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徵，自那日回归，大统领一位也成定数，众人皆不解其意，从前都以为这位死了，知道内情的也觉得她不会再踏入祁宫一步，谁想这人竟不按常理出牌。
只有司徒毓知道，孟徵是在纠结月余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何不肆意妄为一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追就追想嫁就去争取……做孟徵，别做慕安，慕安死了。”
孟徵听完这段话后，整整痴呆了两日，就在第三日的清晨，疯了一样的拉着人马改道往祁宫赶，还甩掉了祁肆。
原先假意将目标定在咸京，是为了惑人耳目，以此转换方向，谁想如今却真的来了咸京。
孟徵回过神来，就见对面男人目光沉沉，似有怒意。
孟徵拂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已经凉透。她散漫而笑，道：“右相可真耐不得冷落，不过走一会儿神罢了，怎么这样……着急？”
盛宣怀抬眼直视孟徵，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眼前女子年轻，与他小女儿一般大，却不似他小女儿一般纯真美好，像个大家闺秀。是了，本就不是，这人原是个杀手。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家出来的正常小姐，何必拿令千金与我相较？”孟徵倚了半个身子在冰冷的石桌上，一手托腮，半截如玉一般光滑精致小臂自滑落的袖间露出，如云墨的长发散落而下，作态似青楼女子，眼神似猫，声音冷似冰。
盛宣怀眉头猛的一跳，便被强行按了下去。她竟能——竟能——洞察人心！
孟徵勾起嘴角，垂下眼皮。她最近进展顺利的紧，自那日想通了之后，梦织诀便隐隐有进到九里的趋势，有时也能体验一把读心术——这是第三次成功。
“国母之位？”盛宣怀的声音高了一些。
孟徵掀起眼皮瞅他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想知道么？”
盛宣怀不语，只站起身来。
“附耳过来。”孟徵招招手，笑的妩媚，颇似狐狸精勾引落魄书生露出的笑容。
盛宣怀身子一僵，并没有动，眼神逐渐恼怒，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远处一个身影显现出来，盛宣怀按平眉间疙瘩，眼神却在平静中露出一丝疲惫。他慢慢躬身，将头垂下，贴近孟徵。看起来就像屈服一般——也确实是这样。
孟徵轻笑：“我要他这个人。”
孟徵慢慢抽身而起，刚转身就撞入一个携着风的怀抱，是祁煜。
盛宣怀直起身来，静静的看着祁煜眼神里透出的戒备，微一躬身。
“陛下。”
“抱我走。”孟徵踮脚，咬他耳朵。
祁煜挑眉，唇角不可抑制的扬了起来，手上一个用力，黑色镀银边的裙摆旋出一朵炫目的花来。盛宣怀看着他们远去，半晌闭了眼。
“真是……”
盛宣怀回身，便看到一个装扮素雅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见他望过来，便福身行礼，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盛宣怀却迎上去，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这样做，只是今日有些烦闷，便不知怎的了。
他张口：“贺……”哑了声。
女子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识答道：“……莳存，贺莳存。”
是贺莳存。
盛宣怀有些尴尬，贺莳存却望着远方出神。
新帝践祚，后宫却未有任何动作，也就是说……没有人有名分。原先各国送与的，与老祁王赐下的一干姬妾……还有她，都没有任何名分，只是统一迁入西宫……那是冷宫的方向。
她本不必迁，因为她事实上并非祁煜的妃嫔，而是谋士……是飞鹤山庄与新帝之间联结的工具。可——有人回来了，慕安回来了。她不敢不迁出章淮台……没有人要求她，慕安也没有再踏入后宫一步，她却不敢再待下去。慕安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另一个女子——司徒毓，这让她从前那个身份也了无意义——司徒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谋士。
她还能做什么？传递情报——前任大统领祁肆还在，他的渠道与准确度要远远好过她。
她还能……做什么？
盛宣怀不知如何称呼她，她也不知该如何告诉盛宣怀……无名无分的后宫。是不是因为慕安回来了？可慕安已经就任大统领，又怎么可能再成为后宫之一？
盛宣怀看着眼前的贺莳存，好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该说什么。她在发呆，眼中有种绝望的情绪。
很多年前贺莳存刚入宫，她有风发的意气，有骄傲的身份，有公子煜的照拂，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裙，娇艳更胜一朵方绽的牡丹……她来了，不久慕安就走了。
她曾为此高兴，后来才发现……没有慕安，她也靠近不了看起来温和谦雅的公子煜，他们之间只限于公事与琴棋……抚琴他沉浸在与慕安的往事中，下棋他说：慕安是不会下棋的。
她有一切有利的身份，却独独得不到祁煜。
贺莳存变了，从装的沉稳变成了真的沉稳，变得寡言，变得素雅大方，变得不像原来那个肆意的她了，她变了。
盛宣怀终于走了，不发一言。
他回头，看那女子依旧立在原地，单薄的身姿一动不动，端庄的像一个宫妃。
一个宫妃。
晌午时孟徵和司徒毓一起出了宫，祁煜在皱眉皱眉再皱眉后，还是被推了回去。
理由是新朝方立，政务繁忙，不能瞎浪费时间。祁煜按了按眼下淡淡青色后，还是回去了。他这几日也确实累的很，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只是不想放过每一个与孟徵共处的时间罢了。
孟徵拿了令牌后就与司徒毓出了宫门，此时站在皇城的街坊间，只觉恍如隔世。
她今日穿了一件极普通的烟青齐腰襦裙，挽了一个寻常富家少女的朝云髻，点缀一支福云青玉簪。裙子颜色老气，浑身上下毫无特点，并不像那次祁煜给她的耦合色宫裙——孟徵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
祁国从来民风还算敞亮开放，女子出行也不戴幂离，像晋朝那样的就得一副幂离从头遮到尾了。
孟徵笑嘻嘻的看向司徒毓，这人一向一袭白衣，初秋的时节还配一把折扇，拿在手里。银冠玉簪，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儿模样。
孟徵没有耳洞，司徒毓却是用肉色泥封住了，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
“我们去哪儿？”孟徵十分自然的挽住司徒毓的胳膊，状若亲昵的询问道。
司徒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眨了眨眼。
“别说不知道，我不信你出来没有目的。”孟徵翻了个白眼，这人说谎成性，她才不信。再说又不是她想挽着司徒毓，只是应景罢了……你看那街上一对一对看那娇俏小娘子……孟徵是要比司徒毓高的，这样挽着其实也有些怪异……
司徒毓偏头看了一眼孟徵，就知道这人又神游天外不知身处何处在想什么了——她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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