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距镇南关约10里,是越南的一个州,那里并无城池。后来,邓承修在勘界时曾到文渊,记称:“南关出,山势蜿蜒,至文渊稍辟,田畴亦少,铺户不过数十,一小村落也。”法军派有两个排驻守,分散驻扎在3个炮垒里。冯子材曾报告于二月初五、六日率军出击文渊的经过说:“……思为先发制人之策,初五日二更,当派萃字中、左、右军三军各出五六成队,并约勤军后应,知会楚军自由村隘会击。是夜四鼓,我军驰抵文渊,讵法于两旁高山伏贼数千,岭顶又筑三垒。我军弁勇奋不顾身,立破其二,惟石山高顶一垒坚甚未破。伏贼四起,枪炮雨密,萃、勤两军愈战愈厉。初六卯后,并分队由山后而上,贼始骇散。因天晚军饥,各暂收队,相机再取,夺获法匪枪械极多。是日,苏军亦来应援。先是,初五日,敝帮办派弁持令飞赴扣波督催萃字前军速来会剿。该军奉调,于是日辰刻亦由扣波进攻文渊之西,自辰至午,击毙法匪无数。极欲进取,缘路远军疲,始行收队。楚军午后始到山顶,未能接战。”
在这里,冯子材称与清军作战的文渊法军“于两旁高山伏贼数千”,“伏贼四起,枪炮雨密”、“夺获法匪枪械极多”,可能过分夸大了法军人数和清军的战果。因为清军所遇到的只是两个排法军的抵抗,那么,无论作战进行得如何,都不会十分激烈,更不会有上述提到的情形出现。彭玉麟等对冯子材的态度较好,但在四月初二日的奏报中,也未过分渲染清军的战绩:冯子材“率王孝祺军于初五夜出关袭敌,山有贼垒三,安巨炮。我军已入街心,自五鼓战至初六日午刻,贼益盛。王孝祺马中炮毙,易骑战,率死士由山后攀崖而上,破其二垒,毙贼甚多,我军伤亡亦多。未刻,我军饥疲乃还。”照其所述,缺乏攻坚利器大炮的清军,在进攻时遭到躲藏在碉堡后面法军的炮击,伤亡不少,其实是吃亏了,并未占多少便宜。
法军旅团长尼格里曾率领一个旅团即打败由清军重兵把守的镇南关,并焚关而去。而自己的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前来偷袭,这件事极大地刺激了尼格里的自尊心;而清军以优势兵力,日夜攻打只有法军两个排据守的碉堡,却不能取得胜利,以致败退而去,暴露了清军的战斗力是十分虚弱的,这又增长了尼格里蔑视对方的心理,从而使他抛弃了原来的冷静态度,突然决定改变“固守待援”的计划,而匆忙召集军队,准备出发攻打清军,冯子材的诱兵计取得极大的成功。据说,著名军事家拿破仑曾指出:“在战役实施中,只有一个时机是最适合的,能抓住这个时机的,即是天才。”以这样的观点来看冯子材,他也算得上是拿破仑所说的“天才”了。
富有军事经验的冯子材预料:在袭击文渊以后,法军决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关于冯子材选择关前隘作主阵地的经过,《冯宫保事绩纪实》称:十八日,公亲自短衣草履,率领亲军小队,踏勘地势,得距关内十里之关前坳,可以布置。查此坳左右两旁均系高岭,惟中间一道稍为平坦,坳之外树木丛杂,中有两路,一出南关走谅山,一由摩沙出艽葑。遂调部下各营进扎坳口,筑立长墙,中开大栅门,以便军士出入。萃军九营分扎长墙一带,勤军八营分扎萃军之后,各营相距不过半里,形势极为联络。大营即驻墙内半山,距墙不及二十丈。是月二十三日,公拜谢帮办军务恩折,并开用关防后,即率员弁扎进坳上。
《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记称:先是先君勘得镇南关之关前隘宜于战守,隘之两傍东西两高岭,势如两手向前相抄,中系一坦田坡,乃入关大道所必经,诚一战争之好阵地。当令本部跨东西两岭间筑长墙一道,约长三里,外掘深濠,东西岭下分掘散濠多道。遣萃字右军督带冯兆金及勤军统领王孝祺扎长墙,当中路。大刀队先锋煲队分宿濠中,专作敌人扑近长墙肉搏时之预备。苏元春之毅新军、陈嘉之镇南军同屯幕府,备东岭之策应。蒋宗汉之广武军、方友升亲军俱扼凭祥,防敌人暗袭。潘鼎新自领鼎军驻海村,距南关九十里。魏纲之鄂军扎艾瓦、艽葑,在关西百里。王德榜之楚军屯油隘,专备抄击兼防袭关傍路。惟关前隘之东岭最前之马鞍山极高,登之俯视,关前隘一带尽在目中。如敌占踞,以大炮下击,则全战场便无立足地。特令萃字左军督带梁振基于该山扼守。振基挑选先锋队,在山上筑垒五,为坚守计。先君勖勉,认真拒敌,当有重赏,倘失守,即以头来见。
《冯子材传》记称:然全军扎于距关廿三里之板山,无险可守,乃亲勘阵地,得距关十里之关前坳,曰:吾可立于不败矣!于跨东西两岭之隘,定筑立墙堑之计,立督所部于正月十九日,筑三里余长墙,外掘四尺深濠以资扼守。半月而墙堑以成,又筑五垒于关左二里之横坡岭,萃军全部营墙内之岭半。以孝祺之勤军屯后半里许为犄角,陈嘉之镇南军屯后五里之幕府,以王德榜之定边军屯关外东卅里之油隘以拒左路,且备抄截;请苏元春之毅新军与魏纲之鄂军由艾瓦趋关西百里之艽葑,以待右路扣波之敌;若蒋宗汉之广武军,方友升之亲军,俱屯后卅里之凭祥,潘鼎新之鼎军则屯后六十五里之海村。
关前隘地形奇特险要,中间是一条宽不到两丈的狭窄土路,两边高山夹峙。西边的山叫凤尾山,东边的山叫大青山,都有二三十丈高,山上云雾缭绕,树木繁茂。凤尾山向南逐渐倾斜,低到接近平地的地方叫龙门关,与镇南关西边峡口的右辅山遥遥相对。大青山也向南倾斜,连接由五个小山峰组成的小青山,小青山再向南延伸,与镇南关东边的马鞍山相连。东西两边的高山还延伸出一些低矮的丘陵,横七竖八地起伏着,成为关前隘的一道道屏障,称为横坡岭。东西高岭之间是一个狭长的山谷,宽二三里、长四五里,到处是未开垦的荒地,藤萝蔓生,整个山谷长满了八角树,只有几户山民零零落落地散居其间。小青山和凤尾山从东西两面各伸下一条横岗,互相连接,横截山谷,形成一个山隘,叫做隘口。
邓承修到广西勘界时,曾到过镇南关,他描述称:“门夹两山,中通一线。战士死亡者,皆傍山掩埋,白骨垒垒。关内无土房,用竹为墙,盖以茅草。自春至冬,兵弁伤亡疾疫者,无日无之,统计不下万人,从行者人人自危。”冯子材就是在这么危险困难的条件下建立了杀敌的阵地。
按照传统的防御模式,清军要么是守镇南关,以便拒敌于国门之外;要么是守凭祥,即防守作为政治中心的重要城池。而关前隘前不接村,后不靠店,冯子材为什么会选这里作主阵地呢?现有的资料都没有提到其中的原因。而我们却认为,关前隘阵地其实就是当年冯子材守镇江时阵地的缩影:即由高山与平地联合组成高低交叉火力的立体防御阵地,这样,我军在防守时,高低交叉火力可以互相支援,对来攻的敌人威胁很大;而来攻的敌人则要分兵几路去分别打击各个防御阵地,就不能集中兵力进攻主阵地,从而减轻守军的压力,这是冯子材从长期守卫镇江时总结出以弱敌强的战术。好的将帅在作战时,除了知己知彼,最重要的就是要会利用地形,兵法称:“夫地形者,兵之助也,知远近,则能为迁直之计;知险易,则能审步骑之利;知广狭,则能度众寡之用。”军队以少胜多靠地形,以弱胜强靠地形,以逸待劳靠地形,长驱直入靠地形,剑走偏锋靠地形,一个军官,对于地形的熟悉出神入化,就好比布置战场于股掌之上,如此焉不能稳操胜券。事实证明,冯子材在关前隘建立的立体防御阵地,使得法军在进攻时不像打其他只知平面布防的清军一样,一击即溃;而采取守势的清军则因此得到从容集中兵力的时间,因而是取得镇南关—谅山大捷的关键一着。但其他各将帅对冯子材的这个部署并不理解,所以也少人表示支持,正如前面谈到的,冯子材曾“请军垫扎,久托词,以岭高,上下为艰,不肯往扎,几误大事,可为殷鉴。”当时与冯子材军同扎关前隘的只有王孝祺勤军,冯子材所说的不听命令的军队可能即指这支军队,连一同从广东来的勤军态度都如此,何况其他军队呢?
从出击文渊回来后,冯子材预料大战在即,除加强各阵地的防御外,还派出一支军队去防守关前隘侧面的横坡岭,“查南关二里许左手之横坡岭,正法匪入犯必由之路。初六收队后,即派督带萃字左军各营副将衔尽先补用参将梁振基、管带萃字左军左营拔补把总黄万桂,各率所部筑垒扼扎,以当前敌。”
二月初七日早晨,被清军偷袭文渊的行动激怒了的尼格里,虽然不想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主动进攻兵力占优势的清军,但却不能容忍清军的进攻,而是想重演一个月前攻进镇南关的一幕:“如果他们进攻,我们便反攻,跟踪追入他们的一个阵地,在击溃他们后,随即回来。”除了留下必要的兵力巩固后方外,他率领“一四三团共有四百四十人的一个营、一一一团共三百三十七人的一个营、外国人编成队共三百七十人的第二营所组成,总数为一千一百三十七名步兵,再加上萨克雪炮队。将全部的后备兵计算在内,全军的总数为二千一百三十七人及十尊大炮。”和数量相当的越南傀儡军队出发,于8时半到达空无一卒的镇南关,准备攻打清军据守的各个阵地。尼格里率领这么少的军队就敢进攻数量庞大的清军,除了被前段时间轻易地取得的一系列胜利形成的严重轻敌思想冲昏了头脑外,还有想改变因清军偷袭文渊的行动而使法军处在被动状态的冲动。这种做法连法方也感到疑惑:“尼格里将军带了这么少的人马,怎样去做这样可怕的冒险事呢?在数天前,他不是用一种不受理的理由去答复政府表示要他向前进攻的希望吗?”答案是清军主动袭击文渊的行动改变了整个事态,清军已经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但情势改变了,他(指尼格里)已不是事态的主人,而是被逼居于被动的地位了。”冯子材主动出击以调动敌人,从而掌握战争主动权的战术取得了成功。否则,如果法军集中两个旅团来攻的话,冯子材还能否取得胜利,实在叫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法军先派出几名骑兵前去侦察清军的阵地,这几名侦察兵马上遭到清军的伏击。冯子材关于此战报称:“初七辰刻,垒尚未成,贼遽来攻,法弁三骑先,大队在后。我军击毙其二,并夺获洋马一匹。”
法军的先头部队虽然遭到打击,但战斗并未因而立刻开始,因为晨雾未散,不利于开展军事行动。法军只是趁此机会,把后备队调到镇南关来。10点半钟,大雾开始消散,尼格里指挥法军进攻清军阵地。他命令由法列指挥的一四三团,先攻取横坡岭即所谓大小青山的清军阵地,得手后,接着居高临下地进攻长墙清军;同时命令一一一团从大路前进,建立一个可以轰击长墙主阵地的炮兵阵地,与一四三团配合,从正面进攻长墙清军阵地。尼格里头脑里充满了关于前段作战的记忆:只要用凌厉的攻势打破清军最初的抵抗,缺乏坚强斗志的清军就会放弃阵地狼狈逃跑,而法军剩下的任务就是追击。至于会不会出现另外的情况,那时应该如何应对,也许就没被尼格里考虑过。
攻打大小青山的法军开始进展得还顺利,很快就攻占了设在横坡岭的2座清军堡垒,但当他们向需要跨过横亘其间的一些低谷才能到达的更高处的第3座清军堡垒进攻时,却遇到了麻烦——崎岖不平的山路使携带着沉重大炮的法军前进缓慢,以致几经努力后,不得不放弃携带大炮前进。即使如此,法军还是丧失了战机:当他们好不容易攻占第3座清军堡垒时,天色已黑下来,法军只得放弃继续进攻处在更高处、并及时得到从后方赶到的援兵的另外几个清军堡垒,而在新占领的阵地上宿营过夜。
进攻长墙的一一一团开始时的任务是牵制长墙的清军,不让他们分兵援助被一四三团攻击的大小青山清军,而等待一四三团占领了大小青山,再居高临下地进攻长墙时,进展到长墙附近的一一一团才向长墙发起总攻。于是,在经过相当激烈的战斗后,一一一团逼近了长墙,一面向长墙发动佯攻,一面寻找能够轰击长墙的炮兵阵地。法军的进攻虽然给长墙的清军一定的打击,但由冯子材亲自指挥的长墙清军也抵抗得十分坚决。而当法军花费很多时间寻觅适合的炮兵阵地时,天黑了,一一一团决定撤回去靠近旅部的主力。而坚守阵地的清军,在作战的紧张时刻,则得到了闻警从后方赶来的大批清军的增援。
冯子材关于这天的战斗是这样奏报的:“该匪立分三路来犯我军,敝帮办饬令各营及王镇勤军一面出队分击,一面飞调扣波之萃前、后两军,又知会署广西提督苏元春、统领楚军王藩司各出队伍,或自后接应,或在前包抄,或从旁截剿。萃、勤各营齐出长墙,分投迎战,枪炮环施,毙匪数百,我军俱有伤亡,管带萃字右军前营补用守备陈之瑞被贼枪伤。未刻后,苏军赶到,适法匪分股绕上长墙东岭,苏军亦上岭拒敌。法大股又逼长墙,势如潮涌,声震山谷。敝帮办与苏提军、王镇当即会商,立悬重赏,指挥奋击。由已及申,枪炮愈厉,战至初更,法始收队,我军更番食饭,连夜登山,据墙扼守,严阵以待,未敢歇息。”在这里,冯子材所谓的“毙匪数百”可能夸大了,因为根据法方的记载,他们只是战死4人,伤25人。两种统计结果,相差悬殊。其中不知是否由于法方漏记了越南傀儡军队的伤亡数字的缘故。
彭玉麟等则奏称:初七日,法果悉起谅山之众并力入关,直扑关前隘长墙,攻广军营垒。冯子材告诸军曰:“法再入关,有何面目见粤民?何以生为。”王孝祺以淮军为龙州人所诟病,诸军多轻之,愤甚,皆誓与长墙俱死。法以开花炮队循东西两岭进,向下轰击,以枪队扑中路。法谓越人皆冯内应,自以真法兵居前,黑兵次之,西贡洋匪又次之,教匪客匪在后。炮声震天,远闻七八十里外,山谷皆鸣,枪弹积阵前厚者至寸许。我军殊死战,伤亡多,东岭新筑五垒未成,为敌攻踞其三。王孝祺自率小队抄敌后仰攻,敌稍却。战至申刻,苏元春援军至,合力拒战,诸军竟日不食,至夜仍未收队。是日,王德榜自油隘出军夹击,据文渊之对山,与战鏖斗数时,互有伤亡。遇贼运军火、干粮之驮马无数,逐之,皆返走,法粮械遂不得入关。这份奏报比较客观谨慎,只谈我方的伤亡多,而不谈对方的伤亡。这里所提到的王德榜,字朗青,湖南江华(今永州市)人。是湘军左宗棠部下的将领,随湘军转战于江西、安徽、江苏、浙江等地,积功于同治四年任福建布政使,丁父优归。后调京城教练火器健锐营,旋从左宗棠勘治永定河上游工程。中法战争期间,左宗棠派其募兵八营称“定边军”调赴广西。但被法军战败于丰谷,并被潘鼎新劾以援谅山不力,所部归苏元春统率。部下有勇将张春发,字兰陔,江西新喻人,官至记名提督。后来,邓承修到广西勘界,曾与李秉衡谈论诸将,李秉衡对张春发评价很高:“王朗青部下有统领张春发,王军全仗此人,颇有调度,无习气。”
尽管法军第一天作战的结果不如预先设想的那样顺利—击破清军的抵抗,但毕竟取得了相当的进展,一四三团占领了3座清军堡垒,明天再努力点就可以占领大青山,从而威胁长墙了;而一一一团则逼近了长墙,明天再努力点就可以攻占长墙了。因此,法军在夜间加紧从后方谅山向镇南关运送弹药,以作明天总攻之用。当法军作着这些如意算盘时,他们都忽视了,源源不断的援兵正从清军的后方向前线赶来。
与法军的紧张备战相应,清军也没有闲着。《冯宫保事绩纪实》载称,当天晚上,冯子材和苏元春曾就防务问题有过争论:是夜,公在长墙上督军防守。三更后,苏子熙军门到来相议,从容谓公曰:我军子药将尽,倘再战一日,势必不支,有败无胜。不如乘此黑夜,敌人不来,两军不妨暂退。公守凭祥之西,我守凭祥之东,再图恢复。公曰:贼与我相距不过二里,我退彼必追来,有此长墙尚不固守,凭祥东西岂能拒贼?再有败退,不独左江一带均为贼有,即粤西全省恐亦不免震动,既无以对朝廷,更何颜立于人世?若谓子药欠缺,我已飞差赶解,不久可到。今我誓守此墙,决不舍之而去,倘有不讳,此地即我之终身矣!君既畏贼,请即自去,无乱军心。左右闻公此言,莫不感动,且有泣而下者。苏军门见公如此,不觉大悟,亦愿相从杀贼,不敢另生他念,遂相与坐待天明。
无独有偶,《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也有类似的记载:是夜战地严紧,先君逆料明日敌必增兵踞东岭,施炮下击。乘夜令千里马持檄,飞调驻扣波萃字前军督带杨瑞山、后军督带麦凤标率其部,准于初八日,准到东岭外进攻法军之后,俾解东岭之危。又函调王德榜自油隘绕出镇南关,截击法兵辎重,并扼敌归路。是夜,先君露宿于长墙,三更时,苏元春来晤谈日间战事,乃从容云:我军子药将尽,将士伤亡,若待明天再战,或有不支,恐难得胜。不如乘此夜色,敌不觉,何妨暂退。老人家守凭祥之西,我守凭祥之东,再图恢复。先君谓:敌与我相距强得二里,我兵退步,岂无知之?长墙尚不固守,岂他处便可战守?若云子药不足,我已飞令军火局蔡其铭解来,不久自到。但敌枪锐我枪钝,势难以钝争胜,莫若因陋就简,以大刀、钢镖、火药煲齐起冲杀,直捷痛快,胜算可操。况我帝胄同怀不甘受辱之心,时欲杀却番奴为快,有如此奋发之士气,我辈秉握军权,正可因势利导,善以用之,区区法颅,不足一斩。昨经悬示赏格,获法兵首级一颗,赏银一百两;一画法酋首级一颗,赏银百五十两;二画赏二百两,三画赏三百两,四画赏六百两,五画赏一千两,按级升官。重赏之下,当有勇夫,无有不大胜。我已饬独当中路之督带冯兆金、管带冯桦等,明日接战,须待杨、麦督带两军已至东岭外击敌时,便以退为进,随战随却,诱敌入我阵地,合围杀之,自有胜法。惟东岭敌人大炮足为我患,明日务须聚群力夺其大炮,驱之下山,自可无虑。倘或战败,此长墙即我报国之地也,早已嘱知两小儿矣。如老哥不以为然,请自去之,此间乃军法地,幸而勿扰乱军心。元春闻言便云:老前辈既以身许国,晚生当随左右,尽力杀贼。遂相与坐守长墙,而待天明。
但《冯子材传》的记载则略有不同:元春怯敌欲退,挽子材表兄弟黄云高嗫嚅向子材言。子材以手拔指挥刀叱之曰:汝敢为此言,汝知有军法在乎!云高退。入夜,元春亲来,谋于子材曰:我军子药将罄,势恐不支,何如暂退,公守凭祥东,我守其西,何如?子材曰:敌距仅二里,我退,敌必尾追,有此长墙尚不守,凭祥何恃以拒敌。今日一退,左江立为敌有,我老矣!今决与此墙共存亡,君年较富,请自行,毋乱军心也。元春即长跪曰:老前辈,求谅我失言,请纳贽门下,乃矢相从作战。
虽然这三段记载相似,但我们却怀疑其真实性。第一,是这三段记载仍有详略不同的差别,其中如《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和《冯宫保事绩纪实》都称:苏元春提出:“公守凭祥西,我守其东。”而《冯子材传》则记苏元春称:“公守凭祥东,我守其西。”刚好相反。而《冯子材传》所称苏元春先“挽子材表兄弟黄云高嗫嚅向子材言”,及“元春即长跪曰:老前辈,求谅我失言,请纳贽门下,乃矢相从作战。”则是《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和《冯宫保事绩纪实》都没有提到的。而《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提到冯子材悬赏数目等内容,则又是其他两种记载都没有提到的。三种记载的差别如此大,说明其中的记载有相当大的随意性。第二,是其中一些说法并不符合逻辑,如苏元春是在初七日的作战将近尾声时才赶达关前隘的,随军应该带有相当多的弹药,消耗则不会太多,而不应有子药将尽的顾虑。第三,随着援军源源不绝的到来,当时清军阵地已聚集了全军的主力,对法军已形成了绝对的优势,与法军曾多次交手苏元春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当时苏元春虽然打过一些败仗,但因抗法战功而多次得到清政府的奖赏,正处在人生的上升时期,更不应该有畏敌情绪;第四,据苏元春记称,他率军赴援关前隘时,广西巡抚潘鼎新也随军前往,是否撤军之类大事,应该首先请示潘鼎新才是,而不该是两个副手的私下商议决定,真是这样,这两个副手就会犯下擅自撤军,临敌脱逃的大罪;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当时的奏牍都没有类似的记载。所以,这些记载的可靠性是值得怀疑的:是不是这些笔者因为不满后来苏元春抢夺冯子材的头功,而虚拟出来糟蹋苏元春的。
初八日天明,决战开始了,尼格里仍然采取两路分进合击的战术。其中,他命令爱尔明加中校率带一四三团和东京冲锋兵,乘浓雾遮复山野的机会,攀登大山顶,要不为敌人看见而突如其来地落在防守长墙的敌军阵上。又命令一一团继续向长墙发起进攻。只要想到面对的是严阵以待、几达二三万人的清兵,那么,这两个团总数不过千余人的法军的进攻意味着什么,就很容易得出结论来。当然,由于双方军队在军事素质和武器装备方面的悬殊差距,清军取得胜利自然还要经过一番苦战。
战后,冯子材主要谈萃军的作战情况称:初八辰刻,萃、苏、勤三军复分队前往开仗。正大战间,适敝帮办添调扣波之前、后两军内管带萃字后军前营拔补千总陈荣坤带队先到,管带前军左营都司刘积璠次之,管带后军右营都司冯绍珠又次之,其督带萃字前军杨游击瑞山、督带萃字后军麦都司凤标亦由摩沙陆续抄截而来,统领楚军王藩司亦自隘夹击而至,大战数时,均有擒斩。午后,法匪分路猛扑我军,所用炸炮不下千计,山岳震动,风云变色。又另股匪仍登左手高岭,苏军御之。又分一股以犯我军右岭,当经督带萃字右军各营补用副将冯绍金、管带萃字右军左营补用守备冯骅、管带萃字右军右营拔补千总陶烈武、分带勤军总兵潘瀛,各率劲勇,由上击下,毙贼甚伙。法仍未退,其大股迳扑长墙者,经敝帮办往来墙上,亲自督率员弁,指挥奋击,愈战愈奋,各弁勇等跳出墙外,纵横荡决。萃字前后两军陈千总,刘、冯二都司等,又复自外击剿,二面夹击,毙匪千余,擒斩数百,并夺取枪炮、干饼不计其数,追至关外,入夜方行收队。
彭玉麟等则大力渲染援桂粤军的战功,于四月初二日奏称:初八日清晨,复大战。贼来益众,炮益紧。冯子材居中,苏元春助之,王孝祺当右,陈嘉、蒋宗汉当左——左路即东岭,敌炮最猛。冯子材与诸统领约,有退者,无论何将遇何军,皆诛之;复于各路设卡,以截杀逃者,冯子材、王孝祺各刃退卒数十人。贼势狂悍致死,已薄长墙,或已越入。冯子材年将七旬,短衣草履,持矛大呼,跃出长墙,率其两子冯相荣、冯相华搏战,将士齐开栅门涌出。诸军睹冯子材如此,无不感奋。关外游勇客民千余,闻冯子材亲出阵,皆自来助战,伺便随处狙击;冯军扣波五营,自关外西路来夹击其背。
于是诸军合力死斗,短兵火器杂进。王孝祺部将潘瀛率选锋袒臂祼体冲入敌阵,故所部勤军伤亡最多。陈嘉争东岭三垒,蒋宗汉继之,七上七下,陈嘉受四伤不退。至酉末,王孝祺已将西路贼击败,亲率军由西岭抄敌后,与陈嘉等合击;而王德榜之军亦自关外夹击东岭之背,遂将三垒全数夺回。是日,王德榜自清晨出军甫谷待敌,援贼至,率队冲之,贼截为二,援贼因回枪击德榜军。我军奋击大胜,部将张春发、肖德龙战最勇,毙法酋、法匪甚多,余众败走,获其驴马五十余匹,所驮皆枪炮弹、面饼、洋银之属。德榜遂自外夹击东岭,夺还三垒。法鏖战两日,弹码已尽,而后队军火被截,惶惧无措,顷刻间炮声顿息,遂大溃。我军任意斩杀,贼翻崖越涧而窜,教匪路熟先逸,法兵多歼。此战所毙真法兵、黑兵千余,法酋数十,客匪教匪数百,逐出关十里而还。是日,冯子材、王孝祺身畔屡有开花炮子坠落未炸。这里提到的陈嘉,字庆馀,广西荔浦人。苏元春的部下,记名总兵,是著名勇将。蒋宗汉,云南鹤丽人,为滇军杨玉科麾下的记名提督,广武军统领。
《冯宫保事绩纪实》记此役战况称:“初八早,法贼大股前来扑击,我萃军督带冯副将兆金、梁参将振基、勤军督带潘总兵瀛及苏军督带总兵陈嘉等,各率各营将弁,同时均奉将令,分开栅门,踊跃接战。公在长墙往来指挥,相机策应。是日,法匪施放开花大炮,何止千数,山谷震动,风云变色,其炮子落于公前者,均不开炸。至于枪子飞过公身两旁上下者,不计其数,并无稍损。其时,萃军营官如同知冯相荣,守备冯骅、黄秀玲、陈之瑞,千把陶烈武、陈江志,并随队文官及勤、苏各军将士,无不争先出力。一场恶战,较之昆阳之役,有过之无不及也。查初七夜,公檄调游击杨瑞山、都司麦凤标等营,由扣波前来截战;并知会王藩司一军,自油隘绕出镇南关,以截法人归路。是日午间,各军以退为进,诱敌来追,该法匪距墙里许,各弁勇即欲出击,公令候至百步内方可施为。该弁勇等各皆技痒,俟贼稍近,跳出墙外。我军差弁千总黄辅成,首斩一画法弁一名。大众齐呼,弁勇各轮斩马大刀,纵横冲杀。该匪势不能支,横尸遍野,纷纷败溃,均向八角深林遁去。适杨游击等奉调,亦自摩沙横截而来;王藩司所部楚军,亦由关外邀击而入。三面夹击法匪,死伤枕籍,觅路狂奔。各起官军直追出镇南关外,然后收队。总计是役,杀毙法官法兵一千六七百名,生擒一百余名,受伤者约三千余名。生供首级,均解赴潘帅大营委员验收。至于我军阵亡、被伤各百余名而已。”
《冯子材传》则称:初八清晨,法军已复猛攻,法谓越人皆子材内应,自以真法兵居前,黑兵次之,西贡洋匪又次之,教匪、客匪在后,主力全力扑中路,仍分东西两股,每股二、三干名,分争左右两高岭。重炮、机枪交轰,药烟弥漫,阵前各部军旗互不能辨别,弹积阵前逾寸,长墙后大营且被毁,巨开花弹数落子材身旁,幸不发。子材续调扣波等处前后两军,陈千总荣坤、刘都司积璠、冯都司绍珠所统各营均至。杨游击瑞山、麦都司风标亦由摩沙抄截而来,与油隘王德榜楚军成夹击势。公乃以苏军盾后,命孝祺当右,陈嘉、蒋宗汉当左,冯副将兆金、冯守备骅、陶干总烈武,潘总兵瀛齐率劲勇悉当中路。各路皆设卡,截斩逃者,子材与孝祺各刃退卒数十人。法军狂悍,已薄长墙,间已越入,子材乃帕首短衣草履,操倭刀一柄,亲率大刀队,大呼一跃出墙外,其子相荣、相华随之跃出,各军将士莫不感奋,齐开栅门涌出,肉搏冲敌,纵横决荡。关外游勇、客民数千见子材帅旗入阵,皆来助战,伺便随处狙击。于是左右夹击死斗,火器短兵并进,都司刘治鳌、许炳勋被弹先仆,诸军益愤猛击,千总黄辅成首斩法弁,大呼砍敌,大刀队刀光破烟。顷刻虏首纷纷落地如果,横尸枕籍,炮声顿灭,割取三画及一、二画法酋首级数十颗,法、教各党三百余颗。教匪路熟先窜,法酋翻崖越涧而逃,少幸免者。
孝祺同时将西路敌击败,由西岭抄敌后。
是晨,子材遣德榜出军甫谷,待敌援至冲之,贼截为二,部将张春发、肖德龙战毙法酋,获其驴马五十余匹,遂自关外夹攻东岭之背,陈嘉由内争东岭,七上七下,身受四伤,蒋宗汉继之,至是亦夺回岭上三垒。法军乃全溃,毙真法兵、黑兵数千、法酋数十,客匪、教匪数百,逐出关外十里,入夜始收队。计自初六至初八,剧战历三昼夜。
《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则称:初八早,法增运开花大炮至山半,击我长墙中路,势甚危急。萃字左军督带梁振基、管带黄万程,见五垒已失其三,军令难逭,愤然誓众曰:战亦死,失垒犯令罪当斩亦死,非争回失垒,何以免罪?我之枪弹射击不能致远,不若竭全力使刀冲杀,较一进一退相持不休,尤为痛快。适毅新、广武、勤字各军皆到。勤军督带潘瀛裸体持双刀,率小队百名由后山抄上,会合梁振基、黄万程所部,与法力争。潘瀛首先横冲入阵,连掷火药煲,火烟冲天,大刀与枪并举,登时夺回失垒二。我兵伤亡过半,敌亦丧失相等。内有黑番兵,一面持樽饮酒,一面交锋,酗醉如虎,强顽不少畏却。桂军统领陈嘉、蒋宗汉请发令加悬重赏,先君允赏银一万两,夺取东岭敌人大炮。陈嘉、蒋宗汉应声即赴东岭,其亲兵二百人随之自岭下仰攻,七上七下,梁振基从山上协击,陈嘉受四伤不退。王孝祺彼时亦已击退西岭贼,亲率军由西路抄敌后,敌始纷纷下山,所失之垒尽数夺回。
敌自东岭败下,蔑视我军械钝,恃彼枪锐,以大队真法兵当前,黑番兵继之,聚全力扑我中路。每法酋领兵数十名,站列成排,从容进攻,视法酋执鞭指何方,即击何方,排枪声过,大炮声起,响震山谷,风云变色。冯兆金领军接战,相持不下,午未间,东岭梁振基摇旗报告,冯兆金知杨、麦两督带所率截攻敌后之兵将到,便领军佯却。法兵仍按步而进,初尚未甚追逐,更增田鸡炮迭轰。兆金回兵与之再战,后佯退四散,敌排枪愈密,炸炮枪弹直射横飞,如电如雨,满积阵前,势益狂悍,将薄长墙,相距约百步。随侍先君大营差官黄辅成首先冲锋,斩一画法酋一。先君持长钩,力率三、五两先兄跃出长墙,大声喝斩,墙内各军将士随之,伏濠弁兵同时跃起,岭脚散濠之兵亦跃出于敌之前后,大刀阔斧,纵横荡决,以一当百,不畏凶锋,敌队大乱,竟有弃枪奔向我队者。杨、麦两督带截击敌后,敌前后被挟攻,更惶惧无措,枪声顿息,惟闻一片喝杀声。刀光如电,敌首纷纷坠地,血花四射,其尸枕籍纵横。敌仓遑退匿八角山森林中,约历五六分钟,洋号忽鸣,排枪之声又复齐起,竟无败溃时之参差声,可见法人久经训练之师,胜之不易。
徐珂的《清稗类钞.战事类》载称:“将战,队长请以藤牌队冲锋,而后以大军继之。子材嘉之,且曰:‘若毋怯乎?’对曰:‘平日受公豢养之谓何?今事亟矣,吾侪有不循是而行者,当刎颈以谢。’”
我们注意到:在冯子材自己的报告中,谈到歼敌数目,为“毙匪千余,擒斩数百,”而在其他记载所谈的,也多为夸大的数目。与法方记载相比,相差太大;其次,关于冯子材所执武器,各种记载各不相同:彭玉麟称他持矛,《冯子材传》说他操倭刀,《追忆战胜法兰西始末》说先君持钩,都启模则未提。再次,在冯子材自己的报告中,谈到首先向法兵发起冲锋的是其他将士,并非自己:“敝帮办往来墙上,亲自督率员弁,指挥奋击,愈战愈奋,各弁勇等跳出墙外,纵横荡决。”其他三份传记著作则指明首先向法兵发起冲锋的是大营差官千总黄辅成,而在彭玉麟的奏报中则是冯子材:“冯子材年将七旬,短衣草履,持矛大呼,跃出长墙,率其两子冯相荣、冯相华搏战,将士齐开栅门涌出。”后来以讹传讹,影响深远。
其实,在军事史上,一个称职的指挥员,绝不能把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当作荣誉。因为只要他指挥的部队还有一个将士还活着,这个指挥员就要履行指挥职责,他必须对整个战斗负责,因此,除了必须冲锋在前的决战,凡是战斗没有结束就先牺牲的指挥员,往往都是没有把任务完成好的指挥员。而早在冯子材守镇江时升为广西提督这样的主帅后,就甚少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了。所以,在指挥镇南关决战时,以众击寡,他就更没有必要带头冲锋陷阵。
而据法方记载,当一一一团向长墙发起进攻而遭到反击时,他们就发觉自己做错了,因而很快就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退去,但已遭到了严重的损失:“军官四名死亡,一名受伤;士兵二十七人死亡,五十七人受伤,总数八十九人丧失了战斗力。”相当于进攻的总兵力的五分一强。与此同时,在大青山方向作战的一四三团也受到清兵的反击,狼狈地撤退了。两路法军在撤退时,得到原来停留在镇南关上的后备兵力的掩护,终于摆脱了清军的追击。整天的作战,法方总共死70人,伤188人,伤亡总数258人。
后来,彭玉麟等总结战胜的原因说:在前敌亲见战事者,佥言法二次犯关,非有生力大军难遽言战;非冯子材创筑长墙与王孝祺合军死守,则诸军无所依倚,更无战守之法;当初六、七广军苦战两日之后,非苏元春军往援,陈嘉、蒋宗汉力拒东岭,则冯军亦将不支;非王孝祺军迭次肉搏陷阵,横冲敌坚,则冯、苏诸军亦不能取胜;非王德榜截其后路,断其军火,关内外夹攻,则亦不能如此大溃;然非冯子材之素得人心,忠勇奋发,镇边安民,戢掠收溃,设险倡战,料敌情,散贼党,广援应,则法亦不至如此摧破瓦解,惶骇远遁;故诸将皆有功,而尤以该帮办为功首。然非李秉衡之廉劲公诚,坚镇龙州,力持危局,上匡抚臣,下调诸将,吊死恤伤,多方慰劳,以抚残军;苦心撙节,悉力供赏,以励勇士;粮饷军火,不分主客,随宜接济,则诸将亦不能成功。该护抚臣之支拄挽回,其功不细。肯定冯子材为“功首”。
战后,冯子材为诸将请功称:副将冯兆金拟请免补副将,以总兵记名,并请赏换清字勇号;守备陈之瑞拟请免补守备,以都司尽先补用;都司刘积璠拟请免补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守备冯骅拟请免补守备,以都司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千总陈荣坤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加都司衔;都司冯绍珠拟请免补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请赏加副将衔;把总陈江志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都司张应雄拟请免补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而守东岭的梁振基、黄万程则因失守三垒无功,而无份赏赐,但也没有受到处罚。
关于此后清军的动向,冯子材电称自己决定率军出关追击败退的法军:“初十日已刻,接据探报,南关法匪因关前坳被创,心胆俱裂,其山头各贼垒均已退入文渊街,一夜数惊等情。敝帮办以该法逆等畏威震惧,有机可乘,当即知会王镇孝祺统率勤军随同进剿;并知会王藩司德榜派拨楚勇,由小路抄截而来。敝帮办随拨萃字中军左营并中军右营左哨及前军前、中、左、右四营,右军前、中、左、右四营将弁、勇丁及随营员弁,即于初十日午刻径出南关,追剿法匪。
该逆大股闻我兵到,倾巢齐出,奋力拒战。我兵见法教各匪人数不少,因分路四面环攻,枪炮雨密。该匪股内有红衣红裤法酋立马阵前,督令该逆等施放枪炮数十轮,我军并无伤损。各营将士见此情景,士气愈壮,前军左营弁勇挥刀直进,阵斩教匪一名,同时红衣红裤贼酋又被乱枪击中,扑跌马下。逆党恐其尸身为我所得,立即扛抬退去,余匪不支,纷纷返顾,觅路潜逃。未刻,敝帮办指挥大队,直前涌入文渊街,立将该州克复,王镇勤军、苏军门、楚军先后继至。敝帮办仍派弁兵分路追击,十一日攻至界牌。”
《冯宫保事绩纪实》记清军攻打文渊的情况称:“初十日已刻,(冯子材)复带萃军及苏勤各营出关追剿,军抵文渊,法匪二千余名出栅抗拒”云云,则夸大过甚。《冯子材传》则称:“初九,侦知法虏均退入文渊州城,一夕数惊。初十午,子材迳率军出南关追剿,敌倾巢拒战,子材令分路环攻,立毙其红衣酋一,败兵夺酋尸窜,遂克文渊州。”《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则称:(清军向文渊)争先追杀,不料潜伏濠中之敌纷放排枪环击,我军稍却。敌即乘机回攻,有红衣红裤法酋立马阵前,无稍畏惧,扬鞭指挥其众,因之我军伤亡不少。气愤填胸,齐呼冲上阵,斩红衣裤法酋,挑其首级于旗上,弁兵见之,雄心益奋,喝杀之声有如潮涸,敌势不支,如鸟兽散,败向驱驴而逃,立将文渊州克复。而在潘鼎新二月二十七日的奏报中,却指出清军没有经过作战即已夺取文渊:“十一日,冯子材、王孝祺及分统广武军已革知县詹霖率队进攻文渊。逆党瞥见旗帜,相率窜退,冯、王等军遂入文渊,苏元春继至。”这种说法和法方的记载相比较为可信,即法军自镇南关败退后,匆忙将全军撤回谅山及其附近,只留下一些骑兵在文渊一带巡逻,当清军向文渊进发时,不可能遇到什么抵抗。所以,冯子材等所称如何攻打文渊云云,是不符合事实的。
攻克文渊州后,冯子材为诸将请功称:冯兆金拟请赏加提督衔;刘积璠拟请赏加副将衔;冯骅拟请赏加游击衔;游击杨瑞山拟请免补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请赏加副将衔;同知冯相荣拟请免补同知,以知府遇缺即补,并请赏加盐运使衔;千总陶烈武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戴花翎;知县刘汝奇拟请免补知县,以直隶州知州班前补用,并请赏戴花翎;府经历沈宝光、选用训导李肇同二员,均拟请免选本班,以知县归候补班前先遇缺即补,并请赏加同知衔,赏戴花翎;把总杨树勋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遇缺归尽先班前即补,并请赏戴花翎;把总蔡必寿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记名提督刘蒋华拟请从优奖叙;参将周天意拟请免补参将,以副将尽先补用;都司苻坚高、沈萃龄二员,均拟请免补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武生陈庆堂拟请以把总拔补;把总黄彪拟请免补把总,以千总尽先补用。冯子材并特别声明:“杨瑞山以下十四员前案未拟保,此案始行列入。”
清军继续前进,在谅山外围的驱驴城又和法军打了一场决定性的战斗。谅山的北面有一条小河绕城流过,河的南面即谅山城,北面就是驱驴城。法军主力早就部署在驱驴城,准备迎战清军。
当法军忙于部署时,清军已经前来攻打。开始,早有准备的法军窥准清军的间隙,派出军队前去迎敌,虽然死伤了44人,但一度将清军逼退。在冯子材关于驱驴之战的报告中,承认清军作战不甚顺利:“讵本月十二日,我苏、朗、萃、勤各军,方次第拔队征进,营垒未备,贼遽突直犯,枪炮并发,驰风骤雨;我各军因日前大胜,士气奋懑,亦即分队迎击。自辰至中,虽未全获大胜,然亦略有斩获。”《冯子材传》则称:“十一日,追攻至距谅山十五里之界牌。十二日,法军反攻,自辰鏖战至申,互有死伤。”《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详细记称:十一早黎明,王德榜楚军进攻驱驴,至板坭地方,距驱驴十五里,敌见虎旗(德榜军每拔队有持绘黄虎形之旗为前躯),欺其弱,复以其孤军深入(王德榜于北宁屡败于法),凭濠对击,楚军阵亡者众。吾三兄相荣欲夺炮台,以分贼势,猛战时许,坐骑中弹击倒,相持不下。先君见将士伤亡太多,贼既凭险拒我,殊难攻取,戒饬各军不必猛攻,须以智取,遂即收队回营。《冯宫保事绩纪实》也有类似记载:“十一日,会合诸军往攻驱驴贼巢,略无胜负。十二日,督兵复战,王藩司所部楚勇先与法兵接锋,初胜后退。公及苏、勤各军到后,贼亦分队来迎,三公子相荣督饬所部,攻取法人炮台,猛战时许,相持未下。公体察贼势,戒饬各军,不必力敌,当以智取。”
当清军作着上述的布置时,他们并不知道,在十二日的作战中,他们已经取得了中法战争期间最大的战果,即重伤了法军旅团长尼格里。黎贡德记称:“三点十五分,中国军的进攻已经被我军击退,尼格里将军从西边的堡垒出来,向阵线的右翼前进。他刚走了几步,一弹打中了他的胸部,受了很重的伤。他倒下,不管他的精力坚强,他的创伤非常厉害,没法只得让人把他抬至离开战场的谅山。他要人通知他手下阶级最高的军官爱尔明加中校担任军事的指挥。我们在随后的战事叙述中,看到尼格里将军的受伤对于全军是很大的不幸。”
爱尔明加原来负责指挥法军在前敌与清军作战,他虽然顶住了清军的攻势,但是也觉得继续作战下去,法军可能不会占到什么便宜,反而会有被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清军围歼的危险。因此,他接替尼格里指挥后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法军撤出谅山,他后来当着几位将官说:“我从没有想到中国军有这么坚强的组织,打得这么好。现在谁都不能怀疑这事了,我们自后在谅山十分危急了!阵地再不能保守了。”黎贡德记录了他决定率军撤离谅山的经过:爱尔明加从前沿回到受伤的尼格里身边,接受了对全旅的指挥权,而他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法军撤出谅山,为此,他电告法军总司令:“尼格里将军受重伤,本人担任纵队的指挥。将利用黑夜分成两纵队退至DONG—SONG和屯梅。”他并将这个决定告诉尼格里:中国军在驱驴前面仍然出现很多的部队,我们又要受敌人前后的进攻了,他现在决定撤出谅山。对于他的决定,尼格里虽然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法军并未战败,以为没有撤退的必要。但爱尔明加坚持了他的决定,已失去指挥权的尼格里虽然保留了自己的意见,也只得听之任之了。爱尔明加“为避免接到不撤出谅山的命令,他派人于晚六点将电报线割断,没有事先通知总司令”。法军的撤退是十分狼狈的,为了行动方便,爱尔明加甚至命令法军将13万银元、一些大炮及炮弹都丢到河里去。后来,法军总司令知道此事后,曾去电责备爱尔明加:“我不懂得,你没有敌人的追赶,为什么这样疲劳你的队伍;你是旅部的司令,你以为撤出谅山一事你可以自专自主。”
冯子材奏报攻克谅山的经过称:早在十二日驱驴之战不顺之时,冯子材按照他早已运用成熟的分兵合击战术,决定派兵奇袭谅山:“惟贼之精锐及枪炮等多聚于谅山省城,其焰尚未衰熄;且谅城为越南距边要省,若不急先攻取,实难成破竹之势。敝帮办详加体察,该匪连日败溃,慑我军威,心胆已寒,与其明攻多损士卒,不如暗取更易见功。因先于十一日与苏军门、王镇军密商,以正兵明攻驱驴,出奇兵暗取谅山。”为此,冯子材命督带萃字前军补用游击杨瑞山率带所部,密授机宜,绕道而进,乘夜渡河,十二日黄昏时候,由小路抄至谅山,散伏城外各处,不动声色。“是夜五更,匪等因连日鏖战,又恃其城高贼众,略无顾忌,且不虞我军业已过河,多已熟睡。该督带等乘其不备,伏兵四起,号鼓一举,枪炮齐鸣。匪等梦中惊觉,排立城上,不知我军多少,枪炮下击,有如密雨。我军全无畏惧,抵死力攻,时将天明,尚未得手。杨督带瑞山、刘管带汝奇怒发如雷,指挥弁勇,愈击愈奋。该匪见我军威,料不能守,纷纷退避。该督带、管带督率各营员弁、勇丁,蚁附而上,劈开城门,兵刃交下。匪等错愕奔窜,我军随后追赶,擒斩极多,十三日辰刻,立将谅山省城攻克。余匪均向北宁一带逃遁,我军仍分队伍,极力追剿,直至二十余里之际外,贼已去远,始行收队而回。是役也,总计毙贼不下千余,擒斩五画法弁以下又几一百余众,所获巨炮、铅码不计其数;查点我军,伤亡无几。”
《冯宫保事绩纪实》记称:“公体察贼势,戒饬各军,不必力敌,当以智取。于是密派前后八营,绕道渡河暗袭谅山省城,大队仍明攻驱驴,使贼不疑。是夜,杨游击瑞山率所部中营,及刘汝奇所部右营,舍命渡河,其余六营因见水大且紧,不能飞渡,仍回驱驴协同攻击。杨游击等过河后,伏于谅山城之西南角葫芦顶下,候至五更,乘法人睡熟,伏兵齐起,大呼攻城,贼亦惊醒,不知我军多少,开炮互击。各弁勇等,攀堞而登,斫开城门,大队齐进,法势不敌,跳城逃去。十三日辰刻,立将谅山省城克复,杀毙五画法酋一名,其余擒斩无数,夺获枪炮子药山积,遂专差过河报捷,并请公到城住扎。查十三夜,萃、苏各军亦将驱驴收复,法人夜遁。”
《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记称:先君与苏元春、王孝祺熟商,用明攻驱驴,暗袭谅山之计。十二日,密授杨瑞山方略领军先行,绕道泳水渡河,准在十二夜袭取谅山省城。瑞山去后,先君邀合苏元春督毅新、镇南、广武等军,出中左二路,先君自督萃、勤军出中右二路。中路甫抵界牌,敌出接仗,均酗酒未醒狂悍之黑鬼,虽经击倒不少,冒死锐进不却,迫我左右二路已抄敌后,方相惊乱。适德榜楚军攻东三垒,贼分兵回顾,我军即乘时薄驱驴,敌众仍负隅,急切未克遽下。先君商同苏元春,悬重赏激励将士,戮力图功。冯兆金、梁振基、陈嘉、蒋宗汉、潘瀛、方友升、萧得龙各将领,督队猛扑排墙,齐掷先锋火药煲,震破其垒。敌前后被攻,东逃西窜,我军遂克驱驴,仍分兵跟踪追击,黑番法兵纷纷向谅山溃走。惊弓之乌,过河后立将浮桥斫断,堵我追兵。
嗣据杨瑞山专差飞报,十二日领兵绕道游泳过河,伏于谅山城南角葫芦山下,候至三鼓欲进攻,城堞法兵巡察,口号甚密,恐难措手。候至五鼓,万籁皆寂,敌已酣眠,亲率兵士分挟短刀火器,攀城蚁附而上,劈开城门,掷先锋火药煲,齐呼杀贼,兵刃交下,敌错愕,不知我兵从何忽至,东西奔窜。我军各举大刀,任意斩决,法兵死命争持。至十三早辰刻间,见我兵锐攻愈迫,敌始由北门败退,向北宁路奔逃,遂克复谅山省城。所获大小开花炮、炸炮三十四尊,六响毛瑟枪以及子码、罐头、面包、食物无算计,斩获六画法酋首级一,真法兵、黑鬼、教匪首级一千余。我兵有擅刀法者,斩得首级七八颗之多,累累绾诸腰间,勇气勃勃,灭此朝食之心。我军因彻宵进攻,饥困万分,稍息饱餐后,于午刻复拔队追剿。
由于法军在此之前已退出了谅山,清军攻占的只是一座空城,因此,冯子材等绘声绘色描述经过激战才占领谅山的说法,显然就不是事实了。
攻克谅山后,冯子材为诸将请功称:游击杨瑞山此次请免补参将、副将,以总兵记名,遇缺请旨简放,并请赏给勇号;刘汝奇此次拟请免补直隶州知州,以知府归候补班前先补用,并请赏给勇号;黄彪此次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戴蓝翎;外委沈骏彪拟请免拔外委、把总,以千总尽先拔补,并请赏戴蓝翎;把总杨岑英拟请免补把总,以千总尽先拔补,并请赏加守备衔;沈萃龄、苻坚高二员此次拟请免补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请赏加副将衔,赏换花翎;把总吴士彪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武举千总区锡镛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戴花翎;把总陈德业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都司韦得禄拟请免补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
攻占谅山后,冯子材认为:“谅城攻克后,该法匪等倍形胆怯,利于速追,勿任延息,以收破竹之效。”于是随派管带萃字后军左营拔补把总梁有才、管带萃字后军右营补用都司冯绍珠,各率所部跟踪追剿,不准延缓。又派管带前军左营补用都司刘积璠,带领该营随后策应梁有才等。于十三日夜三鼓,梁有才与冯绍珠从所率两营中各挑先锋队伍,由梁有才亲自率领,由大路征进,其余兵士则由冯绍珠率领,由小路进逼,同时又派越南江清社头目黄儒禄带其社民协力夹攻。十四日,在长庆府与法军遭遇,该匪见左营勇到,尚欲整队相拒,不虞冯管带、黄儒禄两路勇练同时抄到。该匪腹背受敌,夤夜交兵,不知我兵多少,大众惊惶,踉跄逃遁,自相践踏及被我军荡决,死伤不计其数,十四夜立将长庆府收复。乘胜追击,十五日又克复观音桥,据说,是役“生擒五画法酋一名,教匪一名,阵斩三画法酋及法兵首级各一颗。”
十四、五日,冯子材、王孝祺二军进抵屯梅、观音桥,王德榜、魏纲、陈嘉进至谷松,法犹分股抵拒。我军勇气百倍,均经先后攻克。冯军进军拉木,逼攻郎甲,王孝祺进军贵门关。
《冯子材传》则称:“十四日,梁管带有才、冯都司绍珠追敌至长庆府,由五台、塘甲一带与法军相距,鏖战竟日,又派越南江清社头目黄儒禄领其社民,翻山夹攻,至夜三鼓,腹背受创,始不支而溃,乃克长庆府,法溃军向谷松窜去。十五日午,追敌至观音桥法垒,又克之,生擒五画法酋一、斩三画法酋一。法军初得谅山,利用长庆、观音桥一带两面削壁之险,深沟高垒,屯积粮械以为备,至是悉数夺获,皆缴元春营。陈嘉同时攻谷松,敌势仍悍,德榜力援亦克之,斩三画法一。子材复令克长庆诸军,进兵拉木,攻谅江府,令孝祺进兵贵门关。法溃兵逃返至东京,已作退出东京之备。子材曰:不乘法人败,待其增援缮守,成功倍难。于是,划定扫荡北圻之策,以东京为目的地。”《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记称:十五夕戊刻,据萃字后军管带梁有才、冯绍珠专千里马驰报,十三日午后率队追及法军时,驻扎长庆府之敌齐出救援,我兵努力与敌大战。越民分占各山喊呐助威,敌惶惧且战且退,我军勇气百倍,喝杀之声响遍山野,有才持旗飞驰冲上,诸兵随之一拥直前,法人惊溃遁宿森林,避往观音桥,立将长庆府克复。是日斩获黑番兵及法人首级一百零四颗,专差解缴,立予给赏。十六日卯刻,又据驰报,十四日夺回长庆府后,已刻拔队由五台、塘甲一带进剿。法人回兵相拒,且战且退,或踞山或踞隘,强顽争持,鏖战竟日,敌蹿登尖峰岭,居高临下,弹落如雨,时已入夜,山菁林密不易进攻。各兵士虽饥疲仍不肯罢手,各报奋勇,愿充先锋队伍者得二百七十余名,定计以半持火器,半持刀枪,翻山疾走,协力暗袭。三鼓时,有才持钢镖,率队由正面大路扬声明进,绍珠佩先锋火药煲,由小路蛇行攀藤上山,安南江清社头目黄儒禄打冯字旗号,领其忠字义勇队为向导。我军正面进及山半,敌施放排枪,聚全力以拒。当相持间,绍珠及越人黄儒禄等攻至山顶,两路并进,夤夜交兵,敌人不知我兵多少,惊惶踉跄,自相践踏。天甫明,法兵三五成群,由森林四窜分奔,遇我兵时弃枪揭帽含笑求饶。越人受其苛虐,恨之刺骨,多以钢镖刺至鳞伤,以泄积愤。是役,生擒法酋计五画者一,三画者四,教匪二,其被枪伤亡共一百二十四名。法人于观音桥作第二屯,深沟高垒,聚兵极多,贮存军火粮食等,备寇关之接济。该处两面高山峻岭削壁,中夹一道,异常崎岖,幸各将士不辞劳瘁,连夜袭取,始奏厥功。十五日,王德榜、陈嘉、王洪顺诸将领,分率所部进剿威坡、山庄、谷松一带。法兵因日前迭次受创,见我军日夜衔尾追击,不免稍息心惧胆落,甫交兵即退却,弃巢而遁。计临阵生擒二画法酋二、一画法酋一,法兵十五名,阵斩法教各匪首级五十余颗。追至坚老、凝风一带,敌退驻船头、郎甲,意在听候北宁增添兵械,力图报复。
战后,冯子材为诸将请功称:把总梁有才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冯绍珠此次拟请免补参将,以副将尽先补用,并请赏加勇号;刘积璠此次拟请免补游击、参将,以副将尽先补用,并请赏加勇号;同知都启模拟请免补同知,以知府尽先遇缺即补,并请赏加三品衔;把总王殿光拟请免补把总、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换花翎;沈宝光此次拟请免补知县,以同知、直隶州归候补班前先遇缺即补,并请赏加知府衔,赏戴花翎;廪生方凤元拟请以训导尽先选用,并请赏换蓝翎;训导李肇同此次拟请免补知县,以同知归候补班前先尽先即补,并请赏加知府衔,赏给两代四品封典。冯子材并声明:“此次拟保两案人员稍为从优”。
这时,受到清军胜利的鼓舞,李扬才之弟在北宁来报:官军破郎甲,彼即率众内应。冯子材各许官赏,分给旗榜,并许给赏十万两,保三品官。河内、海阳、太原等处皆密受约信,纷纷畔法。张之洞已令莫善喜一军由钦州袭广安,唐景崧一军亦由牧马进规太原。冯子材并不断报告张之洞:“自克谅后,客教离散,法匪屡惊,稳守不如速战,令钦军袭广安,令麦凤标等逼郎甲,约苏军牵制船头,拟二十五亲往攻北宁,密布内应,河内亦有布置,郎琳一拔,北宁自溃,并以巨金约定西贡内应。”“材拟二十九率兵进,先取郎甲,后规宁、太。倘可得该两省,……材率全部直捣海阳,”苏元春部则进攻船头。但未及实行,中法议和已定,有旨令前敌各军撤回国境,事遂未果。张之洞曾有奏谈冯子材不满撤军事称:“当闻旨罢兵之日,冯子材以兵机方利,敌患方长,机会可惜,力持不愿,电函并至,忠愤填膺,力请上奏阻止,谓必须责法人以越地还之越王,方可班师。嗣经传示屡次续奉电旨,知成约难改,始肯还师。”
《追述战胜法兰西始末》记载冯子材听闻中法和议后的反应称:“诸将士因和议旨下,愤恨呼天,拔剑砍地,环求于辕门,愿以生命灭彼法逆,逐出越境,全我中国体面。佥云:我虽奉旨停战,但敌未经向我请求,只有佯作不知,趁在日内赶将海防之敌击退,只俘其辎重一端,诸兵不无小补,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乎!先君亦以兵机方利,敌患方长,将士舍命,机会难得,不可冒昧轻允和议。我军既大胜,法兵迭溃败,请求和议出诸法人,应责法兵自行退离越境,立条约将所占踞宣光、河内、海防、北宁等处还之于越王,方合战败求和之义,理无我军先行退兵之事,力请张之洞、彭玉麟上奏力阻,倘法不还地归越,乃不可罢兵。嗣接张、彭二公复电,言成约难改,不可违旨,应速撤兵进关。
先君见此次战事,千载一时之良机,而执政铸成大错,因此痛愤填膺,牵动宿疾,咨请张、彭两公代奏,赏假回籍就医。文曰:为痰喘气逆,咨请具奏,赏假回籍调治事:窃照帮办本年二月初旬,在关前隘军次,因督率各营弁勇与法血战,昼夜竭力,未敢懈松,眠食多在长墙,追贼不分雨夜。自攻克文渊州、谅山省城后,痰症渐次触发,呕吐血丝,则气逆不顺,喘息难安。惟时又须督催后路军火军粮应济前敌,是以未敢请假,暂驻谅城,迄今旬日,总难痊愈。据医者云:必须静心调理,清其病源,方免时愈时发之患。所幸目下和议已定,兵端已息,拟俟撤兵后,仍回原藉悉心调治,冀就速痊。除咨明外,相应咨请核明具奏,赏准回籍云云。
旋接彭玉麟复咨:准贵帮办咨为痰喘气逆,咨请具奏,赏假回籍调治等因到本部堂,准此接悉之余,殊深谨系。查前次法夷猖獗,本部堂会商两广督部堂张奏请,钦差贵帮办督师出关协剿,当承公谊,慷慨誓师,迅赴戎机。出关以来,道路称仁义之师,将帅仰协恭之雅,一时民教望风降附,诸军踊跃景从,调度既协机宜,将士争先奋勇,血战历三昼夜,不遑将息。而贵帮办犹复身先士卒,亲犯敌锋,如冉有之用矛,齐师谕沟三刻,力挫凶焰,迭复要隘名城。似此劳苦功高,在贵帮办虽复不伐不矜,在各将士固已共闻共见。所惜大功未竟,款议遽成,未获乘胜直捣北宁,机宜坐失。以致贵帮办始则积劳失卫,继则蕴愤违和,痰喘举发,盖由于此,曷胜钦念,准咨拟请假回籍调治。
本部堂深维时局,兵虽暂撤,防务未可稍松,既经奉撤守边,自异率师赴敌,趁兹休暇,亦便诊调。且韩范在军中,敌人为之胆慑,仰维贵帮办公忠在抱,威望兼隆,尚冀为国勉持,卧护诸将,固守边徼,勿懈操防。天为社稷生李晟,冥冥中当必默相之。本部堂办防三载,无补时艰,笃老日增,忧劳空切,咯血旧恙,近复举发,更甚从前。仰望圣恩垂念,存问有加,拜命自天,惶愧无地,惟有拼此不足爱惜之身,强为支拄,边事一日不定,此身一日不敢乞休耳。为此,合咨贵帮办,请烦查照,三思审处,等因。
先君知彭公不允代奏请假,终日愤懑,时呼吾兄弟辈于前告诫:家中有书不读,不向文途求进,偏喜请缨,投身军伍,欲作武官。今日言开战,言停战,全权操诸文臣掌握。为武将舍命报国,九死一生,争回失地,今反允敌言和,安南属国能否保全,尚在未知。窃或打仗失利,轻则革职,重则军前正法。当武员受人掣肘,毫无振作权,儿辈何必乐为武职?回家后,弃武学文,苦心读书,锐向文途求进阶,庶免见制于文人。吾兄弟深知先君因当国者昏庸,轻允停战,不得扫清法兵出越,愤气不平之故,即唯唯遵命而已。
三月十二日,先君由谅山省城起程回南关。安南官民携幼遮道,泣请暂行留兵,俟和议条文有无侵害属国,再行班师。先君马上谕之曰:此乃奉旨撤兵,无权留此,法人到此,或不再敢荼毒,亦未可知,尔等各安生计云云。而安南官民随同入关者,不知其数。十九日,抵龙州地方,绅民郊迎三十里,炮竹之声不绝。并搭盖牌楼,张灯结彩,家家门前供奉万家生佛牌位,群情欢腾,来辕恭颂者喜形于色。先君愀然答曰:喜则喜矣,则安南属国从此恐非我有。吾乞假回籍,未蒙允准,只有株马厉兵,以观其后而已。”
在作战过程中,冯子材随时为立功将士请功,这些请功要求,需要汇报到已被任命为督办广西关外军务的苏元春和护理广西巡抚的李秉衡处,由他们汇总奏给清政府。无论是苏元春、李秉衡和清政府,对于冯子材的这些请功要求都是有准有削,甚至删节了的。
战后,五月十五日,清政府有旨奖赏镇南关作战尤为出力人员,其中冯子材著赏加太子少保衔,并由骑都尉世职改为三等轻车都尉世职;萃军将领副将冯兆金著免补副将,以总兵交军机处记名简放,并赏换爱兴阿巴图鲁名号;游击杨瑞山著免补游击、参将、副将各班,以总兵交军机处记名请旨简放,并赏给策勇巴图鲁名号;都司冯邵珠著免补都司、游击、参将各班,以副将尽先补用,并赏给豪勇巴图鲁名号;刘积璠、麦凤标等均着免补都司、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刘积璠并赏给绩勇巴图鲁名号,麦凤标并赏给协勇巴图鲁名号;陈之瑞著免补都司、守备,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赏换花翎,仍留于原标补用;守备黄秀玲著免补守备,以都司尽先补用,并赏戴花翎;把总杨树勋著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成江志著免补千总、把总,以守备尽先补用;杨树勋等二员并赏戴花翎;同知冯相荣著免补本班,以知府留于广西归候补班前尽先补用,并赏加三品衔;知县刘汝奇著免补知县、同知,以知府仍留原省候补班前尽先补用,并赏戴花翎,赏给裕勇巴图鲁名号;同知冯相华著免补本班,以知府分发省分归候补班前补用;生员方凤元著以训导不论双单月尽先选用,并赏戴蓝翎;府经历蔡其铭著免补本班,以知县归于广东尽先补用,并赏加同知衔,赏换花翎。
从这份批复朝旨中,可以看到:除冯子材外,共有右军督带兼统中营冯兆金、前军督带兼统中营杨瑞山、后军督带兼统中营麦凤标、中军左营管带冯相荣、右营管带冯相华、左军右营管带陈江志、右军前营管带陈之瑞、前军左营管带刘积璠、右营管带刘汝奇、后军右营管带冯绍珠,包括三个督带兼营官和七个营官获得了升职和赏赐。除了左军督带兼统中营的梁振基、左军左营管带黄万桂,是因守大青山失事而无功,所以无份赏赐外,还缺了右军左营管带冯骅、右营管带陶烈武、后军左营管带梁有才、前营管带陈荣坤等四个营官未见列名其上。其中冯子材原请拟将陈荣坤免补千总、守备、都司,以游击尽先补用,并请赏戴花翎。后来陈荣坤参加出征海南岛时的官衔只是都司,可见并未升至游击。冯子材请拟将冯骅赏加游击衔,后来,冯骅参加出征海南岛时的官衔即是游击。千总陶烈武拟请免补千总,以守备尽先补用,并请赏戴花翎;但在出征海南岛时,官职已是都司了,比守备还高了一级。
在冯子材的请功折中,曾为梁有才、都启模请功,但在奏上时却被主持奏稿的广西当局删去了,没有发现黄辅成的名字。张之洞曾于十一年六月十七日有电责问护理广西巡抚李秉衡删节萃军立功将领的报奖名单:“冯军都启模随萃帅最久,筹划赞助,亲在前敌。黄辅成首斩二画,军中呼为头功。梁有才擒五画、三画各一。王军王寿民身在前敌,不避危险,为勤军最出力文员。此四员优奖不为过,闻随折案已请保而被删,此次汇保万万不可删减。”后来,梁有才参加出征海南岛时的官衔仍是把总,可见没有得到改正。都启模则在中法战后又参加了出征海南岛之役,据说是充当前敌督战委员,此后再未参加过什么战事,但他于1895年跟随冯子材到江南助防时,官衔已是“三品衔花翎广西补用道”,可见是得到了一定的弥补。黄辅成跟随冯子材回广东督办钦廉防务,参加了收复九头山、亚婆湾战斗,战后冯子材为其请功的职衔为“尽先守备”,可见也是得到了一定的弥补。
这里谈一谈冯子材的封爵改变的情况:中国古代原设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都是东宫官职,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保护其安全,称为“三师”,从一品衔。少师,少傅,少保,均是他们的副职,称为“三少”,正二品衔。到明、清时已为虚衔,多为大官加衔用,表示恩宠而无实职。虽为虚衔,但因“太子少保”又叫“宫保”,所以获此衔的官员会被人尊称为“某宫保”,冯子材因获此加衔而被人称为“冯宫保”。三等轻车都尉世职比原来的骑都尉世职爵位提高了一等,俸银增至每年160两。与冯子材大败法军,从而扭转中法战局,创下中国近代史上抗御外侮奇迹的功绩相比,这些奖赏是太轻了。
冯子材于光绪十一年八月十五日上折谢恩称;伏念奴才奉督东军,绥安南越。值敌氛之未靖,日肆鸱张;扼险固以自强,免遭豕突。幸仗皇令赫濯,一鼓而尽扫搀枪;藉资将士腾骧,累战而同修矛戟。惟赖和衷共济,敢云胜算独操;乃蒙懋赏有加,温纶迭贲。愧无文章黼黻,头衔转增重乎青宫;况极焜耀轩车,后嗣更叨荣于紫阙;自天锡宠,伏地滋惭。奴才惟有勉策桑榆,冀得效涓埃之报;抑且诚输葵藿,愿长依日月之光。
战后,黄尊宪作《冯将军歌》赞之:“冯将军,英名天下闻。将军少小能杀贼,一出旌旗云变色。江南十载战功高,黄褂色映花翎飘。中原荡清更无事,每日摩挲腰下刀。何物岛夷横割地,更索黄金要岁币。北门管钥赖将军,虎节重臣亲拜疏。将军剑光方出匣,将军谤书忽盈箧;将军卤莽不好谋,小敌虽勇大敌怯。将军气涌高于山,看我长驱出玉关;平生蓄养敢死士,不斩楼兰今不还!手执蛇矛长丈八,谈笑欲吸匈奴血;左右横排断后刀,有进无退退则杀。奋梃大呼从如云,同拼一死随将军;将军报国期死君,我辈忍孤将军恩!将军威严若天神,将军有命敢不遵,负将军者诛及身!将军一叱人马惊,从而往者五千人;五千人马排墙进,绵绵延延相击应。轰雷巨炮欲发声,剑戟交胸刀在颈;敌军披靡鼓声死,万头窜窜纷如蚁。十荡十决无当前,一日横驰三百里,吁嗟乎!马江一败军心慑,龙州蹙地贼氛压;闪闪龙旗天上翻,道咸以来无此捷。得如将军十数人,制挺能挞虎狼秦,能兴灭国柔强邻,呜呼安得如将军!”诗中对作战过程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想象,与事实并不相符,只是表达了中国人民对冯子材无比推崇的心情。
中国军队为什么会取得震动中外的镇南关—谅山大捷的呢?
毫无疑问,功劳首先应归于冯子材及将士们的坚决反抗外国侵略的战斗精神。在援越清军新遭巨挫之际,如果没有冯子材的力挽狂澜,坚持主张主动击敌,亲率萃、勤二军布防关前隘,并身先士卒实施诱敌战术的话,决战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但因此就把所有的功劳全部算在萃勤二军身上也不恰当,因为萃、勤二军的装备太差,特别是萃军有枪无炮,因而并不能完全压制法军。决战的胜利是依靠全体广西边军的浴血奋战而取得的,其中也有潘鼎新、苏元春等将帅和士卒的功劳。因此镇南关—谅山大捷可以被看成是全体中国人民坚决抵抗法国侵略者的结果,是整个中华民族的胜利。后来,在反对八国联军入侵时,冯子材就以抗法战争的胜利作事例来鼓舞人们的斗志:“法越之变,诸军屡战屡败,奴才到后,筑墙设备,相持数昼夜,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迨其气衰,以数十火枪引击之,四路伏兵突起,敌奔,遂克谅山。”
其次是冯子材的天才筹划和指挥。冯子材征战数十年,在防守镇江积累了弱军利用地形设阵抵御和战胜强敌的经验;在广西治理边疆危机时,又锻炼了以众敌寡时的分兵合击、集中优势兵力克敌的战术,后来都运用到指挥关前隘一仗上来。在关前隘利用地形设立高低交叉火力形成的立体防御阵地,及时调回出击艽葑的主力到关前隘,以绝对优势兵力打败来犯法军;战谅山时能及时分兵偷袭法军后方等,打得与清军作战时屡战屡胜的法军狼狈逃窜,终于取得震惊中外的镇南关—谅山大捷了。
反之,法军的惨败,表面看来,与尼格里的轻敌冒进、爱尔明加的畏敌狂退的战术失误有一定的关系。假如当时尼格里坚持等待法国派来援军,或驰援宣光的第一旅团撤回,再合兵出击;而爱尔明加在接替尼格里指挥后不是仓皇撤离谅山,而是组织有力的抵御的话,清军是否能那样顺利地取得一连串的胜利,甚至兵不血刃即收复军事重镇谅山,那还是个值得存疑的问题。但法军毕竟出现了这许多的失误,总起来看,这些失误其实是法国的侵略政策在遭到中国人民的坚决抵抗下逐渐丧失人心的表现。尼格里开始多次拒绝上司要他出击的要求,但最终还是中了冯子材的诱兵之计而贸然出击,表面的理由是要雪文渊被袭之耻,但内心中是否也有早日结束与清兵战事的念头呢?这种念头在他后来没有坚决反对撤出谅山一事上完全反映了出来。至于爱尔明加不顾一切地要撤离谅山,而众多的法军也毫不犹豫地追随他做这件被视为军人耻辱的事情,更说明法军自上而下的厌战情绪。正是这种厌战情绪,使得法军一遭败挫即无意再战;更反映在巴黎人民和议员要求法国总理茹费理辞职的喧哗声中。长期进行侵略中国的作战毕竟是当时法国国力所不能胜任的事情,纠缠下去,结果必定是法国的损兵折将,徒劳无功,从这点来看,法军在谅山的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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