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还笑了笑,“别说齐心协力了,能让他们不要为些鸡毛蒜皮的恩怨互相残杀,都是大难事。”
崇德帝不以为然道:“若是出了个众望所归的人物呢?所谓登高一呼,应者云集。那些人不是都将义气看得比命还重要么?为他们所钦仰的头领卖命,想必是什么都做得出,包括造反在内。”
景长空又是一笑:“皇上您知道,臣是个从不会拍马屁的主儿,可连臣都要说句公道话。即使有个人一时笼络了人心,成了众望所归,也最多是在江湖中兴点小风浪罢了,想要带领天下武人造反犯上,那就只能是疯了。您看近些年来天子圣明,四海升平,百姓安乐,处处喜气祥和的,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追随一个疯子来造反啊?”
崇德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承认他说得有理。造反作乱可远非一般的江湖争斗,即使到了朝廷腐朽、皇帝昏庸的时候,想说服常人来造反,都是难上加难。如今四方平定,他这个皇帝的风评又还算良好,即使定王真有意利用什么善清宫替他收买江湖中人为己所用,那些人也不过是替他在小事上跑跑腿,怎可能轻易被他鼓动起来,帮他去造反?天地下哪来那么多的疯子?
只是,这位少年天子是个心细的人,笑过之后还是吩咐下去:“着人去查查那些人的底细吧,好歹让朕知道,叔叔在与何样的人打交道。”
正如皇帝对江湖一无所知一样,江湖中人也难以将自己与朝堂权力想象到一处去。
比起皇帝,在他们眼中,武林盟主才更是名副其实的至尊之位。江湖中人十之八九都曾幻想过自己坐上这个位子,也曾想象等到出了一个值得他们真心敬仰的人物,他们将会如何热血沸腾地追随盟主行侠仗义,做些流芳千古的大事。
这些江湖人还是人品中正的占了多数,所以早在秦皓白做成武林公敌那会儿,他们中就又不少人为之遗憾,觉得这样的武林奇材若是走了正道就好了。等到得知天下第一神医还成了他的帮凶,就更是喟叹不已。这回总算让他们偿了心愿,武林奇材和第一神医的人品都得到了证实,还答应了做他们的盟主,这些人都是真切地欣慰高兴,也是真心拥戴他们。
可再怎样被拥戴,即使是那天酒宴之上,贺远志将他们答应接受武林盟主之位向众人宣告,见到在场数千人齐齐举杯恭贺的壮观情景时,紫曈也还是清醒地觉得,她若是直接提出号召这些人帮她去攻打朝廷,改朝换代,她一定会被认定为疯子。
秦皓白则在事后笑称,他临到那样的场面,心里都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发号施令,过一把做头领的瘾了,像她这样毫不动心还如此理智,简直淡薄超脱得非比常人。
神医做了盟主,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便于诊病。练武之人多数身上都有些或轻或重的顽疾,接下来的日子紫曈就暂时留宿在澄远卓家,开起了义诊堂,为聚在这里的各路豪侠诊病。
因人数过多,贺远志和卓冬琴等人少不得要控制秩序,劝说症状轻的和路途不太远的先行离去,别给新盟主添太多麻烦。好在俏医仙手段高明,往往一次切脉就有定论,开了方子便可转下一位,效率奇高。
如此一来,新盟主的人气又是急剧升高,人们对她的拥戴也更加真切挚诚。连秦皓白都调侃紫曈:你这位文盟主可比我这武盟主的人缘好太多了。
紫曈想的是,既然他们决定如连环儿所说的那样,欲擒故纵,主动把握更多人心,那就干脆多做做好事,多多积攒人缘呗。
时间一天天过去,来凑热闹的和看完了病的人们渐渐散去,另也有不少人眷恋着盟主恩德舍不得走,恨不得立时见到盟主有所差遣,好立上一功。秦皓白与紫曈又说上几箩筐的客套话,加上那六位首领侠客帮着劝说,才让这些人也都各自散去。来聚会的老少英雄们总算剩的不多了。
这期间紫曈曾向卓冬琴问起,是否有过卓红缨的消息。卓冬琴苦笑了答复:我还想向你们问询此事呢。
紫曈深感无奈,眼下善清宫成了招风大树,宫主朱芮晨却不知所踪,不定有多少人都在猜疑其中缘故呢。朱芮晨为弟弟之死恨透了雨纷扬,得知其身份后虽放他一命,却无法忍受与之共事,才出走不回,后听说了他们还归顺定王,更是不可能回来陪他们一起效命的了。如今这善清四公子走的走,伤的伤,居然仅剩下了秦皓白一个。
这些内情不好为外人道,紫曈只好向卓冬琴解释说,朱芮晨是和雨纷扬有着些过结,以至于与他们也生了分歧,才离开了善清宫,但他人品端正,红缨跟着他,不会有何闪失。
再没闪失也不该让女儿没名没分地跟着一个男人到处乱跑啊,卓冬琴既没处去找女儿,又不能向紫曈他们要人,只好苦笑作罢。
这澄远城距离勋昌若行陆路尚有好几日的路程,紫曈与秦皓白见剩余求诊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就考虑启程回善清宫去。而就在他们准备动身的时候,贺远志忽然带了话来说,雨纷扬到了,正要面见他们。
紫曈一瞬间有些恍惚错神,不禁暗叹,人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宠,确实容易懈怠,这才当了不足十日的武林盟主,她似乎已经适应了,都已忘记他们登上这武林巅峰其实还是顺着宇文禛划下的道儿走着,前途吉凶尚未可知。
这回雨纷扬来,想必也是宇文禛已经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吧。
与在吉祥镇、勋昌和瞿阳相同,定王在这澄远一样有所宅子,名为晖远阁。雨纷扬就站在这晖远阁的正厅里,正经八百地等着接见善清宫属下。见到来的只有紫曈一人,他就暗觉好笑:本听说在这次群雄聚会当中秦皓白前所未有地表现出对妻子的袒护担当,以为自此以后该是他来做主了呢,没想到来的还是紫曈一人。这也可见秦皓白还是总对与他会面有着芥蒂。
“恭贺秦夫人荣膺武林盟主。”一见面,雨纷扬就先装模作样地向紫曈拱了拱手。
这些天紫曈着实觉得自己已经被老少英雄们捧上天去了,此刻才又落回到地面,扯了扯嘴角说:“但愿你的下一步棋,不是让我们直接号令天下英雄,帮你去造反夺位。”
雨纷扬嗤地一笑:“我何时在你眼里会是那样幼稚的庸人?你觉得我曾经谋划让你爹爹或是万山岳替我做这武林盟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直接发下这个号令?”
紫曈这阵子已将他或宇文禛的谋划颠来倒去猜测了无数回,也没得出定论,便问道:“那你当时又是如何打算的?”
雨纷扬在椅子上坐下,自行斟了茶来喝:“你想想,历史上谋反之事都是如何鼓动人去成行的?”
紫曈也坐下道:“那自是要让人们觉得天道宁论,皇帝昏庸,觉得谋反之人是替天行道。”
“没错,”雨纷扬道,“所以想要鼓动别人帮你谋反,光是笼络人心、成为众望所归还远远不够,还须得让当今朝廷成为众矢之的,让人觉得,你去取而代之是合情合理。”
紫曈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做成了武林盟主之后,你还需要想个招数让皇帝大失民心。那现在头一步已经做成了,后一步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黑瘟的事就可以朝着这方面做文章,但现在看来显然力度不够,一场瘟疫还远远不足以激怒民众,去反抗朝廷。雨纷扬挑了挑眉,露出几分促狭:“我还没有主意。这事涉及朝堂,宇文禛显然比我擅长,该他去想办法。依我看,他早已想好如何行事了,只是没来对我说。”
紫曈不言语了,对他这说法很不满意,怎好像宇文禛如何打算,都与他无关似的?不管他是哪头的,也没有放手不管的道理啊。
雨纷扬稍稍欠身,笑吟吟道:“你又在担忧,他的下一步计划会于你们不利了?你们眼下不是将这武林盟主做得很好么?有了这段时日的亲手行医,你这盟主可是做得名副其实,让这无数门派帮派的首领眼中只有医仙,没有定王。现在你的势力都已盖过定王府了,还要担心什么?”
原来他也是认可了他们这一路线的,也觉得他们这样顺水推舟是个可保无虞的上策。紫曈蹙眉道:“只是,无论怎么想,若说定王只是想要利用我们获取人心,并没安排什么阴谋,我都觉得无法相信。他就那么信得过我们对你的忠心?”
雨纷扬抱起双臂,说得轻松自如:“不管他怎么打算,反正他不会对你们说,也不愿对我说,那就继续牢牢将你们的盟主权柄握在手里,见招拆招呗,还能怎样?”
这次会面看来是毫无进展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纷扬这番话的态度明显对他们这一方有着倾向。紫曈起身道:“好吧,你若没什么事,我们这便准备回善清宫去了。”
却听雨纷扬道:“不忙。皇帝的敕令刚刚送来,说是为答谢其防疫功绩,邀请定王与王妃进京面圣。宇文禛很快便会来到澄远,你们且再等一等,好歹与他离得近些,有何消息也好尽早知道。”
紫曈心头一紧,怎么听他这意思,似乎是在暗示事态隐含危机,而且已经迫在眉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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