐，快点，我牵着你一起出去。”
夏忘歌嗤笑一声，将一根手指塞给他，领着他一起走出了瑶池的大门，边走边问：“你今天是吃错了药了吗？平时不是躲避我都来不及，刚刚还说要在秀才跟前摆好样子。怎么现在又想和我一道出来？”
天禄仰着头看她，乖巧道：“夏姐姐，永安哥哥现在被关了起来，没办法保护你了，我就只好代劳了。我看你心情仿佛不好，不然也不会非要出来喝酒啦，你是不是担心永安哥哥啊？我是一片好意出来陪你的，夏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像欺负他一样欺负我啊。”
夏忘歌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才露出一抹怪笑：“小鬼头，你莫不是觉得你永安哥哥可以保护我吧？”
天禄像是被戳到了软肋，当即跳脚，嚷嚷起来：“为什么不可以？永安哥哥一直都很着紧你啊！”
夏忘歌不欲理会，默然扯了他一把，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两人一起走了不多时，桃花掩映之下，“屠苏”的招牌露出一角。
夏忘歌在走进瑶池之前，才在这家酒肆里喝了不少的酒，她又是个有些念旧的人，便抬步往屠苏酒家走去。
屠苏酒家的大门依然是敞开的，春天风沙大，因为疏于洒扫，桌上蒙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柜台后也没有了老板的身影。
店里的酒香气也已经没有原先浓郁了，估摸着是老板娘病重，老板无心酿酒，不过几日，就将生意给耽搁下来了。
夏忘歌颇感失望，店里静悄悄的，她不甘心，喊了几声，才听见后院有杯盏摔碎的声音。天禄怔了怔，问道：“夏姐姐，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夏忘歌微微挑眉：“不会吧？我猜老板去打水了，老板娘听见我们这样的老熟人进来，激动之下打翻了茶杯也说不定。这屠苏酒家说什么也是在瑶池门口，好大一个门派呢，谁敢在这里造次？况且……”她稍稍压低了声音，“你忘了么，老板娘可是个魅呢！”
天禄点了点头：“话是如此没错，可是么，老板娘那般激动，我们还是进去说两句话罢？”
夏忘歌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也答应下来，和他一道往后门走去。
明明是春天，小院里却有一种淡淡的萧瑟凄寒之感，夏忘歌骤然停住脚步，轻声问：“天禄，你说这对鸳鸯中，不会有一个提前走了吧？”
天禄吃了一惊，脸上变得为难起来：“这样的话，剩下的那个人，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之于世的全部意义，不过是一场又一场陪伴或者被陪伴罢了……”夏忘歌这句感慨还未说完，小屋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是……夏姑娘？”
夏忘歌缓了缓，才听出这声音是老板嘉韵发出的，携着天禄快步走了进去。
小屋里一片狼藉，像是经历过一场厮杀。老板躺在地上，眼睛里是淡淡的神采，看见夏忘歌，像是舒了一口气，甚至微笑了一下：“夏姑娘，我就晓得你们还会再来。”
夏忘歌眼风扫过，发现他的腿上血污遍布，怕是已经断掉了。她心里一紧，上前扶起老板，急急问道：“发生什么了？柳蓉呢？”
老板眼里闪过一丝血色，仍然是微笑的神情，但话语却令人心寒：“柳蓉死了。被人杀死的。”
夏忘歌和天禄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嘉韵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半晌，夏忘歌才问：“你的腿也是那人做的？”
老板点了点头，轻轻一叹：“我苟延残喘，为的就是等你过来。夏姑娘，门外的桃花树下埋了二十坛酒，是我和蓉儿当年亲手酿的，预备我们女儿出嫁时再挖出，可是如今看来，我们是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这些酒算作是给你预备的酬劳。我不做他想，只想求你，为我和柳蓉报仇。”
他声音里极其疲惫，夏忘歌张了张口，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老板担心她不肯答应，拼命握紧了她的手腕。他此时再拼了力气，对于夏忘歌来说，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气，因为他着实太过虚弱了。
夏忘歌晓得他大限将至，狠狠握了握他的手：“你放心，我给你们报仇。那二十坛酒我一杯不要，事成时候，悉数给你们带上。你们轮回也好，湮灭也罢，左右都是在一处的，总会有女儿出嫁的那一天。”
她说及此，天禄被触动，哇哇哭了起来，夏忘歌一把将天禄提起，往外扔去：“那个害死柳蓉、打断你腿的人，你可看见了相貌？”
老板得了她的担保，心神一弛，最后喃喃说道：“杀死柳蓉的是一个小女孩，穿着蓝色的罩衫……”
“小天？”夏忘歌愕然，她原本以为小天不过是个对丹青卷抱有某些不可告人目的的女孩，却万万想不到，她竟然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坏事做尽，让人恨得牙痒。
老板将唯一的线索说出，心事已了，身形便渐渐变得模糊，骤然间，如同流沙一般散开。大概他得到了柳蓉的法力滋养，也会和魅死去时一般，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又或许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为的是陪伴柳蓉一道离开。天禄此时正抹着眼泪走进来，夏忘歌一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没有让他看见老板身形消散的情形。
地上散着许多字纸，大约都是老板在这里苦等夏忘歌的时候写下的。夏忘歌捡起一张来看，上面字迹遒劲，最后一笔更是力透纸背：“磐石无转移。”
天禄依稀晓得发生了什么，嘤嘤又哭了起来。一片狼藉的小屋里，唯有天禄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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