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极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您说……他是喜欢我么？”
一旁立着的嬷嬷就笑道：“自然是极，像公主您这样的可人儿，哪个能不喜欢呢？”
魏绮婳以手托腮，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对……”
“不管怎样，那祁国公子——总不得娶了您么？公主您便安了这心吧。”
魏绮婳仍旧摇头，那嬷嬷只好无奈的住了嘴，半晌却又凑过去问：“阿绮啊……你愿意回去么？老奴这话理应烂在肚里，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老奴看着您长大，总不舍得您受半点委屈——您高兴这婚事么？”
魏绮婳微微笑了起来，她点头：“高兴……不高兴又能怎样？祁国愈发的强了，梁国公使此刻就在隔壁住着，我只怕这夜生了什么事端，便是高兴也得变了不高兴去。”
这次嬷嬷没有说话，而是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魏绮婳直起身来，奇怪的扭头去看，却在看到嬷嬷的那一刻僵住了身体，瞳孔骤然紧缩。
“你好啊。”慕安淡淡的问候了一句，顺手将插在那嬷嬷后心上的黑色箭头拔下，扔在地上。嬷嬷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砸出沉闷声响，血液很快将地衣洇出一片深色。
“你……还是来了啊？”魏绮婳抖着唇，半晌说了这样的话。
“什么意思？”慕安左手握着龙泉剑，玉骨扇塞在腰间，她就这样慢慢走近抖得越来越厉害的魏绮婳身边。
魏绮婳将身体绷紧，她犹豫着说：“你穿着梁国服饰，可你应当不是梁国人……”
慕安停下脚步，挑眉。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比如老祁王不仅想杀了人，还想栽赃梁国，做个一箭三雕的计策。她将身体前倾，俯身看着魏绮婳。
“你为什么不喊人救你呢？”
魏绮婳闭眼道：“不会有人来救我的，不会——”
慕安叹息着摇头，顺手将身底猛然刺出的银色小剪带转了方向，刺进了魏绮婳脖颈下方。鲜血喷射出来，撒在慕安裙摆上，慕安低头，扯了一块儿下来，塞进魏绮婳手中。
“我们都是将死之人，其实并无什么不同对吧？你来祁国很开心么？我也很开心……你死的开心么？开心不开心又有什么用，不是早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么……”慕安提着剑，最后一句也不知在说谁。魏绮婳的今日，不就是她的明天么？她们没有区别，都是牺牲品。
门口并无守卫，一个人都没有，整个祁王宫仿佛陷入了沉睡，在天边挣扎着出现第一缕微光前沉睡不醒，什么都听不到。
卫国公主死在了祁国。
慕安静静的立在政仪殿的偏殿内，与正殿隔着一道门，门上垂着细密的珠帘。祁肆已经将目光梭巡了几个来回，她在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就被发现，却没有人管，大概也是将死之人的一个特权了。
祁煜与祁恪并排站在群臣之前，慕安将目光远远的黏在他身上。祁煜极少穿这样沉重的藏青色，袍角纹路也像石头一样沉沉坠着，整个人像是亘古不变的一座青石像。祁恪正在不安分的动，大殿之内陷入一片死寂。
报信的人还在路上，卫国却已知晓了此事，梁国公使急着要走只得生硬拦下，囚在原先的地方里。此番魏绮婳一死，不是与卫国撕破脸皮，就是要将梁国推出去了。
慕安瞧着，唇角一抹冷而淡的笑。
老祁王也不知怎样想法，生生要挑起这战火。
堂上不知是谁先挑起了话头，局势越来越混乱，不过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暗示公子恪没能娶到公主心有不甘，一派极力将公主死因往梁国公使身上推。眼见老祁王眉头越皱越深，祁煜咳了两声。
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两方人马都向祁煜看去，祁恪眯着眼，足尖画了几个圈。
祁煜慢悠悠的说：“连城以为，这件事还要等卫国的回信。”
寂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冷笑。
大殿里又开始吵闹。慕安也冷笑了一声，抱臂就往出走。外头阳光正好，慕安将玉骨扇握在手中翻覆，似一只玉色蝴蝶一般，她张口，穿出清浅哼声。
“月儿哪高高挂呀，小妹妹我化蝴蝶呀。
树儿哪快快长呀，给我做那嫁妆箱呀。
淇水哪照旧淌呀，红绸儿满江的红呀。
妹妹我就要走呀，郎呀么渡了河水呀。
妹妹我化蝴蝶呀，飞到哥心尖儿前呀。
若是来年哥闲呀，就到坟头看一看呀……”
慕安抬眼，就看到纪东歌站在那里，泪流满面。
“是想家了么？别问我哪里学的，不知道。”慕安笑道，这首歌总是朦朦胧胧的存在她脑海里，像是极久远的时候，轻柔的声音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渡进她尚且稚嫩的眼中。
很悲的谣，却有个轻巧的调儿，像是妇人在夜里偷偷哼的歌。
“没有家……”纪东歌低下了头，咬着唇，泪水在深色的衣襟上隐没不见。
“您怎么不走呢……”她低低道。
慕安反手将玉骨扇收起。
“走去哪里？哪里又能走去呢……”
纪东歌忽然激动道：“哪里都行——就算从此隐姓埋名布衣荆钗也总好过这样刀尖上舔血——他们要杀——”
“东歌。”慕安抬手，止住了纪东歌。
“是主上要杀我，我怎么能走。”
纪东歌一下怔住了，她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摇头道：“不是的……不是……”
慕安已经抬脚走了出去，纪东歌急忙跟了上去。
“他在犹豫，不如我主动一些好，总不能桓于……他们之间，拦了主上的路。”
他？
纪东歌将这个称呼在唇齿间碾磨了一下——统领从前从没有用过这样有些不敬的称呼，也没有这样……没有了疏离的恭敬。她想统领是真的爱慕主上吧，而主上大概也是喜欢统领的，只不过是那种上位者的喜欢罢了。
总要失去了统领，才会后悔罢。
慕安回头，蹙眉道：“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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