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似乎有头狼在嚎叫。
然而本大侠闻此声却精神抖擞,喜滋滋的解开栓在马褡裢上的老刀,盘着腿,等待有被群狼追赶逃亡过来的人群,或是看上我这匹马的狼群。
有人群,老子就得救了,而有狼群,哼哼,老子今儿个就能吃肉了。
这马好歹跟了我半个月,要说吃它,老子还真心有点儿舍不得。
果然,不一会,本大侠就远远看见黄沙满天。
而这漫天的黄沙之中,隐隐的马蹄踢踏声。
接着,老子就看见一支商队沿着沙丘疾驰而下,裹着漫天黄沙逃窜过来。
后头跟着一群瘦狼。
玉帝如来王母娘娘,看来本大侠的人品终于好了一次。
于是本大侠运起内力一跃而起,使轻功急急冲上前去,身影凌厉如风,侧身翻过马后,而后拔刀运气一横,刀气呼啸而过,为首的狼群登时倒了一片,头狼自然无可幸免。
狼群骤然痛失头狼,如失主脑,仰天哀呜了片刻,愤愤的看了一眼本大侠,四散逃了。
而后老子拄着刀金鸡独立,从容接受人群的感谢。
为首的一个老头拱手而笑:“老朽等人承蒙大侠舍身相救,感激不尽,不知大侠此行欲向何处,如若同路,可否请大侠与老朽等人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本大侠弹尽粮绝,自然求之不得:“想在大漠人烟处小居数日,不知老爹去往何处?”
老头儿闻言两眼放光:“甚好甚好,老朽等人也正要往深处去。”
于是达成共识,老头儿匀出一匹好马给我,顺便把我那匹晕厥的爱马绑到一张木板上拖着,一行人八匹马,十五六只骆驼浩浩荡荡往大漠深处驶去。
随行的母鸡下了个蛋。
本大侠蹲在地上,挖了个洞,把那枚从马蹄子底下抢过来的鸡蛋埋了进去。驼队的几个小伙子跑过来给我送水和烙饼,顺便凑过来看我刚刚大展神威的刀,望着那把我花了二百文买来刀的眼中充满着艳羡崇拜。
老子叹了口气,使刀的人明明是我。
待小伙子们挨个摩挲一遍刀身依依不舍的离开之后,本大侠方才得以挖开洞,拿出那枚鸡蛋,刚吃了一口,就有人拍上了我的肩头。
本大侠窃蛋心怯,差点噎着。于是赶紧把那一半也吞进嘴里,往前挪了一挪,把剥落的鸡蛋壳坐在屁股底下,而后做从容状回头。
一张风干老树皮脸近在本大侠眼前,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清晰可见,那张脸此时正笑的春风满面,两撇山羊胡子上还挂着几粒饼屑,估计才刚刚吃过饭。
本大侠朝他颔首一笑,顺便把嘴里剩下的一半鸡蛋咽下,寒喧道:“老爹吃了?”
老头含笑搓了搓山羊胡子,胡子上的饼屑立即掉了几粒下来,颔首道:“吃罢了吃罢了,行路粮食粗糙,实在难为大侠,等到了腹地,一定好生宴待。”
本大侠呵呵一笑:“多谢多谢。”
然后闲话一叙,老头儿便如打开了话匣一般滔滔不绝,说了一通这几年的生意怎么难做,大漠里的人怎么难过,大漠如今一年总共才下二两雨,马贼如何之猖獗的等类,最后还谈起了天明教:“这几年天明教四处敛财垄断四方贸易,一家独大,不过万幸此次华山论剑天明教没能一举夺魁,要不然武林独大小老儿这买卖还真是做不下去的。”
我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做安慰,心道:同病相怜,托天明那鸟教主的福,本大侠也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老头儿的话题字字离不开抱怨,本大侠听了半天是困意横生,只迷迷糊糊的看见老头儿两片嘴唇在不停的开开合合,然后,然后……
“驼头爷!驼头爷!不好啦!黄沙,黄沙来了!”
本大侠突闻此声,被吓的抖了三抖,末了悠悠转醒,遥遥看见老头儿已经跑着去招呼驼队准备跑路,回过头来看见我,忙急喊:“快快上马,黄沙来了!”
此黄沙非彼黄沙,这是一句行话,大漠人的叫法,唤的是马贼。
我回身翘望一眼,见西北不远处山头隐隐涌起一阵黄风,数量看上去还颇为可观,此情此景,换作旁人定会拔刀而立,等待与之一决雌雄,但本大侠向来主张自知之明,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再说的道理。
于是赶忙翻身上马,策到老头儿身边,道:“驼老爹,往哪儿走?”
老头儿牵着马回身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赶紧观望四周:“搏一搏,往北去,北面是斜坡,下马快的很,大漠上拼的就是体力,看看能不能甩掉。”
本大侠梗脖望了一眼,那坡果然陡得很,而且一不留神还有秃噜下去的危险。
但是本大侠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不如权且跟着逃命,一行人火速翻身上马一路狂奔,本大侠趁机回头望了一眼,遥见那股黄风大有渐渐逼近的势头,再往前一看,老头已经甩我八匹马去,赶忙策马跟上,心里却暗暗在想,情况不太妙。
果然,不到一碗茶的功夫,人仰马翻。
天杀的马贼在陡坡下头沙地里铺了一排的铁荆网,前勒马后不及,全部齐刷刷的滚了下去,有几匹马还滚到了铁荆网上,正好其中就有本大侠的马。
而本大侠收腿不及,于是本大侠那条还未好的伤腿,就又深深的扎进了铁荆里头。腿下的马肚子被捅破了几个大窟窿,光荣交代,马尸压的本大侠那条腿生疼。
老头儿犹在一旁呼救,本大侠尚好的一条腿踹着马尸,奈何劲不得巧,它依旧不动如山。
黄风带起一股浊沙威猛而又迅速卷席到了本大侠等人的身边,本大侠掀开眼皮子瞅了一眼。
沙太大,看不清。
然而他们领头的那个开了口,犹自带着一口关内汉中的腔调。
“日他个先人板板!这群瓜蛋子,跑滴还忒贼快,哼哼,不照样还似落到老子的手里,银还不小,都绑忒起来!顺便把东西检检!”
人确实不少……
老子伤残病腿,挣脱不得,只能顺从的让他们给扒拉着拖出来五花大绑,心里却在琢磨,这汉中隔阳关山高水长,且不接壤,怎的这帮人还能千里迢迢的跑到阳关当马贼。
想着的功夫,给我绑麻绳的小喽罗惊叫了一声,远远的朝他们领头的吼道:“老大,这小子还带着刀!”
本大侠让这小子一嗓子吼得一个哆嗦,那小子急忙将本大侠的刀卸了下来,朝我冷笑:“带家伙的,怕是会些功夫吧!等我禀明了老大,立马让你脑袋搬家!”
本大侠眼都抻直了,这是把我当押镖的了,三商一聚走,劫财先斩东家镖,他若真将本大侠当成押镖的伙计,那本大侠只得等候脑袋搬家。
于是本大侠腆着脸,呵呵一笑正欲开口之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山无水尽,万幸的是那老大正在抱怨铁荆网做的不好,害的扎死了好几匹马和骆驼,怒火正旺,哪里还有心思管老子到底带不带刀。
只见他连头也没回的呼啦的摆了摆手,怒吼道:“你个瓜娃子!连把忒刀都没见过的嘛!快给老子边呆着去!”
小屁孩的目光炯炯,犹自带着满腔不忿,本大侠无声的咽了口吐沫。
又见小屁孩冷哼一声,似乎不屑,而后又洋洋自得的眼神上下瞄了我一眼:“你个押镖的别得意,我老大现下心情不好,等会我还得再去跟他说!”
老子一听,眉毛都绿了。心道这个熊孩子,多半是大漠的黄沙吹刮到了脑子里,脑浆子糠坏的不轻。
不过想归想,这话可是明说不得,况且不止不能明说,本大侠还得抹尽了面子做小伏低让那熊孩子打消跟他大佬告状的念头。
没错。面子问题其实大抵便如同那话东西,虽固然十分重要,但不到情非得已的份上也不可能时不时的就牵出来溜溜,况且这个东西讲究的是内涵,再者说就算这真是那话东西,那和命来比,当然还是命重要。
老子吐了口闷气压了压火气,喊住那小屁孩:“嗨我说你生个什么气?你老大既然都没把我那把破刀给当回事,再者你瞧见我这腿的吧,都残废了,这带把破刀防身最是寻常不过,你要是再去跟他说,你觉得你头儿的能怎么说你?”
那小孩显然懵了懵,而后又朝我瞪了过来,犹如炸毛的猫,惊弓的鸟:“干你屁事!”
我心说你不废话,那可关乎你老子命的事!
然而当我正想套个圈接口圈小屁孩进洞的功夫,却又听见那领头的开口说了话:“把那些个瓜蛋子都绑做一处!”
那小孩听完,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便又朝我瞪了过来,而后颇带着点报复意味将我一路推搡到了人群之中。
可叹本大侠这条苦命的腿,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等这小孩将我栓住绑好,我往右一瞄,目光正好对上了一张风干橘子皮的老脸,那张脸上的三撇山羊胡子哆哆嗦嗦,瞟了我一眼,便又十分心疼的望向了那一堆马贼正在清点的货物,脸色成锅底黑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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