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医仙-第2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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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最值得沮丧难过的事之一,就是在办砸了一件事后,除了追究自己的责任,没有别人可去怨怪。

    雨纷扬骑着白马慢慢行在碧烟谷外的小路间,努力整理着纷乱的思绪,越整理越是沮丧。

    前面失去紫曈,他还可以怨怪素玧没看好褚玉枭,令其有机会来横插一脚,导致了全盘皆输,这次白跑一趟没能接回风吟吟,又能怪谁?总不能去怪秦皓白多事,比他早到一步吧?

    风吟吟变成了这样,连认都认不出他,前前后后都算得上他一手造成,连素玧也只担了很少的责任,今天他即使先到了,吟吟一样更可能将他视作魔鬼,而非救星,他还能去怪谁?

    雨纷扬很想阻止自己顺着素玧挑拨的思路去嫉恨秦皓白,自始至终,他只有在芙蓉别院那段失控的经历中放任了自己去嫉恨他。身为一个高傲的人,承认自己对别人的嫉恨,分明就是一种耻辱。可惜他此时的意识却在不由自主地接受这种耻辱,在极力领着他朝嫉恨的路子上走去。

    “只因为我隐瞒了许芊芊为郁兴来下毒的事,紫曈就再不能原谅我,可当时亲自动手刺死她父亲的明明是秦皓白啊,为什么她一点不去怨恨他?”

    雨纷扬在空无一人的山野之间自问自答,“那是因为秦皓白事后比她还要怨恨自己。说来说去,秦皓白将她看得重过自己,做了伤害她的事后便会真心自责,不像我这样,做了错事还在推卸责任,为自己撇清。他比我善良,我比他自私,这是显然的。”

    “不过,我是比他自私,是没有他爱得无私忘我,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他这个无私的人在,也就没人看得出我的自私。说到底都是因为世上有了个秦皓白,才衬托得我处处不如他……”

    雨纷扬忽然猛醒过来,自己这想法很可怕,这简直就是失去理智、堕入魔障的路数,再任由自己顺着这条道走下去,自己定会变成个良知全无的恶人,须得尽快摒弃这种念头才行。

    “我是为了母亲的心愿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但不能被宇文禛和许芊芊这样的恶人左右了心智,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也没将自己视作过什么仁人义士,但还一直恪守着自己的道义底线,对往日所听到的宇文禛和许芊芊那些自私的恶人逻辑,他还是充满了鄙夷,绝不情愿与之为伍。

    可惜即使暂且遏制,心魔的种子还是种下了,事情的发展将他朝那个方向一步步推了过去。没过多会儿,雨纷扬就又忍不住犹疑:“吟吟和紫曈都已将我视作了恶人,即使我自己不想去做个恶人,就还有机会不做么……”

    ……

    秦皓白回到永宁城郊那所小院,已是八天之后,几乎比来路多花了一倍时间。好在风吟吟虽说是个呼奴唤婢的大小姐出身,如今又神志不清,倒还有着照顾自己的能力,不需他去亲手照料。

    甚至因为将他视作了回心转意的雨纷扬,风吟吟还来极近殷勤小心地照顾他,令秦皓白无比的不自在。另外风吟吟几乎一刻也忍不了看不见他,离开一会儿就诚惶诚恐。到了村镇打尖住店时也非要与他同住一间,秦皓白极近耐心地安抚她自己回房歇息,她也并不死缠,但夜间秦皓白却清楚听得见她在隔壁彻夜啜泣。无奈之下,下一回只好容她与自己同室过夜。

    这一路上秦皓白一天更比一天发愁,这姑娘如果就此依赖上他,永远这么离不开他了,可怎么办?事关女人的难题最是令他头疼,一旦遇上就头绪全无,只能寄希望于紫曈能医得好她。

    朱芮晨也早在盼着他们回来,而等到开了院门,见到秦皓白走进,后面跟着的姑娘像个怕走丢的小孩一般抓着他的衣袖,朱芮晨就是一愣,立刻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曈儿呢?”秦皓白问完,就看到紫曈从东屋门口走出,她看起来装扮整洁,似乎一切正常,可脸颊分明瘦削了不少,脸色也白得泛青,眼神也显得呆滞,似乎神采还不及自己离开之前。

    秦皓白心里隐然刺痛,又看了一眼缩在他侧后的风吟吟,暗想:看看纷扬这都是造了什么孽!

    “吟吟?”紫曈望着风吟吟,一步步走近。风吟吟却警惕地紧靠在秦皓白侧后不敢出来,也不来看她。

    秦皓白温和引导:“吟吟,你认不出她了?她就是你的郁姐姐啊。”

    听了他的话,风吟吟才朝紫曈看过来,随即目露惊喜,又哭了出来,扑上前抱住紫曈道:“郁姐姐,我总算又见着你了。我还以为要就此死在那个鬼地方,谁都再见不着了。”

    紫曈与朱芮晨都目带询问地看着秦皓白,秦皓白道:“自我在碧烟谷见到她时,她就成了这副模样。似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至于心智失常。当时纷扬本也去接她了,可吟吟根本认不出他,还将他视作害苦了自己的恶人,反而将我认成了他,无论如何只要跟我走,不愿理纷扬,我就只好将她先带回来,请你看看能否医得好她。”

    紫曈听罢点了点头。秦皓白又向风吟吟道:“吟吟,你随郁姐姐去房里休息,让她为你诊诊脉。”

    他经过了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用哄孩子一般的温柔语气对风吟吟说话,全然没去想,这语气被紫曈听去,又会是什么感触。朱芮晨觑着紫曈的脸色,愈发觉得眼前形势正向着越来越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而等到交代完了,秦皓白正想随朱芮晨进去正厅,风吟吟忽然又离开紫曈,扑上来抱住他急切道:“你又要去哪里?可不要就此撇下我不管了。”

    这一下气氛更是尴尬古怪到了巅峰,紫曈愣愣地望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

    秦皓白无奈安抚道:“我不会撇下你不管,你放心去休息,我就在这边。你看到了吧,我就留在你几步之遥的地方,稍晚一些就过去看你。”

    风吟吟这才勉强放了手,恋恋不舍地跟着紫曈走去西屋。

    朱芮晨一把将秦皓白拉进正厅,回头看准紫曈与风吟吟已经进了西屋,才关好门,拉他走去厅室深处,向他问道:“你怎会将事情弄成了这样?既然雨纷扬都去了,你将人交给他不就好了?”

    秦皓白烦闷不堪地摇头:“我根本无可选择。你没见到,在碧烟谷时吟吟见到纷扬,就像见了鬼,当时若要硬将她推给纷扬不管,简直就是逼她去死。她本已经自尽未遂了,我如果还对她置之不理,等她出了事,我回来又如何向曈儿交代?”

    朱芮晨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皱了眉头道:“可现在这样又怎么办?这姑娘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难道你就去照顾她一辈子?”

    秦皓白道:“这一路上,我看吟吟的症状也不是很重,或许曈儿能有办法让她恢复,她不愿去找雨纷扬,大不了将来咱们将她送回她父亲那里不就好了?”

    朱芮晨在椅子上坐下来,脸上忧虑并未褪去:“但愿事情可以那样了结就好。”

    秦皓白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问道:“曈儿这些天来景况如何,她可恢复了些?”

    朱芮晨摇摇头:“非常不好。她表面看来十分清醒,什么都明白,也就让我想去开解都无从开口。可我明知她一点都不正常。你不晓得,这些天来,她好像一点也没入睡过。”

    秦皓白吃了一惊:“你说我走的这十余天里,她一直都没入睡过?”

    朱芮晨点头道:“除非正巧我睡着时,她也睡了,反正但凡我有意识的时候,都听得见她房里有着响动。这几日我时常在夜间留意着,她成日都在鼓捣着那些药品的瓶瓶罐罐,没怎么停歇过。一夜要燃掉几支蜡烛,这还不是说明她没入睡?”

    秦皓白忧虑不已,一个大活人哪能十多天不睡觉的?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而偏偏这个不正常的人是当世神医,连神医都没办法解决的难题,他再着急又能怎样?

    朱芮晨犹豫了一下,又来告诉他了件更反常的事。前两日紫曈曾来向他“炫耀”自己新配制的几种药品,那可都不是治病疗伤的好药,而是作用怪异的剧毒。

    紫曈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哪种药能令人天天七窍出血却还不会死,哪种药能令人不知不觉间五脏粘连溶解,死了都验不出伤,哪种药能让人皮肤一点点剥落溃烂……朱芮晨只觉得毛骨悚然,倒不是为这些恐怖效用,而是为眼前这个曾经那么善良正直的姑娘竟变成了如梵音教教众一般的怪人。

    紫曈还自豪地向他宣称:有了《若水集》的帮助加上她的钻研,她很快就会成为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什么梵音教什么素玧,她都再不放在眼里。甚至宇文禛若敢来招惹他们,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整个永宁城的人都毒个精光。

    朱芮晨根本无从劝说,他能说出的道理,紫曈也说得出,他往日可以开解她的笑话,却丝毫无法再触动她。他是真的没辙了。

    秦皓白听后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这哪还是紫曈?简直就是被妖魔附了体。

    朱芮晨抓住他的手臂,郑重道:“小白你听我一句,现在能让曈儿恢复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她这是因为大起大落之后,彻底寒透了心,正往自暴自弃的路子上越走越远。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不是她了。等她真做出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错事,就更没了回头路。眼下只有你一个人有希望拉她回来。你就别管什么杀父之仇了,行吗?”

    秦皓白呆愣愣地坐着,心乱如麻地说:“我……又能如何令她恢复?”

    朱芮晨推他一把:“你傻呀?被寒透的心自然只能靠真情才暖得过来。你去娶她,一辈子守着她,让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得以了却,还有什么恢复不了的?小白,当初我赞成你与她决断,是不忍心看你受自责煎熬,现在可是到了人命关天的紧要时候,你那点煎熬还算得了什么!”

    秦皓白之前不愿重新接受紫曈,除了自己承受不来内疚的负荷之外,更多的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已经没了与她复合的资格,也正是因此,才会想去将她托付给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而临到眼下,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紫曈好,他一点也说不清了。

    “如果这样……才是对她好的,我自然没有二话。”秦皓白抬起目光时,如是说道。

    朱芮晨放下了心,露出笑意。他知道秦皓白这不是什么想通,不是真的解开心结,只不过为情势所逼而松了口,但无论怎样,只要他不再坚持,曈儿也就有救了。现今只能寄希望于有了他的陪伴,紫曈可以慢慢好转。

    且说紫曈拉了风吟吟去到西屋楼上房间安置,让她躺靠在床头,为她把脉。心智上的问题本就难以用药石来治疗,紫曈仅能从风吟吟的脉象上察觉她稍有体虚症状,也发现不来别的什么,不由得心感为难,让她受了偌大的刺激,成了现在这样,说到底自己也难以推卸责任,又该怎样帮她恢复呢?

    风吟吟望了她一阵,忽然将另一只手覆在了紫曈为她诊脉的手上,说:“郁姐姐,你别为我担心。其实我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也知道这事不是你这位神医能治得好的。”

    紫曈感到意外:“你心里是明白的?”

    风吟吟面含哀怨:“离开那个鬼地方之后这些天里,我时不时会清醒一阵子,也就断断续续地将发生过的事想明白了。在清醒时候,我就明白带我回来的那位哥哥不是纷扬哥哥,也知道……纷扬哥哥他曾如何待我……”

    她说着又落下泪来,轻轻啜泣,“我可是从记事起就认识了他啊!我与他青梅竹马,相处了十几年,他曾经带我溜出府去捉蜻蜓,曾经偷偷往慢待我的姨娘屋里塞蜘蛛……就连今年过年之前,他还曾差人送了外地特产给我。又怎么会在短短一个月过去后,就退亲了?我本不信他会如此绝情,想要找他问个明白,可是……那会儿听褚玉枭告诉我,纷扬哥哥本已到了碧烟谷,是为了讨另一个女子的欢心,故意将我留在那里做人质的,让我再不要对他抱什么希望……”

    她很快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摇撼着紫曈的手臂问:“郁姐姐你说,他究竟遇见了个什么样的女子,就会为了那人忍心将我抛在那种地方不管?他怎至于为了一个后来相识的女子,就置那么多年的情分于不顾,对我绝情到如此地步!”

    紫曈木呆呆地听着,任凭她将自己摇撼得前后晃悠,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雨纷扬是在带她去找素玧医治眼睛的时候与之达成了协议,才下定决心向风吟吟家提出退亲,为得到她而扫清障碍;她在梵音教古树下等雨纷扬的时候,风吟吟就在上面的房间里哭个不停;她在决定了跟从雨纷扬,与他打情骂俏,共度那段快乐时光的时候,风吟吟已经从褚玉枭那里听来了这个心碎的消息,被刺激的心智失常……

    这些事根本不能去想,随便触碰一下,都是几乎令人崩溃。她一直不知情又能怎样?既然早听说了雨纷扬退亲,就该想的到风吟吟会为此伤心难过,她还抱着一副补偿雨纷扬的心态,觉得跟了他是出于好心,早将风吟吟忘在了脑后,这有多愚蠢,多自私?

    紫曈好不容易寻回一点理智,握了风吟吟的手问道:“纷扬他……他没有与那个女子在一起,你不是也见到他去接你了么?吟吟,他已经认了错,回心转意想来补偿你了。我们这就送你去永宁找他,好不好?”

    风吟吟慌忙抽回手来,缩了缩身摇头道:“不不,千万别送我去找他!我再不想见到他!”

    紫曈有些错愕:“你是无法原谅他了?”

    风吟吟满面愁苦道:“经过这回的事我已看清了,他对我没有半点真情真意,即使认错,想来补偿我,也都是并非自愿,不过是心里有愧罢了。我又何必还要贴上门去?将来面对他,只会时时提醒我这段痛彻心扉的经历,再去找他,就落得两厢都不自在。还是再不相见的好。”

    紫曈想了想,又问:“那我们送你回家,去找你父母亲怎样?”

    风吟吟更是眼神灰败:“你不晓得,官宦人家对待子女大多没多少怜爱。我生母早亡,父亲与后母本就待我冷淡,这次我被退了亲,还偷跑出来这一大圈,早将名声毁于一旦,他们一定巴不得让外人都以为家里这女儿是死了。我再回去,就是打他们的脸,他们绝没一个人会想再见到我。我只能去过连丫鬟都不如的日子。”

    紫曈心酸不已,这个曾经出身富贵又有着未婚夫的幸福姑娘,竟然已经沦落到与自己类似的孤苦境地,而自己还有医术傍身,她从一个大小姐跌落到眼下这地步,其实比自己更要无助可怜。

    “这样下去,你又该怎么办呢?”紫曈像是在问自己,事到如今,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弥补曾经的无心之失呢?

    风吟吟缓缓抬眼来望着她,脸色泛红,有些怯怯地问:“郁姐姐,你与那位送我回来的哥哥很熟稔的吧?你可知道……他有没有心上人?”

    紫曈仿若胸口中了一记重锤,一时气都要喘不上来,更是回答不出一个字。

    风吟吟转开目光,失神地接着说:“我知道自己这想法荒唐的紧。只是……如今褚玉枭不在了,在这世上我再没一个可信赖的人,我只知道这位哥哥是个绝好的人,只敢信赖他……郁姐姐,你知道他些什么事,都来为我说说好么?他若是另有心上人,我绝不会缠着他不放。若是没有……好歹让我暂且追随着他,即使为他做个丫鬟,照顾他的起居什么的,也是好的……”

    紫曈愣愣坐着,目光呆滞,无可回答。

    这算怎么回事?就因为她无意间抢了风吟吟的未婚夫,就该将自己所爱的人补偿给她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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