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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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月走进门来,点了灯烛,见到雨纷扬的神情和碎在墙根的瓷片,愕然问道:“公子……你是怎么了?”

    雨纷扬苦笑了一声,每个人都奇怪他是怎么了,可惜他即使说了,也没什么人能理解,更没人有办法帮他解决。

    “雪薇在哪里?”雨纷扬问。鬼使神差地,他似乎想要听听她的建议。

    “傅姑娘白天去了瞿阳城里,尚未回来。”念月端详着他的神色,忧心忡忡。她已从下人那里听说了紫曈到来的消息,雨纷扬的反常自是与此有关。他从前已经因为那个小姑娘的事多次改变计划,这无需明说,也逃不过念月的眼睛,而今天,事情似乎更比往日严重得多。公子如此失态,可是她这些年来头一次见到。

    另有下人送了新茶来,念月接了,为雨纷扬倒好一杯,又去收拾瓷片。

    雨纷扬扶额坐在桌边,忽然问道:“念月你觉得,我若是现在去争取她,去努力留下她,还有没有希望?”

    念月手一抖,掉落了捡起的瓷片,她站起身来正色道:“公子在说些什么?你竟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乱心成了这样么?别忘了往日说起旁人如何执着于情义,你是如何鄙夷不屑的。这哪里是你的作风?公子这样动摇,又如何对得住主上的关心与信任?”

    雨纷扬霍然抬头,犀利逼人的目光朝她射来,冷笑道:“我这是有病乱投医,问错人了。可你又何须搬出他来压我?跟随我这许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天下间只有我愿不愿做的事,可没有谁能逼得成我!他又如何?你大可将我的事如数报给他听,倒看看他有没有降罪于我的胆量!”

    念月恭敬垂头道:“属下绝不敢恫吓公子,只是想劝公子三思。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若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更不必说……公子也心知肚明,身后早已退路全无,那事本就没有希望争取得到。”

    退路全无……雨纷扬沉吟不语。是啊,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退路,将来的策略可以改变,过去的事却早成定局,反目成仇已是注定,还谈什么争取?

    念月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又道:“依着公子的金玉之质,想寻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得?何须要在一个不识抬举的人身上花费心思?再说,依公子的才智,实在想要达成目的,又何须如那些愚人一般绕远路?”

    雨纷扬干笑了一声,果然连念月也是觉得,想要得偿所愿,只需将恶人做到底,使出强硬手段即可。

    他从没顾忌去做个恶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为达成目的,顾虑太多就无法成事。高尚如何,下作又如何,成者即可为王。只是一将这作风与紫曈联系起来,与下午他所见的那个雪地舞剑的紫衣仙子联系起来,他才头一次觉得恶人两个字,是如此地恶心。

    “你去吧。待她准备好了,引她到东暖阁赴宴。”……

    那边房间里,小玉并另两名小丫鬟帮紫曈细细梳洗一番,取了一身茜草红的软缎衣裙为她换上。这身白衫材质考究,做工精良,袖口领边以金丝绣着一排蝴蝶,在烛光下跃跃闪光,显得既精巧又华贵。

    上一次穿上这样的一身红衣,还是在吉祥镇夜市上。那时的她就得雨纷扬多看了几眼,还曾被念月当做模仿风吟吟奚落。雨纷扬果然偏爱这身装扮,风吟吟也是投其所好。这就是他所谓的特意为她准备的衣服。

    紫曈抚摸着袖口的精美刺绣,心中暗叹,自己今天刚甩脱了颖慧哥哥,又告别了小白,却落在了另一个对她有情的人手里,得其照顾。累得这许多人为她费神,当真是造孽。今日过后,也该远远离开纷扬,再不去惹他挂心才是。

    随后又想起了雨纷扬的“病态”,便暗暗决定,好歹弄清他的反常究竟是何原因,离开前为他尽点力,也算是稍稍报答他往日的好意了。

    小玉为她梳好长发,簪上一支支亮闪闪的黄金发饰。紫曈连忙阻拦道:“这些都不必了。”

    小玉也不坚持,便简单为她戴上一支玉镶金的凤蝶玉簪。

    这时念月走进门来道:“郁姑娘若已收拾停当,就请随我去暖阁赴宴,公子已在等待。”

    紫曈将目光从铜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移到她身上,更觉得恍惚好似往日重现,礼貌点头道:“有劳姐姐了。”跟随念月走出。

    外间的天已全黑,念月打了灯笼,领着紫曈穿过小径,来在绿竹掩映中的一座暖阁,打起棉帘请她进门。屋中燃着檀香,香气与暖意一同扑面而来,令人满心舒适。地上铺着织锦厚毯,中央云母屏风前放置一张矮脚长几,上面已摆好了菜肴。雨纷扬换了一身天青色直缀,姿态悠闲地坐于长几后地毯上的兽皮坐垫上,正手持一柄银剪,剪着桌上蜡烛的烛心。

    听到紫曈进门,雨纷扬抬起眼来,端详了她一阵,蹙了眉道:“我本以为这身衣服不错了,没想到还不及那身紫衫好看。那一身站在雪地里,才更显得出尘脱俗,翩然若仙。不过女子换装太过麻烦,总也不能让你再去换过,只得这样凑合了。”

    他这副毫不拘礼又尽显挑剔的语气,倒像男主人是在评判自己姬妾的打扮,自然也被紫曈归为病态一列。她又是蹙眉一叹,过来坐到桌对面的坐垫上道:“现在可以让我为你诊脉了么?”

    她还未忘了这茬,雨纷扬没再说什么,乖乖将右手摆到了桌上。他食中二指各套了一个足有一指宽的黄金戒指,一个镶着翠玉,一个镶着红宝,光华璀璨,触到桌面时发出“哒”地一声轻响。紫曈伸出手搭上了他的腕脉。

    雨纷扬这手生得极好,若论形状,与秦皓白没多少不同,但不知他是天生,还是后天有何保养的妙招,使得这双手如女子的手那般细白精致,一点也没有武人的粗犷。加之随时随地维持着一副自然而优雅的姿态,更是令人赏心悦目。

    紫曈却没在欣赏,而是暗中将自己的手与他稍作对比,感叹着:这么好看的手,生在个男人身上,可惜了。

    雨纷扬望着她搭在自己腕上的纤指,含笑道:“我从前可是连你的衣袖都未碰过的。你可要好好记住,咱们头一次肌肤相亲,是你主动来碰了我的手。”

    这话如此露骨,堪称朱芮晨附体,却是白费——紫曈根本没有听见,她呆呆望着桌上餐碟道:“你家果然富贵,连碗碟都做得如此别致好看。”

    雨纷扬愣了愣,动动手指,以戒指撞击出哒哒两声,“听我说了这样的话,你不来羞涩腼腆已经相当不给面子,怎还能神游天外无动于衷?”

    紫曈回过神来,尴尬歉然道:“抱歉,纷扬,你方才说了什么?”

    雨纷扬拧起眉头:“你在想些什么?我也不怕与你直说,眼下我神智混沌,已经没了往日猜知他人心思的本事,而且心情烦闷,耐性全无。你想着什么,最好来对我明言。难道你竟发觉,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紫曈道:“你明明好好的,既没中毒药迷药,也未受什么伤啊。”

    雨纷扬道:“我有说过自己中毒受伤么?”

    “那你今日这样反常,又是因为什么?”

    雨纷扬很无奈,能怎么对她说呢?告诉她自己想把她留下,为此几尽疯狂,才会如此言语奇怪?这话不能说,可不说又能怎样?任由她饭后离去?他又绝不容许。他没有中毒,却算得上病入膏肓,又无药可医。

    以手指轻轻摆弄着桌上筷子静默一阵,雨纷扬才道:“不瞒你说,今日我忽然动了心思,很想去做成一件事。你也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要做就一定做得滴水不漏,十全十美。可眼下这事我却殊无把握……错了,不是殊无把握,而是我明知道,根本没希望做的成,本该就此放弃,只可惜我执念已深,已放不下,这才为此苦恼。”

    他眉间挂上愁容,说得全情投入,却听紫曈淡淡道:“嗯,这一道菜一定是生煎猴脑了,我从前只听说过,这倒是第一次亲见。”

    抬头见雨纷扬紧锁眉头地看着她,紫曈红了脸窘迫道:“抱歉……纷扬。你继续说着。”

    雨纷扬紧紧拧起眉头:“说什么?说生煎猴脑啊?你先来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紫曈两手揉捏着衣带,局促不安道:“你不知道,我离开善清宫后没过两天便遇到过年,一直未能好好打尖住店……”

    雨纷扬有些不耐烦:“那又如何?你与我很见外么?有什么话这样难以出口?”

    紫曈扭捏地赔笑道:“我十天来都是吃些干粮与打来的野味充饥,今天白天又耗了许多体力……所以……我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听你说么?”

    雨纷扬眨着眼睛愣了好一阵,这才明白什么夸赞碗碟,又说什么猴脑,都是在暗示她想要动筷吃饭。他苦笑叹道:“我竟已到了连这事都看不穿的地步。”

    紫曈仍是一副很莫不开又可怜巴巴的神态盯着他,似在用眼神反复询问着“我可以吃了么?”,雨纷扬更觉啼笑皆非,只好点点头,打了个“请”的手势。

    紫曈顿时欣然一笑,取了碗筷开始大快朵颐。雨纷扬却并不动筷,只是静静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吃。

    紫曈从不是斯文拘礼的大家闺秀,这幅吃相倒像个天真孩童。疯狂吃了一阵,终于解了饥饿,这才注意到雨纷扬一直不言不动地望着她,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吃?”

    雨纷扬手里把玩着白玉裹银箍的筷子,含笑道:“吃饭有什么稀奇?中午吃过,昨日也吃过,从前天天都吃。可这样看着你的机会却是头一次有。我这样聪明理智的人,怎可能顾此失彼,为了吃饭而耽误了看你呢?”

    面对他这毫不掩饰的含情脉脉,紫曈却既不娇羞,也无不安,只蹙眉叹道:“看来你想要做的那件事,果然是将你难住了。”

    雨纷扬当真无计可施,自嘲道:“我向心上人传情达意,她却不是以为我中了迷药,就是以为我为别的事纠结失心,这算什么道理?莫不是说我命里多桀,合该被你冷落慢待?”

    紫曈已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碗筷抹抹嘴道:“纷扬,你本就帮过我那么多,今日又款待了我,我怎能不来回报几分?如果方便,你就将那件事说给我听吧,虽说我的智慧远不及你,怕是帮不上忙,但或许也能稍稍替你分些忧虑。”

    雨纷扬放下筷子,点头道:“说的也是,眼下我头脑混沌,方寸大乱,听听你的见解也好。这事本身并无难点,关键是它涉及到一个人,我想要办成此事,必须得这人首肯相助。可是我知道,纵使我再怎样恳切相求,她也不会情愿依从。我若想达成目的,怕是只有与这人撕破脸皮,用强胁迫。一想到我只余下与这人翻脸一条路径可行,我就怅然若失,心智迷乱。”说罢又叹了口气。

    紫曈沉吟道:“我倒听出来两件事,头一件是:这个涉事之人于你而言十分重要,你是绝不情愿与他翻脸的,后一件是,你确实执念甚深,极力想要办成这件事,以至于不惜与那个重要之人反目,也想坚持。”

    雨纷扬脑中又回荡着雪地里的那一幕,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如果还有得选择,我绝不想与她反目,而我平生如此笃定想要做成的事,这也是头一件,当真是绝难放弃。”

    紫曈将手肘拄在桌边,满面认真道:“那么,你是否想过,你若真去与那人反目,即便达成了你的目的,以后又当如何呢?你得罪了于你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不担心就此与他绝交么?”

    雨纷扬蹙了眉道:“我自是担心的,不然又怎会这样茫然失措呢?不过我疑心,其实我早晚都逃不开与她反目绝交的命数。”

    紫曈奇道:“既然早晚都要反目,你眼下又还有什么顾念呢?”

    雨纷扬挑眉看她:“依你这么说,我确是应该直接翻脸用强了?”

    紫曈认真想了想道:“你会为难,那一定是明知早晚要与那人反目,也还是能迟则迟,能免则免的。既然如此,那就先礼后兵好了。”

    “先礼后兵?”

    紫曈道:“正所谓事为死,人为活。万事皆有商量。你认定这事除了与那人反目之外再无余地,是因为你笃信了自己对他心思的判断。说不定他并不是如你所想,那么不愿帮你。你去好好与他相谈,将你这份执着痴念都告知于他,或许凭着你的面子,依靠你的智慧,尚可以说得他心甘情愿来顺你心意,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雨纷扬隐然心动,他是认定了她不会移情,也认定了她不会原谅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但焉知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判断呢?事情说不定真还有的指望,有的转机。

    “当真会有这样的希望么?”雨纷扬茫然问道,倒像是在问自己。

    紫曈道:“不妨先去试上一试。他若从你,那就皆大欢喜,否则的话你再与他反目,也算是仁至义尽,不得已而为之。这便是先礼后兵了。”

    “先礼后兵……不错。”正所谓人对自己期待为真的事总会容易相信,雨纷扬是真的被她说动了心,茫然无措的心情倒像是由此找到了个目标。或许自己真心诚意地争取一把,真的还有希望美梦成真也说不定。

    他笑了笑道:“我这样凭一己之私强迫于人,还以为你一定会劝我放弃,会阻拦我与人反目,实未想到,你竟是与我站在一边的。”

    紫曈笑得慷慨仗义,与她这娇俏形象极不相符,“这有何想不到?我自然是与你站在一边了。哼哼,就凭我朋友纷扬公子这样出众的人才,想去求人办事,对方竟还不给面子,那显然是他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必给他留何颜面了。”说着还用筷子“哒”地敲了一下桌子。

    雨纷扬随着她也敲了一下桌子,“好,有了你这话,我便安心多了。但愿……那人也能如你一般乖觉,想得通这番道理才好。”

    紫曈正低头吃了一口菜,没来注意他这神色,自顾自道:“反正我也知道,你又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何必要去阻拦你?”

    伤天害理,雨纷扬暗中苦笑,弥勒庙、登临阁、绿芜山庄的那些事,谁知算不算她所谓的伤天害理呢。

    他正自心不在焉,却忽听紫曈说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为人诊脉除了查究病情外,还可以自脉象上感应的出对方的内功路数。我这些日子都在为善清宫主部人众号脉,方才来为你诊脉,竟也没有发觉特异,这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你的内功会与小白他们是一路呢?”

    紫曈抬头来望他,“《上善录》的‘天人合一’从不外传,连分部人众都无缘习得,为什么你竟然会?”

    雨纷扬脸上的笑意很快散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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