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奉旨查办广东海口事务大臣节制水陆各营总督部堂林”,广东各高级官员几乎全部出席。由于销烟是准许公开参观的,好奇的百姓们纷纷前往虎门海滩,围得人山人海。另外,不贩卖鸦片的外国商人、领事、外国记者、传教士等,都专程由澳门或其他地方前来参观。当然其中并没有英国人,他们以此抗议清廷对英国人财产施加的压迫。
从这一天起,虎门燃起了销毁鸦片烟的浓浓烟雾。虎门销烟持续了整整二十三天。在这二十多天里,二百多万斤鸦片化为烟渣,被倾入大海怒吼的波涛之中。
林则徐心中清楚,以在中国倾销鸦片致富的英国毒贩,是不会因反缴烟的失败而善罢甘休的,他担心他们终有凶相毕露的一天。禁烟事关国运和民族未来,中国绝不能听任鸦片在华夏大地横行,而英国若不肯终止鸦片贸易,则武装侵略就会成为他们的最后选择。他已经从多种渠道获悉,因反缴烟失败而气急败坏的义律已经在策动英国政府动用海军力量威胁中国。
为此,林则徐早已致信关天培,让他筹设虎门口排练炮台。
林则徐在信中引用古语“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后说,收缴鸦片后,各国奸猾的鸦片贩子蒙受了很大损失,各国洋人带着怨恨回国,怎肯善罢甘休、息事宁人?如果他们回国后捏造词讼向国主诉苦,派军舰来中国兴师问罪,广东省海口必将首当其冲。“即使天朝威名远震,那些小国未必敢捋虎须,但也应预先做下防备才好,以免临时慌乱。”林则徐说他已经会同邓廷桢上奏请求于虎门口添置炮台,皇帝已经允许。虎门居高临下,四面八方的情形尽收眼底,是天然险要地段。
在沙角督收趸船鸦片时,林则徐就留心观察虎门的形势。从所住的师船上瞭望,沙角和大角两山隔岸斜峙,是出入珠江南海的第一重门户。往内河望去,七里远处有一个小岛屹立中央,名曰横档,岛前有一巨石,其前有一座小屿名曰下横档。这几个岛屿、礁石和左岸俗名亚娘鞋的南山并列,组成了第二重门户。由横档再进五里,大虎、小虎两山伏波中流,便是第三重门户。林则徐大力整顿海防,积极备战,购置外国大炮加强炮台,收集外国船炮图样准备仿制。他坚信民心可用,组织地方团练,在沿海招募水勇,操练教习。
经查阅资料,林则徐了解到,虎门自1717年起设防,一开始只有横档、南山两座炮台,各置大小铁炮十二门。1800年添建了沙角炮台,置大小铁炮十二门。1810年,在亭涉山麓建了新涌炮台,置炮十二门。1812年,在黄角山麓建了蕉门炮台,置炮二十门。1815年,在横档炮台前加筑月台,炮位添置至四十门,又在南山炮台西北建镇远炮台,置炮四十门。1818年建了大虎炮台,置炮三十二门。1830年建了大角炮台,置炮十七门。1835年初,关天培到此担任广东水师提督后,为整顿海防做了许多事情,在南山炮台前加筑月台,合称威远炮台,新置连同旧有的炮位共四十门。又在横档背面山麓建永安炮台,置炮四十门,在对岸芦湾山脚,建巩固炮台,置炮二十门。关天培还亲自督铸了六千斤和八千斤大炮各二十门,使主要炮台的火力有所加强。1836年,他又督铸了三千斤大炮九尊,分别放置在永安、巩固、蕉门炮台。林则徐奉命来广东时,关天培和邓廷桢议妥并奏准添建设靖远炮台和两道拦江木排铁链。此时,这些工程基本完工,只剩下兵房、望楼、官厅、军装和火药两库还在加紧施工。
收缴趸船鸦片那些天里,林则徐就曾乘船到南山、横档一带察看。他察看了木排铁链、威远炮台,观看了三门五千斤钢铁大炮试演,还巡视了靖远炮台,观看了从澳门购置的外国铜炮。
收缴到的鸦片,按照奏报本来是要送到北京验明烧毁的。但广州离北京太远,车运不便,运输起来尤其耗费民力财力,有官员建议就地销毁,道光帝同意了。
这批收缴上来的价值不菲的鸦片该如何处理,曾经是令中外人士颇为关注的问题。这么多鸦片,竟在钦差大臣的严密安排下被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在令人惊奇。义律曾以为这些鸦片仍会被作为商品出售。他产生这个猜测是有原因的。在鸦片还未缴清时,他看见林则徐高度重视、亲自监缴,不但留心鉴别每箱烟土的品级,还整理包装、清点重量、严密看护,显然要将这巨量收缴的鸦片派上用场。因此,4月22日,缴烟正在进行时,义律就从广州商馆向英国外交大臣报告说,他预测中国政府之所以大力缴烟,可能是要将鸦片作为政府专卖而使今后鸦片买卖合法化。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鸦片将被销毁。是的,林则徐用行动告诉他们,中国人对鸦片之毒不能听之任之,中国人是有尊严的,中华民族是不可侮的!
二三百万斤烟土全部销毁,谈何容易!对此,林则徐已经思考多时了。他在写给夫人郑淑卿的信里说:“我一直在考察毁坏烟土的法子,用桐油浸泡后再焚烧,这个方法还不完善。事实上,那样焚烧过后仍有鸦片膏渣滓渗入土地里。那些煎熬烟土的老手,竟然能挖掘地面表层泥土来煎熬烟土,所得也有十分之二三,故而鸦片流毒仍难以禁绝。这次的烟土非常多,应当筹划其他销毁方法。”林则徐说,经过走访咨询,他发现鸦片最怕与盐卤和石灰混合在一起。熬煮烟膏时如果投入这两样东西,烟膏一瞬间就会成为废弃的渣沫,无法再变成烟膏。
林则徐命人在虎门海滩地势较高的地方挖了两个池子,底部平铺上石块,四周钉上用木桩子做的栅栏,池子前面挖一个涵洞,后面通一道水沟。浸化鸦片的方法,是先用水车车水通过沟道进入池中,把盐洒到水里,使之成为盐卤之水,再把箱内烟土逐个切成四瓣投入盐卤中泡浸半日,然后把整块烧透的石灰陆续抛入池中,池子里会立刻沸腾起来,不需要生火就能自动将其煮化。再叫人拿着铁锄木爬在一旁翻动搅拌,烟土的颗粒就都会被焚化。等到退潮时,打开涵洞,池中盐卤和烟灰就共同流入大洋里去了。每焚化一池烟土,必须用清水洗涤池底,以免池底还有残余渣滓。夜间停工时,便将池岸四围栅栏全部封锁,派令文武员弁在周围巡缉。到池子里工作的人,只许穿短裤,上身下脚都赤裸,在停工放出时,他们同其他人一样全被搜验一遍,不许有任何夹带。刚开始时,每天只销化三四百箱烟土,几天后手法熟练,每天可销毁八九百箱至千余箱。销烟期间,林则徐每天都率领官员到场稽查,偶尔也有人试图顺手牵羊,但在人们的侦察下,当场拿获的前后十几人都受到了严惩。
大量缴烟已经震惊中外,大规模销烟的壮举更是举世瞩目。广东海口因鸦片而起的乌烟瘴气顿时一扫而空。虎门销烟期间,周围人山人海,不仅附近的沿海居民都来观看,一些外国人也来观看。销烟期间,广州的很多官员也都先后轮流到现场查视。当中有许多人并不相信林则徐有办法把所有鸦片完整销毁,于是前来实地考证。林则徐干脆准许外国观察员靠近池边,让他们直接详看销烟方法,沿途讲解。待观看全部过程、反复考察后,众人皆心悦诚服,向林则徐脱帽致敬。
此外,《澳门月报》《季度评论》《新加坡自由新闻》《广州纪时报》等外国人报纸皆大篇幅连续报道虎门销烟,而且得到与鸦片贸易无关的外国人支持及肯定。英国本土方面也因此事件而物价上涨,尤其是大米、丝绸和白银。
澳葡政府亦对查禁鸦片一事相当合作,葡萄牙商人全部承诺不贩鸦片,并欢迎林则徐亲临查办。林则徐于是发表声明,不但葡萄牙商人可以正常贸易,往中国贸易时更会得到保护,绝不被人欺凌。
义律做梦也想不到林则徐会销烟,但现在这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林则徐不但销毁了鸦片烟,而且这个销毁过程非常科学、细致。因为允许外国人参观,一个来现场查看了销烟全过程的外国人深为中国人办事认真负责的精神感染,他在参观记中写道:“我们曾反复考察过销烟的每一个过程,他们在整个工作进行时细心和忠实的程度,远出于我们的臆想,我不能想象再有任何事情会比执行这一工作更忠实的了。在各个方面,看守显然是比广州扣留外国人的时候严密得多。镇口有个穷人,因仅试图拿走身旁的一点鸦片,但一经发觉,几乎立即被依法惩办。即使偷去一点鸦片,那也是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的。目击后,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在这里,外国人看到了中国人的顽强的意志和禁烟的决心。
禁烟归禁烟,林则徐却并不是要关闭贸易之门。他向关心贸易的外国人说明了今后外国船只进港贸易的条件:“最近所实行的严厉措施,目的完全是为了扑灭鸦片买卖……违法的交易必须马上制止,其他正当贸易则受保护。”林则徐还对他们所提的问题做出了书面答复,据史料记载,内容是:“凡经营正当之贸易并与夹带鸦片之毒行确无牵涉之船只,应给予特别优待,不受任何连累。凡从事私售鸦片之船只,必严加查究,从重罚治,决不丝毫宽容。总而言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者不必挂虑,如常互市,必无阻碍。至于恶者,唯有及早改恶从善,不存痴想。”
虎门销烟一共销毁鸦片19179箱,又2119袋,实重2376254斤。留下一小部分预备作为样土拿到京城。6月25日,林则徐、邓廷桢完成销烟任务,从虎门返回广州。
林则徐主持虎门销烟,堪称清政府抵制外国鸦片侵略的“顶点”,他不愧是一位正直、干练、大无畏的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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