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放心啊,莳存可是……公子煜的人。”
我轻轻摇头道:“你不是。”
她却像是愈发开心的笑道:“果然还是姐姐了解公子,不过会是的,很快就是了。到时候一殿之臣,还请姐姐多多照拂。”
“不敢,说不定谁照拂谁呢……你知道的比我还多就是了,哪里需要我照拂。”
贺莳存此次静默了一会儿,也不笑了,半晌她才低声道:“太早知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对吗?比如姐姐你……”她声音戛然而止,我皱眉,却不好再问。
进了宫便换了一顶小轿,由宫中侍卫抬着,一路往前走。这人对祁国王宫,似乎比我还要熟悉。竟是一路通行,也不知是得了什么令符,这样好用。
下了轿辇,我就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王宫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朱红色深墙下摆着稀稀落落几盆花草,夜空中似有隐隐的丝竹管弦之声。仰首可见不远处一落不高的深色楼台,掩在一片苍翠中,藤蔓顺着宽阔的青石斜面爬上二层,有些苍茫的大气,在处处雕梁画栋的祁国王宫中并不常见,却不起眼,地处王宫东北角,远离喧闹。
是章淮台,我在宫中的居所。
贺莳存在一旁立着,偏着头瞧着章淮台,不远处挂着的橘色风灯慢慢的转,长长的穗子垂着。
“姐姐不先去拾掇一下么?还要去见公子。”
我看了一眼目光仍未转回的贺莳存,大步的走进章淮台。热水已在木桶里氤氲蒸腾,我并不打算去想是谁将一切安排的这样妥当,直觉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事情发生,我有些心慌,很久没有的感觉。心像是被什么握着,若有若无的吊起来,又放下,再提起来。
水面上漂着仍未被打湿的朱红花瓣,我伸出手,将一片按到了水下,在掌中揉搓成一团,而后跨出浴桶。带起的水滴落地板,留下一串微微反光的足迹,我扯了衣服裹紧,却不能抵挡从脚底蔓延上来的寒气。
准备的衣服有些奇怪,深紫缎面,裙裾堪堪过膝,像是八幅裙摆的束腰番服,在烛光下流动着暗色纹路,配一双墨色短靴,并不是祁国常见形制。
出去时便见到了不速之客,纪东歌背对着我与他们对峙,难得的是双方并无剑拔弩张之势。我悄无声息的站到她背后,对着羽卫那群人咧嘴一笑。
没有想象中的惊诧,我摸摸怀中那面令牌,若有所悟。想来是还没有得到“慕安已死”的消息,因为信使被我截在半路了。
“慕安统领回来了啊,倒是好大架子,这样的喜日子不先拜见您主子,躲这儿来做什么。”为首的人笑道,语气似乎有些嘲讽与怜悯,使我更加不安。
纪东歌扭头,神色惊喜,就要跪下。
“这样的喜日子,你们也不好好侍候主子,想来是你们主子闲得很了。”我不动声色的按住纪东歌,不让她动作。
这几个人闻言面色一僵,随后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扭头便离开了,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纪东歌喜道:“统领您回来啦!”
我嗯了一声,将怀中令牌交给纪东歌,拿起堆放一旁的玉骨扇与龙泉剑就往出走。
“统领——”纪东歌慌忙叫住我,我扭头,她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我方皱眉,就听到后面传来贺莳存的声音。
“今日是卫国公主绮婳与祁国公子煜,祁卫将喜结秦晋之好的日子,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下了。”
我怔怔的看过去,脑中一片空白,有沉甸甸的大石头压了下来,压的我眼前一黑,手中龙泉剑忽然滚烫,烫到我无法握住。当啷一声,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贺莳存在那里说了些什么,我再不能听见,脑中唯余秦晋之好四字,轰隆隆的响。
孟徵便在此刻惊醒,泛着浓厚血腥气的前事旧忆冲破闸门,一股脑的涌进头内,她睁了眼,一滴泪猝不及防掉落。眼前是自己怔然背影,她的灵魂漂浮在空中,不得动弹,看自己,看一出前尘往事。后山迷蒙岚气,落了一地的湿漉漉花瓣,握住纤细白皙脚踝的那一只手,热度穿透肌肤,那一轮高悬血月,一场暴雨,一条红色沟渠,暴雨冲刷过一地断壁残垣,鲜血肆意流淌。
像是人死之前放的走马灯一般。
大约是梦织诀被触发,将孟徵困在了里面。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卷土重来,她却只能在这里看着前日的自己,无能为力,逃离不得。
慕安慕安,孟徵终究又变回慕安,忘不了的慕安,躲不过的命运。
慕安在那里站了半晌,然后啊了一声,点点头,拿着剑往出走。
纪东歌惊道:“统领别——”贺莳存目光一紧,上前一步,抓住慕安袖子。
慕安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奇道:“干什么?你拽着我做什么?”
纪东歌将令牌按在手中,折成一团,欲言又止,慕安就走过去,从纪东歌手中抽走那面令牌,手指一张,一掌金粉洒落一地。
“我该去拜见主上了,诶……我还带了礼物,一定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慕安微笑着喃喃,面色欣喜,纪东歌慢慢的跪倒下去。
贺莳存犹疑道:“你……没事吧?”
慕安莫名其妙看她:“我没事啊!我怎样,我是高兴,可也没高兴的疯了。”
贺莳存默然,只得随着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慕安走出了章淮台。慕安表现的越平静,贺莳存就越害怕——怕她气疯了。
夜色浓重,贺莳存揣着袖子走在宫墙底下,长长的甬道,高高的墙,盆里不知名的花开的艳绝,雪青色的花瓣在如水的夜色中一片一片挣开,舒展的肆意,纤长的花枝撑着硕大花头,向上挣扎。花无叶,只光秃秃一枝,盛开在幽寂的宫墙之下,像是快撑到了极限,却将自己绷成一杆笔直的剑。
贺莳存轻轻一叹,前面深紫的背影走的不疾不徐,像是什么也未发生,步伐也很稳健,腰身拔的很直。贺莳存快走几步,追上了慕安。
夏桓殿位处西四宫间,修建的大却不很精致,一般用作接待小国女眷,而卫国并非中山那样小国,安排在这里就很有深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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