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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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一缕凉风吹入窗口,最后一支蜡烛也熄灭了,屋中一片昏黑。

    夏家大小姐看着立在窗边那个模糊的人形,惊恐地喘着粗气,全身颤抖。那边的人走近一步,手中的柳叶刀在窗外映入的月光下微微闪耀。

    夏小姐缩身退了一步,带着哭声道:“明明是……是他来勾引我的,我初时本还不理他,你不去找他,怎反倒来找我?”

    那边走来的人来到窗外映入的月华下停住脚步,露出一张清华美艳的女子脸蛋,唇边挂着冷笑道:“我傅雪薇看中的男人,你还不屑于理,那你更该死了。”

    说着便要上前出手,夏小姐将身子紧缩到墙角,发出一声惊呼。忽听庭院中传来一阵杂乱声音,似是有不少男子一边吆喝一边迅速围拢了过来。

    原本畏畏缩缩的夏小姐陡然胆气壮了,得意起来:“爹爹他们被惊动了,我家的护卫师傅们可是功夫很高的,你若现在立时逃走,还有机会,再想害我,可再别想全身而退!”

    傅雪薇冷笑道:“我能否全身而退,不劳你操心!”

    夏小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中映出的最后光芒仍是柳叶刀上的寒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被一名男子勾引失了心,想要嫁他又嫁不成,这已经是自己吃了大亏,又不是占了谁家的便宜,为何事后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呢?

    夏小姐果然没有说大话,几个护院教师都是夏家高价请来的武师,教出的徒弟也算不得庸手,数十人一拥而上,傅雪薇应对起来颇感吃力,一时根本无法冲出重围离去,一个没留神便被人在肩上划了一道伤口。

    感觉到疼痛袭来,傅雪薇才开始心慌,她来杀人是志在必得,即使置身险境也在所不惜,但从前毕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危急时刻。面前的人们个个凶悍强横,她刚杀了他们主家的小姐,若被逮住,会落得何样结果?傅雪薇焦躁起来,可越是焦躁,手上招式越是散乱,更是险象环生。

    忽感腰间一痛,又被一杆锁子枪戳中,这下比肩上伤得更重了几分。护院们被她伤了几个,本已生了怯意,这一见刺伤了她,又都士气大振,纷纷吆喝着要将她活捉。

    傅雪薇紧咬牙关支撑着,她来此是为了杀掉与朱芮晨勾搭到一起的贱人,怎能甘心为那种人偿命?倘若死在这儿,无论是朱芮晨还是善清宫的其他人,都不会晓得她的下落,那岂不是冤枉死了,她才不能做这种冤死鬼。可腰间的伤口不断出血,失血与疼痛已经折磨得她神智开始变得模糊,这样下去又怎还能脱身?

    危急时刻,忽听耳边风声一响,一道青影飘了下来,挡在了她身前。傅雪薇完全没能看清他如何出招,便见围在面前的护院们都被逼得惊呼退步。傅雪薇看着面前身着青衣的颀长背影心头狂喜,一定是他!她上一次见到他,他就是穿了一身青衣,一定是得知她在这里,他就赶来救她了。

    她踉跄着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的手臂,那人却朝一旁撤开一步闪开了,同时手掌轻挥,以一股无形掌力扶了她一把。火把和风灯的光芒之下,傅雪薇看清了他的脸,但见眉目疏朗,英华隐然,却全然陌生,原来他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巨大的失望令她一时陷入木然无感。她就这样被一个陌生男子从危机中解救,又迷迷瞪瞪地跟着他去到了一户宅院。路上他没说什么,她也没问什么,倒像是互有默契。实则,是傅雪薇自从一年多以前宫主婚宴那晚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心灰意冷的心境,时常懒怠怠地随遇而安。

    这人既然出手救她,想来大概没什么歹意吧,她懒得去多问,也懒得去琢磨对方的居心。

    去到一个房间中,傅雪薇也不理睬那人拿给她的伤药和绷带,自己撕了衣摆为布条来包扎伤处。那人也不回避,抱着双臂半靠半坐地倚在桌台边看着她,傅雪薇也不在意,隔着衣衫草草包好伤口了事。好在伤只及皮肉,止了血也就无碍。

    这一脱离了险境,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傅雪薇再怎样随遇而安,也难免对那人心生好奇,又忽然想起,方才在夏家院中这人搀扶她所用的那股无形掌力。

    “你竟会使‘顺水行船’?”一想到这点,傅雪薇才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人非同一般。

    那人浅笑一下,终于开口说话:“你头一句要问我的,就是这事?”

    这嗓音极其好听,他的相貌也好看的很,可惜他不是她期盼见到的那个人,而这一笑之态,却令她看得有几分迷茫。

    动情之人,常常会情不自禁地随处寻觅与心上人的相似之处,哪怕是见到有人与他打扮相同,穿着近似,也会为之悸动。这是傅雪薇头一回在别人脸上发现与心目中的那个他相似的神情。

    同样犀利逼人的目光,同样自信满满的神态,同样狂傲自得的微笑,这样的组合只会出现在极富智慧又满怀自信的人脸上。她一直认为自己爱上的那个人是人中龙凤,如他那般年纪轻轻就足智多谋的人,世上再寻不见第二个了,所以也全不用指望能在别人脸上见到与他相同的神情。

    眼下,她却见到了。雨纷扬只凭着与夷吾公子稍有相似的神情气质,不但成功吸引到了傅雪薇的注意,还轻易让她在心底对他形成了一份莫名的信任——与心上人有着相似之处的人,想必不会是坏人。这就是一个情迷心窍的女子得出的结论。

    “我知道你有着疑问想要问我,这样吧,”雨纷扬掸了掸衣袖,提出了一个建议,“我来说一些你的事,如果说对了,只需你点点头,若说错一条,便容你问我一句,我必会知无不言。如何?”

    傅雪薇有些疑惑,也有些警惕,她近来虽行为疯狂,却还未丧失全部理智,知道自己身为善清宫一员,有些事是绝不能透露给外人的。不过既然这人只是猜,并未说要她回答什么,想来没什么可担忧。

    想不到对方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令她大为意外:“善清宫有一条宫规,不许部众信手杀伤人命,对吧?”

    傅雪薇愕然地点了点头。善清宫已渐成第一大帮派,宫规为人所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竟知道她的底细,而且竟会拿宫规来做第一个问题来问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衣袖好好地掩着,并未将手臂上的水字刺青暴露在外。这些年来她极少与善清宫外的人接触,在主部人众当中也十分低调,照理说,外人极少会留意到她才对。

    雨纷扬说得轻松自如:“连被人传为冷酷嗜杀的秦少主也是每次出手,必定师出有名,你杀伤这么多名女子,若是被善清宫的元老们知道了,想必处罚不轻吧?”

    傅雪薇忍不住强横道:“你是想用这事来要挟我?我既然这么做了,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才不会怕被人知道!”

    雨纷扬一笑:“我何须要挟你?你杀的那些人与我非亲非故,我难道还需替她们复仇不成?我不过是觉得,你满腔愤恨,却用这样的办法来发泄报复,实在不得章法,不说亲者痛,仇者快,也至少是损人不利己的愚蠢之举。”

    傅雪薇的冷汗无声无息地淌了下来,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她越来越感觉到,面前这人什么都知道,她的身份,她与朱芮晨的纠葛,她去杀那些女子的动机,甚至是她的心理,这些连善清宫的亲人们都不晓得的隐情,他却都洞察得一清二楚。

    她越来越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却没有机会发问,因为雨纷扬说出的有关她的事,没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雨纷扬目光平淡地望着她,语调舒缓了一些:“你难道从没想过,你杀了那些女子,除了她们的家人之外,还有谁会伤心难过?你为这杀戮之举担当这么大的风险,又换的来什么?”

    这话正戳心窝,将傅雪薇经过这一夜风波所余下的脆弱心智一举击溃。傅雪薇哭了出来,“我何尝不知道这是毫无裨益的愚蠢之举?何尝不知道这么做什么都换不来?我杀了那么多接近过他的女子,他却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想不起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痛恨他身边每一个女子!恨不得每个得过他笑脸相迎的女人都杀个干净!”

    经历了勋昌城外破庙中的那一夜,她却被心上人抛诸脑后想不起来,傅雪薇早已快被深重的怨气压得几近崩溃。一年多以来这重压心头的心里话从未向人吐露,想不到今日倒说给了一个陌生人听。话说出口来,傅雪薇便觉得心头一阵畅快,倒比手刃夏小姐时还舒坦不少。

    这头一次的交谈,占了绝对上风的雨纷扬并没穷追猛打,没再多说什么,就让她自行留在这里养伤,出门离去。

    傅雪薇没有被限制自由,这所宅子里的丫鬟为她送来衣物和饮食,对她恭敬客气,只是一问三不知,只告诉她公子交待了,她想走随时可以离开,倘若留下,他隔几日还会来看她。

    傅雪薇没有走,她还想再见这个人,还想再和他说话,除了好奇之外,似乎还因着一份莫名的依赖。

    那人确实与朱芮晨有着相似,朱芮晨也喜欢猜她的心思,也总是洞察一切,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在别人是心惊胆战,在她,却是难得的温故缅怀。

    她寻不到机会与朱芮晨当面交谈,每次都是又听说了采花大盗的新案子她才追踪而至,只赶得及杀人,却堵不到他。所以能寻到一个与他稍有相似的活人来说说话,是很令傅雪薇留恋的事。

    过了几天,雨纷扬果然又来看她。这一次傅雪薇的态度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猜疑与提防都烟消云散,她竟像接待好友一般对他微笑道谢,与他亲切交谈。而雨纷扬也没显露丝毫意外,似乎经过了上一次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他早料到今天她会是这样的态度。

    傅雪薇也有点感觉到了,自己的一切反应都在他的拿捏之中,这人不但对她过去的事了如指掌,而且对她将来的反应也推算得出。这一点,她心里的那个人也有本事做到,只是他不会来做,因为他根本不愿理她。

    雨纷扬虽然掌控全局,这次却没有再故弄玄虚下去,而是向她交了个底,告诉了她一个世上仅有极少几人知道的秘密——他的真正身份。

    傅雪薇十分讶异,原来她总觉得他不是个外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确不是外人。

    傅雪薇并不是个没有心机的笨女人,但她的一步步心思,确实全都没有超出雨纷扬的掌握。雨纷扬将自己那个天下没有几人知晓、也绝不能轻易泄露出去的秘密在第二次会面时就告知了她,就是因为,他料定这个险绝对冒得物有所值。

    不再将他视作外人的傅雪薇听他讲述了前因后果之后,对他更是理解和信任,主动对他提出:“你的武功与少主尚有差距,主要差在没有习练‘天人合一’上。我将这套内功的口诀告诉你,以你的天资,定能迅速练成。”

    她后来在善清宫跨院中对胡昌兴说的是“我从未将上善录泄露给外人”,而非“我从未将上善录泄露给雨纷扬”,其实就是钻了雨公子不是外人的这个空子。

    雨纷扬看起来待她很真诚,实则交谈之间他极少谈及自己,看似畅快无阻的交谈,其实绝非交心。但这已经令傅雪薇很知足,这人有着与朱芮晨相当的智慧,说起话来,总是她刚一开口,他就能猜知她要说什么,时时令她产生回到从前、与朱芮晨舒心交谈的错觉。

    而这个人明明比朱芮晨更加高高在上,也更加狂傲自信,他的相貌、智慧、武功,处处都是出类拔萃,几乎无可挑剔,傅雪薇对他算得上是仰视的,一直觉得他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甚至比她心目中的那个人中龙凤还要出众。她对朱芮晨是倾心爱慕,对雨纷扬却是以下临上的钦佩敬仰。

    可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却愿意与她说话,愿意对她笑,不像朱芮晨那样冷落她,无视她。这感觉越来越令傅雪薇着迷。

    她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从未示人的那些心事向他倾吐,他总会很认真地听着,并不多做点评。傅雪薇知道,他那么理智的人,一定不会理解她为情所困所作出这些疯狂行径,或许心里还会鄙夷嘲讽,只不过不来显露罢了。但没关系,他愿意听,这就足够。

    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相处,雨纷扬就在她心里有了极重的份量,她已将雨纷扬视作了如少主一样的主人。

    有一天,毫无预兆地,他忽然向她问出了一句话:“倘若我要与善清宫为敌,你会如何?”

    傅雪薇凛然吃惊,但并不十分意外,依着他所说过的那些隐情,他与善清宫的立场对立已是显而易见。她思量一阵才回答:“我不能帮你,至少朱婶婶他们于我有养育之恩。我虽然从不将你视作外人,但若帮你去对付他们,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你若一定要与他们为敌,我只能两不相帮。”

    雨纷扬说得平静:“你不忍心对付他们,可你做过的事早晚会传到他们耳中,到时他们可会容得下你?你若去将自己的苦衷一一向他们道明,他们之中又有几人会理解你,站出来维护你?”

    傅雪薇沉默良久没有回答。有时候至亲的人,反而也是最令人失望的人。被她视作天大的事,在他们眼中似乎不值一提,但凡有人理解她,顾念她的心情,当年就不会提出让她嫁给少主这种提议。那个家是少主的家,也是朱家兄弟的家,却并不像她的家,与能理解她、愿意听她倾诉的雨纷扬相比,那些人真的会更加重要么?

    “你会对他们下杀手么?”傅雪薇问出这句话时,显然已经动摇了。

    “你知道,我的目的绝非对他们赶尽杀绝。”雨纷扬道,“他们落到我手中,总会比落到唐九霄之流手里要好得多。你放心,于你重要的几个人,我定会留意保全。”

    傅雪薇点了点头,勉强放下了心。她就这样随他进入了定风堂,那个他一手创办的隐秘门派。女人有时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其实并不经过多理智的分析,而只是依从了感觉。

    所谓于她重要的几个人,可并不包括少主秦皓白。

    在得知他一手策划的吉祥镇围剿险些要了少主性命,傅雪薇有些恐慌。她毕竟也受了多年忠于故主的教导,与想杀少主的人混在一处,令她十分不安。

    “你一定要杀少主么?”再次见面时,傅雪薇这样问雨纷扬。

    雨纷扬却头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魂不守舍的神态,转头问她:“你心仪朱芮晨时,他还没有迷恋上别人,对么?”

    傅雪薇愣了愣,“是啊,那时他还未结识李花凝。你为何问起这事?”

    雨纷扬沉默半晌,才问:“依你看来,若是明知对方已然心有所属,还对其动了心,是不是愚昧至极?”

    傅雪薇一时无言以对。他可是从不与人交心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高傲如他,理智如他,竟会对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动了心?

    这是在吉祥镇外,雨纷扬在隐月居小住之后的事。但没等傅雪薇深问,雨纷扬也没有等待她的答案,而是很快恢复了往日神情,告诉她了一个足以吸引到她全部注意力的消息——朱芮晨来到了吉祥镇。

    那个古怪反常的问题,就这样被揭过去了。

    雨纷扬在筹划定风堂与善清宫的第一次正面对战,想要以此试探一下善清宫的实力。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他要傅雪薇帮忙出手擒住吉祥镇上的朱家两兄弟,并向她承诺不会伤他们。

    在计划实施的时候,傅雪薇意外地遇到了紫曈这个搅在其中的重要人物。只隔着一层面纱,朱芮晨就根本认不出她,却在与那个紫衣小丫头默契交谈,亲如挚友,傅雪薇自然起了杀机。雨纷扬只交待了他们生擒朱家哥俩,没提如何对待这小丫头,傅雪薇便觉得,伺机要了她的性命是轻而易举。

    却万万没想到,离开吉祥镇的路途上,雨纷扬竟然亲自出手,不惜放弃生擒朱家兄弟的计划,也要救紫曈出来。定风堂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善清宫抗衡,放弃了人质,就几乎等于注定了这次攻击的失败。这事雨纷扬本该比她更清楚,而他还是出了手,为的只是再给紫曈一次抽身的机会。

    那天夜里他用手指在紫曈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对她说:“你最好祈求今日之后,你我永不再见。”就是盼着她能听从他的劝说,退出这场纷争。因为他清楚,下一次见面时,自己恐怕只能对她兵刃相向。

    傅雪薇在那刻陡然间明白了,雨纷扬所谓的那个心有所属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小丫头!

    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小女子,得到了少主的爱慕,成了朱芮晨的知交,竟还引得不可一世的雨纷扬另眼相看,那可是连她都只能仰视的人啊!傅雪薇简直嫉妒得极尽疯狂,天下间怎会有比她幸福了这许多的女子?

    后来在善清宫的相处中,紫曈丝毫没有察觉,身边这位姐姐对她充满恨意,意欲除之后快。

    傅雪薇开始盼着雨纷扬加快计划,盼着他及早对善清宫动手。依着他在邵松山登临阁上的那番表现,傅雪薇判断他即使动了心,也不会为紫曈改变初衷,需要时他还是硬得下心肠对她下手。别的人下场如何她都不管了,她就是疯狂地想要看到紫曈死于非命,一刻也难以忍耐。

    可雨纷扬偏偏转入了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促成了节义盟与善清宫的停战。在勋昌城里的最后一次会面时,傅雪薇忍不住出口问他:“你是为了她对不对?她现在都要嫁给少主了,你却还要为顾念她而手软!你这样下去,只会功亏一篑!”

    雨纷扬一改往日的和气亲切,朝她望过来的目光中夹着一抹骇人的冷光,“我警告你,绝不要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傅雪薇一阵胆寒,这好几个月的相处中,他们表面上是从属关系,雨纷扬却一直待她温和,从未用过这样命令甚至是警告的语气,他如果再说下去,恐怕后半句就会是:“不然我会亲手杀你。”

    她不知道,在绿芜山庄上旁观了紫曈对秦皓白舍命相互的情景之后,雨纷扬的心境又有了进一步的转变,在那之后的每一步计划,他都忍不住因为紫曈的原因多留了余地。

    越是见到紫曈的情深意切至死不渝,他反而越是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这个逻辑傅雪薇想象不出,其实连雨纷扬自己也觉得毫无道理。她如何爱别人,关他什么事呢?可他就是觉得,能爱得那么纯粹,爱得那么忘我,还敢以柔弱之躯捍卫爱人的女子,实在太过难得,算得上罕见的珍宝,令他再不忍心去损毁。

    竟然连雨纷扬都沦陷在她手上,傅雪薇几近崩溃,紫曈受过的苦难她一丁点也没看到,看到的只是她拥有的巨大幸福,貌似整个天下都是紫曈的,她傅雪薇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立足之地。再不做点什么,傅雪薇就觉得自己再没必要活下去了。

    就在这样的关头,一位端庄美貌的中年夫人找到了她。

    “我是雨公子的好友,得知了傅姑娘的事后,特来拜会,有件事想要劳烦姑娘出手相帮。”……

    真到了想要动手的时候,傅雪薇还是犹豫了。这一招真使出来,伤害的不仅是她所憎恨的紫曈与朱芮晨,还有无辜的少主,及善清宫上下人众。但在后山比武场偷听到的那番话,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的痴情,那荒唐一夜的过往,都不过是别人口中的笑柄罢了,秦皓白、陆颖慧、朱菁晨为她说情的那点话苍白无力,她在他们面前黯然离去,没有听到事后秦皓白勒令朱芮晨去向她致歉,更没有听到紫曈对朱芮晨的激愤控诉。她只觉得再没什么可留恋,再没什么值得顾忌,她该做的,只剩下对这些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狠狠报复。

    事后见到紫曈与秦皓白濒临死境,朱芮晨难过得濒临崩溃,傅雪薇却并没感受到预想中的畅快。她不明其故,自以为这是做的还不够,因为她最嫉恨的女人还没死,朱芮晨也还没有彻底绝望,如果紫曈死了,秦皓白也死了,再让朱芮晨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背上沉重的自责,那一定能达到她的预想效果,一定能让压抑多年的她彻底解脱。

    最后真正震撼到她的,是秦皓白的那句“放她走”。傅雪薇毕竟还有着深埋心底的良知,在那一刻才开始重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除了嫉恨与倾轧,还可以有着宽容与关切。

    很多事本就是可以从两个相反的方向去解读的。朱芮晨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未勾引过她,在感知到她的情意之后,选择了疏远她,这曾被她解释为冷落与漠视的行径,也同样可以解释为为她好。谁规定了被她爱上的人,就理当回报她的感情呢?难道他不去疏远,而是对她暧昧相待,虚与委蛇,就是对她好了?

    被她怨恨至极的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错事。

    紫曈呢,她对秦皓白忠心不二,有目共睹,与朱芮晨间一直都是光明磊落的江湖知交,没有过半点暧昧,对傅雪薇也是始终真诚相待,还曾为了替她分辩险些与朱芮晨绝交。

    而她一心想要逼死的秦皓白却情愿放她走,傅雪薇终于看清,原来她是帮助陌生人,去伤害了原本关切她的人,伤害了原本没错的人。傅雪薇悔恨得如坠深谷。

    离开了善清宫,傅雪薇漂若浮萍,下意识地去找雨纷扬。她知道如何找到行踪诡秘的雨公子,知道去哪里能获知他的下落。再见面时,无需多言,她知道他一定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一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冷淡地准许她安顿下来。

    她已惯了向他倾诉,这一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她终于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而非受害之人,早已没了诉苦的资格。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的人太多,也包括面前的雨纷扬。

    “纷扬,”她忍不住出言相询,“如果我真的杀了她,你……会不会杀我为她报仇?”

    雨纷扬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转而道:“你已然知道自己是做了傻事,以后再别去犯傻,也就是了。”

    傅雪薇清楚,如果答案是“不会”,他就不会来回避这个问题了。曾经在登临阁上还不惜对紫曈亲自下手的那个雨纷扬已经一去不返,现在的他再不会有那样的决断。这次他没有为她的擅自行动而怪罪,其中最重要的缘故,恐怕就是因为她阻止了善清宫的那场婚礼。

    这事雨纷扬虽然没想亲手去做,却实实在在是他心底盼望的。

    经过了这次风波的洗礼,傅雪薇彻底冷静了下来,也就退到了旁观者清的位置。她看得出,雨纷扬根本没有他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理智和绝然,他曾经鄙夷别人的为情所困、为情乱心,而这些却都正逐渐在他身上实现。这个处处睿智过人的男子,其实真等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也一样可能犯傻。

    停战之后的他选择了静静抽身,大概也是隐然盼着紫曈与秦皓白顺利成亲,好断了他的这份心念,让他回归理智。而这次那两人断了姻缘,被杀父之仇的鸿沟彻底隔开,似乎是又给了他一份希望,也让他更加解脱不开。

    焉知将来的他,又会为这份割舍不下的情义做出些什么有违初衷的事呢。而傅雪薇清楚,即使断了与秦皓白的缘分,紫曈也没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她更明白雨纷扬曾经做过些什么,那些事一旦被紫曈得知,后果很好想象。

    他心底所期盼的,真还有机会争取的来么?

    傅雪薇心存迷茫,她希望雨纷扬能过得好,又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补偿那边被她伤害过的人们,希望他们个个都能得偿所愿,可惜她没有足够的智慧,想不出什么皆大欢喜的处理之道。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下去,等到机会再尽一份力。毕竟眼下雨纷扬与善清宫还没有公开为敌,或许将来还能寻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让这些人都能顺心如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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