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负手缓缓镀步在前，莫兰提着素白绢笼的四方羊角宫灯跟在一步开外。他脚下不停，只微微侧脸，斜眼看她，轻声问：“白日里太阳虽大，晚上却是极冷，怎么不多穿些衣裳？”莫兰仰头笑了笑，道：“奴婢不冷。”赵祯见她笑意阑珊，竟不敢再看她，往曲径中又走了几步，四周愈黑愈静，只剩莫兰手中的宫灯能照亮脚边甚小的地方。
他又问：“见你伺候一天，也没有时间好好吃饭。饿不饿？”他的语调家常又平淡，禁不住让她多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赐了点心与伺候的宫人，奴婢也寻了空捡了几块菱粉香糕吃，所以不饿，谢皇上关心。”
赵祯点点头，又问：“你平日都是什么时辰下值？”
莫兰也不知皇帝为何要问这些，心里却盈着说不清楚的淡淡欢愉，依旧笑道：“平日都由掌事宫女安排轮值时辰，若像今日盛宴，晚一些下值也属应当。”
赵祯又问：“在仁明殿当值可辛苦？”莫兰道：“比起在御前伺候，自然要辛苦些。”赵祯突然顿住步子，转身与她面对面，温和的问：“那你想回奉茶司么？”
她的眼神本来只看到他的胸口处，此时却情不自禁抬头看他。不想他也正低着头看着自己。他的面色在微弱的烛火下模糊不清，可那爽朗淡雅的气度，让莫兰仿若在何时与他亲近过，似曾相识。就在此时，只听见远远传来“嘭”的一声响，原是选德楼上燃起了烟火，瞬间似有千万朵花绽于夜空，铺天盖地的照亮了天地。
只见他的唇角嚼着一抹清晰的笑意，眼神温润有力，似要将她看穿一般。她的心惊得砰砰直跳，脸上红透了脖根子，轻声回道：“回与不回皆由尚宫娘娘做主。”
他看见她的眼睛乌黑如墨，言语间颇为羞涩，不觉心生怜爱。赵祯往前跨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一些，故意将脸俯在她耳侧，轻声道：“朕只问你，想回还是不想回？”
她的双颊滚烫如火烧，神思如千万只虫子在脑中做茧，一丝一丝的牵扯着，混乱不堪。她本能的微微撇过脸去，嘴角掬起一抹笑意，道：“若能回奉茶司，自然是好的。”赵祯颔首，笑意更深了些，说：“如此便好。”
两人再无话，只是迎着烟花静静的折回去。恰巧撞见苏且和疾步赶来，小声抱怨道：“若是再找不着您，臣可要去慈宁殿回禀太后了。”赵祯舒朗的笑起来，道：“朕不过是想清静清静，你倒先想着去告状了。”说完，却又侧身对莫兰淡淡道：“春寒料峭，你先回去吧。”
莫兰看见苏且和，想起母亲的簪子，心中忿意难平，当着皇上的面不好表露，只好请了安，便告退了。倒是且和，眼中只有赵祯一人，哪里顾得上什么宫人娘子，只当未看见。
快到下锁的时辰，莫兰来不及回仁明殿，疾步去华落堂看李太嫔。太嫔比昨日又好了许多，那佛堂的宫人果然好好儿在一侧喂食汤药。见莫兰来了，堆着笑迎上来，莫兰知道她要钱，从袖口中取了早早备好的一锭银子给她，那婆子欢天喜地忙去熬药了。
太嫔娘娘喝了药贪睡，不久只觉头脑昏昏沉沉，心中通晓是莫兰来了，嘴上却说不出话来。莫兰知道她醒着，在她耳边道：“明日奴婢就回司籍司当值了，娘娘也无需指望奴婢有机会能呈上儒巾，还望娘娘好好保重身体紧要，往后再做谋算。”说着，帮她腋好被子，不敢久呆，又匆匆赶回仁明殿。
自此后，每隔两三天，莫兰都要去一趟华落堂。一来总觉得没帮李太嫔呈上儒巾，像亏欠了她一般。二来，青姨的腿伤总未全好，平日又要做事，倒不如年轻人有精神气。莫兰也是瞧她可怜，才应着去送草药。
赵祯虽想将莫兰调回奉茶司，可他从未干涉过宫正局的推罚遣派等事，也不想有此先例。只好暗暗示意周怀政处理此事，又命他只许依法按规来办，不许操之过急惹人耳目。周怀政哪有不懂的，一点即通。果然，蹴鞠赛后，皇后大封宫人，莫兰以伺候御前有功，晋升为正七品的司籍御侍，成为仁明殿唯一有名号的正七品女官。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